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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文摘】红楼一梦二十载 - 87版《红楼梦》选秀内幕 -- 遛猫的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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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文摘】红楼一梦二十载 - 87版《红楼梦》选秀内幕

扮完3年古人后,她们遇到了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的动荡期,出国、上学、结婚,成了各人努力的目标。因为这种转型,绝大多数演员都离过婚,《红楼梦》给她们带来的变化是全方位的。

  北京电视台“红楼梦中人”选秀启动,有媒体评价说,仅从选秀活动中,就可以回收一半的成本。可是否能真的从选秀中找到媲美老版《红楼梦》的团队,恐怕连导演胡玫自己也没有底。

  当年参与过那部经典剧集的演员都从各渠道了解到重拍的消息,扮演过香菱的陈剑月很操心地对记者说:“你能不能转告他们(新版拍摄人员),一定要选年轻演员,不要用大腕。”这大概是所有老版《红楼梦》演职员和大多数观众的心声。当听到新版演员要求时尚化、偶像化的讯息,大家摇头叹息。在这次启动仪式上,放映了多版《红楼梦》片段,从黑白有声片开始,周璇、凌波、乐蒂、林青霞、张艾嘉、徐玉兰、王文娟、陶慧敏,都曾还原过这对中国文学史上最经典的情侣形象。但这些大明星统统在两张白纸前败下阵来,现在人们只记得上世纪80年代那版——一部播出高达700多次的电视剧。欧阳奋强是第一个扮演贾宝玉的男人,可想而知这角色的选拔难度。新版《红楼梦》刚宣布启动,就已经有6000人毛遂自荐演宝玉,而这些人中大多数是女人。

  很多观众宁愿温馨地津津乐道当年万里挑一的宝、黛、钗,殊不知,1987版刚出来时候,也曾遭到文艺界的强烈批评,尤其是林黛玉的形象,被认为不够美、过于尖酸,那时人们只记得王文娟的清愁,越剧中删去了所有林黛玉使小性子的段落,把林黛玉缔造成处处受气的弱女子,陈晓旭的形象一出来让人无法适应。经过时间洗礼,观众已经忘记了其他版本,也许再过20年,他们又只记得北京电视台这个版本了。

  20年前的海选

  中央电视台是先建的《西游记》剧组,后有的《红楼梦》组。扮演尤氏的王贵娥原本是广西话剧团演员,来北京探亲,为了多和孩子相聚,她被介绍到《红楼梦》组当收发。这个长达3年的剧组不比今天可以串戏,所有演员除非退出,否则必须呆在组里。例如饰演香菱的陈剑月和组里签的就是全约,她们在星期天可以逛街,可以回家探亲,也可以到别的剧组,前提是《红楼梦》需要时必须在场。因此有很多演员本来是幕后,王扶林建议,工作人员也可以参加竞争。贾政是副导演,邢夫人负责选演员,探春原本是场记……中老年演员基本上都是职业演员,多是朋友介绍来的,年轻演员则是全国海选。

  一方面接受自荐和介绍,一方面设立了小分队,选拔铺遍全国。起初听说“扬州多美女”,他们就杀到扬州。结果当地人说这句话是侮辱扬州人,因为秦淮八艳多出自扬州。后来有人又说四川美女不错,队伍又开到四川,果然好几个重要角色都在四川找到。

  王贵娥每天要整理成麻袋的自荐信,大多是不靠谱的,有小常宝式的夹皮沟姑娘要演薛宝钗,有一脸青春痘的“宝玉”,有不录取就要自杀的中小学生。剧组准备了统一印刷小纸条,上写“感谢您的支持”,把照片再寄还回去。王贵娥称自己是“第一道筛子”,导演王扶林给的标准是“一定要像古代人,不能人高马大,不能超过23岁,有古典美”。这些信中唯一达成愿望的就是女主角陈晓旭。当时任鞍山话剧团学员的陈晓旭年方二九,她的自荐信却非常惹眼,一张挂历式的肖像画、几幅小照、两首她发表的诗,她的字很娟秀,全方位证明她适合林黛玉。陈剑月回忆说,当时选演员多是本色,外形、性格都要像角色,不过陈晓旭倒是很活泼。

