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文摘】【鬼故事】周德东胆小鬼恐怖丛书:黑段子 -- 韦红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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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文摘】【鬼故事】周德东胆小鬼恐怖丛书:黑段子
家园 1.夜故事

响马住在郊区的飞天花园。

  小区以北15公里,有个地方叫三不管,那里是枪毙死囚的法场。平时,没有人敢涉足那个地方。而且,由于血的滋润,那地方的草出奇的新鲜、茂密。

  一天,响马做了个古怪的梦。他梦见他半夜爬起来,摸黑穿衣服。第二个扣眼好像出了什么问题,他费了好大的劲才系上。接着,他到镜子前照了照,还梳了几下头。最后,他出门来到停车场,静静地坐在了自己的宝来车里。不一会儿,一辆黑色轿车出现了,从他身边经过,缓缓朝飞天花园之外开去,好像在引导他。他鬼使神差地把车发动着,跟着它径直朝北开,竟然一直来到平时他最忌讳的地方―――三不管法场!一个黑影从前面的车里钻出来。响马也下了车。那个黑影开始蹲下来慢慢地拔草,拔一会儿就起身看看他。他也跟着蹲下了,一下下拔草……

  在梦中,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响马没有太在意。

  可是,一个半月后,他又做了一次这个梦―――还是那辆黑车带路,最后来到那个阴森的法场,他跟那个黑影一起慢慢拔草……醒来之后,响马越想越觉得不对头。

  从这天起,每天晚上他回家停好车之后,都把油表上的数字记在本子上。睡前,他把防盗门反锁,踩着梯子把车钥匙放在吊灯上,又在床下摆满酒瓶,甚至用绳子把自己的手脚绑住……每次做这些事时,他都为自己的举动感到发??。

  又过了两个月,这天夜里,响马又做那个可怕的梦了―――情节一模一样!

  早晨,他猛地惊醒,发现自己的手脚还被绑着,那些玻璃瓶也在地板上立着,位置丝毫未变,车钥匙还放在吊灯上。可是,他走出去,钻进车里,看了看油表上的指针,身上陡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燃油减少了3升,正是他的车行驶30公里的耗油量!

  响马心神不宁,越来越憔悴。他万万没想到,这天晚上,他开车回到飞天花园,竟然看到了那辆黑车―――他牢牢记着它的车号!它从梦魇中来到了现实里!

  黑车刚刚停好,一个女人从里面钻出来。她的头发很长,脸色有些苍白。

  响马把车停在她旁边,直直地盯着她。她看了一眼响马的车,陡然呆住了。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响马小声问。

  “我梦见过你的这辆车!三次,每次你都在后面追我,一直把我追到三不管那个法场……”

墓 碑

一个人叫王军,夜里,他走进一片坟地。

  月光昏暗,刮着阴森的风。

  突然,他看见一个坟头上晃动着一个人影儿,好像在用利器在凿墓碑。

  他急忙打开手电筒照过去,那个人一下就用胳膊挡住了脸,只露出一张嘴,那张嘴像血一样红,墓碑上刻的字也像血一样红:郭庆升之墓。

  “你干什么呢?”王军问。

  那个人依旧挡着上半脸,说:“他们把我的名字刻错了,我改过来。”

  王军一下就傻住了。

  “你把手电筒关掉,我怕光。”那个人说。

  王军不敢违抗,关掉了手电筒。

  那个人慢慢放下了胳膊。在月光下,他的脸十分苍白,两只眼睛黑洞洞的。

  “……你叫什么?”王军颤颤地问。

  “我叫郭庆升。”

  “那不是……对了吗?”

  那个人直直地盯着王军,突然说:“―――我想改成你的名字!”

  王军仓皇而逃。

  盗墓者暗暗高兴,继续挖坟。

  终于,他把坟挖开了,钻了进去。

  坟里这个叫郭庆升的人是个大老板,很有钱,不久前他出车祸死了,火化之后,骨灰埋在了老家的坟地里。

  他生前的一些私人用品都殉葬了,比如欧米茄的超霸(SPEEDMASTER)表,还有钻戒。

  盗墓者在黑暗中摸索了半天,没有摸到任何贵重的殉葬品,只摸到了满手的骨灰,还有几块没烧透的骨头。

  突然,有个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来:“表在我的手腕上……钻戒在我的手指上……不过……你能分清哪些灰是我的手腕……哪些灰是我的手指吗……”

  盗墓者一下窜出了坟墓,像王军一样仓皇而逃。

  王军从墓碑后闪出来,朝那个同行的背影冷笑一下,跳进了坟中。

隔壁有人吗

我和两个人搭伴走夜路。

  我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不知道他们是哪个省的人,不知道他们的职业。不过,他们一路上都在讲故事,打发了很多的寂寞。

  其中一个讲起了鬼故事:

  甲和乙赶夜路,经过一片坟地,看见了一个坟窟窿。

  甲说:“我敢进去睡一夜。”

  乙说:“你敢进去睡一夜,明天我就把我的手提电脑送给你。”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甲果真跳进了坟里,把死人的骨头清理出来,又往里铺了些干草,躺在了里面。

  乙在外面说:“我走了?”

  甲大大咧咧地说:“你走吧。”

  乙就走了,脚步声越来越远。

  这个坟很深,里面一片黑暗,透过那个窟窿,可以看见一小块黯淡的夜空。外面刮风了,“呼嘹呼嘹”响。而坟墓里却感觉不到一丝风动,只有一股腐朽的气味。

  不知道过了多久,甲听见有沉闷的敲击声。

  他以为乙没有走远,又绕了回来,敲墓碑吓他。

  听了一阵子,他忽然感觉这个敲击声不是来自地上。

  终于,他听见一个声音从旁边的土里传过来:“隔壁有人吗?”

