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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秋老师尸挺四环路 陈八尺暴走北京城 -- 秋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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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晕梦记 中

怪梦片段五:

等我解手回来,发现八卦阵型乱了,大家脸色都有些难看。八尺和恶正被众人分开,恶手里握着仿真枪冲八尺挥舞着——握的是枪管,枪托朝前,枪口瞄着自己,看样子是试图去砸八尺。地上还有摔碎的瓶子,黄褐色的啤酒洒了一地。

两个人正在用语速极快的上海话互喷。俺们几只北方的狼对这种由大量齿前音和唇上音组成的吴侬鸟语一概不懂。事后听N记和二当家讲述,在我出去之后,恶借着酒劲,继续要讲为啥八尺不能喝白酒的典故,遭到八尺的百般阻挠。几个北京人正想听点有意思的话题,因此纷纷让恶继续讲下去。

恶受到鼓舞,更加得意,不料刚说出“他喝了白酒,吓人捣怪的,要闹出人命的啦,”就被突然激愤而起的八尺一把推倒了。恶没有任何思想准备,酒醉之后腿又软,结果“以头跄地尔”。扑倒的时候,恶出于本能想抓住什么,左手去抓N记的衣服,被后者一个非常隐蔽的小动作巧妙地避开;右手似乎想去抓桌布,可惜只抄到一只酒瓶……

于是二人开始较劲儿,也不大动手,就是指指点点,红脸白脸地对喷。两个人看上去都醉的很深。

我一看这阵势,行了,看来今天就到这了。我们先把仍旧在骂骂咧咧的二人分开,然后结了账。这个混乱的过程中,有人把恶手中的那把仿真枪夺下来,扔到酒桌旁边的沙发上。

这时党人对我说,这俩今晚是不能在一起了。你那里有没有地方,弄过去一个,凑和忍一宿?

我说成啊,赶巧我家里人还都在澳大利亚呢,现在正好没人。你明天不是没事嘛,那干脆,你也到我那儿去呆一宿得啦。随后我又招呼其他人,行了,今儿晚就到这吧。歌幽你们打辆车,带着恶回旅馆。给他送回去,房门都关好了,明儿下午一点之前你给他打个电话,别让他睡过头再把正事耽误了。八尺就交给我了。回见吧。哎都没落下什么东西吧……

狮子和FLV在酒楼前台结帐,我架着八尺、党人架着也有点喝高了的二当家在前面走,歌幽和N记架着恶跟在后面。

已经走出酒楼很远了,党人突然“哎呀”一声,先看了八尺,然后对后面说,“那只枪你们带上没有,忘拿了吧?!”

于是,党人只好把二当家撇下,跑回去拿枪。我左臂架着八尺,右边搂着二当家,实在不能走了,站在路边等党人,看着歌幽带着恶从旁边赶上来。恶还不忘扭回头说一句“秋、秋老师,你不是说,说没喝……喝多呢,那你怎、怎么让两个喝多、多的搀着、啊你呀。”

怪梦片段六:

趁这会儿,我回忆在酒桌上八尺比较有意思的一段:刚入席不久,八尺把那些当作礼物的文化衫和青团都拿出来分与众人。衣服只有六件,我一谦让,没轮着;装食品的纸盒打开,里面到是整整齐齐地码了六块,大家还纷纷表示要留一块给尚没有赶到的狮子享受。我本想表示自己品尝过,但初次见面,不能讲让堂堂论坛舵主没面子的话。六个北方爷们儿分五块青团,这个问题的难度真不是一般的大,就是华罗庚陈景润再世恐怕也解决不了吧。

正想着呢,忽然八尺开始一阵阵干呕,这是要吐啊!那边二当家也跟受了传染似的,一掘屁股一探身,“哇”地喷出去一大陀稀烂的酒菜汤子。这俩就跟农村提地下水的压水杆子似的,轮番赛着往外喷。也好,晚吐不如早吐,要是弄到老子车里更难办。

这会儿党人也提着枪赶回来了。我让他照顾着这俩大酒喷子,自己跑到马路牙子上拦下一辆出租。

“师傅,您现在没拉活吧?来您把您这车停里面去,开我那车,帮个忙把我们送回去成嘛。我喝酒了。给您二十当跑腿吧,您辛苦一躺。”

“二十?住的远不远啊?我怎么回来啊?”

“成成成,我再给你加二十。”

“这停车场晚上比白天贵一倍吧。要不你……”

“别他妈蹬鼻子上脸啊!就三十,去不去吧你?!”

谈好价,我由从街边的快客店买了两瓶矿泉水,让那俩醉鬼漱了口,塞进后座,由党人照看。我做在前面给出租司机指点方向。

一路无话。

做在车里,我反复想着恶的那句话:“他一喝酒啊,就吓人捣怪的……”八尺倒底是怎么“吓人捣怪”呢?我天性具备一种叛逆的好奇感,对方越不把事情给我讲明白了,我就越要弄个究竟。

把二当家送回西城去之后,调头往回开。这时,八尺坐在左后座,我在副驾的位置。快到家的时候,通过长城饭店南那条路上的减速坡,车身一阵,偶然发现通过车顶的后视镜能够看到他的脑门。我一点点歪过头,让镜子里八尺的脸逐渐往上移,直到露出那双微睁的小眼睛。

八尺也同时看见了我,两个人通过镜子的反射对视着。窄长的后视镜里,那双小眼睛忽然挤出招牌式的猥琐笑。我不由得扭回头去。

“好受多了吧?”

