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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边走边记(45--48) -- 间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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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边走边记(45--48)

红学上的新发现?

最近看新闻,又有一个民间红学家诞生了,新闻的标题是“青年学者自称发现《红楼梦》真正作者。”

红学是个挺奇怪的事情,因为研究一本书,而专门成立了学派,上下五千年,纵横八万里,大概只有本朝本代有这样的荒唐之事,仔细想想,不可谓不邪门儿。

中国思想界最伟大的几个人排排数,谁有这个待遇?孔孟老庄都算上,从不见一个孔学老学老孔学。就算是能够动用公权力‘罢黜百家’的儒生董仲舒也不过是把《春秋》挤身经典,至於《论语》,《孟子》等儒家宝典,还是非常得体地待在“百家言”里。

这才是一个做学问的姿态,值得我们后人效仿,不要什么都一惊一乍地创立个学派,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小国寡民的样子。前不久,刘心武又因为研究秦可卿而成立了个‘秦学’,并揣着‘秦学’的招牌四处讲演,不好揣摩老人家处於什么心理,只好算他老顽童脾气发作吧。

《红楼梦》是部奇书,但红学就有些过了。红学起因是胡适先生和蔡元培先生闲著无事聊天儿,说来说去,胡先生就顺手考证了一下,随后丢开,但想不到后人接过大旗,继续挥舞,建国后赶上毛主席大力号召,红学於是发展壮大成现在这个恐怖样子了。

现在的红学已经不是研究《红楼梦》了,几乎可算是在妖魔化《红楼梦》,什么耸人听闻的结论都敢下,老曹家的家谱也被整了个底儿朝天,顺藤摸瓜都上铁岭了,里头男男女女的关系更是附会得一塌糊涂。曹家做了什么孽,要受后人如此糟蹋。在欣赏了一部呕心沥血写就的好书之后,我们就不能真诚地说一声谢谢,然后礼貌地闭上嘴吗?

中国书生自古就有考据的癖好,中国历史长,书籍保留不系统,难免泥沙俱下,考据真伪其实是件挺美好的事情。自古以来被考据最多的是经书,考据工作,尤以清人为甚。那时文字狱盛行,学术环境不昌明,读书人没办法,只好钻到故纸堆里寻章雕句。

五四之后,西学跟国学发生了碰撞,达尔文主义作祟,国弱民贫,找不出理由非要赖在文化身上,国学教育几乎被腰斩,今天的读书人受过系统国学教育的人凤毛麟角。但读书人爱考据的臭脾气青山依然在,手痒又没有大学问,怎么办,只好拿《红楼梦》过瘾了。清朝的小说,有前朝文史沉淀的味道,又离现在不久,考据起来不需要太大的才识,也不需要读太多的书,翻翻清史几乎就解决了。也活该《红楼梦》没写完,越发有了要考据的理由,红学自建国至今,挤进来的人越来越多,说出来的话越来越没谱。一部小说而已,楞要从里头看出比四书五经还牛的思想,这不就是瞎折腾吗?

曹雪芹若地下有知,不知道他老人家要做何感想,生前穷困潦倒,死后却养人无数,因半部书而成为中国文坛最大的慈善家,想来他老人家无奈中也略有欣慰吧。

巧克力人生

公司休息间最近常摆一大盒巧克力,旁边放一个黄色的办公用信封,上面写著‘一美金’。

下午累得头疼的时候就捏一张钞票去换巧克力吃。我喜欢吃巧克力,什么健康分析报告都挡不住的喜欢。如果心情愉快,又没有营养学家在一旁煞风景的话,我会抱一大筒巧克力慢慢吃下去,看书,看电影,看路上的风景,一切都浓浓的香甜。

美国的巧克力偏甜,欧洲人不屑来吃,说他们大把大把往里放糖,基本就是哀梨蒸食。美国人总被欧洲人嘲笑成暴发户,饮食习惯又憨又傻,有肉有糖就万事大吉。身为欧洲移民,被说中要害,美国人不好意思反唇相讥,干脆傻傻笑了拉倒,但吃糖的劲头依然故我,至於日后是变成大胖子还是糖尿病,就管不了那许多了。

公司的巧克力以一天一盒的速度分散进大家的肚子,一次去抢最后几包时,碰到隔壁工作组的汤姆,汤姆平时牙尖嘴利,目下无尘,是公司头号鬼见愁,我算是温和之人,但也不大买他的帐。这次狭路相逢,我们都有些不好意思,竟然忘记往日恩怨,颇生出些志同道合之感,破天荒地彼此笑了笑。