  另一个说:“我这里也有一个故事,和你的故事有点相似,听不听?”

  “你讲讲。”

  另一个就讲起来:

  甲和乙赶夜路,迷路闯进了一片坟地,看见了一个坟窟窿。

  甲说:“你敢进去睡一夜,我明天请你住总统套房。”

  乙说:“你要是把里面的骨头都给我掏出来,我就敢睡。”

  “说话算数?”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

  甲当即钻了进去。

  乙等了半天,那个黑糊糊的坟窟窿里一直没有动静,他就朝里面喊:“你怎么了?”

  他话音刚落,里面就扔出了一根人骨头。

  乙放下心来。他朝后退了一步,说:“一根都别落下呵!”

  骨头一根接一根地扔出来,有一根差点砸在乙的头上,那应该是一块人的锁骨。接着,那坟窟窿又没有动静了。

  甲好像在里面搜寻。

  终于,他从坟里爬了出来。

  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阴冷:“里面收拾干净了,该你进去了。”

  “真进去呀?……”乙突然有点不自然。

  甲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来,戳在乙的鼻尖上,恶狠狠地说:“该我做的我都做了,你必须进去!”

  乙意识到,要是他不下去,甲肯定会翻脸,就说:“好好,我进去,进去。”

  他一边说一边朝下爬。

  甲坐在了坟墓旁边的荒草里,阴冷地盯着他。

  乙钻进坟墓之后,感到身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软乎乎的,湿淋淋的。

  他有点恐惧,掏出打火机,想看个仔细。

  “喀哒!”没着。

  “喀哒!”又没着。

  坟里缺氧。

  他接连不断地打:“喀哒喀哒喀哒喀哒……”

  终于打火机闪跳了一下,着了。

  他借着那闪闪跳跳的微弱之光,朝身下看了看,吓得一下就昏了过去:

  躺在坟墓里的人是甲。

  他身上的骨头都被抽掉了,只剩下皮和肉。

  我们三个夜行人都停住了。

  准确地说,是他们两个先停住了,我也跟着停住了。

  前面好像出了什么问题。

  他们两个的脊梁对着我。一个说:“一条老鼠窜过去了。”另一个说:“这里有个坟窟窿。”

  我惊愕了。

  从他们身体中间看过去,果然有一个很大的坟窟窿。荒草中,斜插着一个墓碑,上面的阴文上涂着红漆,大部分都剥落了,剩下星星点点,就像有人吃生肉留在牙缝里的血渍。

  “这次你进去?”他们中的一个说。

  “还是你进吧。”另一个说。

  两个人都迟疑了一下,几乎是同时转过身来,颤巍巍伸出了四只手,都指向了我的鼻子:“……你进去!”

  我“嘿嘿嘿”地傻笑起来。

  我的笑不在他们的意料中,他们都怔了怔。

  我说:“这就是我的家啊。”

  你是谁?―――这是你问的。

  你说我是谁?―――这是我问的。

大和小

段子赶夜路,不知怎么闯进了一个荒草甸子。

  走了很长时间,前面终于出现了一点灯光。他兴奋地走上前,看清是一户人家。屋里有人在说话。

  段子上前敲门。出来开门的是一个知识分子模样的老人。身穿一套灰色制服,鼻梁上架一副金丝边眼镜,脸色很白。

  “老先生,请问去草场坡怎么走?”

  “你来的方向才是草场坡啊!很远呢。”

  段子这才意识到他转向了。

  “小伙子,天这么黑,你干脆住下,天亮再走吧。”

  “太谢谢您了,老人家!”

  进了屋之后,段子四下看了看。屋里是三套间,一明两暗。明间很大,是老先生的起居室。暗间里有人在吵嘴,唧唧哝哝地听不清楚。

  老人给段子倒了茶,跟他闲聊起来。

  过了会儿,暗间里的争吵声越来越大,一个老太太冲老先生叫喊:“她总是闹着要和我换房间,你也不管管?”

  这时又有一个很年轻的女子的声音传出来,她争辩道:“那本来就是我的屋子!我是大房,你是二房,你就应该住在我外边!”

  “我虽然是二房,可我儿女双全!再说,这房子也是儿女给安排的!”

  段子感到很奇怪,这老头好像有妻有妾!而且,一老一少之间相差几十年,年轻的竟然是大房!

  老先生烦躁地朝那声音挥挥手,然后,对段子说:“你等一下,我处理一下这个事情。”

  接着,他去了屋外,过了一会儿,段子听到外面有挖土的声音。

  他好奇地走出去,看见老人正在院子里挖地。他走近一看,吓得呆若木鸡―――原来,他看见老人从地下挖出两个骨灰盒,嘴里还自言自语地叨咕着:“整天吵得我不得安宁,这回我给你们换过来!”

  他一转身,看见段子,就说:“都是儿女不孝,并骨时,把骨灰盒的顺序放错了。”

  “啊!……”段子大叫一声,落荒而逃。

回 复

一个晴朗的日子,郎茹接到一封信。

  她看了看信封上的地址,陡然感到脊梁骨发冷。

  这封信是从沙漠中的一个边陲小城寄来的,在那里,郎茹只有一个熟人―――林语。

  林语是她大学同学,很帅气,篮球打得棒极了。在大学时,只要他在球场上,郎茹必定是最忠实的观众。

  郎茹是一个腼腆的女孩,还没等她向他表白什么,大学就毕业了。他们都离开了北京,从此天各一方,断了联系。

  三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郎茹听说林语被分回了老家,在那个边陲小城的国际旅行社上班。

  她给他写了一封信,可是,他一直没有回音。

  郎茹以为他可能换工作了,心中不免很失落。她在海南岛,他在内蒙古,天南地北,太遥远了,郎茹不想再强求这个缘分了。

  可是,她又不甘心,几个月后,她突然想再给他打个电话。

  首先,她查询了全国长途电话区号,然后通过那个小城的114,查到了他单位的电话号码。

  是一个中年女人接的电话。

  “请找一下林语。”

  对方似乎惊愕了一下,问:“你是谁?”