  剧组在圆明园和八大处住了很久,办了3个月的学习班,凡是进入学习班的年轻人最后都会分配到角色,但真正如愿的很少。大家都乱试角色,平儿试妙玉,秋桐试黛玉,只要觉得自己行,都可以一试。陈剑月一心想演袭人,但她也试过秦可卿和迎春。为了演袭人,她和当时她所在的西影厂领导天天哭,因为领导不肯放她走,《红楼梦》剧组派人来先和她签了合同才领走人。

  进组时大家都是茫然的,除了陈晓旭、邓婕目标明确,其他人也没有主心骨。培训结束那天晚上宣布角色,陈剑月说她的心“都要蹦出来”,有人哭泣有人欢喜。这些人大多几起几落,尤其是主角,她们形容说邓婕的“长头发都在笑”,因为她得到这个角色实在太难了。在她们看来,王熙凤实际是女一号,戏份最重。竞争最激烈的角色就是王熙凤和林黛玉,最后一轮做小品时,邓婕的对手是乐韵、周月和东北演员于兰。邓婕只有1.56 米,她的对手全在1.65米以上,想象中的王熙凤应该身材高挑。乐韵演过《一代风流》,眼睛非常美丽,有化妆师就直接对邓婕说,她的眼睛就比不过乐韵。只是乐韵才18岁,年龄不太对。周月身材高大,有演出经验。

  导演组劝邓婕试试平儿,结果邓婕既准备了凤姐的5个小品,也准备了平儿的小品。她后来写了一段“小红蜘蛛战胜大白蜘蛛”的故事,以此证明自己在逆境中受到的启示。其他演员都认为邓婕、陈晓旭能心想事成,全凭付出比他人多。她们也一致称当年的环境单纯,也有演员送点罐头走走后门,但真正决定命运的还是个人努力。有一个故事非常有趣,邓婕和陈晓旭拿到报酬后,陈晓旭说:“我又有钱了。”邓婕把钱放进抽屉说:“我又没钱了。”这个故事恰好能说明两人的个性,她们俩也算是《红楼梦》中发展最好的。

  陈晓旭拒绝了记者采访,她认为说这段经历的次数已经太多,并且她也不再是娱乐圈中人。而其他配角演员谈起《红楼梦》仍旧非常激动,认为那是她们人生中最精彩的一段,而陈晓旭也许因为精彩处太多,反而不在意别人艳羡的辉煌。

  凤姐的另一个候选人周月现在是深圳台主持人,她尚算幸运地演到了尤三姐。邓婕能演成王熙凤的重要原因是她最有力的对手乐韵出国了,乐韵为情出走香港, 25岁的时候自杀。像她一样不幸的还有贾宝玉的候选人之一马广儒,他本是安徽黄梅戏小生,因为皮肤不好未能如愿,只扮演了贾瑞。他的下场和贾瑞一样悲惨,落魄中酗酒,年纪轻轻就去世了。

  林黛玉的候选人是陈晓旭、张蕾、张静林和拉小提琴的王晓洁。张蕾比她们大三四岁,皮肤状态不是少女的样子,尽管她很漂亮还是被否定了,她最后演的是秦可卿,没演完就去美国结婚了,另一个舞蹈演员替她拍完。张静林就是现在的歌手安雯,她长得很干脆利落,被分配的角色是晴雯。陈晓旭本来也不是导演组的最佳人选,她不算很漂亮,鼻子也有点大,但她的书卷气让王扶林一见到就把她列入“首要候选人”,她的胜出也不意外。

