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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生死十日》的弟兄们(1)之 导演说错词 -- 老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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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生死十日》的弟兄们(1)之 导演说错词

今年(06年)5月到7月,随同郑晓龙导演在山东枣庄拍了一部电视剧《生死十日》。诸多感触,拿来与河友们分享。

为什么起这么个名字?是这样的:

“生死十日的弟兄们,你们被包围啦!”

枣庄杨裕,六月的一个夜晚,山脚下的道路上燃起一堆堆的篝火,日本鬼子在篝火旁架起机枪,封锁了整个山谷。

山上,导演郑晓龙正带领剧组拍摄电视剧《生死十日》。

顺着山道,八路军小分队抬着日本孕妇、押着日本俘虏走了过来,看到山下的日军封锁线,队长刘亮一挥手,大家都俯身隐蔽在山梁上,四周笼罩着紧张的气氛。

按剧情的发展,这时该山下的日军喊话了——“八路军的弟兄们,你们被包围了!”

晓龙对演员们说:我给你们搭词 。预备——,开始!

全场肃静,两台摄像机开始拍摄。

演员们都进入了角色,趴在地下,看着山下的日军。

晓龙盯着监视器喊道:生死十日的弟兄们,你们被包围了!

静了一会儿,

哈哈哈哈!全剧组的人和演员都哄堂大笑起来!

从那以后,“生死十日的弟兄们”就被叫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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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兄们的老大---郑晓龙导演。怎么样,很有一副老大的派头吧?老大的身后,通常有两个美女(娇娜和不点),不离左右随时记录,场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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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十日的弟兄们——八路军小分队全体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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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何冰在,立马就成了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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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不高兴了:你们干嘛呢?拍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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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紧都进入角色,做严肃紧张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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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人看北京人,国民党看共产党,一般都这种眼神。谁叫咱们八路“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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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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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她俩在一起,国共合作得就好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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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生死十日》的弟兄们(2)——都走了(上)

(本文剧照摄影:永良)

现在是7月21日上午九点,最后一辆剧组回北京的车从枣庄亚细亚宾馆门前出发了。送走了最后一批人,走上楼来,习惯地看看402房前的墙角,那里已经没有杜梅的布鞋了。

(饰演杜梅的彭心宜,总是把剧中穿的八路布鞋晾在她门外,几乎已经成为剧组的一道风景线了。)

宾馆里空空如也——都走啦。

7月20日凌晨3点,拍完最后一个镜头——葫芦套小清河边关大壮怒骂平野,大家都回过头来,全场静悄悄地,所有的眼睛都看着郑晓龙导演。

晓龙习惯地翻了翻剧本,尽管他早就交待我们检查是否还有没拍的场次或镜头,我们也已经多次检查并把漏拍的场次和镜头加进了最后两天的通告,而且都给拍了。尽管这些他都知道,但他还是想了一会儿,然后合上剧本,平静地说:就这样吧,拍完啦。

霎时,“杀青啦!”的欢呼声在葫芦套河边响彻了夜空,大家又蹦又跳地呼喊着,又握手又拥抱地互相祝贺着。道具小焦放起了炮仗和焰火。

后来,他们跟我说,这时候,晓龙导演自己坐着,点了支烟,眼睛闭着,足足有两分钟。他们说,导演不敢睁眼,否则眼泪就掉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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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苦的《生死十日》,快乐的兄弟姐妹

每个人都归心似箭,又都恋恋不舍。

上午9点50,晓龙导演从徐州起飞回北京,50集的《金婚》剧组正在北京焦急地等待着他回去。去徐州机场的路上,晓龙在车上沉沉地睡着。他交待我,回北京不要叫人接,他要打的溜回家,睡它一天再说。

我坐在车上,想起他跟我说过好几次的一句话。他说:“我这个人,就是要睡够觉,谁不让我睡,我就恨他!睡不够,我就‘闹觉’!”

