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文摘】【鬼故事】周德东胆小鬼恐怖丛书:黑段子 -- 韦红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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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5.解开密码的密码 (上)

短 信

 下了班,张丽的手机响了,收到了一则短消息:

  “请速到好再来餐厅,我等你。赵阶。”

  张丽不认识什么赵阶,想必是发错了。

  她马上给这个马虎的人回了一个短消息:号码错了,别误事。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张丽的手机又响了:陌生的朋友,谢谢你。

  事情就过去了。

  在这个庞大的城市里,人就像电话号码一样,拥挤而相似,这样的错误时有发生,不足为奇。它仅仅是让张丽知道,在茫茫人海中,有一个叫赵阶的人,不知男女,不知长相。

  仅此而已。

  张丽在公司是人事经理,很忙。

  在忙碌中,转眼过去了半年。

  这天下了班,张丽偶尔经过一条街,看见了一家“好再来餐厅”,她觉得很熟悉,却想不起来什么时候来吃过饭。

  每个人都要吃饭,所以城市里的餐厅像人的脸一样多,一样的似曾相识。

  张丽走过去之后,忽然想起了半年前的那则发错的短消息:“请速到好再来餐厅,我等你。赵阶。”

  尽管在这个城市里,不一定只有一家餐厅叫“好再来”,可是,张丽还是返回去,走进了这家餐厅。

  她觉得挺好玩,决定在这里吃晚餐。

  餐厅很干净。

  张丽要了两盘小菜,一碗拉面,吃起来。

  正吃着,她的手机响了,又是一则短消息:“你在好再来餐厅等我吧,我马上就来。赵阶。”

  又错了?

  张丽忽然有点恐惧了―――这事……太巧了!

  也许,这个赵阶的一个熟人,手机号码跟她的号码很相近,才导致他一次次发错……

  她抬头看了看,餐厅里只有她一个顾客。连服务员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一个很白的门帘,那后面一定是厨房。

  她站起来,想进去问一问,这里有没有人认识一个叫赵阶的。

  她进了那个厨房,愣住了,里面黑糊糊的,脏得很,甚至有苍蝇飞来飞去。

  一个厨师模样的人坐在凳子上,好像在打盹。他白衣白帽,像所有的厨师一样。

  张丽返身就退了出来。

  她吃不下了,她要结账走人了。

  这时,有一个陌生男人风尘仆仆地走进了餐厅。

  他看着张丽说:“你到多长时间了?―――路上堵车,真对不起。”

  张丽愣愣地看着他,问:“你是赵阶?”

  “我不是赵阶是谁?你怎么了?”那个男人似乎感到很奇怪。

  “那我是谁?”张丽又问。

  “你是张丽啊。”

  张丽惊诧了:“你认识我?”

  赵阶开玩笑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说:“你得失忆症了?”突然,他好像看出了什么问题,眼里显出了一丝惊恐,手停在半空:“你……是谁?”

  “我叫张丽。”

  他后退了一步说:“你不是张丽!”

  张丽说:“为什么?”

  “你的鼻子不像!”

  张丽彻底傻了。

  “你怎么知道……我叫赵阶?”那个男人又问。

  “半年前,有一次你发短信,发到了我的手机上。”

  “……噢,我想起来了!”

  “你认识的那个张丽是什么人?”

  “她是我女友啊,她的手机号码跟你只差一个数字。”

  张丽想了想,突然说:“我能不能见见她?”

  那个男人也想了想,说:“……好吧,我约她来。一周后,就这个时间,就这个餐厅,行吗?”

  “没问题。”

  日子一天天过去,张丽越来越紧张。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女孩,她不但手机号码和张丽相近,名字也相同,而且除了鼻子长相也一模一样……

  第七天,还没有下班,张丽的心就“怦怦怦”乱跳起来。

  突然,她的手机响了,又是一则短消息:“亲爱的,有个女孩跟你长得特别像,我差点把她当成你。她想见你一下。时间定在了今晚上,地点定在了好再来餐厅。你务必到啊。”

蜡 人

 一个前卫艺术家搞了一个大型蜡像展,主题叫“10年代人类”。我是在媒体上看到的消息。

  关里对我说:“我们去看看。”

  我正忙着在电脑前敲字,说:“给个理由。”我卖字为生,一分钟值50元人民币或者更多一些。

  他说:“不花钱。”

