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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小说】行刺(上) -- 间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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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小说】行刺(上)

1938年底,北平的冬天一如既往的干燥彻寒,天边压着底底的云,刚刚下午,天空就阴沉的好像黄昏一样。接近新历年底,大街上晃晃荡荡充满忙碌的人群,唯一不同的是,除了寻常百姓,还可以见到四处巡视的日本兵以及驶来驶去的军用摩托车。时刻提醒着大家,北平已经沦陷一年多了。

李如鹏走在充满机车喇叭声的大街上,不时地跟行人一起躲避横冲直撞的摩托车。在摩托车过去之后他也跟其他人一样用眼神表达着自己的不满,但谁都没有说话,只是有人不易察觉地在袖子里握起拳头。他们心中仿佛都有无穷的悲哀和愤怒:这就是我的国家吗?这就是我的故乡吗?

李如鹏大概只有二十三四岁的样子,身穿蓝色棉布袍子,颈上围了一个大围巾,腋下挟着几本书,是个极其普通的学生装扮。他迈着老实巴交的步子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低头顺目的一点也不起眼,就连一向对学生警惕性极高的伪警也似乎对擦身而过的他毫不在意。李如鹏抬头看了看天,灰蒙蒙的云彩布满天际,似乎要下雪的样子,他加快了脚步,拐进了西三条胡同。

进屋的时候,他惊奇地发现,跟以往不同,这次是一个小型会议,参与的大概只有三个人,他们围坐在火炉旁边,似乎谈兴正浓。正对着门坐的是曾头儿,他是个和善面孔的中年人,此时正全神贯注地用火钩子戳炉子。在他右手边是小兄弟范旭,他年纪不大,十七八岁,举止还有年轻人的灵动顽皮。他又是搓手又是跺脚的,还戴着厚重的棉帽,显然也刚刚进屋不久。在他的对面是一个高大的中年人,三十出头,他仔细辨认了一下,才认出他是很久没见的九哥赵尔仁。

“如鹏来了?快过来快过来,烤拷火。”曾头儿一看见他就热情地打招呼。另外两个人也站起来了,九哥冲他微笑点头但没说话,小范早跳过来,一把抓过他,把他按在火炉边的椅子上,连声说“就等你了。”

寒暄过后,曾头儿口气就渐渐严肃起来,他拿出一张报纸,交给李如鹏说,“我们这次的行动是他。”李如鹏拿过一看就愣住了,这个人他太熟悉了,他考进燕大半年了,在这半年里,几乎每个礼拜都上他的课,他是个风度儒雅,博学多才的先生。照片里的这个人,头顶微秃,嘴唇紧抿,长袍马褂穿得一丝不苟,但整体给人感觉并不威严,好像是个三家村老学究似的无可无不可地站在那里,完全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难道他也会作出令人不齿的事情?

曾头儿仿佛看懂他的心思似地叹了口气“逆二先生最近很不妙,我们有消息说,他有可能要出山。”

在抗日锄奸团里,所有的暗杀对象都被封上号码,然后冠以‘逆’字,除了保密之外,也为了显示只要被抗团执行死刑之人,必是倒行逆施之徒。好像他们以前刺杀的伪商会会长王竹林,伪海关监督程锡庚,这两人的代号分别就是逆八和逆十三。李如鹏一想到那两次行动,就忍不住热血沸腾,平津两地的各界人士虽然都不知道谁干的,但一提起这两个汉奸之死,没有不感到大快人心的。但这两次活动李如鹏都没有参加,他心里早就跃跃欲试,盼着能亲手执行一次汉奸的死刑。

这时曾头儿说话了,打断了他的臆想。他说‘这不,关于杀不杀逆二先生,我们内部的意见似乎还是不统一。’曾头儿一边说这话,一边拿眼睛看九哥。

抗日锄奸团是个民间组织,团员以小范这样的中学生为主,因为年纪大点的人纵然并不反对他们的暗杀汉奸活动,但也多半认为这种活动过於冲动,不够磊落。像李如鹏这样已经进入大学的都属於老团员了,而九哥是抗团里为数不多的年长者,他有三十四五岁年龄,为人稳重多智,不显山不露水的,是抗团里除了曾头儿之外第一个得人心者。

九哥笑了笑,对李如鹏说“你没来的时候,我还在跟曾头儿讲,逆二先生是我们中国文坛上的泰山北斗,对他行刺,一定要慎重再慎重,这不是汉奸王竹林,舆论一边倒,杀了就杀了。逆二先生目前还没有任何附逆的迹象,况且他还有大量的追随者,我们如果贸然动手,只怕要影响局势。”

一直没讲话的小范子这时接碴道:“九哥说得虽然没错,但今年二月的时候这个老混蛋就出席了日本人搞的‘更生中国文化建设座谈会’,还发了言,怎么能叫没有任何附逆迹象呢?不瞒你们说,我那个时候就恨不得动手宰了他!”