估计这回最恨的就是我!每天,都是我在电话里叫他起床,即便他在病中。尽管知道他睡得不够,尽管知道他很累,尽管。。。。。。

但是,凭良心说话,他一次也没有跟我“闹”过。

杜梅跟导演一起坐飞机走,这孩子在车上也是昏昏地睡着,不一会就被车上的空调冻醒了,忍了半天才叫我:“拙总,能不能把空调关了?”我回头一看,好嘛,光脚穿拖鞋,给冻得,用手巾纸把脚都包上了!还抱着肩膀,抖抖索索的样子。

嗨,怎么不早说呢?!

这就是彭心宜,一个很。。。怎么说呢?一个永远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不肯麻烦别人的小女孩儿,直到实在扛不住了为止。尽管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北电表演系本科生,身上却没有一丁点儿“小腕儿”的脾气。没有带助理的她,自己提着沉重的物品箱,背着快跟她一般高的野外椅,弱小的身影,爬山越岭地跟着90%都是外景戏的、号称“大型野外电视连续剧”的《生死十日》摄制组。

再苦也是那么活泼,在现场会给你变个极“穿帮”的魔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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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估计不太热,所以就一副调皮样

哭过一次。那天40度的桑拿天,烈日暴晒,没有一丝风,拍过山涧的戏。险峻的山涧两边是光秃秃的山,全是石头(将来播出时大家会看到),没处躲没处藏,只能在烈日下干晒着,实在是扛不过去,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掉下来了,但还是坚持到底,拍完了才跟大家一起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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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山越岭,杜梅背负的装具一点不比男兵少,还多个大药箱子

11点回到宾馆,服装车带着服装和化妆组的人员,还有平野,准备出发了,他们要先去济南还山东台的服装。几个山东老乡专门来送这位“段鹏”。服装组长大美女雪莲对我说:“这个组的人真可爱。我跟了很多剧组,第一次用‘可爱’这个词形容剧组的成员。”听她这么说,想起杜梅也跟我说过,他们演员组在一块儿评“剧组最可爱的人”。没的说,当然是老大郑晓龙。据说还有一位排第二的,不太好在这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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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生死十日》的弟兄们(2)——都走了(下)

说到雪莲,就得说说她的一个梦。

那天,剧组早早就出工了。刚到外景地,拙总就心急如火地催大家:快!都快点!

这个拙总,有点年纪了,每天还什么都管,大伙对他都敢怒不敢言的。

终于忙完了,大伙都坐下来等着开机。服装师雪莲(音译)跑过来说:我昨晚梦见拙总啦!

这帮人本来还一个个没睡醒的样子,一听这话,立马都来了精神,瞪着大美女雪莲,七嘴八舌地:你梦见拙总啦?怎么梦见的?梦见什么啦?快说说!快说说!

雪莲就笑嘻嘻地说:昨天,大富的两套衣服都破了,都晚上12点了还根本找不到这种料子,给我急得!夜里睡觉就做梦,做梦就梦见我拿着大富的破衣服团团转。没办法,就去找拙总想办法。没想到,拙总大怒,罚我们服装和化妆组的女孩们每人喝一大瓶藿香正气。矿泉水那么大一瓶呢!我刚喝了一口,就给苦得啊!(还做出一副喝苦药愁眉苦脸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大笑起来。

包括郑晓龙导演,也一副乐不可支、颇为满意的样子。

兄弟十分沮丧,心想:我忙死忙活的,难道在剧组这帮美女们心里就是个让人吃药的形象啊?

接着,现场道具焦彦带车拉着道具和枪械出发了。焦彦这孩子好!好到什么程度?好到拙总愿意在这儿给他做做广告的程度。哪个组需要道具的?叫上焦彦和他们老大,准保没错!我这儿有他们电话!不过他们很忙,据说8月1日就去太原拍戏。一个组接着一个组。

下午,何冰一觉起来,开车奔无锡去了。说是刘威在那儿拍个戏,叫他去帮忙演几天。何冰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是两点。一是大活宝。现场只要他在,保准笑声不断。“段子”多,加上北京人艺演员的台词功夫,你还别说,跟红军长征时宣传队的效果有一拼,绝对鼓舞士气。二是现场执行。只要拍他的戏,何冰就往那儿一站,开始招呼:“崔老师(摄影崔新平)你照着我们。来,起幅这儿,落幅这儿,我站这儿,你站这儿,他站那儿,这么走。。。,对!导演,你看行吗?(晓龙一点头)好,来,走一遍!”所以有何冰在,肯定进度快。何冰跟我开玩笑,说我是“终于从制片人干到了副导演”。其实,他才是个极好的执行导演呢。

何冰,我嘴说不过你,所以在这儿用文字说。咱俩扯平啦!