“不好意思哦,今天出了洋象了。”

“没事。酒前非君子,一吐痴儿怨。呆会儿你和老党就到我那去吧,马上就到了。”

“哦哟,那怎么好……”

“就别客气了。我那也没人。咱接着喝吧。”

……

停好车,打发走出租司机。等电梯时八尺对我和党人笑着说,当时他其实只喝了三、四分醉,剩下都是装的啦。后来又吐出来,现在只有一两分酒劲了。我感叹到,都说你们上海人心眼儿多啊,连喝酒都这样。既然如此,呆会儿不妨再饮一凡。你千万别跟我着说不啊,在我的地盘就听我的。

我家里只有老张在。老张和我是“楼友”,我住N层,他在N-2层,我们是五年前美术馆一次玉器展上认识的,平时无话不说。此人是解放前锍璃厂“文雅斋”的少掌柜,擅长金石和玉器,书画造诣也极高。属于“醉翁流”,动笔前要先喝个半醉。别看年过六十了,依然是老顽童习性。他还带我同去缅甸做过两回籽料生意。我家里养了一缸最低档的锦鲤和一只巴西龟。那老龟我养了五年,如今椭圆型的龟壳长轴已经有33公分,短轴也有20公分了,标准的黄金分隔啊。平时我经常出远门,索性把门钥匙给他,让他隔一天给鱼换一次水,再把死了的捞出来喂龟。

给门的时候,老张正在打“混斗罗II”,见我回来就嚷“第二关都过去不,忒难了,密码是什么来的?”

“右左下上爱逼。”

怪梦片段七:

老张见我带俩生人回来,混身上下还一股酒气,立马儿就明白是怎么会事了。这家伙本来就是个不可救药的酒肉之徒,逮着了机会,岂能轻易漏走。也不用我去介绍,丢下游戏机,主动上前攀谈。“操,刚才电视上还播呐,今儿晚雷子查夜,专逮喝酒的,你们怎么回来的?没让人抓着?”

党人八尺初到我家,看什么都新鲜。党人把玩我收藏的烟斗,八尺则夸房子装修的漂亮。一开阳台的窗门,看见了那只巴西龟,“好大的乌球壳啊~”

我则下厨房找酒食,酒到是不少,下酒的东西却不多,厨柜里的存货就是一包吃了小一半的动物饼干、几包方便面、速冻包子和一听开了封的午餐肉。冰箱里有一块发面,一瓶王致和酱豆腐和半张剩饼——一看那狗牙印就知道是老张啃的。

那边门厅里,老张正在那瞎白活儿呢:“……我说这朋友,你东北人吧。什么,河南的?!没骗我吧,不象啊,河南人长的象你这样五大三粗可真不多。你们今天打真人CS去了吧,现在射击场能自己带枪了嘛?你们拿着这玩艺儿就敢在马路上走?那么多雷子愣没看见?操!我老早就说过,那帮孙子,全是他妈的大傻逼!活傻逼!!大活傻逼!!!就知道欺负老百姓,就知道往咱车上帖条,就知道欺负老实人,坏人一个都抓不着,拿着枪的坏人更他妈抓不着,GC党花钱养着这帮王八蛋算是他妈瞎了眼了。哎哟我说的那都是别人啊,你肯定是好人,你们河南人都是好人……我说那个朋友,听口音你是上海人,这回我没说错吧。咱有缘呐,我老婆她二表妹在内蒙插队那会儿的战友就是伤害宁啊。城煌庙那边是不是还那么多人啊,我有六、七年没去过上海了。你们那儿有个地方,仨字儿,叫水乡什么来的,就是用字上面多一个点,这个字倒底念什么呀你知道么?操!人家告儿我多少遍了,我老他妈记不住,整个儿一猪脑子……”

“别闲扯了!今晚倒底想不想干,赶紧回去找点下酒的去,我这屁嘛儿都没有啦。”

“我操,你丫早言语一声啊!等着啊,我这就回去拿去。马上、马上,很快、很快,面包会有的,黄油也会有的,一定要等着我啊。”老张说着,象条狗一样趿着拖鞋往外冲,楼道里传来他兴奋的歌声,“小那么小二郎~哦,背着书包上学堂……”

老张回去拿东西的功夫,我让党人和八尺先去收拾收拾,“我说二位,正好有热水。趁他没回来,你们先去冲一个,累一天了,好歹解解乏。谁先去?拖鞋我刚找出来,大小不一定合适,凑合穿吧。毛巾……你们不嫌弃就先用我的吧,蓝的那是洗脸的白的那是擦脚的可千万别弄错了啊~”

闲话少说。

老张怀里搂着一大堆瓶瓶袋袋回来了。东西还真不少,花生米,牛肉干,江米条,还有他们家财晚饭吃剩下的插烧和几根鸡脖子,连他孙女当零嘴的膨化食品都让他顺出来了,再加上我这的包子和午餐肉,居然也摆了一桌。少倾,党人八尺先后入座。电暖气一开,温酒的小电炉一打,冲了热水澡,一杯暖呼呼的小酒仰脖灌下……所谓人生之幸福,不过如此啊~

话说这京师沉沉冬夜,人和狗都睡着了,城东四环路附近一彪挺N层某单元的窗户却大亮着,异样的光芒射出去,直刺暗夜。屋里,四个傻老爷们正盘腿围做在门厅的茶几四边,温酒醉饮。他们不知道,一股南下的西伯利亚的强冷空气前锋已经攻击进了北京市区里,阴冷萧瑟的气流开始在高楼大厦之间游趟穿巡。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了子时,午夜风高摇杨柳,中天明月照青松,正是一天里阴气最盛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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