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姑苏城的点滴——回国走江南闲记 -- dreamflyer

“关于寒山寺，可以去问一下任何一个去过中国的人，大家肯定都会说没有意思。”

——芥川龙之介 《中国游记》 1921年

我去过寒山寺，和芥川龙之介几十年前的感觉一样，的确没有意思。

寒山寺本身没有什么错，当年建寺的和尚，既然把它建在偏僻的枫桥镇，想必是打算作为清修的禅林，而不是闻名天下的大刹。

后来发生的事情都是因为张继那首诗。如果张继考试能力像苏轼一样强，没有郁闷地三五次地落第；如果张继恰好没有停泊在枫桥之下；如果寒山寺的和尚当天晚上偷懒没有敲钟；如果张继来的时候是白天，而游人也像现在这么多……

那么，寒山寺会一直安静地呆在枫桥之畔，冷落清寂，偶尔只有几个当地的老婆婆进去烧香。不会有无数游人争着挤进去敲钟；不会有历代政府一次次出钱改建；当然更不会有像我这样无聊的人，游完出来还要说三道四。

一首诗短短28个字，居然可以让一个寺庙的命运这般天翻地覆！难怪仓颉发明文字的时候，会天雨血，鬼夜哭。

据芥川龙之介说，当年寒山寺是由江苏巡抚程德全重建，“大殿也好，钟楼也罢，外部全部涂上了一层红色”，显得俗气不堪。现在的寒山寺，大概又经过好几轮重修吧！中间矗立起一座佛塔，旁边新建了几座殿堂。俗气不俗气很难讲，一座新修的寺庙而已。

沿着寒山寺的外墙，是一条宽阔的街道，看起来不错。街道两边的粉壁上，写着寒山子的“古典白话诗”，一路读来倒也不寂寞。张继那首诗就在庙门左边的粉墙上，和另一首诗并排在一起，似乎也没有特别优待的意思。

当然，人潮依然拥挤。寒山寺临水，再加上众多旅游商店，庙门口相当逼仄。我们到那里时，恰好是周末。于是，进寺的场面便相当壮观。同一时间，至少有5个旅行团并排在门口，试图先挤进去。那架势，不像进庙，而像在攻城。

好不容易攻进去，发现里面人头涌动，香烟缭绕，树上挂满了许愿的红色缎带。不时传来阵阵钟声，那是有名的寒山寺钟，现在叫“许愿钟”。张继那时是半夜敲，现在除了特殊节日，都是白天响个不停。我特意去看了一下敲钟费：还好，只要人民币5元，不像少林寺那么燥辣。

顺便说一句，这种敲钟的习俗是日本人弄起来的。日本人特别喜欢寒山寺，原因有二：第一个原因是拾得祖师东渡扶桑传播佛学；第二个原因还是那首诗，多数日本人认为那是唐诗第一。

因此，寒山寺和日本人的关系一直相当密切。芥川龙之介说，当年寺里的和尚一见到日本人，就会马上摊开纸，得意洋洋地写下“跨海万里吊古寺，惟为钟声远送君”的拙劣诗句，然后询问对方名字，添上“某某大人正”之类的辞令，最后要价是一元钱。

值得一提的是，芥川并非只是不喜欢那里的和尚，他也很讨厌日本游客。他认为寒山寺之所以变得那么俗气，日本游客们的“功劳”也不能抹煞。这一点我深表同意，寒山寺没有错，张继的诗也没有错，错就错在有钱的游客和穷和尚之间的供求关系。

这种供求关系现在依然存在。现在的游客们比当年的日本人更有钱，他们花钱在这里烧香，挂许愿带，敲平安钟。实在无聊的时候，还会爬上新修的宝塔，把各种各样的钱币，叮叮当当地扔在各个大殿的黄瓦上，然后顺着瓦缝滚落下来，在新石板地上，敲出清脆的一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