  我当即就同意了。

  后来我知道,关里不认识艺术家,也不认识展览馆的经理,他认识的是一个检票员。

  那是个胖墩墩的中年男人,也许是毛发太少的缘故,他看上去有些怪。

  关里刚刚二十出头,在一家公司编软件,我想不出,他们两个人有什么理由认识。

  不过这个检票员是个很帮忙的人。他说,白天是两个人把门,不方便,因此只能把我们的“免费参观”安排在下班之后。这时候,天已经黑了。看他那紧张的神情,我们知道他为此担当了很大的风险。

  说参观不确切,应该说偷窥。没错,绝对是偷窥。

  那个检票员悄悄打开门,把我们放进去,然后他在外面放哨。里面的灯也不敢全部打开,太显眼,只亮了几盏,不过光线足够了。

  实际上,我已经有些懊悔了。来偷肉偷钱偷情都值得,鬼鬼祟祟却只为看一个展览!

  进了门,左右是两条弯弯的通道,毫无疑问,这个展厅是环形的,顺一个方向走进去,转一圈,从另一个方向走出来。往两边望过去,通道的弧度含蓄地阻隔了视线,显得深不可测。

  那些蜡像顺墙根站着,一个连一个,每个蜡像的右手都拿着一只鼠标,每一根鼠标线都伸到后一个蜡像的脑袋上,从天灵盖直直地插进去。

  我们慢慢朝前走,发现所有的蜡像都是这种关系。我明白了,这些蜡像在展厅里站了一个圆圈,首尾相衔,完成了一个循环。

  应该说,这是一个浅陋的作品,却被媒体吹得很玄乎。不过如果把这些蜡像看成一个体力活,倒是很令我钦佩―――这么多蜡像,得做多长时间啊。

  我不喜欢蜡像,因为它们太像人了,可是,由于没有血,那肤色又假得令人害怕,就像站着一具具尸体。

  它们有男有女,不过年龄在十几岁到三十几岁之间,服饰无一雷同。

  从衣着打扮上看,有染着红黄蓝头发的街头少年,有穿职业装的白领女孩,有上下名牌的绅士,有雍容富贵的少妇……

  不过,所有人的脸都是同一个人的脸,那是一张中性的脸,不过,表情却不同,好像同一个人穿着不同的衣服,做着各种脸谱:有的木木地看着前方,有的低头想着什么,有的脸上挂着GAY干净的笑……

  其中有一个戴墨镜的女人蜡像,我忽然对“她”有些惧怕,就停下来,和那副墨镜对视。

  终于,我伸出手,小心摘下了“她”的眼镜。

  是的,我担心墨镜后没有眼睛。

  还好,眼睛是有的,“她”定定地盯着我。

  我把眼镜给“她”戴上,离开了。

  接着,我看到一个男人蜡像,“他”的手腕上竟然戴着一块真表。

  我蹲下去仔细看了看,那是一块“宝珀1735”全手工机械表,全球只限生产30块,我怀疑是冒牌。

  接着,我掏了掏“他”沉甸甸的口袋,里面竟然还装着一个彩屏手机。

  我站起来,用它拨一个朋友的手机号码,竟然通了。

  那位朋友叫张虹,她客气地问:“喂,哪位?”

  “是我,周郎。”

  她大呼小叫地说:“你拿的这是谁的手机呀,号码这么怪!”

  我说:“别人的,我只想试试。”然后我就把电话挂了。

  张虹聊起来就没完没了,我不敢和她纠缠。不过,她心直口快,是个皮实的女孩,我只有对她才敢这样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把手机放回“他”的口袋,继续朝前走。

  现在,我觉得这个展览有意思了。我一个接一个地摸那些蜡像的口袋,像小偷一样兴奋。

  我偶尔发现一个问题―――每个蜡像的右手和鼠标都是一体的,好像那鼠标是从手上长出来的一样。

  发现这个问题之后,我察觉到关里不见了。他在我前面,走得太快了。这家伙的乐趣仅仅在于占便宜,对艺术的兴趣还不如我大。

  我喊了一声:“关里!―――”

  展厅里的回声很大,好像还有一个我,在一个我看不到的地方喊关里。那个虚假的声音同样没有血色,性质就像这些蜡像。

  我没听到关里的回答。

  我有点紧张起来,快步朝前走,想追上他。

  前面只有无穷无尽的蜡像,它们基本上都是无神地目视前方,我得经过所有的视线。我忽然有一种怯场的感觉。

  电话突然响起来,我立即站住脚,掏出来接听。

  这时候我旁边是一个女孩,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她张大嘴笑着。也许是她的嘴唇太红了,也许是她的笑在这个夜里有些不适宜,总之,看上去她显得有些狰狞。

  是张虹打来的,她说:“刚才接电话的那个人是谁呀?”

  一丝阴影从我心头飘过,我问:“怎么了?”