说了何冰,就得说吴越。吴越杀青早两天,18号就走了。本来只比全体早一天,但第二天下雨,全组多耽搁了一天。吴越是个大度而又心细的人。说她大度,像个豪爽的男子汉;说她心细,又非常女人。那天我感冒发烧,吴越看见,一通关照:“你要把窗户打开,别喝饮料啦,要喝白开水。不对,是温开水!吃药,洗个澡躺倒床上去!”

“郑晓龙两吊吴越”是《生死十日》现场最惊险的片断。第一次是白天,武行的保护装备都没到,只好在吊吴越的旗杆下搭高台,把吴越吊上去以后,先得把高台给拆掉,才能接着拍。吴越吊上去了,赶紧拆高台!所有人的心都悬着,吴越被高高地吊在旗杆上还喊:“导演——,我没事,你们抓紧拍!”

第二次在夜间。这回武行来了,带着维亚衣,两个武行在现场张罗。我的心放下来些。没想到,吊上去拍了一会,吴越突然大喊不行了!大家赶紧冲上去给放下来,才发现原来是有个地方勒得吴越喘不上气,差点窒息!吴越坐在地上,脸色青紫,到不过气来。我问她:“不行咱们就算了?”吴越却说:“没事!我喘口气,再来!”吴越又被吊上旗杆,在黑夜中拍完那场戏。拍完之后,吴越非要两位武行坐她的车,送他们回宾馆,感谢两位武行在拍摄中保护自己的工作。

这就是吴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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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越被高高地吊在旗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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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个近景

下午,执行导演周波(也是黑田大队长的扮演者)开着他的切诺基,带着演员快嘴、小矿工和场记李明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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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记小不点送场记李明晶,两个好朋友痛哭失声(小矿工在车上照的)

周波是个壮汉,跟个塔似的。剧组里有句话:“当过兵的不像兵(说的是晓龙导演),没当过兵的像兵(说的就是周波)。”这家伙对拍打仗和打斗的戏很有一套,就像当过几十年兵还上过战场似的。

就是怕热。那天拍庄稼地里的戏,他在前面紧张罗。演员在大树下演,导演在后面树底下导,他就得站在太阳底下晒。可恨的桑拿天啊!热的这个粗汉子坐在升降机的摄影椅上闭着眼直喘,当天晚上就上吐下泻,倒下了。

倒下的不只他一个,主创们全都中暑倒下过一遍。晓龙导演是第一个,吊瓶吊了三天;接着是摄影老崔,夜里发作连拉17次,清晨给我打电话:“拙总,我不行了!”听说我们要从北京调摄影过来,坚决不同意,第二天就爬起来抗机器;录音师老刘也是中暑拉肚子,晚上回家打吊针,早上起来跟着队伍又出发,中午不敢吃饭,就着花生米喝瓶罐装啤酒;总造型师张红梅也是上吐下泻,病倒两次。

说这儿想起个趣事。那天晚上拍夜戏,天气闷得透不过气来,晓龙四下看看,问化妆:“红梅怎么样了?”化妆王老师赶紧答:“好点了,非要来现场,我们给她按住了,不让她来。”晓龙长叹一声:“哎!怎么没有人来按住我呀!”我说:“行,明天我动员全组的美女都去按你!”晓龙瞪大眼睛盯着我:“真的?说话算话?”我说:“绝对!”