他因为年纪还小,容易激动,平常一提起汉奸就咬牙切齿,说话也从来不客气,直接就老混蛋老汉奸了。他大概觉得自己的话语还不够份量,又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份简报,李如鹏一看,原来是大阪每日新闻,报纸是日文的,但照片却清清楚楚地说明一切,在‘更生中国文化建设座谈会’的招牌下,逆二先生正襟危坐,还是在讲台上那个样子,温文尔雅,不怒不恕,仿佛世外高人一样,从他平静的脸上,完全看不出对面坐的就是侵略者。

九哥说“这份报纸我也看了,但逆二先生也做过声明,说是被日本人诳去的。现在形势险恶,他在日本文坛的影响力又很大,日本自然要拼命拉拢,彼此有些委以虚蛇是难免的。逆二先生稍有不慎,被日本人拿出来大做文章也并非是不可能之事,关键是逆二先生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任任何伪职,抗团一向是证据确凿杀汉奸,可不是猜着谜语杀汉奸,我们下手不好不谨慎的。”

小范子大概有点生气了,竟然站了起来‘一条腿已经下水了,还能再上岸吗?候补汉奸算不算汉奸?这不明摆着的事儿吗?先参加什么破文化会,下一步肯定是接受伪职,然后就成了汉奸,正式给日本人卖命。九哥现在心软,等他当了日本人的大官儿,你看看现在日本人轮流上门地那个忙活劲儿,给的官儿一定小不了,到那个时候,我们再下手还能这么容易吗?’

九哥仍然是微笑着说“那么他现在出任伪职了吗?如果没有,我们怎能断定他一定要出任呢?就凭他出席一个座谈会?万一是日本人的圈套呢?我们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但也不能错杀一个好人啊。”

小范子说“就凭他娶个日本老婆。。。。。。”

曾头儿一看两边顶上了,连忙出声做合事佬,他说:“大家先别争了,如鹏刚进门,可能还一头雾水,我先跟如鹏介绍一下大体情况。其实判处逆二先生死刑是我们抗团天津总部的意思,最近逆二先生的言行很可疑,我们反覆分析,觉得他恐怕很快就要出任伪职了,这个人一旦当了汉奸非同小可,还是提前给他一枪比较好。刚才九哥也说只要是总部的命令,他就不反对嘛。麻烦九哥出山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去过八道湾逆宅的人,而如鹏又多次见过逆二先生,都是这次行动的最好执行人选,总部考虑到这次行动非比寻常,就考虑给你们增加一个帮手,这不,小范再三请命就来了。”

李如鹏这会终於搞清楚来龙去脉了,很显然刺杀逆二先生是总部的决定,小范也主张杀,九哥却事到临头心中不忍了。

曾头儿也怕他俩再杠上,不等别人讲话,就转头问如鹏“你的意思呢?”

说实话,李如鹏也觉得现在杀逆二先生未免太早,以他听逆二先生课的感觉,这明显是个不问俗世的书呆子,一卷书在手,外头是飞机大炮,是电闪雷鸣他都不在乎。北平沦陷后,北大被日本人接收,当初的北大教授纷纷表示不与日本人合作,都转去燕大授课,如鹏以及他的同学颇为逆二先生的风度与学识所折服,这时要他去下这个手,杀一个没有劣迹,但有又好感的人,确实比较难办。

但从另外一个方面说,小范说的也没错,北平沦陷后,北大教授全部南下,留下不多几个教授,而逆二先生又是其中的肩大名望者。他自己多次表明家累重不得南行之类,但南下的教授那么多,又有几个家累不重呢?这明显也是借口,如果在这件事上都能贪恋红尘,谁有能保证他不会在日本人的一再坚持下出任伪职呢?以逆二先生文化巨子的姿态,一旦被日本人所用,对中国的抗日情绪不啻为严重打击。

李如鹏思来想去,觉得很为难,似乎杀与不杀都有道理,索性不纠缠了,他说“总部什么意思,我照着去做就是了。”