后来再碰到汤姆,奇怪,他性格还是那样,阴阳怪气,一副番邦欧阳峰的架式,但因为巧克力,突然让他平生几分可爱。

明末张岱说: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这话不是让大家为了有朋友可交都去少年宫发展业余爱好,而是说对诱惑异常绝缘的人多半是在装神弄鬼,相信不得。明朝是对宋理学全面反思的年代,道学家从宋以下都是一副神神道道禁欲主义者的模样。正唬人时,突然被发现原来后院养了四个姨太太,而且个个三寸金莲。观者无不震惊,张岱吓坏了,才仰天长叹:原来你们都是装的!

鲁迅也曾犀利地讲过:‘再冠冕堂皇的道学家也有儿女出世,以证明自己不是日日夜夜的道貌岸然。’

对声色犬马的向往是人性的一部分,过分追求禁欲,拼命压抑人性,嘴上说得比阿弥陀佛还阿弥陀佛,这样的人,心里多半有鬼,应该速查他家后院。

2000年有部电影‘CHOCOLATE’,当时差一点抱了奥斯卡最佳电影小金人,也是由巧克力看人性,讲的是在一个充满禁欲者的小镇,小小门脸的巧克力铺子引起的恐慌。人们起先看待那个外乡的美丽女子好像洪水猛兽一样,恨不得马上砸了她的巧克力店铺。人们恐怕不是在拒绝巧克力,而是在拒绝欲望。没了欲望就没了偷盗,没了抢劫,没了偷情,没了顽童。多天真的想法,就好像为了杜绝通奸,把所有的男人都阉割,所有的女人都上锁一样。天下似乎太平了,生命却因此失去活泼的涵义,好像屏风上的鱼,好看是好看,但是死的。

电影是让巧克力完胜了,生命重新焕发光彩,大家载歌载舞地吃巧克力。但现实生活里,历史上,被烧掉的巧克力店铺又有多少呢。人类对人性自由的渴望可谓从来都没有放弃过,之所以要渴望,只怕也是因为总有一根筋的道学家伺机左右吧。

被贴标签的人们

上海人是个比较倒酶的群体,不时地被全国人民拎出来奚落一番。从前一阵小品舞台上一讲话就唧唧歪歪甜腻倒牙的上海男人到近日新闻里硕大的标题“上海滩MM的心声:我们为外国男人而生”。看后真让人叹息,生为一个上海人,甭管男女算是倒了大酶了。

朋友里也有许多上海人,若以平常心看过去,有趣之人并不比其它地方的人少,无趣之人也不比其它地方的人多。有个朋友口碑一直很好,做了多年的雷锋,换来的是众人齐拍他肩膀:你真不象是上海人啊!朋友苦笑,这是骂我呢还是夸我呢。

倒酶的不独上海人一家,基本上不管你是哪里人,总有一个标签可以贴到头上,预设立场这东西大概是不值一钱的,四处看人免费赠送。

你若是东北人,必是大忽悠;你若是河南人,必是大骗子;你若是香港人,必是势利眼;你若是广东人,必吃果子狸;你若是湖南人,必是倔驴子;你若是安徽人,必是小保姆;你若是山东人,嗯,同情的目光就转向你老婆了,在家一定没少挨打。

我是山东人,但身为女性,没老婆可打,正庆幸头上没这个标签,又有人过来探头:你一定千杯不倒吧,不可能啊,山东人哪有不能喝的。

后来我终於想明白了,人们彼此之间的了解有限,大家又都有瞎子摸象的爱好,一旦摸著耳朵不喊你真扁,有时比杀了他还难受。就好像老美知道我是中国人之后,总让我显摆功夫,大概被《藏龙卧虎》洗脑,以为中国姑娘个个儿都是抬腿就上墙。出发点倒并非恶意,玩笑之下我也多半摇头不语。想想几年前纽约老太太认准了中国人必住地下室,这已经是有长足的进步了。

一方水土一方人,跟著父老乡亲站站队也不见得是什么大事,哭笑不得处也只当是人情常态。如此看来,被世人垢病的最厉害的那几个地方的人,只怕是最温和有礼的人,帽子乱飞之时也不过是笑笑拉倒。世人都怕恶人,恶人不吃亏,你给我一个标签,我回你一顿老拳。世人没办法只好去捡软柿子捏,越捏越舒服,最后就成共识了。