  张莉本是四川的舞蹈演员,她应征的角色是紫鹃。她一上镜头就令众人惊呆了,饱满、圆润的脸让她得到了意外惊喜。大多数人是冲着主角去,结果是龙套,而她却一跃龙门。张莉年纪比陈晓旭略小,有的演员说她和宝姐姐很像,年纪小却很会来事,很有心眼。参与挑选她的王贵娥为她辩解说:“张莉有她的人生哲学,她是不大合群,有自我保护意识,因此了解她的人不多,说她装傻、太复杂,她也从不解释,其实心里也委屈、无辜。”张莉的生活至今是个谜,几年前她寄过一盘录像给“艺术人生·红楼再聚首”,她的面容基本没有变,说话神态却引起众多猜测,使得更多人想知道她生活得是否幸福。

  在所有姐妹都入住大观园时,贾宝玉还没有着落。欧阳奋强那年是峨影厂的演员,由史湘云的原定扮演者张玉屏推荐。邓婕奉命去四川寻找他,没见到人,还是留了张字条给他。他进组后一直蔫蔫的,把王扶林急坏了,特许他可以在女演员房间乱窜,坐床上聊天,只要不做坏事就行。有了这道指令,欧阳奋强搞恶作剧,冒充某剧组导演,把头脑简单的“史湘云”郭霄珍骗到离八大处很远的北京展览馆,害得她哭了一场。

  机会改变命运

  郭霄珍在“艺术人生”中令人扼腕,家庭需要她供养,因此她在连考几次电影学院落榜后回到了安庆,其后和丈夫来到北京北漂,租住在东四,熬不下去只有回去。《红楼梦》使很多人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却转回原地。前几年,她和陈剑月一起拍《孙子兵法》,说到女儿想喝果汁,在安庆买不到原味的。陈剑月感叹,人在不同的环境,渐渐地难以沟通。陈剑月也是变化较小的一个,她的丈夫侯长荣在剧中兼任北静王和柳湘莲两角,同时是剧组的道具助理,刘姥姥在大观园中吃的菜就是他做的。侯长荣本是扬剧团演员,容貌俊美,王扶林看到他,激动地跳起来说:“这是我的候选人。”王贵娥提醒他说,这个演员将近 1.8米高,他演宝玉,黛玉得多高呢?王扶林这才说:“先留着吧!”

  不过自此以后,侯长荣一直没断过拍戏。黄梅戏《家春秋》里他是梅表哥,他不用开腔,幕后自有人配唱,要的就是他的俊脸。陈剑月在剧组和他搭小品,演的是尤三姐自刎,演的时候陈剑月脸红了,大家才看出他们的关系不寻常。这戏拍了3年,这其间不少演员领了结婚证,他们也是其中一对。戏不是顺拍的,像香菱进荣府的第一场戏其实是最后拍的,当时陈剑月已经怀孕3个月,需要穿小棉袄掩饰。这种情况很多见,细心观众会发现林妹妹的脸忽胖忽瘦,有时都没法连戏。因为她很爱吃,导演不得不控制她的饮食。黛玉葬花时要等待梅花绽放,湘云醉卧芍药丛那段也是这样,第一年芍药花谢了,就挪到下一年拍,这在今天是不可想象的。

  那时连一个丫环都要和剧组签全程合同,所有演员同工同酬,报酬按戏份算,也是相差无几。补助每天3块钱,再加一块钱“床板费”。陈剑月当时在西影厂每月200元,如果演本厂拍的戏没有报酬,所以她觉得《红楼梦》待遇已经相当不错。她们住在圆明园小招待所,最多时十几人一间屋子,少时4人一间,共用公共厕所和浴室。有一场赏雪戏后,姑娘们纷纷抢浴室,为的是赶紧把人造雪洗掉。学习班为她们请了红学专家,教她们书法、古筝、国画、围棋、诗词,还有仪态老师教授坐立行走。每个人都要写人物体会,像陈剑月就写了香菱前史:她被拐卖的那些年想些什么、做些什么。当然更要熟读原著,虽然王扶林要把电视剧拍得像小人书一样通俗易懂,但也不能什么都不懂。

  许多年轻演员并没有读过原著,她们来自各行各业,“元春”成梅是营业员,“迎春”金莉莉是人民公社接线员,家里是养鸭专业户,“妙玉”姬培杰是皮鞋厂临时工……她们通过《红楼梦》跳出了原有生活。成梅定居美国,金莉莉考上了中戏,和巩俐等人并称“四朵花”,姬培杰一直在演艺圈……