  她不满地说:“你挂了后我又打过去了,他的态度怎么那么恶劣?”

 我一惊:“他说什么了?”

  张虹说:“我问他,刚才打电话的那个人去哪儿了,他粗声粗气地说,他走啦!然后啪地就把手机挂了―――他到底是谁呀?”

  “别问了,反正你不认识。”

  “哎,我正想叫你来看一些好玩的东西呢……”

  “好了,我有急事,回头再给你打电话。”说完,我又把电话挂了。

  张虹堵住了我一只耳朵,很危险。在这个阴森的展厅里,我得保持听觉十足的灵敏。

  我警觉地回头看了看,一个个蜡像木然站立,没有任何异常。我快步朝前走。

  一直没看见关里的影子。

  这个光秃秃的环形通道是藏不住人的,难道他已经出去了?

  我突然怀疑他是不是藏在哪个蜡像的后面了,也许,等我走过之后,他会从后面跳出来吓我一下……

  我开始打量那一个个蜡像。

  终于我看见了他的衣服―――白色T恤,上面有一只碧绿的兔子图案,下面穿一条黑色牛仔裤,一双黑色休闲鞋……

  我朝上看了看,却是一张蜡像的脸。

  我一下有些发蒙。

  我觉得关里是在跟我开玩笑,但是我一时没有想清楚是他把衣服套在了蜡像的身上,还是戴上了一个蜡像的面具。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张毫无血色的脸,它却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一直木木地看着前方。

  我和“他”就这样对峙了好长时间。

  不知道旁边哪个蜡像戴着表,我听见一个声音在提示我:“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这样下去是没有结果的,我忽然希望事态扩大化,就躲开“他”的目光,转到了“他”背后,伸手摸了摸“他”的肩。

  直觉告诉我,这是一个真人的肉身!

  我抖了一下,把手缩回来。

  “他”突然说话了,是关里的声音:“其实,我也是这蜡像中的一员。”

  我一下跳到“他”面前。

  “他”毫无表情,依然木木地看着前方。

  我马上想到这是一个需要观众参与的所谓行为艺术作品,也许,哪个地方藏着监视器和广播……我忽然有了一种被耍弄的感觉。

  我又愤怒又恐惧,现在,我惟一能做的就是赶快离开,并且暗暗发誓,下次就是倒找钱我都不来了。我可是一个有记性的人。

  前边的通道耐心地弯曲着,看不到尽头,我甚至怀疑顺着这条通道能不能走出去。

  我折了回来。

  相反方向的通道同样弯曲着,看不到尽头,蜡像无尽无休。

  我想了想,还是返过身,继续朝前走―――我不愿意再见到那个口袋里装着手机的蜡像。

  我感到孤立无援了。

  我想,这时候如果跟一个同类说说话,心里也许会平静一些……

  我掏出电话,拨张虹。

  电话通了,她咋咋呼呼地说:“是周郎?我正等你呢。”

  “你在哪儿?”

  “我在一个展览馆。”

  “展览馆?”

  “对呀,这里有很多蜡像……”

  怎么到处都是蜡像?

  我正疑惑着,突然停住了脚步―――前面那一个挨一个的蜡像中,有一个正在打电话,除了脸,“她”的声音,身材,发型,服饰……都和张虹一模一样。

  “她”没看到我,还在继续说:“特好玩,所有的蜡像都长得跟我一样,你快过来吧!”

  我喃喃地说:“是啊,我看到你了……”

  她听到了我的声音,猛地转过头来。

  那是一张苍白的脸,直直地看着我。

  这时候,展览馆里的灯一下全灭了,四周一片黑暗。

  张虹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来:“周郎,是你吗?”

  我屏住呼吸,不说话。

  “她”突然“咯咯咯”地笑起来:“你怎么也长成了我的样子?”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却摸在了一个蜡像的脸上。

  我知道,也许是内容,也许是形式,总之我已经变了,我被卷进了这个诡秘的通道里,像时间一样不可逆转。现在,我必须找到出口,冲出去,仰头看一看天上的星光。

  我扔了手机,在黑暗中一步步后退,却撞在了一个东西上。那似乎是一个软乎乎的肉身,但是这骗不了我,我小心地躲开,朝旁边走,刚一迈步,又撞在了一个东西上。我怵然一惊,急忙朝相反的方向走,结果还是撞在了一个东西上……

  我忽地明白了,是有人在阻挡我。

  我小心地伸出双手摸了摸―――四周竟然都是蜡像的脸!