  “我是他同学。”

  “他死了。”

  接着,对方告诉郎茹,几个月前的一天,林语下班离开单位的时候,门卫交给他一封从海南岛寄来的信,他一边走一边读,被一辆急驰的轿车撞倒在地……

  郎茹惊呆了。

  不能说林语的死跟她有关系,但是也不能说没关系。

  她木木地放下电话,跌坐在沙发上,似乎听到了一声难听的急刹车,就止于她的耳边。

  那之后,她总是做一个相同的噩梦,梦见她写的那封信变成了一个苍白的纸人,它拽着林语朝一辆迎面开来的轿车撞去……

  那段时间,她被这个噩梦折磨得精神恍惚,甚至不敢睡觉,天天夜里看电视,一直到凌晨。

  时间是消解恐惧的良药。日子一天天地过去,郎茹渐渐忘掉了这件没头没脑的事。

  有一次,她在中央电视台看到这样一个纪实节目:北京某音像店卖盗版VCD,被管理人员收缴。

  突然,她在围观的人群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林语!那张脸只是在镜头里闪了一下,然后就不见了。

  这是个秘密,估计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发现了这个秘密。

  她的心又一次陷入了黑暗的深渊。她安慰自己:电视里那张一闪而逝的脸不是林语,不过是两个人长得很像而已……

  不久,郎茹意外地得到了一个消息:林语毕业后一直没有离开北京。那个死于车祸的人也叫林语,是重名。

  她一下就激动起来―――林语还活着!

  她决定去找他。

  通过几个在北京工作的同学,她终于找到了林语。不久,林语就离开北京,投奔郎茹到了海南岛。

  半年后,两个人举行了海滩婚礼。

  开始,他们时不时就说起内蒙古那个倒霉的林语,说起郎茹给他写的那封莫名其妙的信,说起这件事的离奇……

  时间长了,也就渐渐不再说。

  他们的生活应该说很美满。最近,他们正准备要个小孩。

  算起来,郎茹给那个林语写信已经三年了,没想到,她突然接到了他的回信!这时候,别说郎茹两口子把他淡忘了,估计连他的父母都不再念叨他了。

  这是一个白色的信封。上面的地址写得清清楚楚,就是那个边陲小城,就是那个国际旅行社,就是林语。

  冷意从郎茹的脊梁骨爬遍了她的全身。

  她不知道这个林语个子是高是矮,脸盘是方是圆,生前是善是恶。她对他一无所知,只有一种直觉―――她要倒霉了。

  她慢慢离开收发室,一边走出单位的大门一边小心把信拆开,紧张地看起来。

  这封信的格式就很怪:

  郎小姐:

  我和你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要给我写信?

  郎小姐:

  你夺走了我的命。

  郎小姐:

  干脆,咱们交个笔友吧,你要经常给我写信。

  郎小姐:

  我的通信地址是―――国际旅行社门前柏油路。

  林语

  郎茹猛地抬起头,发现她已经走到了马路中间,在血红的夕阳中,一辆急驰的轿车迎面冲过来,她双眼一黑,就从这个世界栽进了那个世界……

  那个林语死了后,他的老婆一直没有再嫁。

  她的悲伤渐渐结了冰,一心想报复。

  终于,她按照郎茹那封信上的地址回了这封信。

  后面的事就出乎她的预料了。

夫 妻

太太出国了,男主人一个人在家。

  这一天是阴历七月十三。明天,他过生日,31岁生日。

  他打电话叫一个钟点工来收拾房间。

  大约十分钟之后,门铃响了,钟点工来了。她是一个30多岁的女人,面容很憔悴。

  门打开之后,两个人互相望着对方,都愣住了。

  “你看什么?”男主人问。

  “你看什么?”钟点工颤颤地反问。

  “你……是不是觉得我面熟?”

  “是呵。你呢?”

  “我也觉得你面熟!”

  “你是……”

  “我是钟楚良呵!你是……”

  “我是殷红!”

  “殷红……对了,殷红!”男主人愣了片刻,一下就抓住了她的手,眼圈就红了:“你是我老婆!”

  “噢……我也想起来了,你是我老公!”

  两个人的声调里都透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突然,男主人想起了什么,慢慢放开了钟点工的手:“……可是,我有太太呵,她出国了。”

  那个钟点工一下也拘谨起来:“是啊,我也有老公,他在市场卖菜……”

  男主人看着她的眼睛,使劲地想:“可是,我为什么觉得你是我老婆呢?”

  “我也觉得你好像是我老公呵。”

  “好像是一个很遥远的梦……”

  “没错儿,就是一个很遥远的梦……”

  钟楚良猛地抖了一下:“我明白了,咱俩上辈子是夫妻!”

  殷红迷茫地看着他,喃喃地说:“上辈子……”

  终于,她把手中的脸盆“哐当”扔在了地上,一下扑到男主人的怀里,男主人也紧紧搂住她,两个人抱头痛哭。

  哭了一会儿,男主人首先止住了。

  他把殷红拉到沙发上,为她擦干了眼泪。

  “别哭了。我们这辈子都托生了,还碰巧遇到了,还互相都记着,这是缘分哪!别哭了。”

  殷红抽抽搭搭地说:“我不哭了。”

  “来,我们对一对―――我们成亲那年,你21,我20,对不对?”