结果第二天下大雨,晓龙还是到了现场,看了半天战壕里的积水,无可奈何地给他爱人小平打了个电话,宣布撤退。回家的路上,大雨滂沱。估计老天爷都想让他歇一天了。

我还行,有天下雨剧组没出工。感冒了几天了,那天下午觉得自己有热度,下楼打了针什么素,两小时后就全好了,连嗓子都不疼了。

于得水自己坐火车走了,说是上河南看个朋友。这小子还没成家,自己吃饱连狗都喂了,说上哪儿提包就走。他的故事以后再说。大个就不成,拖家带口了。他是自己走的,急着赶回西安,LP和几个月的孩子正在家里等着他回去。

晚上,摄影老崔、录音老刘、照明王云、副导演马银(小样!)、演员大富和猴子等等一干十余人,坐火车走了。他们才买到4张卧铺,上车补卧铺票。

回北京后才听说,上了车才发现不对,补硬卧票的人排成长队!马银眼珠子一转对所有的男爷们说:“都靠后,看我的!”之见马银上去,给列车员飞了两个“电眼”,不一会儿的功夫,9张卧铺票就到手了!至于马银的电眼有多厉害,且看老拙后面的专文。

一夜无语。

今天早上,剩下的40多人分乘5台车返回北京。

导演助理张茵(到现在我也没搞清楚她的名字是哪个字,抱歉)的钱包和身份证丢了,她家就在山东淄博,可她还得先回北京学校里取东西,再回淄博补身份证,再回北京。。。。,顺便说一句,她的男朋友有高又帅!据说原来是干职业球员的。小伙子来剧组探班(还有小不点的男朋友,又高又白),马上就被张茵给发到录音组去帮着抬机器!

场记小不点又感冒了,眼泪汪汪地对我说:“拙总,回北京我可怎么办啊?毕了业我上哪儿去啊?”说真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现场制片小廉子在车上喊:“快点,开车了!”这小子,每天都在宾馆门口喊这句话,催大伙出发。最后一个大夜,感冒了(应该是中暑了)几天的小廉子也不行了,打吊针,他给我打电话:“拙总,我今天张罗大部队到现场,然后就回来休息回儿,你们收工我再去现场张罗,行吗?”我停了好一会儿才说:“行——吧”。不是我心狠,你们不知道,小廉子不在现场意味着着什么。还好,老天爷保佑,当天夜里下大雨,全组撤回,小廉子不在的难关,让老天爷化解了。

关于小廉子,有件事不得不说。那次在杨裕拍戏,来了个老乡,非说剧组伤了他的树没给赔偿,站在摄像机前不走。好容易给劝到一边,原来已经给他赔了6棵树的赔偿,可他非说不是六棵,是40棵!那就回宾馆找外联制片协商吧?不去!骑辆摩托堵住剧组的车队不让走!小廉子只好自己留下来当“人质”,让他放大部队走。结果,小廉子从下午两点被人家扣到六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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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茵在剧中扮演“女兵甲”,临走一再嘱咐导演:“千万别把我的戏剪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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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制片小廉子的光辉形象

先期杀青回京的铃子(据说回去就吊了三天瓶)发来一条短信:强烈要求导演加一句台词:

[size=4]生死十日的弟兄们,你们辛苦了![/size]

也许我漏了提谁,请原谅,都在这句台词里了!

只要你是《生死十日》的弟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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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子在剧中差不多都是被八路抬着走,回北京还打了三天吊针。您想这戏该有多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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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老拙领导的好!

难得剧组散伙的时候还依依不舍,肯定是老拙领导有方啊!

家园 有个小问题:

  最后一张照片中,抬担架用的是机制麻绳,那时在八路中这东东少见。

家园 前面打了鬼子一辆军车,缴获的
家园 花顶拙总一个!

俺舅舅和您是同行,俺几个表弟们都干过匪兵乙,呵呵。

见面时也听他说起剧组的辛酸苦辣,因此也特别能理解您文字里的味道。

花敬一个...

家园 领导得再好,也得听导演的
家园 分手的时候依依不舍导演可导不出来啊

这样的剧组一定得是紧密团结在以某同志为核心的中央周围,团结一致,开拓进取,继承和发扬优良传统,为实现目标而共同努力。

家园 这拍的是那年的事情?

再顺便吹毛求疵一下,八路的衣服似乎可以再做旧一点。

家园 您组里的周波以前是不是在湖南?