而专门有那么一些人,喜欢制作标签,每消停一段时间就要出来切蛋糕。大概是正义感太强烈,不忍心看见大家这么形单影只地游荡人间,为了制作标签可谓费尽心思,操碎了拳拳之心。一看见有大姑娘跟老外抛媚眼,就责无旁贷地负担起教育‘上海滩MM’的责任,用心不可谓不良苦,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领会不到他的好意,忍不住要上去给他一顿老拳。当然,这样只怕又要给他落了口实:到底是山东人,好粗鲁啊。

七夕节,谈情书

年少时每个人都跟情书打过无数交道,我也一样,收到也写过,都是少年情怀,现在回想,确有几次非常有意思的经历。

最好胜的情书。初中时期,情窦初开,高分才是硬道理,喜欢的男生都是功课好的。其实那时的班长一身才气,可惜没有巨眼美人,我所看重的不过是他全年级排名。他看重我何处不得而知,也许跟风快的做题速度也不无关系。我们两人最愉快的时光全是在化学卷子中渡过,谁做得更快,谁做得更好。来回递了无数小纸条,都是意气相争之语:“我做得快,你没写步骤!”“我做得快,你笔迹潦草!”心有灵犀处也不过相视一笑,平常得连最马列的教导主任也看不出痕迹,但我们彼此知道,那一瞬间,春暖花开。

最凶险情书。是在愚人节写的。全宿舍女孩儿一直推选我的笔迹最幼稚最单纯。於是责无旁贷,由我给平常两眼过顶的师兄起草一封声情并茂的匿名情书。也是少年人心性,天下无不好玩之事。我打点精神,并不因为是匿名就胡乱应付,一封情书写得花团锦簇,终於把师兄骗到学校小花园手握《女友》苦苦等待。在那个阴谋得逞的下午,我们几个憋着一肚子坏笑轮流出现在他面前,说些今天天气真好哈哈哈之类的闲话,但演技不高,终於被他怀疑到,在事发后第二天以扳手腕为名,把上铺女孩的手腕捏得乌紫。他还扬言要挨个儿捏下去,很吓了我们几天,宿舍里最爱美的老七都戴了大眼镜在校园行走,以防狭路相逢避之不及。

最摸不著头脑情书。高中时的死党突然发来明信片,普通的拜年封,没头没尾,只在抱著鲤鱼的大胖娃娃旁边,竖排小楷腻腻抄了一首春江花月夜。明信片在被全班同学检阅了一圈之后躺到了我的手上,宿舍的女孩子们一脸不怀好意,一进门就把我摁在床上要求交待。我摸不著头脑,打死不信死党会在三年纯洁革命友谊之后请求升华。后来事情终於搞明白了,当是时,死党谈恋爱,幸福得好像刚出炉的肉烧饼,滋滋冒油,爱情的小雨中难隐少男情怀,给老同学们一人寄了一封婉约派。

最障眼情书。高中时交过一个笔友,年龄相仿,写一手好字。年少时心热,好交朋友,鸿雁来往,好像知己就生在远方。现在想来一写十几页纸不过是书生意气,年轻人语,但当时自以为下笔的莫不是忧国忧民之心高瞻远瞩之情,指点起江山来,瘾大无比,颇有些科学家会武术,谁也拦不住的架势。读大学之后,笔友几乎每封来信都要倾吐他对一个女同学的爱慕之情,近痴近狂,我几次鼓励未果,终於厌烦起来,大吼一声:你要喜欢她就去找她啊,唧唧歪歪地还像个男人吗?於是笔友就买了来我这里的车票,我一下子傻眼了,宿舍的女孩子无不幸灾乐祸集体给了我一大哄。

最具创意情书。是在读研究生一年级时收到的。一个面熟的师兄在图书馆快速路过我的书桌,‘啪’一声一摞卷子当空落下,但受惊的心马上被狂喜淹没。落下的卷子是后天的数学考卷。在空白处有师兄的细细叮咛,不可泄露云云。该师兄是数学教授的得意门生,这份考卷的含金量自不必说。但遗憾的是我终於没有再见到他,据他说是不好意思前来相见,因为他不小心偷错了,给我的是一份补考卷子。而那场考试,面对意想不到的考卷,我手脚冰凉,大脑短路三十分钟,潦草交卷,勉强及格。