  “对呀。你属蛇,我属龙。”

  “我是一个戏子。”

  “你是唱花鼓戏的。”

  “你爹开药铺,是武汉数一数二的富翁。”

  “你到我家来唱戏,我看上了你,非要和你成亲。”

  “成亲那天,连警署和卫戍司令部都来了人。”

  “晚上,你还跟我开玩笑,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我头戴礼帽,十字披红。”

  “我穿着绣鞋,蒙着盖头。”

  “我记得拜堂的时候你还掐了我一下。”

  “成亲后,我爹就不让你唱戏了,给了你一个药铺,你当上了掌柜的。”

  “咱家住在日租界,西式洋楼,镂花铁门。”

  “对面是平汉铁道,铁道那面是贫民区。”

  “那条街有一个妓院和一个舞厅,经常可以看到高丽妓女,头发挽在脑后,露出粉白的大脸。还有醉醺醺的日本水兵。”

  “我最爱穿的衣服就是那件盘花高领旗袍,还有白色的毛披肩,金丝绒黑斗篷……”

  “你记得那次失火吧?”

  “那场火是天意。”

  “我看着咱家的药铺被烧得精光,腿都站不直了。要不是有你爹,咱们连饭都吃不上了。”

  “那年我26。”

  “你还记得德望吗?”

  “咱家老四?”

  “对呀。”

  “怎么不记得!本来,你给他请的那个星相家说他是壬骑龙背的八字,安邦定国,官至一品,可是……”

  “他死的那天是阴历十一月二十九吧?”

  “没错儿。”

  “现在想一想,其实就是肺炎,却要了他的命……”

  “那一年我31。”

  “你还记不记得……第二年的阴历七月十三?”

  这句话好像刺到了两个人共同的一个神秘穴位上,他们几乎同时打了个冷战,互相愣愣地看着,都不说话了。

  第二年的阴历七月十三,就是今天这个日子。男人31,女人30。

  他们对视了很长时间,钟点工终于开口了,她颤巍巍地说:“那一天,你疯了,我也疯了……”

警 察

老张是开卡车的。

  他每天夜里往邻县送石料,第二天白天拉沙子从另一条路返回。

  从山里的石料厂到邻县县城,需要四个多钟头。这条路上车辆很少。

  车灯一高一矮照出去,前面的路白花花的,再远,就是无边的黑暗了。

  对了,两边的树很多,榆树,不是那种参天大树,而是一人多高的矮树,好像就是为了挡住人似的。没有人修剪,毛毛刺刺的。

  偶尔有一只飞行物从车灯的光柱里惊惶飞过,肉翅膀连接着胳臂、身体、尾巴,长相阴森,老张怀疑是吸血蝙。

  这只被老张疑为吸血蝙的东西刚刚飞过,他就看到公路右侧站着一个警察。

  警察跨到路中央,挥了挥手。

  老张吓了一跳,一脚刹车停住了。

  这个警察瘦瘦的,他的脸在车灯前显得很白。

  这里离城里有七八里路,怎么会有警察呢?

  老张想,也许他是想搭车。可是,他走过来之后,却朝着老张敬了个礼,老张一下就明白了――这是公事公办。他急忙打开车门跳出去。

  警察要了他的驾驶证,翻了翻,问:“你的转向灯怎么一直亮着?”

  老张探头一看,右转向灯果然亮着。他记得拐弯之后他把它关了,难道是连电了?

  “罚款。”老警察一边说一边掏单子。

  他的车不是本地车,警察有权现场收缴罚款。

  这时候对警察说好话是没用的,老张知道这一点,他只好自认倒霉,乖乖掏钱。

  上了车之后,他从反光镜朝后看了看,那个警察笔直地站在公路旁,好像等待着下一辆车――公路上一片漆黑,再没有一辆车了。

  他突然想到:这个荒凉的地方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警察?为什么没看见他的警车?

  第二天夜里,老张再次路过那个地方,又看到那种长相阴森的活物了,它从公路一侧的黑暗中飞出来,从车的灯光中穿过,飞进公路另一侧的黑暗中。

  接着,那个警察就在公路右侧出现了,他跨到公路中央,挡住了老张的车。

  老张跳下来之后,警察敬个礼,把他的驾驶证要了去,像昨天一样翻了翻。

  “你的转向灯怎么一直亮着?”他问。

  老张探头看了看,右转向灯果然又亮了。这一次老张清清楚楚地记着,最后一次转弯之后他关了转向灯!

  “这不可能呵!”他申辩。

  警察掏出单子,冷冷地说:“少废话,罚款。”

  交钱时,老张留了个心眼,悄悄记下了他的警号。

  上了车之后,老张又从反光镜朝后看了看――那个警察笔直地站在路边,尽职尽责地朝黑暗的远方张望着。

  老张在邻县住了一夜,次日一早,他去了交警队,想查证一下昨天记下的警号存不存在。

  一个女警察在电脑前“噼里啪啦”敲打了一阵子,然后告诉他:“没有这个警号。”

  “他罚了我的款呵。”

  女警察想了想,说:“那可能是有人冒充交警,你可以去刑警队报案。”

  老张从交警队出来,正好碰见一个认识的司机,他来交罚款。

  老张对他说了这件事之后,他惊骇地说:“你见鬼了吧?那个地方只有一个警察塑像,是水泥做的!”

  老张的心“忽悠”一下就跌进了深渊。

  第三天夜里,老张又往邻县送石料了。

  这一夜更黑。

  渐渐地,他接近了那个恐怖地段,那种毛烘烘的东西突然从车前飞过,差点撞在风挡玻璃上。接着,那个警察就从公路右侧出现了。

  他脸色苍白地站到路中央,挥了挥手。

  老张停下车,却不敢下去了,他坐在驾驶室里,不停地哆嗦起来。

  警察等了一会儿,朝他勾了勾手,示意他下车。没办法,他只好打开车门,战战兢兢地爬了下去。

  警察又伸手要去了他的驾驶证,一边翻弄一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你为什么不下来?”