  我放弃了努力,一动不动了。我想,门口那个检票员发现停电了,肯定会跑进来找人,我希望他马上出现,把我拖出这个噩梦。

  可是,检票员没有出现,电却来了。

  我立即发现,我已经被编排在了蜡像中间。我的手里也长出了一只鼠标,鼠标线插进了右边那个蜡像的脑袋,而我的脑袋插进了左边那个蜡像的鼠标线。

  我发现身旁这个蜡像的体态和服饰有些眼熟……我陡然绝望了,哆哆嗦嗦地问:“你是检票员?”

  “他”慢慢转过脸来,喜笑颜开地说:“不,我是艺术家。”

杀 气

 报纸上登出了一则房屋出租小广告,房主姓周。

  这天,天快黑的时候,一个叫尚帝的人给姓周的房主打来电话,说他要租房子。

  于是,两个人相约见面了。

  房主长相很憨厚,不像个坏人。可是,尚帝一直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他。

  两个人看了房子,尚帝表示基本满意:一室一厅,一厨一卫,一些旧家具,还有一部电话―――惟一遗憾的是,电话坏了。

  房主说:“这样的格式最适合单身汉了。”

  尚帝说:“就是每月一千元贵了点。”

  房东就问:“那你想给多少?”

  “八百。”

  “八百就八百。”房主爽快地说。

  就这样,谈妥了。

  尚帝只有一个手提电脑。

  姓周的走后,尚帝四下看了看。

  窗帘挡得严严实实。

  房间里很暗,还有点潮,好像上个租户一直没有打开过窗帘。

  墙壁有些脏了,房顶一角还有一片不容易发现的蜘蛛网。没看见蜘蛛。

  墙角扔着半个烟头,那是4元一包的“中南海”牌香烟,白嘴的。垃圾桶里扔着一张废弃的光碟。

  尚帝走到写字台前,打开抽屉,看见了一张破纸片,上面写着这样一些字:

  请王川吃饭(5号)

  看货(6号上午10点)

  光度计(购买)

  碟子50只(破损3只)

  还有一张过期的月票,上面有一张一寸照片。

  照片上的人和尚帝的年龄差不多,二十岁出头,瘦瘦的,戴着一副眼镜,很文气……

  这些都是前一个租户的蛛丝马迹。

  尚帝躺在了床上,似乎在想什么。

  突然,他站了起来,又打开了那个写字台的抽屉,重新看了看那纸片上的字。

  这四行字好像随便写下的备忘录。

  可是,细心的尚帝发现了问题:每一行字的第一个字组在一起,是一句话―――请看光碟。

  请看光碟!

  难道是巧合?

  难道垃圾桶里的那张光碟有秘密?

  他迅速走到垃圾桶前,捡起那张光碟,回在写字台前,打开电脑,把它放进去……

  这是一张特意录制的光碟,打开后,出现了这样几行字:

  我曾经租过这个房子。请相信我:这个房东是假的。他要杀你……

  画面上出现了这个房子里的场景。从位置上判断,好像是在阳台拍的。

  月票上的那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遥控器,正在看电视。沙发旁立着一只高高的花瓶。

  突然,有人用钥匙“哗啦啦”地打开了门。

  进来的人正是那个姓周的房主!他开了门,憨憨地说:“小何,我睡不着,来和你聊聊天,好吗?”

  小何好像因为他私自闯进来很不满意,他淡淡地说:“坐吧。”

  房东就坐在了租户身旁。

  他坐得太近了,小何好像感到有点别扭,就朝旁边移了移。

  房东点着了一支烟,吸了一口说:“你住进来之后,有没有发现这房子有什么问题?”

  小何一边看电视一边说:“没什么问题。”

  房东想了想,突然又问:“那你有没有觉得我有问题?”

  小何看了看他,愣了:“你有什么问题呢?”

  “我精神不正常呵!”房东说完,突然站起来,从怀里抽出一把刀,猛地朝怔怔的小何扑过来……

  这时候,有人用钥匙开门―――不是光碟里的门,是现实里的门。

  尚帝慌了,急忙点了“停止”命令,瞪大眼看门口。

  那个姓周的房主走了进来―――现在,已经不是礼不礼貌的问题,而是要不要命的问题了。

  他朝尚帝憨憨地笑了笑,说:“小尚,我睡不着,来和你聊聊天,好吗?”

  尚帝的脸都白了。

  这一切跟光碟里播放的一模一样!

  房主一边说一边走过来坐在了沙发上。

  他点着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说:“你住进来之后,有没有发现这房子有什么问题?”

  “没,没有。”

  房东笑了笑,又问:“那你有没有觉得我有问题?”