他话音刚落,小范就好像找到了了同盟似的,神气地哼了一声说“就是嘛,八道湾谁没去过?我也去踩过,最可气的是,他门前挂着‘羽太寓’的牌子,呸!还是中国人吗?都跟老婆姓羽太了。我早就看穿了,就算自己不想当汉奸,守着个日本老婆,日本小姨子,天天枕头风,天长日久是个苏武也给说成李陵了。”

小范说他自己也去过八道湾,这明显是说给九哥听的,言下之意,没有你我们一样杀的了。但九哥似乎并不放在心上,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如鹏感觉他好像陷入自己的回忆中去了,有点像是回首往事的老人一样娓娓说道“既然是这样,我对总部的决定也没有意见了。我只是感情上一时接受不过来,比两位学弟痴长几岁,我是看着逆二先生的文章长大的,你们也许体会不到,那个时候每期的《语丝》《论语》《宇宙风》都是进步青年的必读之物,逆二先生的文章是每期都有,在段琪瑞政府倒台,还有北师大学潮的事情里,逆二先生的笔一直是冲在最前面的。现在回想那些文章依然畅快淋漓,读来何等痛快!那时他的哥哥大先生还健在,兄弟二人同是我们青年学子的精神导师。大概十几年前吧,我有次去八道湾拜访大先生,有些冒昧,事前也没有告知,所以我去的时候大先生不在,恰好二先生在,我由此跟他交谈了一段时间,今天想来真是受益匪浅。”

曾头儿显然并不很关心九哥的红尘往事,只要听到他同意计划了,兴致就高起来,拍拍手说“这样就好了,大家意见一致了,其实总部对逆二先生也有不同意见,但是马幼渔教授的学生透露,马先生有次从逆二先生那里回来,亲口听逆二先生说他家累太重,要出山了云云。马先生后来还专门去劝说过,逆二先生含糊其辞,只说‘日本军还在北大呢’。这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日本军撤出北大就可以出山了?现在日本军撤出了北大,北大也重新开张了,这是不是就是逆二先生准备出山的最好时机呢?也因为逆二先生在文坛太重要了,一旦被日本人所用,多少青年。。。。。。”说到这里他一指九哥,“还有像九哥这样的受他思想影响的人都要倍感痛心,中国青年还要继续被人出卖到什么时候!而且以逆二先生的威望,必会成为日本人在文化侵略上的重要凭借,继续推行他们的大东亚文化论,奴化我们的青少年。所以,考虑到这些,我们抗团决定破例对逆二先生执行死刑!”

曾头儿不愧是抗团的发起人,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大家都连连点头。说完他还没忘拍拍九哥的肩膀“就算我们杀错了人,别人也会把这笔帐记到日本人头上,以为是日本人威逼利诱不果,老羞成怒,逆二先生是爱国而死。所以,不管杀对、杀错,我们都算是成就了逆二先生的千古英名。”

九哥想了想,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散会的时候,曾头儿专门送如鹏到胡同口,看看左右无人,他悄悄嘱咐“下手的时候,你执行,不要让九哥和小范动手,小范年纪轻好冲动,九哥,唉,我担心他到时候下不去这个手。”

李如鹏果断地点了点头“你放心吧。”

曾头儿挥手跟他告别,“走吧走吧,要下雪了,日本人又到处都是,晚了回去别又有麻烦。”

如鹏感觉他话音里有说不出的落寞,但来不及多想,拱手作别,快步消失在夜色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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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行刺(下)

行刺的日子定在1939年的元旦,日子是九哥定的,他说这一天逆二先生哪里都不会去,只在家接待拜年的客人,他们去必不会扑空。九哥不愧是抗团的智囊,整个行动都是他部署的:一月一日的上午前往逆宅,九哥留在外门观察,如鹏和小范假冒天津中日学院的学生拜见。逆二先生是这家学院的董事,照例这家学院的学生留学日本都可以得到他在日本大学的推荐,所以假冒这个学院的学生不会被拒。进了二院,小范留守,如鹏再进,见到逆二先生一定要拜见,确定是本人无疑,然后拔枪射击,要瞄准要害,避开大腿肩膀这些不关紧要的地方。争取一枪毙命,正值元旦,来客一定不少,原则上,不要伤及无辜,但如果事有不协,大开杀戒也不妨,但力求只伤人不杀人。万一出现紧急情况,大喊‘九哥!’作为暗号,然后里外呼应,万万不可暴露行踪等等。