  老张没有回答,他死死盯着他的脸,想找出一丝水泥的痕迹。可是没有,尽管他的脸有点白,却是血肉之色。

  终于,老张壮着胆子问了一句:“您是……哪儿的交警?”

  老警察并不看他,说:“我就是这儿的。你的转向灯又亮了。”

  老张一抖,转头看了看,那个诡秘的右转向灯真的又亮了!

  “我这辆车肯定有问题……”他嗫嚅着说。

  “有问题就一定要修好!出了事你能负得起责任吗?”警察一边训斥一边掏出单子:“罚款!”

  老张实在忍不住了,说:“我去交警队问了,他们为什么说……没有你这个警号?”

  警察看着他的眼睛,突然笑了:“―――他们管白天,我管黑天,是两回事儿”

  老张不敢较真,老老实实地交了罚款,拿回驾驶证,马上爬上了车。

  他没有朝前开,而是把车朝后倒了倒。

  雪亮的车灯照在那个警察的身上,他在公路右侧威严地挥了挥胳膊,示意老张可以走了。

  右转向灯一下下地闪烁着。

  老张一轰油门,把方向盘朝右扳去……

  警察顿时呆成了一尊塑像!

笨重的卡车撞在了一个坚硬无比的东西上,有一种强烈的震动感:“哐当!――”

  第二天,老张的车在邻县县城被另一个年轻警察扣住了。

  他向老张敬了一个礼,说:“你涉嫌撞坏了警察塑像,请交罚款。”

瘦 子

炎黄县,一个偏僻的村庄。

  安分的村民都熄灯睡了。

  其中有一个窗子,它也黑,不过那是窗帘的黑。

  黑色的窗帘里,亮着一盏暗淡的灯,灯下,四个人在赌钱。

  三个胖子,一个瘦子。

  这是一个秘密的赌窝。户主叫黄三,是个光棍。

  三个胖子经常来这里。

  他们分别是附近三个镇的大赌徒,而他们都不知道这个瘦子来自什么地方,反正他不是本地人。

  这个瘦子来到炎黄县,放出话来,要大赌。

  三个胖子闻讯和他见了面。

  最初,三个胖子不信任他,让他亮亮底。结果,他们都被镇住了:瘦子的衣服和裤子里面,密密麻麻都是口袋,装满一捆捆钞票。

  于是,三个胖子把他领到了这里。

  其实,他们早密谋好了,要合伙坑这个瘦子。

  他们来的时候,黄三不在家。不过没关系,他们都有钥匙。

  传统赌法,麻将。

  那个桌子是专门为赌博做的,每一面都有一个木箱,用来装钱。

  瘦子出奇地瘦,像个竹竿。

  他的脸色苍白,坐在那里毫无表情。

  可能是赌徒们抽的烟太多了,房子里有一股纸灰的味道。

  瘦子的钱像流水一样流进三个胖子的口袋。

  他一直垂着眼帘打牌,没有任何表情。

  四个人屁股下都是旧椅子。

  三个胖子太重了,他们的椅子不停地“吱呀吱呀”叫,只有那个瘦子的椅子没有一点声响。

  夜越来越深,纸灰的味道越来越浓。

  终于,瘦子的钱全部输光了。

  他被掏空之后,变得更瘦了。

  一个胖子直了直腰,揶揄地对瘦子说:“还赌吗?”

  “不赌了。”瘦子说。

  三个胖子都有点疑惑。

  他们以为这个家伙是个高手,没想到,他就这样乖乖地输光了,而且输光了就不再赌了,一点意外都没有。

  另一个胖子说:“按照我们这里的规矩,你还有一次机会,不知道你想不想要?”

  瘦子似乎并不重视,他毫无表情地说:“什么机会?”

  “你还可以拿命赌一次。”

  瘦子叹口气,说:“去年夏天我跟人家赌钱,最后就用命做了赌注,已经输掉了……”

  三个胖子几乎同时抖了一下。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三个胖子像惊弓之鸟一样都飞快地转过头去看―――是黄三。

  黄三笑嘻嘻地说:“你们三个人赌什么哪?”

  话音刚落,房子一下就陷入了黑暗中。

  一个胖子颤巍巍地说:“我们是四个人啊!”

  “明明是三个人嘛。”黄三一边说一边摸黑找着什么。

  过了好半天,一个胖子说:“你干什么呢?”

  “我找蜡烛。”

  “你他妈快点啊。”

  “我就放在这个抽屉里了,怎么不见了呢?”

  又过了一会儿,黄三终于把蜡烛找到了,他“哧啦”一声划着一根火柴,把蜡烛点着―――瘦子坐的那个椅子已经空了。

  三个胖子顿时面如纸灰。

  借着蜡烛的光,他们都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他们的钱都不见了,包括刚刚赢来的钱,还有他们自己带来的赌资,都变成了纸灰!

  他们惊恐地四下巡视,根本不见那个没有表情的瘦子。

  他们面面相觑,最后,目光都落在了黄三的脸上―――他坐在了那个空椅子上,端端正正,毫无表情。

  他好像已经不是黄三了。

  坐在他两侧的胖子都朝后闪了闪。

  他似乎受到了一种神秘力量支配,木木地伸出双手,一边“哗啦哗啦”洗牌,一边木木地说:“现在,我借黄三的命,继续跟你们赌―――赌你们三条命!”