好像他曾经飞过滑翔机,是吧?还拍过一个对越自卫反击战的戏,演侦察排长,在前线体验过生活,不过后来这戏被毙了,是不是这个周波?

家园 【原创】《生死十日》的弟兄们(3)之 老大发脾气

看到这个标题,大伙儿肯定不干:晓龙导演和蔼可亲,谁说他发脾气?!谁见过他发脾气?

唉!你们是不知道,老大他只跟我们制片人发脾气!

我老爸和晓龙老爸都是“老新四”,都是从“皖南事变”中九死一生冲出来的。新四军的人都知道陈军长和蔼可亲,可陈老总发起脾气来排山倒海,那叫“政治脾气”。

晓龙导演发起脾气虽不是排山倒海,却也很够我喝一壶的,那叫“艺术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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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特喜欢《兄弟连》

过去我也是以为晓龙导演没脾气。剧组筹备阶段,每次开会他都是按时甚至提前到达,往往第一个就来了。讨论任何问题,即便他不同意,也从不高声争论,“你看好吗?”、“好吗?”是他的口头禅。

第一次领教小龙导演急了,是我到剧组后跟的首次夜戏。那天拍小分队夜间行军,在杨裕的山谷中。为了照亮小分队行进的道路(很长,这场戏足有快2页纸,全得走着演),灯光组搭起了高台,布了N多的灯。费了牛劲,终于好了。晓龙从监视器里一看,当即就沉下脸来,狠狠地对我说:你看!这叫什么光?!月光吗?月光怎么平着照过来?为什么不用吊车?!

兄弟就一外行,也还是看出点门道:高台只能搭起10米左右,高度不够,灯支在上面打过来几乎是平射的感觉。如果是25吨吊车,大臂吊着12K灯能提到20多米高,就像一个人造月亮挂在空中。

赶紧去找管这事儿的制片,得到的答复是:杨裕的道路太窄,吊车开不进来。

回去跟导演说,晓龙就不干了:你们就知道凑合!凑合谁不会?凑合叫我来干嘛?叫我来我就不凑和!

我的脑子里当时就是“咣!”的一声。

没吃过猪肉,猪跑咱还是见过的。这年头,滥剧咱也看过几部,比这凑合的海了去了。

得,导演一句话!

第二天,25吨大吊车轰隆隆地开进杨裕,12K灯高高地升上夜空。演员们兴奋地小声嘀咕:吊车来了(可见并不是每个组都用吊车的)!

从那以后,只要是拍夜戏,不管拍一场还是拍一夜,大吊车就开进来(1200元/次)!

后来,我们在陆庄山上拍“蛇咬江藤”。那灯打在小树林里,在监视器里一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摄影棚里搭的景。

再后来在山亭拍“葫芦套桥边”的夜戏,吊车、高台打的灯,照在河边的树林中,杜梅说:“就像‘仙境’似的”。

北京电视艺术中心的温成林导演来“帮忙”,看到每天晚上大吊车都开进来,叹道:“你们组够气派的!”

别人都是吃一鉴、长一智。兄弟愚钝,总撞在枪口上。

那是在陆庄的山头上,美术组搭起了黑田大队据点和老鹰嘴据点。拍完了,为了省钱省时间,我们把黑田大队据点门口改造了,当成鬼子的另一处炮楼,又拍了“平野进炮楼”一场戏。接着我就向导演建议:“咱把这儿再改改,当石圪村据点,就2场戏,省钱还省时间……” 话还没说完,就看导演的脸已经沉下来!坏了,又撞枪口上了!

果然,导演冲我就是一句:又凑合?凑合我还不会?根本不用改,我在这炮楼角上就把这两场戏给拍了!你信不信?

别人不信,反正我信!

得,赶紧另找地方搭鬼子石圪村据点吧。

就两场戏:平野化妆成小货郎出据点,平野被伪班长抓回据点。加起来不到半页纸。

诸如此类,兄弟吃了N多鉴,终于长了一智:就是说,如果你想凑和,或者事先考虑不周,有损于晓龙导演的艺术创作标准,准跟你急!