如鹏拿着这个计划左看右看挑不出毛病,特别是小范,如果说以前因为那次炉边辩论还对九哥有所戒心的话,这次是彻底的心悦诚服。年青人多半这样,情绪来的快,去的也不慢,就好像上次一样,他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看法,只不过上次是不满,这次是佩服罢了。

在整个行动的策划过程中,九哥由始至终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好像心头压着巨大的石头一样,有好几次他都一个人坐在那里发愣,手里紧紧握住一张简报,如鹏知道那是胡适之先生在九月时写给逆二先生的一首诗:

藏晖先生昨夜作一梦,

梦见苦雨奄中吃茶的老僧,

忽然放下茶钟出门去,

飘然倚仗天南行。

天南万里岂不大辛苦?

只为智者识得重与轻。

醒来我自披衣开窗坐,

谁人知我此时一点相思情!

看着九哥出神的样子,如鹏想,也许他和胡适之先生一样,盼着逆二先生早日南下吧。但是天气一天冷似一天,局势一天差过一天,离元旦越来越近,逆二先生没有任何离开的迹象,看来九哥的这个愿望必然要落空了。

1939年元旦上午九点多的时候,行刺活动开始了,西城八道湾周宅传来几声枪响,这几声枪响好似在本不平静的池塘里扔下一颗大石一般,翻出无数涟漪,震惊了中日两国文坛政坛。

在人们纷纷猜测到底是何人行刺,又是为何下手的时候,报纸上刊登了“周作人先生遇刺,但幸有钮扣阻挡,子弹未得而入”的消息。一时之间坊间更多传言,今后周先生的走向一时又成两国文坛焦点。而昔日宁静的八道湾周宅,此时布满了前来保护的日本军人。出人意料的是,就在行刺案件发生之后的第12天,周先生接受了日本人‘北京大学图书馆馆长’的任命,正式出任伪职,中国知识界一片哗然。

五天之后,在河北某个小乡村里,躲避日本破案侦察的如鹏捏着周作人先生出任伪职的报导匆匆赶往九哥住处。一见面,平常老练沉稳的如鹏就有些撑不住了,他紧紧拉住九哥的手,哽噎难语,翻来复去只有一句话:“如果那天我的枪再往上偏一偏,就偏一点,就偏一点。。。。。。”说到最后,他终於没忍住,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下。此刻的如鹏,心里好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说不出什么滋味,是懊恼?是惋惜?是愤怒?是自责?是悲哀?一切都搅在一起,让这个少年老成的爱国青年哭得好像是个孩子似的。

九哥没有说话,轻轻拍拍如鹏的肩膀,他可尝不难受,此刻他的心中仿佛被人狠狠刺了一刀,痛彻心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而当时的知识界又有几人不如此心痛呢?

当年晚上,九哥摊开日记本,找到1939年元旦这天,他发现那天的日记只抄了一首诗,正是胡适之先生的老僧南行诗,他一下子愣住了,抚摸着那些墨迹还鲜亮的字迹,恍惚不觉身在何处。良久,他叹口气,提笔在日记的空白处写下了白居易的一首诗:

周公恐惧流言日

王莽礼贤下士时

若是当时身便死

一生真伪有谁知

(周作人被刺真相有很多种说法,此处只是其中一种)

家园 不好意思,本来是一篇,但大概有字数限制,只好搞个上下集
家园 献花

先花再看

家园 好文章

唉,所谓道德文章,逆二先生空有了好文章,可惜可叹

家园 乱世里一个被声名所累的平凡人.
家园 想起了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的中国文坛

也面临过类似情景。不说了。。。

家园 周作人罪不当死

两篇都要鲜花!说点我的想法:非常时期是不是普通人也有选择生活的权利?去西南联大的固然要赞颂他们的骨气,留在日占区的周作人也未尝就是千刀万剐的罪过。每个人的preference是不一样的嘛。在不出来做事就有死亡威胁(有这个小说里的刺周的威胁,更主要的来自日军的威胁)的情况下,周作人不敢从容就义而选择忍辱偷生,这个选择很难被原谅但是该给他一点点的同情。民族大义和个人生存哪个更重要这个话题很难说清楚,在面临生死关头周作人也许觉得,自己首先是人然后是中国人。

况且周作人不是汪精卫这样有重大影响力的政治人物,一个文人给不给日本人办事都无关历史大局。周的附逆有罪,可是他跟汪精卫这种主动从重庆跑出来给日本人当干儿的还不大一样,周的罪过只是没有勇敢的主动从北京跑到重庆罢了。

如果历史给周一个不同的setup,比如说,日本人一开始就占了重庆而北平一直是中国抗战的大后方,那么家在北平的周作人【也许】就不是汉奸了。除非他自己一定要学汪精卫,从北平跑去重庆巴巴地给日本人当官--那样的话周作人才算的上千刀万剐的罪过了。

对于周作人这样的有被迫附逆历史的文人我觉得老毛的态度是值得赞赏的:老汉奸有一技之长,人民政府养起来!