  尚帝愣愣地看着他,突然说:“你先等一下,我去解个手。”

  说完,他匆匆朝卫生间走去。其实,他是去了厨房―――厨房和卫生间对门。

  约莫半分钟之后,尚帝背着手走出来,他盯着房东,抢先说:“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这儿有没有住过一个喜欢捣鼓录像机的房客?”

  房主愣了一下:“有一个,他一个月前搬走了。你怎么知道?”

  “那小何呢?”

  “小何”这个名字好像一下刺中了房东哪一根神经,他哑了。

  过了一会儿,他憨憨地笑了笑,站起来,慢慢走近尚帝,说:“―――原来,你知道我是精神病呵!”

  尚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背后抽出刀来,发疯地扎进了房主的心脏……

  房东闷闷地叫了一声,但是他没有倒,他死死盯着尚帝,眼珠好像都要鼓出来了。终于,他的身子一点点弯下去,弯下去,终于,摔倒在地,那双牛一样的眼珠死死盯着衣柜的腿。

他抽搐着……

  刀没有拔下,血顺着刀锋汩汩流出来……

  当他一动不动的时候,怔忡的尚帝才回过神来。

  寂静的深夜里,突然又响起钥匙开门的声音!

  尚帝猛地把目光射过去。

  一个背着旅行包的中年男人打开了门。他好像从很远的地方回来。

  他看见了尚帝,一下就愣在了门口。接着,他又看见了躺在地上的那个房东,差点叫出声来。

  他惊问:“你是谁!”

  尚帝反问:“你是谁?”

  他说:“我是这房子的主人啊!”

  尚帝想了想说:“我是这房子的租户。”然后,他指了指地上的尸体:“他说他是这房子的主人。”

  “骗子!胡说!”中年男人骂道。

  “你多久没回来了?”

  “有一年了。我在外地工作。”

  “……你先进来。”

  中年男子没有进来,只是放下了包。那个包挡在他和尚帝之间,他依然站在门口,惊恐地问:“你为什么杀他?”

  “因为他要杀我。”

  “你别动!我现在就报案,警察会搞清楚的。”中年男人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要打电话。

  “别报案!”尚帝急切地说。

  “这人死在我家里,我怎么能不报案?”

  “你要多少钱?”尚帝突然问。

  中年男人想了想,说:“你出多少钱?”

  “你别想敲竹杠,我没那么多钱。如果你漫天要价,我只有认罪伏法。另外,我想问清一件事―――那光碟是不是你录制的?”

  “什么光碟?”

  “你别装糊涂了。你根本就不是房东。”

  “我为什么不是房东?”

  “因为我是这个房子真正的主人。我出国三年,这房子一直空着,没想到养出了你们这一窝老鼠!”

  中年男子呆住了。

  “我下了飞机,偶尔在报纸上看到了这个租房广告,很纳闷―――谁在出租我的房子呢?今天下午,我就以租房的身份来查看,没想到,差点被这个精神病害死!”

  停了停,尚帝又说:“你也租过这个房子,但是你发现这个房东是假的,而且是个杀人狂,于是你逃开了―――这是一个月前的事。但是,你复制了这房子的钥匙。很快,你又返回来,潜入这房子,偷拍到了下一个租户被杀死的全过

  程……”

  中年男子跨过旅行包,默默走到阳台,从一个废纸箱中取出一台微型录像机。那纸箱上有个很小的洞孔,正对着室内,伪装得很好。

  他看着尚帝说:“你杀人的过程都在这里。”

  尚帝继续说:“你希望我能杀死这个姓周的,然后你摇身一变就成了这里的房东,还可以敲诈我一笔……”

  中年男子从旅行包里掏出一个微型录像带,麻利地塞进录像机里,然后,找个位置,把录像机摆好,镜头对准他和尚帝。

  接着,他抽出了一支手枪―――那是一支自制的土手枪。

  尚帝张大了嘴巴。

  中年男子把枪管对准了尚帝的嘴巴,说:“你错了,我才不管谁是这房子的主人。我的爱好是专门拍杀人的过程。”