这些还都好办,狠狠心,多花点银子呗,难的是事先没想到,临了难以补救的事。

因此心里就总是喘喘的,生怕冒出个你没想到的事儿来。哎,你越是怕鬼,鬼还就来找你!

《生死十日》中有两集戏,写的是小分队隐蔽在高粱地中的一棵大树下休息,准备夜间转移,结果被平野带的鬼子和伪军给包围了。

“高粱地中的一棵大树”!你差点害死我!

为了拍这两集戏,4月份开机前,我们就找了块地,种了几十亩的高粱。进入7月,高粱长得有一人多高。那天,冒着酷暑,我们进入高粱地,先拍鬼子伪军的戏。那天晓龙去了B组,周波带着A组拍。在高粱地里拍了一上午,我都在四下张望:“高粱地里的一棵大树?在哪儿?”

怎么看,高粱地里都没大树啊?大树都长在高粱地边上啊。

实在坐不住,就站起来,顶着烈日,围着高粱地转了一大圈。坏了!高粱地里真的没有大树,地边上才有两棵树。一棵底下是坟地,肯定不能拍。另一棵树倒是不错,高大差天的,可它周围没有高粱,拍不出周围都是高粱地的感觉啊!

我心里暗叫一声:坏了!这可咋办?这回准得炸了不可!

实在没办法,硬着头皮也得报啊!果不其然,在电话里(没敢当面报)沉默了一会儿,冲着话筒就炸了:。。。。。。!

最后给我撂下一句:你们给我在高粱地中间种棵树!

我的脑子“轰!”地一声,停住了。

在高梁地中间种棵大树?都见过绿化植树吧?大树搬家,前面是20吨的平板车,后边跟着25吨大吊车。可咱们高粱地那儿,全是土路,连日阴雨,道路泥泞,剧组的车都开不进去,别说两辆20吨以上的大车了。再说了,两个大家伙开进高粱地,再开出来,那高粱地还能看吗?

没办法,还得去跟导演说。

晓龙说:“谁叫你们连根种啦?就把树干给我栽进去就成!能活两天我就拍完了!

赶紧去找美术张老师。张老师说:那也得用大吊车和平板车!

第二天拍完别的戏,跟晓龙导演一块儿去吃饭,晓龙导演很平静很诚恳似乎还有点歉意地对我说了一句:老拙,你们想想办法,一定要在高粱地里给我栽棵树!

我点点头。

回来睡不着,这种事你跟谁哭去?剧组里都这样,《生死十日》就更难,再大的难题只有你自己哭去,哭完了想法子解决。我就亲眼看见服装组长雪莲为衣服破了没法修复哭,看见副导演马银为了群众演员的问题解决不了哭,看见。。。。

得,要不咱也悄悄地哭一回?

哎,你还哭都哭不出来!

没人可说,只好给个弟兄(不知算不算死党)发了个短信:“被导演批了。。。”。

这弟兄大惊。我说没事,睡吧。

倒下去,别说无梦,连觉也没了。突然就想起“脑筋急转弯”来。怎么想怎么觉得这是个“脑筋急转弯”的智力题,就是您得反过来想想,也许就会有答案啦?

反过来想想?那不就是不栽树,改栽高粱嘛?

对呀!咱栽高粱啊!在那棵看好的大树四周都栽上高粱啊!

问题就这么解决了。美术组的张老师领着十几个民工,大清早起来移栽高粱。高粱地里的高粱移栽到大树四周,把大树围了个严严实实。我们到现场后,晓龙导演看着他们把高粱移栽完了,满意了才开始拍摄。

高粱把大树围得严严实实,演员们在里面战酷暑,晓龙导演果真用两天时间就拍完了高粱地里的戏。

拍完后他对我说:累得够呛!

这是我们拍摄进度最快的两天。

家园 花,啥时候上演,告俺一声,去捧捧场。

顺道说一句,拙总在骑兵戏里塞日本女人的主意不大赞成,印象里有日本女人的几部戏没一部成功的,简单的反战人性化处理要不得。

家园 这个“脑筋急转弯”有意思

冒泡送花!

家园 送花冒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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