  那些在剧中有才华、有心计的角色事业发展得比其他人更加理想,陈晓旭成立了自己的广告公司,投资过董洁主演的电视剧;“探春”东方闻樱是制片人,目前正在新疆拍戏;“贾芸”也是制片人。可是也有一些人步履艰难,赵姨娘的扮演者之一后来身陷囹圄,“小红”过得很贫困,剧组和她们都失去了联系。戏中人的性格就是她们的性格,戏中性格决定的命运也成了她们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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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文章内容选自《三联》,做为一个让《红楼梦〉伴随过整个记忆的成年人,眼看着那一张张面孔都已不再熟悉,不禁怅然。

家园 【文摘】一篇关于马广儒的小文章(一)

马广儒小传:安徽五河县人,原中央电视台特约演员,以主演古装戏中的痴情、悲剧人物著称,如《红楼梦》中的贾瑞、《滕阁秋风》中的王勃、《鲁公女》中的张于旦及《西厢记》中的张君瑞等。因其生性忧郁,一生以贾宝玉自比,多年来在命运的挑战和复杂的人际关系面前一直穷于应付,最终沉溺在自己所饰演的角色中自伤自怜无以自拔。1995年5月26日清晨因嗜酒暴病身亡,终年32岁。  

      &难以释怀的红楼情结&  

  1962年12月26日,马广儒出生在安徽淮河边玉河县一户普通人家的土坏屋子里,排行第七。念过私塾的父亲对这个恰好重达7斤的小男孩寄予了厚望,取名儒儿,意即希望他日后成为一个做学问的人。因此,在1968年《三国演义》和《红楼梦》风靡全国时,父亲便用节衣缩食的钱购得一套4卷本的红楼及一套《三国演义》,用红布条束着郑重地亲手送给了这个年仅6岁的爱子。  

  马广儒终其一生都非常喜欢贾宝玉这一人物,这一人物形象对马广儒深远的影响是当初送红楼给爱子的马父做梦都不曾想到的。那时,马广儒虽非出身 “钟鸣鼎食之家”,但得到的呵护并不亚于“在内情厮混”的贾宝玉。从小,他被哥哥姐姐们宠着,十几岁了还蓄着小辫当小姑娘养。他的手指甲从未用剪刀修过,都是母亲用牙齿一点点咬平的。  

  多年后,他曾这样对朋友说:“儿时我几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朋友,比我小的,我不屑于与他们玩,觉得他们不懂事;比我大的,又不屑于与我玩,觉得我是一个小萝卜头。”因此,马广儒只好写日记沉溺在自己的神游世界中,自己与自己的灵魂交谈。而他在每一本日记的扉页,都无例外地借用了《红楼梦》中的篇首偈:“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那时在桃花满天飞的小径,在一望无垠的旷野,路人都会常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扎着两条小辫孑然而行,口里念念有词。以致马广儒12岁那年,几个外地人见了不由由衷地赞叹道:“这个丫头好秀气,若演戏一定是个角儿!”  

  那孩子听了不急不恼,却缓缓地解开裤子掏出宝贝家伙,“哧”的一道水波,把大家逗得前仰后合。  

  戏言归戏言,但这无意中的戏言却触动了马广儒的灵机。两个月后,12岁的马广儒考取了安徽安庆黄梅戏学校。  

       &一生以贾宝玉自比&  

  许是因为先天禀赋的原因,马广儒一入戏校便成为了同期学员中的佼佼者。用其指导老师的原话说,“马广儒极易入戏”。15岁时马广儒扮演贾宝玉到林黛玉居室哭灵时,竟演至面部肌肉剧烈颤动,热泪滚滚,表情悲绝令人目不忍睹,演出罢好久仍啜泣不已,令同学和指导老师大为感动。  

  时隔不久,他再一次在《借东风》中饰演周瑜,又一次把周瑜在叹罢“既生喻何生亮”后的失意、悲愤、绝望发挥得淋漓尽致,演出罢仍郁郁寡欢,面色苍白,由此得到了当时来安庆视察的文化部部长黄镇的激赏。  