两条狗的故事

 讲两条狗的故事。

  一条叫大黑,一条叫二黑。

  这两条狗不是兄弟,它们互相不认识,一条在城里,一条在乡下。只是因为它们都是狗,在本书中就把它们的故事放在了一起。

  ■二黑的故事

  狐狸有仙风,黄鼠狼有鬼气,而狗通人性。

  猴子和人类算是近亲,它们可以惟妙惟肖地模仿人类的一举一动,那仅仅是表皮的技术,只有狗那静默的眼睛,才流露出一种和人类心灵上的通会。

  狗对人类的眼泪、微笑、手段、伎俩、创造、计划、恩爱、仇杀、语言、本性、私心、杂念……都了如指掌,洞若观火。

  你信不信,它甚至知道你的电脑密码。

  只是,由于形体的限制,狗无法心摹手追,于是,它保持着局外人和旁观者的姿态,冷冷地看戏。

  最初,陕南并没把二黑当人。

  乡下的狗不像城里的宠物那样娇惯。陕南从来不管它,饿了它自己去找食,冷了它就钻进干柴里,反正死不了。

  陕南和它建立起感情,是在一年前。

  那时候,陕南要搬家,搬到几十里外的一个村子。他不想带上这条狗,就把它卖到了镇上金贵开的狗肉馆,换来了几张脏巴巴的票子。

  那天晚上,它就应该变成桌子上香喷喷的狗肉了,可是,陕南却听到了它熟悉的叫声。

  他和老婆都吓了一跳。

  他撩开窗帘望出去,见二黑趴在黑糊糊的院子里,昂着脑袋,保持着随时都要出击的姿势,双眼闪着幽幽的亮光……

  二黑没死。鬼知道它怎么逃回来了。

  搬家那天,陕南又把它送给了本村的一个亲戚。他叮嘱那个亲戚说:“你要是不想养它,就卖几个钱―――除了金贵的狗肉馆,卖给谁都行。”

  他搬到另一个村子的第三天,半夜时听见窗外有动静。

  他打开灯,朝外一看,竟然是二黑!

  它一边“哧啦哧啦”挠窗子,一边“呜咿呜咿”地叫―――它竟然闻着气味找到了主人!

  从此,陕南不想再赶它了,对它好起来,经常甩给它几根骨头吃。

  说来也怪,自从搬了家之后,陕南的身体就出了毛病―――白天浑身无力,夜里噩梦连连。

  他是个庄稼人,没有充沛的体力不行。

  村里的老中医给他开了几包药,老婆天天晚上给他熬,喝了一段时间,没效果。

  于是,老婆给他请来了巫师。

  巫师一进门,把房子的四个角都看了看,当即指出:“这房子盖在了死人的脑瓜骨上,得驱邪。”

  陕南问:“怎么驱?”

  巫师说:“要用四盅黑狗的血,分别洒在房子的四角。”

  二黑就是一条黑狗。当时,它就趴在屋里的地上,一双狗眼直直地看着巫师,不知道它有没有听懂。

  巫师又说:“记两点―――第一,必须是活狗的血。第二,必须是四条腿放的血,每条腿一盅,不能混淆。”

  陕南糊涂了。虽然他没文化,但是他总知道血是循环的―――为什么非要从四条腿放呢?

  他向巫师请教。

  巫师有些不满地说:“这个不是你该知道的。”然后,他掸掸袖子就朝外走了。

  二黑突然窜起来,张开血盆大口扑向了巫师的裆部。

  它一声都没叫。

  巫医慌乱地伸手保卫小兄弟,二黑叼住了他的手。

  一声惨叫。

  老婆急忙冲过去,狠狠把狗踢开。

  在巫师一溜小跑到诊所打狂犬疫苗的时候,陕南家已经开始放二黑的血了。

  四个壮汉,把二黑关在屋里,然后开始围捕它。

  陕南和老婆站在屋外。

  老婆是不敢看,陕南是不忍看―――二黑跟他几年了,一直忠心耿耿地看宅护院。被遗弃之后,它固执地寻找这个家,追赶这个家……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

  二黑不是那么好惹的。

  它撞碎了暖瓶,撞翻了桌椅,咬伤了一个对手,挠伤了三个对手……

  最后,它终于被拿下了。

  于是,惨绝人寰的一幕发生了:四个壮汉用菜刀齐刷刷剁下了二黑的四只爪子。

  四盅黑狗血洒在了四个屋角。

  二黑在地上抽搐着,哀号着。

  那四只爪子在二黑身旁微微颤动。

  陕南进了屋,看了二黑一眼,急忙把脸别过去,说:“快把它杀了吧。”

  一个壮汉说:“不如趁它还活着,把它卖到狗肉馆。”

  陕南挥挥手:“你们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四个壮汉把二黑装进袋子里,扔上四轮车,去镇里了。

  陕南捡起那四只爪子,出了门,扔到了村外的野地里。

  陕南的病没有好,反而更重了。夜里,他“哗哗”地冒虚汗,像洗澡一样水淋淋。

  一个噩梦反复引他入彀:

  黑夜,他走在村外的那片野地里。

  好像有个东西在背后跟着他,他清晰地听见它在草上行走的声音。

  他转身看了一眼,不由大惊失色―――草上有四只爪子,在慢腾腾地挪动!