最难忘情书。十月,大一,图书馆。一个长相斯文的男生递过来一封英文写就的情书。我看了半天,终於红著脸孔承认没看懂,他细细地翻译给我看,远处有大片大片的晚霞,呈现出彩虹才有的瑰丽,他把声音压得低低的,笑起来甚至有些拘谨,但我却在他的笑容里迅速低下去,我心里说‘会英文了不起吗?’但终於没勇气掉头就走。如果有镜头捕捉,应该是这样的场景:有着高大屋顶的图书馆里,房间成古板的正方形,威严而毫无生气,空气中漂浮着杂乱无章的灰尘。老旧,破败隐隐有酶味的画面中,四周一切虚下去,灰下去,而只在画面中央留一个满脸通红的女生和一个干净得仿佛铅笔勾勒出来的男生......而后,他们相伴了整整四年。写了情书,收信人竟然看不懂,这大概可规划到‘牛头不对马嘴’,或者‘不卖弄会死吗’一类,但有趣的是,它竟然是唯一成功的情书。

人人都有过青春岁月,后来再看情书,竟再也生不出彼时的喜悦,金圣叹曾说“人生三十不娶而不应更娶”,后人常常垢病此话,因为它看起来明明就是在干涉三十之后的恋爱自由。其实依我看来,金老的意思不过是以这类猛语督促大家早做打算罢了。

年少时的情怀,百合花一般,失去就不再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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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间谍原创,照例送花

家园 同下!

家园 谢谢
家园 英语写情书,俺也干过,嘿嘿
家园 我也用英文写过情书,不过没有成功

想必是语法太烂

家园 美文!
家园 哈哈,昨晚刚在凤凰卫视看了个红学专题的尾巴,说俞平伯

晚年说,我研究红学是上了胡适的当了。有好事者求证于俞家人,家人说,人老了有时说胡话尼。

喜欢间谍MM的文字,献花一朵。

家园 虽然不是喜欢的类型,不过的确好文章,花
家园 啥时侃侃女权?
家园 呵呵。妙文妙人。

好文章,读来悦耳,悦目,悦心。花。

家园 好文
家园 红学不是成立的,而是自然形成的

《红楼梦》本身就是一部残书,而且从它诞生那天起,就有人猜测其中的背景,后来把这一派叫做“索隐派”。后来高才子续了四十回,大家发现高才子的续书内容和前面八十回的暗示相差太大,所以才有了考据一门。再后来,胡适写了《红楼梦考证》,开创了“新红学”。

“新红学”和“索隐派”的主要区别在于:索隐一门主张《红楼梦》是隐写某一个高官的家世,主要有“顺治与董小宛说”、“明珠家事说”等等,主要著作有王梦阮、沈瓶庵的《红楼梦索隐》,蔡元培的《石头记索隐》和邓狂言的《红楼梦释真》。而“新红学”反对这样的看法,认为《红楼梦》是作者的自传,主要著作有胡适的《红楼梦考证》、俞平伯的《红楼梦辨》和周汝昌的《红楼梦新证》等。

当然,后来还有人来反对“新红学”,就不一一举例了。

除了对于《红楼梦》本身的研究外,学者对于红楼梦里面的其他方面业做了各种研究。比如《红楼梦》里面的诗词曲赋、《红楼梦》里所反映出来的清朝官宦人家的语言、习俗、装束、家庭陈设等等。还有人从版本学的角度研究红楼梦,包括版本的流传、收藏人的情况等等。也有人只是从文学的角度来研究,也是很有意思的。

这样拉拉杂杂算起来,《红楼梦》单独形成一门学问完全是富富有余的。

家园 此乃俞老自嘲之语。
家园 胡说女权

不知道为什么,一提起‘女权主义者’,脑海中马上就浮现出铿锵有力的面孔,她们都跟革命小将似的,虎虎生气,敏感激进。有点像老外唱的京剧脸谱:‘一个个生动的活菩萨!’只是这菩萨是凶神恶煞的,自然也没有什么可爱而言了。

女人整体给人的感觉应该是可爱的,是温和的,是风情万种的,是宝二爷说的‘水做的’。这样的一个群体怎么去想像她们怒目圆睁地投入一个运动呢?她们应该打扮整齐,赏心悦目地出现在一切闲适的场合,或者绣花或者描红,或者写诗或者填词,总之不可以从事任何跟可爱不沾边的事情的。

不知道看到这里点头的有多少,是男人还是女人多呢?斗胆揣测一下,男人多些。但非常不幸的是,我恐怕要驳斥这种看法。

把女人整体看做可爱的一群,不能忍受她们作出不可爱的举动,这其中固然有爱护和期待,但多少也有些把玩之意。不是说女人不可以被欣赏,只是说女人们如果只剩下欣赏价值,那么跟花瓶又有什么区别呢?而花瓶这种摆设,不就是若干年来文人雅士希望赋予女子的含义吗?