  随着年龄的增长,扮相本就俊美的马广儒愈发身长玉立且多愁善感,宛然贾宝玉脱胎转世。别人乐于顺口叫他“宝玉”,他亦常以“宝玉”自比,并抄录下《红楼梦》中的诗句挂在自己的床头:“一场幽梦同谁近,千古情人独我痴。”  

  也许冥冥中自有天意吧,1983年马广儒21岁那年,他接到了进京饰演贾宝玉的通知。  

  第一次走出家门来到首都北京,马广儒对眼前的一切都感到新奇不已。在北京的日子里,他整天东游西逛,不以乐乎,对自己的前程毫不介意。结果世事风云变幻,贾宝玉这一角色最后由“面若桃花”的欧阳奋强担任了。  

  马广儒非常失望,谁能理解他这个“宝玉”的心呢?这时,饰演“黛玉”的陈晓旭不断鼓励他,劝解他,最终唤起了他的自信。应该说,马广儒饰演的贾瑞是成功的,戏不多,却生动传神。但当盛着香蕉糊的“屎盆子”扣在他的头上时,他的内心却体味着深深的挫折之感。他演的是“贾瑞”,但常常拿“宝玉”自比,当然对 “黛玉”的知己之恩一往情深,甚至痴到割腕表心迹的地步,令陈晓旭三次大惊失色。  

  此后祸不单行,未等红楼拍完,马广儒的父亲就身患绝症撒手人寰,这对当时年仅22岁的马广儒来说,无疑又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就从1984年起,在红楼剧组,马广儒开始端起了酒杯,从而拉开了他殇于情而毁于酒的悲剧的序幕。  

     

家园 【文摘】一篇关于马广儒的小文章(二)

&天上掉下了个“林妹妹”&  

  电视连续剧《红楼梦》在中央电视台播放后,立时轰动全国。不久,在上海红楼晚会上,马广儒和袁枚一曲《天仙配》赢得了满场喝彩,“贾瑞”使马广儒成了一名全国出色的演员,为他日后的演艺生涯奠定了基础。  

  红楼之后的4年,是马广儒演艺生涯的高峰期。当时,全国不少报刊都对他的表演的角色做过评价,中央电视台也聘他为特约演员。他陆续演了《西厢记》、《玉带缘》、《聊斋》、《汤显祖与牡丹亭》、《腾阁秋风》等电影及电视剧。与他配戏的演员有“金鹰奖”获得者马兰、两届梅花奖得主涂玲慧、电影演员任冶湘等。马广儒12岁上艺校,所受教育有限,从剧团到剧组,经历单纯,饰演角色又几乎全是古装人物,所以,才子佳人的故事早已潜移默化于他的思想并影响他的行为。 “小子多愁多病身,怎当他倾国倾城貌”。对与之配戏的女主角,他常怀有一种特殊美好的感情。但真正影响了他一生的是与一位南昌女孩的爱情,对其而言,是天上终于掉下了个“林妹妹”。  

  那是1988年,中央电视台和江西电影制片厂《汤显祖与牡丹亭》剧组来到江西临川,在才子之乡他与剧组中来自南昌的美丽女孩子一见钟情。  

  这位女孩是江西某剧院的主要演员,文戏、武功都非常出色,1993年获得过戏曲梅花奖。这次在《汤显祖与牡丹亭》中饰演丫环,是第一次涉足电视剧,所以表演时显得有些拘谨。而饰演“梅心剑”的男主角马广儒不但在表演上耐心指点她,而且在生活上悉心关照她。渐渐地,她对扮相俊美、谈吐风趣的马广儒产生了爱慕之情。女孩的纯真无邪、娟秀灵动点燃了马广儒心灵的激情。为了获得爱情,他再次自伤以表心迹,令情窦初开的少女感动和热泪盈怀。  