  三个胖子起身就逃,两个椅子被撞翻,“噼里啪啦”倒在地上……

  一个高级扒手,把三个赌徒洗劫了。

  他分给了黄三一小部分。

长 夜

 这套两室一厅的房子,过去是柴小堡的家,在十四楼。

  柴小堡从窗子望出去,是浩瀚的夜空,下面是高高低低的楼顶。

  母亲把他送来之后,锁了门,下楼走了。那厚厚的防盗门,估计大炮都轰不开。

  柴小堡的心似乎踏实了些。

  昨晚上,柴小堡杀了人。

  他没想到,人的肚子那么软,硬实的程度竟然比不上一个西瓜。

  那个人叫胡青,是市田径队的标枪运动员。这个家伙很奇怪,平时不爱说话,一双厚厚的眼皮总是耷拉着,好像永远都是那样无精打采。可是,一到了赛场上,他就变成了遭遇红色的公牛。

  这套房子曾经是柴小堡和老婆的新房,他们在这里度过了一年半的幸福时光,然后,老婆就被胡青夺走了。

  从此,柴小堡就回到父母家住了。

  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昨晚上,柴小堡得知胡青一个人在家,就带着三角刮刀去了。

  胡青刚刚打开门,柴小堡就扑上去,把三角刮刀扎进了他的肚子。那一刻,他愣愣地看着柴小堡,眼皮越来越沉重,眼神越来越困倦,终于趔趄一下,摔倒在门口。

  柴小堡转身就跑回了父母家。

  他脸色苍白,全身颤抖,一夜没睡,时时刻刻怕警察破门而入。早晨,他终于对母亲说了这件事。

  母亲差点当场昏倒。

  天黑之后,母亲就偷偷把他锁进了这个房子。他嘱咐母亲:“如果有人问我,你就说我离家出走了,下落不明。”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柴小堡不敢开灯,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

  由于柴小堡长时间不在这里居住,电停了,水停了,气停了,家具也乱七八糟地堆放着,更像一个仓库,没有一丝人气。

  母亲走的时候对柴小堡说,明天一早会给他送食物来。

  柴小堡坐在黑暗中,想起母亲,想起老婆,忽然想哭。

  月亮默默升起来。

  这个陌生的房子里安静极了。

  柴小堡轻轻走进卧室,合衣躺在床上,脑子里总是浮现胡青临死前的样子:他穿着一身纯黑运动服,裤脚和袖口是紧口的,有两圈白色条纹。他那双讫讫的眼睛定定地盯着柴小堡,越来越暗淡……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似乎听见防盗门轻轻响了一声。

  是母亲不放心又返回来了?

  柴小堡爬起来,走出卧室,朝门口看了看,没有人。

  他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刚才是什么在响?

  他觉得自己太疑神疑鬼了,警察不可能这么快就找到这里来。

  他回到卧室,想继续睡觉。可是,他刚刚坐在床上,又站了起来,他忽然感到不对头。

  他蹑手蹑脚走出去,眯眼朝门口看了看,倒吸一口冷气―――门口躺着一个人,他脸朝下趴在地上。

  这个房子里怎么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个人?

  柴小堡颤颤地喊了一声:“……谁!”

  趴在地上的人没有一点反应。柴小堡的脑袋“轰隆”一声就炸了―――那直撅撅的姿势,分明是一具死尸啊。

  他借着月光紧紧盯着这具死尸,渐渐看清,他穿的是一身纯黑运动服,裤腿和袖口是紧口的,有两圈白色条纹……

  他是死在门口的胡青!

  柴小堡好像一下被人抽掉了骨头。

  他惊惶地四下看了看。十四楼,他不可能跳出去,他惟一的出路就是这扇防盗门。可是,死尸横躺在那儿,他绝没有胆量跨越他。

  不过,他总不能跟一具恐怖的尸体在这个房子里度过漫漫长夜,他必须冲出去。

  想到这里,柴小堡慢慢朝前迈步了。

  他离那个死尸越来越近。

  死尸的脑袋朝着门,姿势有点像个“大”字。现在,黑糊糊的死尸纹丝不动,但是,笨蛋也能想象出来,那种安静是一个阴谋。

  柴小堡知道,他的腿刚刚跨过那个僵直的身子时,他一定会猛地抱住自己。

  他走到死尸前,哆哆嗦嗦地抬起脚,迈过了他的胳膊。

  死尸竟然没有动!

  现在,他的另一条腿也成功地迈过了死尸的胳膊,站在了门前,快速地伸出手,要拉开防盗门的大锁。

  可是,锁没有开,柴小堡蓦地意识到:外面反锁着!

  他一步跳过死尸,踉踉跄跄退到卧室门口,死死盯着那具死尸。

  完了。

  今晚上,他必须要跟这具死尸在一起了。而漫漫长夜,才刚刚开始。

  现在,惟一的办法是给家里打电话求助,可是,这个房子的电话早就停机了,而他又没有带手机。

  他靠在了墙上,雪白的墙上铺着朦胧的月光。而月亮照不到那具死尸,他躺在黑糊糊的阴影中。柴小堡不错眼珠地盯着他。

  时间似乎也变成了死尸,停滞不前了。

  假如,现在他呆在医院的停尸房里,那还好一些,毕竟那些死尸都有来头。可是,这具诡异的死尸莫名其妙就出现了,这最令他恐惧。

  他是怎么来的?

  柴小堡开始紧张地思索。

  他能不能是父亲呢?

  父亲也有这个房子的钥匙,他的身材跟胡青有点相似。而且,他是个酒鬼,经常烂醉如泥。也许,今晚他又喝醉了……

 要证实这一点,柴小堡只有把他的身子翻过来。这次,柴小堡死活不敢了,他怕看到他肚子上插着一把三角刮刀。

  另外,父亲从来就没有这身运动服。

  他退回到卧室,把门紧紧关上,聆听动静。

  他知道,这具死尸既然出现,那么,这一夜绝不可能平安过去。

  他熬了一阵子,终于又打开门,探头看了那具死尸一眼。

  他的胃又抽搐了一下―――那具死尸依然在那里躺着,但是,柴小堡却看出,他的姿势好像跟刚才不一样了,他摆出了一个奇特的姿势。

  他动了!

  柴小堡抖抖地朝前走了几步,弯下腰仔细看,死尸呈现的是一个掷标枪的造型!