近来中国又有了一个大讨论,大概是讲女子被强奸的时候是保护贞操重要还是保护性命重要。当然很多人出来讲话,包括一些学者,多半是男的。有趣的现象是吗?一谈到女子贞操之类,大家都兴趣多多。压倒性的声音是‘保护性命重要,因为我们要解放女性,抛弃贞操观!’听起来真的满怀爱意,女子们只怕要开心极了。但我大概又要讨人厌地煞风景了,这样的答案恐怕并不为我认同。如果真尊重,那么就尊重这个女子的选择,天下有一种女子,宁可失掉性命也不愿放弃自己的身体。男人不忙把这规划到愚蠢的贞节观,女人精神上的洁癖有的时候男人理解不了。所以不要着急给女人指方向。而在这个讨论中,大概也可看见一些人自以为是的心态,特别是很大一部分人还打着尊重女性的旗号。不知道有没有人跟我一样觉得这其中蛮不是味儿的。这就好像几千年前我们规定女子应该怎么做一样,今天的我们不过是听起来更加宽容一些,但强式主体心态似乎没有什么大的不同。

女权的困难之处不在於世俗上的权力,投票权,工作权,离婚权,这些跟人权绑在一起在大部分的国家里都得到了落实,甚至人们为了弥补历史上的过失还矫枉过正地在世俗的裁判中更加偏向女性。

那么女权的困难之处在哪里呢?在人心里。

就跟世界上所有的歧视一样,性别歧视是渗透在生活各处的,有的时候歧视的人都不见得意识到,所以我们常常会看到有学养有头脑的人做出歧视的事情。不远处有个比方,就是哈佛的那个著名的校长,他说了什么呢?他说女人不适合做科学家。固然他在世俗的压力下辞职了,但他心里怎么认为呢?恐怕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我们也许不应该过多地给他上纲上线,在现实生活里,我们遇到的‘哈佛校长’何其多哉。

只怕不需要做很大的统计就可以知道,我们听到‘你一个女人知道什么。’的次数远远多于‘你一个男人知道什么。’而如果碰到一个愚笨的人,恰巧此人是‘她’,我们心里多半会懊恼,‘难怪嘛,一个女的。’或者我们也会谅解一个人仅仅因为她是个女的:‘算了,不跟一个女人一般见识。’而在市井骂架中我就不举例子了,女人最好远离,因为到了最后面目狰狞的话语没有一句不涉及性别歧视了。

我们的心态有错误吗?我只怕要犯众怒,当然有错误,我们怎么可以把对一个个体的不满扩展到一个群体呢?特别是这个群体还在世界上占一半的人口,特别是这个群体还包括自己的母亲自己的姐妹自己的女儿。

可我又不忍心批判这些人们,因为很多时候人们并没有意识到这是歧视,就好像哈佛校长,他甚至要拿出统计上的证据来证明女子不适合当科学家。偏见一旦形成,自有它漫长的沉淀,有些偏见是亘古流传的,有些偏见又是法不责众的。而世俗的力量如此强大,以至于一旦‘约定俗成’就不需要任何理由。

可问题既然出了,我们总要解决啊,总不能因为参与的人多,牵扯面广,就做鸵鸟假装看不见吧。那么问题的解决方案在哪里?像宣传共产主义那样去洗他们的脑,或者像宣传可口可乐那样去洗他们的胃吗?

恐怕不能,被动的洗脑不见得持久,而且我也怀疑在男权主体的社会中,这样的洗脑成功性又有多少。问题的解决方案其实就在女子本身,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权力是别人可以给予你的,作为一个被给予者,永远都摆脱不掉被俯视的命运。只有自强自尊自立,才能得到平视的目光。

这样的口号并不空泛,六个字后头无限意义。想起徐克拍黄飞鸿,取名叫做‘男儿当自强’。这一句话道出关键所在。当整个民族被歧视的时候,国民就要自强,只有自强才能生生不熄。那么我们不妨拿过来借用一下,当一个性别被歧视的时候,我们要做的也无非是这两个字‘自强’。

关键词(Tags): #胡说女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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