  在马广儒的情感史上曾出现过几次“惊心动魄”的场面,并留下鲜明疤痕,这或许是他血脉中艺术气质的酒后喷发,但更多的却似是性格中的自虐倾向。  

  戏拍完了,剧组人员各奔西东,而一对年轻人却如痴如醉,难舍难分了。长亭送别,泪眼相看。女孩哭着说:“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是到安徽挑粮卖菜也心甘情愿。”这之后的半年,他们饱受了相思和离别之苦。有时,即使是凌晨两点,马广儒也会忍不住拨通南昌的长途向他的“林妹妹”倾诉思恋和爱慕,一直聊到东方发白。后来在艺术界朋友的推荐下,经南昌市市长特批,马广儒最终以特殊人才的身份调入了南昌电视台。  

  1989年冬天,当马广儒抛弃了在安徽已拥有的一切、怀着对爱情的幻想、事业的期望奔向南昌的时候,他不曾想过这里竟是他短短人生旅程的最后一个驿站!  

      & 不能直面的惨淡人生 &  

  随着“马明星”的到来,在南昌市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也给略显沉寂的江西演艺界带来一丝生气。南昌电视台领导对这位特殊人才格外重视,力邀他出演了建台以来第一部大片《滕阁秋风》中的王勃。这部由著名导演谢添执导的古装片讲述的是唐朝才子王勃一叶扁舟至南昌,与歌女雅仙邂逅,激情勃发,写下千古绝唱《滕王阁序》的故事。马广儒对这部戏倾注了满腔热情。他虚心向老师请教历史知识,抽空揣摩王勃书法,为了控制体型演好王勃,他每日徒步攀登21层大楼,甚至还悄悄做了“抽脂”手术。那段时间是他在南昌快马春风的日子,他还接连参加了《假面人》、《都市大亨》、《荆钗记》等的拍摄工作。  

  但电视台是新闻单位,除了拍戏之外,还有许多方面的工作,马广儒完全没有适应从剧团演员到新闻单位的转变。最初电视台曾打算送他到电影学院导演系深造,因为他单薄的文化底蕴而终未成行。后来又派他到市宣传部新闻科工作,面对生疏的新闻业务,他一筹莫展。在剧组,他又羞于饰演行业片的小角色而与导演发生冲突。面对命运的挑战、复杂的人际关系,他变得意志消沉,终日以酒为伴。  

  而此时,马广儒过于理想化的爱情生活亦开始出现了危机。女孩生长在一个非常传统的家庭环境中。6点起床,10点就寝,生活极有规律。而马广儒初来乍到,多少带有剧团演员无拘无束的生活习性。女孩的父母不能接受他酒后的放浪形秽,痴情的女孩常常守着满地乱扔的酒瓶,默默地流泪。  

  像所有情侣一样,他们曾有过非常美妙的时光:谈戏、练功、嬉闹、郊游,然而,缘尽情断,这重重的一击,将脆弱的马广儒击垮了。  

  分手以后,那位美丽的南昌女孩一针一线地为马广儒的白发老母亲织过一件毛衣,还说过这样一句话:再没有人像我这样爱他了。而马广儒事后从不轻易提起这段伤心的往事,只是借酒浇愁。  

  此时在南昌,马广儒已变得更加举目无亲,寥寥无几的朋友又多在外地,加之又搬住在偏僻的农户家中,孤独感和思乡情绪常常油然而生。那里他最高兴的事是朋友们来看他,酒醉之后兴高采烈地取出床头那套破旧的《红楼梦》考问大家金陵十二钗是谁,曹雪芹生于何年卒于何日。南昌六年,马广儒谈的最多的书是《红楼梦》,最多的人物是贾宝玉和林黛玉,而最多的话题就是红楼剧组。“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他把这首诗挂在墙上,每每自叹自怜。  

  到后期,马广儒从小开始的自恋情结已变得十分严重——朋友小坐,酒酣耳热,他会突然长叹一声,然后声泪俱下,亦真亦幻地来上一段:“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令朋友们大感惊异;在疾病缠身时,他甚至会身着戏装像张生一样侧躺在床头,就昏黄的灯光写下:“小小三两酒曲,愿能解我五更寒意。”而愁云惨雾之时,他还会取出心爱的洞箫,让幽怨、伤感的曲子流淌在溶溶月色中。  