  冷汗一下就涌出来。

  这时候,他已经不知道,它对自己穷追不舍,是忠实,还是报复。

 他转过身,拼命地跑……

  陕南一天比一天虚弱。

  中医看了,西医看了,都赶不走他脑海中的那四只爪子。

  这天晚上,老婆下地干活还没有回来,陕南一个人来到村外,来到了梦中的那片永远跑不出去的野地,想看看那四只爪子还在不在。

  天色已暗,月亮还没有升出来。

  突然,他从现实跌进了噩梦中:

  二黑又出现了。

  它移动着四条没有爪子的腿,歪歪扭扭地朝前走,姿势极其古怪。

  那四只爪子还扔在草上,已经露出了白惨惨的骨头。

  二黑走近它们,趴下来,像个没有手的残疾人一样,用两条前腿的前端夹起那白惨惨的骨头,贪婪地啃起来。

  它一边啃还一边四下观望着,生怕别的狗跑过来争抢。

  ■大黑的故事

  大黑名不符实。

  你要是见了大黑会哑然失笑―――因为大黑是一条很小很小的狗,只有板凳那么大,而且全身雪白。

  它的眉毛很长,挡住了眼睛。

  它的主人是个离异女人,叫仇丽。她老公就是因为这条狗,一纸诉状把她告上了法庭,提出离婚。

  他向法官陈述的理由很古怪:仇丽爱大黑超过了爱自己。对此,他无法忍受。

  他是一个感情细腻、追求完美的男人。在闹到法庭之前,关于狗的问题,他跟仇丽交涉过多少次,均无效果。

  法庭让他提供一些具体的事例,他说了三个。

  一:两周她和狗睡十三天,和老公睡一天。

  二:他们结婚两年,她为老公流过一次泪。她买了这条狗才一年,却至少为它流过六次泪。

  三:天天他给她做饭,天天她给它做饭。

  最后他对法官说:“我觉得这条狗是个不祥之物。”

  法庭调解无效,最后,仇丽选择了狗,她老公选择了房子。

  这是三天前的事情。

  仇丽新租的房子在郊区,挨着铁道。铁道那边是一大片草坪,很开阔,很整洁。

  晚上,仇丽领着大黑,想到那个草坪去玩。

  翻铁道的时候,正巧有一辆火车开过来。

  平时,大黑很乖顺。可是这一次,它却好像中了邪一样,不管仇丽怎么吆喝,它都不听,径直跑上了铁道,然后,回头看。

  它的眼珠挡在眉毛后。

  突然,仇丽好像也中了邪,眼睛一下瞪圆了,射出一种异常的光亮,嚎叫着朝狗扑过去……

  火车像一条巨大的虫子转眼就逼近了,愤怒的汽笛像什么怪叫。

  大黑不慌不乱,在火车撞过来的一刹那,纵身一跃,跳下了铁道,跑到很远的地方,回头看。

  仇丽躺在铁道上,两只脚被齐齐地斩断,鲜血喷出多远。

  大黑慢腾腾地走回来,站在了主人旁边。

  一阵风吹过,撩起了它的眉毛,第一次露出了那双眼珠。

  那是两个像石子一样的东西。

  接着,它走近了仇丽的两只脚。

  那两只脚血淋淋的,白惨惨的骨头露出来……

  狗和骨头对视了一会儿,终于啃起来。

  一个年轻女子舍身救狗……

  报纸不但报道了这件事,还搞了一个读者大讨论,很多市民都发了言。

  有人说,为了一条狗命,搭上一条人命,太不值了。

  有人说:现代社会,薄情寡义,这个女子让人感动。她也是爱护动物的典范。

  不久后,大黑得了狂犬病。

  这件事的恐怖在于―――十八年前,仇丽还在小学二年级读书时,曾经被一条野狗咬伤,她的大腿上至今还有一块伤疤。

  由于当时条件限制,仇丽没有打狂犬疫苗。

  医生说:狂犬病的潜伏期最长可达二十年。

密 码

  黄先生一个人在家,坐在电脑前写东西。

  有人敲门。

  他从猫眼朝外看,没有人。

  等了等,门又被敲响了,他再次从猫眼朝外看,还是没有人。

  他无声地拉开门锁,猛地把门打开。

  一个八岁左右的小男孩站在他面前,仰头看着他。

  “小朋友,你是谁?”

  “保贝贝在家吗?”