  柴小堡的魂儿都飞了,他跑回卧室,把门紧紧关上。

  现在他已经肯定,这具死尸就是胡青!

  房子里没有一点动静,只有柴小堡病态的心跳声。整个世界都睡了,只有一个活人和一个死人隔着门板在对峙。

  柴小堡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也许已经过了午夜。

  他想打开卧室的门,再看那具死尸一眼,却不敢。他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等待天明。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听见外面又有声音了,很轻微,就像一双袜子在地板上行走。

  他打了个冷战,轻轻站起身,走到卧室的门前,无声地拉开门,伸出头,朝死尸看了看,怵然一惊―――死尸已经转过来,脑袋朝着卧室的方向了。他依然脸朝下趴在地上。

  柴小堡猛地关上卧室的门,惊惶地四下张望,希望找到一个硬实的家伙拿在手里。

  卧室里除了一张床,空空荡荡。最后,他看见了窗台上的一只白色花瓶,走过去抓在了手中。实际上,这只花瓶连老鼠都打不死。

  外面又没有动静了。

  他静静地等待了很长时间,悄悄拉开门,那具死尸已经爬到了客厅中间的位置!尽管他依然脸朝下趴着,但是柴小堡分明感觉到,他的前进势不可挡。

  柴小堡猛地把手中花瓶朝他摔过去,遗憾的是,花瓶并没有打中他,而是在他的脑袋旁边摔碎了,声音惊天动地:“啪!”

  接着,他再一次把卧室的门关上,躲在房间的一角,瑟瑟地抖。现在他连花瓶都没有了。

  房子里还是那样静。

  柴小堡紧紧攥着双拳,感到手心里空空的,肠胃里空空的,整个世界空空的。

  又有声音!

  好像有一双手在抚摸卧室的门板。

  柴小堡不能再等了,他孤注一掷地走过去,停在门前,猛地把它拉开。

  死尸直直地站在他面前,正是高大的胡青,他的脸在月光下显得十分的苍白,那绝不是一张活人的脸。他的一双厚眼皮依然沉沉地耷拉着,无比困倦地看着柴小堡。

  柴小堡下意识地朝他的下腹部看了看,运动服上有一个很小的口子,一点不明显,呈“十”字,口子周围隐约有血迹。

  接着,柴小堡就看到了他手里的那把三角刮刀。

  那是柴小堡的三角刮刀,他把它拔出来了!

  胡青困倦地盯着柴小堡,一步步走进来。

  “我…来…还…你…刀…子…”胡青怪声怪调地说。

  柴小堡连连后退:“不,不,不!”

  不管他同意不同意,刀子还是还给他了,就插在他的下腹部。

  ……昨天,柴小堡那一刀扎得并不深,这个体格健壮的标枪运动员跌跌撞撞跑下楼,拦住一辆出租车,去了医院。

  他在医院只躺了一天。

  晚上,胡青来到了柴小堡家,发现他不在。出来时,他看到了柴小堡的父亲,醉卧在楼道口。

  他从这个醉鬼身上翻到了钥匙。

对面的楼房

 这一天夜里,秋贴睡不着,走到家里的阳台上吸烟。他是某公司的董事长。

  11楼。

  这时候都半夜了,家家户户的窗子都黑着,只有对面11楼的一个窗户亮着灯。透过纱帘,秋贴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形。

  不一会儿,秋贴看到,一个漂亮女人裹着浴巾从卫生间里走出来。他可以看到她的一举一动,可是听不到一点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有个男人悄悄从门后闪出来!他提着一把亮闪闪的刀。女人显然没察觉这个不速之客,依然在擦着头发。

  那个男人轻轻走到女人身后,猛地举起刀,朝女人的脖子割去,女人一下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凶杀!

  秋贴猛地转过身来,急忙回到卧室,打电话报警。

  警察很快就赶到了,他们撞开了对面出事的那个房间,却发现里面根本没有人居住,也没有任何凶杀痕迹。他们认为秋贴是在做梦。

  秋贴傻了,次日一整天都精神恍惚。他怎么都想不明白。

  这天晚上,他又失眠了。他走到阳台上,朝对面楼房望过去,不由抖了一下:那个没人住的房间里的灯又亮了!

  他死死盯住房间内,不一会儿,就看到一个漂亮女人裹着浴巾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她就是昨天被杀的那个女人!

  秋贴感到身上发冷了。

  过了一会儿,那个凶残的男人又从门口闪出来,轻轻走到女人身后,猛地举起刀,朝女人的脖子割去,女人一下软绵绵地倒下去……和昨夜一模一样!就像一个电影片段,又重放了一回。

  秋贴回到房间里,心“怦怦怦”地狂跳。这次,他不再轻易报案了。他已经意识到,对面房间里的恐怖场面,已经跟刑事案件无关!

  就这样,又过了一天。

  半夜里,秋贴又来到阳台上朝对面看―――又看到了那个漂亮的女人,她刚刚洗完澡,从卫生间里走出来……

  这一切都是错觉吗?