  面对朋友,他不止一次地感叹道:“我最崇尚古代社会,朋友之间能两肋插刀,一介书生敌万千将士。”言语中流露出对书剑英雄的幻想和对现实生活的逃避。后来,他也曾心血来潮写文章练书法,甚至想出去寻找拍戏的机会,但兴趣过后,又依然故我,壶里乾坤了。  

        & 最后的人生旅程 &  

  就在以广儒最消沉的时候,一位纯情女孩怀着对明星的崇敬和对他孤独处境的同情,在父母亲的激烈反对下,义无反顾地走进了他的生活,她幻想能用自己瘦弱的肩头挽起即将坍塌的山岭。  

  他们结婚时,人们汇聚在三星级的华鑫大酒店向他们表示真诚的祝福,杯盏交错中,马广儒的手有些颤抖。经历了多年居无定所的日子之后,他终于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空间了。新房是最好的朋友设计的,小而温馨。按照他的要求,把一间大屋子隔成两间,一间会客,一间休息,隔板镂空,做成门、窗的样式,像屏风一般,落地窗幔若隐若现。人们说:“老马不愧是搞表演的,连新房都像舞台一样。”然而生活不是舞台,生活是责任和平淡真实的日子。  

  作为朋友,我曾多次提醒他:婚前的浪漫固然重要,但婚后的实际才是生活。但他往往一笑置之,全不放在心上。  

  而年轻的妻子在听完无数遍红楼故事之后,却表示她更需要一个勤奋、努力和可依可靠的丈夫。然而为了生活而早出晚归的贤淑妻子,每天面对的仍是大醉不醒的他。  

  应该说,在他们婚后的最初日子,马广儒的心情有些好转,酒也喝得少了些。那时,年轻妻子在家人帮助下开了一家时装店,他也曾去打理过。可是单纯、热情的马广儒经常将店里的衣服、鞋子以进价卖给朋友、同事,令妻子哭笑不得。生意上插不上手,工作又不顺心,他又变得无所事事、沉溺酒中了。  

  6年前,马广儒离开安庆黄梅戏剧团时,一位老艺人送过他一句电影对白:“人世间,谈何易,熟不知从善如流难上难!”而此时的他,已经饮酒成癖无法自拔,且满口都是所饰演角色的戏剧对白及唱腔。  

  关于他喝酒,朋友们没少劝,妻子更是苦口婆心,但背地里,他不但赊帐沽酒,还把做菜的料酒喝得一干二净。初来南昌时,他的体重140斤,号称喝一斤白酒,还用啤酒嗽口。而到后来,他沾酒即醉、茶饭不思,体重刚够一百斤了。过量的酒精已销蚀了他原本健壮的身体……令人心酸的是,他去世时还欠着楼下小酒馆的40元钱。从马广儒住院到去世,整整一个月,年轻的妻子变卖了店里的服装,终日守在病榻前,几次晕厥过去。可怜的妻子常喃喃地说:“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朋友们都说:“老马在南昌没过上一天好日子,他的妻子更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  

  马广儒弥留之际,高烧不止,神情恍惚,已经认不出前来探望的朋友和同事。可每当医生问起他的职业时,他仍能清晰地说出:“我是演员,演过《红楼梦》、《西厢记》、《聊斋》……”  

  他过世的那天,江西省电视台正在播放电视连续剧《红楼梦》“凤姐设局”那一场,当屎盆子扣在“贾瑞”头上时,许多朋友潸然泪下。  

  32岁的马广儒就这样走了。一张雪白的床单,裹住了他曾经充满活力而今单薄如纸的躯体,一扇黑门关闭了今世的痛苦和来世的永恒。按照其民族的习俗,他最终安详地躺在了故乡的原野里,陪伴他的是生前最心爱的物品:一部红楼、一只洞箫,和生生不息的淮河波涛……

家园 好文,顶之
家园 陈晓旭太差太差了!烂!

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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