好奇的是:小说中的李如鹏是真实人物还是小说家言?

家园 即使最后 苦雨斋也罪不至死 一般意义上的危害也并不大

只是

天南万里岂不大辛苦?

只为智者识得重与轻。

不说大义 这不识重与轻 真可惜!

想这样可以拿出来给世界看看的高人为鬼子妆点门面,恨起来想不如杀了他,也真可以理解。

家园 小说是基于真实的史实

其实我这么说也不完全对,因为周二先生被刺一事到今天还是迷。他老人家一口咬定是日本人干的。似乎在他生前除了这个也没有别的更令人信服的说法。

90年代初的时候,抗日锄奸团一说浮出水面。李如鹏,范旭,赵尔仁都是这次活动的参与者。当然,这种说法也有许多漏洞,即使当事人的口述也跟真实情况有所出入。但就我个人来说,我比较认同这种说法,这显然比日本人行刺说更有说服力。

只是因为这是最近才出的新材料(也不算最近了),所以89年钱理群做“周作人传”没有收录这个说法。

周二先生做汉奸一事,我也同意老毛的看法,他只算是昏(当然,周先生本人并不这么认为),不算是奸,所以罪不当死,而且才高八斗,不用又实在可惜,但余生也只好如此了。

家园 钱理群的《周作人》传我读过

自豪一下。怪不得不记得有锄奸团一说,原来是新材料。其实就是钱传里有这么一说我也早忘了,那书至少是十年前读的了。现在很难有时间看这些传记作品了。

钱理群先生还有一本书是专门比较周大与周二的,我匆匆读过但是忘记书的名字了。我一直不太适应钱著的风格,论据一大堆(倒也可以接受),关键是他的论点表述得不清不楚,看半天不知道这老头到底是要夸人还是要骂人。何况他的论点也不见得是振聋发聩的那种。再加上钱先生的文字水平实在乏善可陈,看完以后困的要死。倒是他的徒弟孔博士的书读起来舒服些。孔博士的学问比不上他的老师钱教授,但是孔博士对中国文字的感觉好得狠,挥洒起来得心应手,他的幽默感绝对是天生的。不去当博士当个东北笑星也绰绰有余。

家园 钱先生的文笔是肥而无骨

脉络不清,他老人家大概心肠也软,不舍得裁剪史料,一古脑地全堆上来,用来写史(人物传记算史吧),往往有夹杂不清之感。

但做reference却是很好的,特别是思想史方面的。

而类似周家兄弟失和,周二先生被刺之类八卦,不能看钱先生的书(老先生觉得那是人家私事,不猜测),要看那些什么鲁迅之谜,周作人之谜,反正书名听起来得有点街头小报的感觉才成

孔老师的文章太闹,俗与雅还没捏成块儿,读来并不十分痛快。特别是他的体制内精英思想,总让人感觉怪怪的。

家园 其实私事的考辨对历史人物研究的作用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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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要找个幌子

家园 有同有不同

献花!

“肥而无骨”这个词很强,我得私留,以后碰到大胖子女生就掏出来送人。

《周作人传》我觉得他写的实在是太长了。虽然十年过去,可是今日想起那本书我的手里仿佛还觉得沉甸甸的发抖,好大一个砖头书啊,读完不易。怀疑钱先生(不光是他,很多大教授)的堆砌材料不全是剪裁不当,可能还有出版利润的诱因。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之险。

-- 上纲上线完毕。

说点不同的。孔先生的雅俗结合我看已经挺好,写出了一个东北笑星的性情本色。闹的确是闹了点,但不是无理取闹,我觉得可以理解为动静相宜。老是一潭深水读起来也会觉得没意思的。体制内精英这个我倒没注意过,对于孔先生我不指望他的政治正确或者始终站在道德高地,我觉得他如果能持续写出有意思的文章奉献给大家就已经是一个有价值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家园 经验太低。送花不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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