  保贝贝是黄先生的儿子,八岁。

  他在大院里交了很多小朋友,黄先生差不多都认识。可是,这个小男孩他没见过。

  “他跟他妈妈到超市买东西了。”

  “噢,那我等他。”

  小男孩一边说一边进了门,走到沙发前就坐下了。

  黄先生关了门,走过来把电视打开,找了一个动画片,说:“你看电视吧。他大约半个钟头回来。”

  “好。”

  然后,黄先生就回到书房继续写东西了。

  过了很长时间,黄先生的老婆和儿子还没有回来。

  而那个小男孩也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黄先生觉得有点怠慢了这个小男孩,应该出去给他拿一些零食。

  他走出书房,却发现沙发上不见了那个小男孩。他扫视了一圈,看见他正蹑手蹑脚的朝杂物间走去。

  黄先生打了个冷战。

  他没有叫住他,而是藏起了身子,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想看看这个小孩到底要干什么。

  黄先生有一个重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他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他的老婆和儿子。

  为了不被家里人发现,他买了一个四位数密码箱,把那个秘密锁在了里面。他设置的密码,跟所有和他有关系的数字都没有关系。

  ―――那个小男孩已经无声地走进了杂物间。

  黄先生忽然想到,也许儿子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小孩。前几天《信报》上还刊登过一个新闻:一个女孩4岁已成偷窃老手……

  黄先生甚至怀疑他不是一个小孩。

  他悄悄跟踪过去,站在杂物间门外,通过门缝朝里看。

  杂物间里的光线很暗。那个小男孩直接走近了他的密码箱,蹲下去,背对着他,好像在捣鼓密码……

  大约一分钟之后,黄先生听到“喀哒”一声―――锁开了。

  小男孩抖了一下,猛地回过头来。

  黄先生急忙用门挡住了自己。

  他感到恐怖了!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这个密码。如果从1调到9999,需要两个钟头。

  小男孩怎么可能一下就打开呢?

  密码箱里只装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很丑陋,浑身血水,四肢朝天,正在哇哇大哭。

  这照片摄于八年前。

  照片上的孩子是黄先生和一个未婚女青年偷情的结果。

  两个人都负不起责,深夜,他们把他遗弃在马路旁的垃圾筒上。

  当时是三九天,天寒地冻。

  实际上,他们是杀害了那个孩子,只是用了一种可以让灵魂狡辩的方式。

  当时,黄先生的老婆正怀着保贝贝,也大腹便便地躺在医院里。

  三天后,保贝贝出生。

  从血缘上说,两个孩子都是黄先生的骨肉,可是,命运却截然不同。

  黄先生只见过那个没有姓名的孩子一面,只留下了这一张照片,作为纪念,临死时看一眼……

  他再次探头看,那个小男孩正拿着那个照片端详……

  黄先生忽然有一种感觉―――这个小男孩正是照片上那个血淋淋的孩子!

  想到这里,他差点栽倒。

  他慢慢从门后走出来。

  小男孩听见了声音,把照片麻利地放进密码箱,一下就站起来。

  “你是怎么打开这个密码箱的?”他严厉地问。

  “我乱拨了几下它就开了。”

  “不可能!”

  “真的。”

  黄先生一字一顿地说:“你必须跟我说实话。”

  小男孩终于低下了头。

  黄先生的心又缩紧了。

  假如小男孩一直坚持下去,就可能真是碰了巧。可是,他的表情告诉黄先生―――不是那么回事。

  “你问我怎么知道了你的密码,是吗?”小男孩突然抬起头来,静静地问。

  “对。”

  “这是一个秘密。你想知道这个秘密,必须打开我的大脑―――你知道密码吗?”

  黄先生傻住了,他没想到这个小孩竟然说出了这样不寻常的话!

  然后,小男孩安静地从他身旁走了出去,说:“我爸爸妈妈肯定在找我,我得回去了。再见。”

  黄先生回过身,大声说:“……你不等保贝贝了?”

  他在门口回过头,不耐烦地说:“早过了半个钟头,我想他回不来了。”

  然后,他就走了出去。

  不管这个小孩是怎么打开了这个密码箱,现在,黄先生必须赶紧把它关好,而且还得换一个新密码。

  老婆和儿子随时都有可能回来。那个超市就在小区的大门口。

  想来想去,他觉得哪四个数字都不安全。

  最后,他闭上眼,随便选了四个数字,锁上,又把数字打乱,然后才睁开眼。

现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密码了。

  电话骤然响了。

  他接起来,是老婆:“保贝贝不见了!”

  黄先生傻了,他猛然想起了那个小男孩说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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