  秋贴忽然很愤怒,他下了楼,来到对面的楼房,坐电梯来到11楼,走到那个房间的门前,发现门虚掩着,一推就开了,里面亮着灯。他试探着刚刚跨进去,一把锋利的刀子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一起费尽心机的绑架就这样开始。

家园 2.恶报

求 死

有一个人,他很有钱。

  因为他很有钱,所以他有很多爱好,比如养宠物。

  他养了三条德国牧羊犬,其中一条在牧羊犬协会举办的大赛中还得过名次。

  他还喜欢打球,每周他都要抽出一天时间给高尔夫球场。

  他还喜欢玩女人―――当然所有的男人都喜欢玩女人,这不算是他特别的爱好。

  他有一个很特别的爱好―――吃各种珍奇的动物肉。

  在市场上可以买到的各种海陆空动物,他都吃腻了,他专门到一些高档饭店吃一些濒危动物。

  不过,他总是一个人去。

  有一次,他听说山里有一个度假村,那里的餐厅很有特色,卖的都是各种山野菜,各种野生动物的肉。

  他开始流涎水了。

  终于有一天,他一个人开车去了。

  这种事不便带手下。而他的老婆偏偏没这个口福,她什么肉都不吃。

  在山路上,他停了车,下车撒尿。

  在这不见人烟的地方,天地是一个大厕所。

  撒完尿,他正要上车,突然看见柏油山路上,爬着一条虫子,像小指那么大。

  这虫子在慢腾腾地横穿山路,头都不抬。

  它通体草绿色,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它的身下却长着密麻麻的黑毛,让人看了就恶心。

  有钱人蹲下身,观察了它一阵子。

  虫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警觉地停下来,抬起头。

  他看见了它的眼睛!

  它一只眼睛,长在脸中间,圆圆的,诡异地看着他。

  有钱人还发现,它身下那密麻麻的黑毛其实是腿,那些黑毛停止了舞动,虫子就停下了。

  他伸手捡起一块石头,朝这条虫子砸下去。

  那条虫子竟然叫了一声:“呀!―――”

  有钱人哆嗦了一下。

  那古怪的叫声太大了,和它那么小的身子极不相称,就像砸在了一个小孩的脑袋上。

  它会叫!

  这说明它有声带,有嘴!

  有钱人慢慢掀起那块石头,想看看它的尸体。他惊呆了,那条虫子在石头下静静看着他,那只独眼射出一种仇恨的光。

  他打了个寒战,又举起石头,用力朝它砸去,一下,一下,一下……

  他每砸一下,那条虫子都怪叫一声。

  虫子的叫声越来越弱,有钱人的力气也越来越少。

  虫子终于无声了。

  有钱人气喘吁吁地停了手,站起身,想上车继续赶路。

  他走出几步,又不太放心,返回来,掀起那块石头……

  他一下毛骨悚然了―――那条虫子还活着,它在石头下的阴影里死死盯着他。

  有钱人转身就跑!

  ……在车上,他一直在回想那条结实的虫子。

  突然,他有了一种强烈的饥饿感,身子甚至都抖起来。他一边开车一边用眼睛在车里搜寻,没有任何食物。

  他坚持着朝前开了一段路,意外地看见路边有一个青石垒的房子,挂着一个破旧的木牌,用红漆写着两个字:食堂。

  他什么都顾不上想,立即把车头一转,开了过去。

  那青石房子里很暗,有点压抑。不过他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香味―――就是那种小饭馆煎炒烹炸的香味,在豪华的大饭店里绝对闻不到。

  他的胃一下就跳动起来。

  一个山民模样的男人从里间走出来,憨憨地对他笑着,操一口当地方言说:“老板,你吃饭吗?”

  他急不可待地说:“废话,我不吃饭来干什么!”

  “你吃点什么?”

  “有饺子吧?半斤饺子。”

  这时候他已经不管什么馅了。

  平时他不太吃猪肉,这时候,猪肉都是美好的了。

  “你等一下,我们现在就包。”

  “快点呵。”

  “好嘞。”

  那个男人拿起一个很旧的泥茶壶,给他倒了一碗茶,然后,就进了里间。那应该是厨房,挡着一个脏兮兮的帘子。

  有钱人没喝,他只等着饺子出锅。

  大约过了半个钟头,那个男人才把热气腾腾的饺子端出来。

  时间太长了,有钱人怀疑这个小饭馆只有他一个人,剁馅,擀皮,包,煮……

  “你一个人开饭馆?”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那个男人又憨憨地笑了笑:“还有我老婆。”

  有钱人不太相信地朝厨房看了看。

  那个男人就叫了一声:“老婆!”

  脏兮兮的帘子一撩,走出来一个女人,憨憨地看着有钱人。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小孩。那个小孩大约两三岁,看不出男女。

  有钱人惊诧了―――这一家三口长得出奇相像,就像同一个人,只不过有男有女,有大有小!

  小孩跟父亲长得一模一样还勉强说得过去,那个女人怎么也和这个男人长得一模一样呢?

  有钱人看着面前这三口人,张大嘴巴,不知说什么好。

  “好了,老板,你慢慢吃吧。”

  那个男人说完,就领着老婆和孩子又走进了帘子后面的里间。

  有钱人饿极了,顾不上想那么多,夹起一个饺子就吞进了肚子,同时,他听到一声怪叫:“呀!―――”

他哆嗦了一下。

  他愣愣地看着盘子里的饺子,蓦地感到了恐怖!

  果然,那些饺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他用筷子夹开一个饺子的皮,差点昏倒―――那里面包着一条虫子,正是那种砸不死的虫子,它的一只眼珠正在饺子的热气中古怪地盯着他!

  这饺子刚刚从锅里捞出来,这一点不会错,很烫嘴。就是说,这条虫子包在饺子里,一直在锅里煮,可是,它竟然没有死!

  有钱人的手猛地按在肚子上,眼睛瞪得像核桃一样大。他不敢想,刚才他吃的饺子里是不是包着虫子。

  他又颤颤地又夹开了两个饺子的皮,每个饺子里都包着一条毛烘烘的虫子!

  它们都活着,在饺子皮被夹开之后,它们那密麻麻的腿立即开始慢慢舞动起来,脸上的一只眼珠毒毒地盯他。

  他猛地把筷子甩在了地上,蹲在地上干呕起来。

  他是有钱人,平时没有人敢这样捉弄他。

  于是,他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他以为他可以像平时对待大饭店的服务员一样,把这个小饭店的主人臭骂一顿。他气急败坏地朝里面喊道:“店主,你给我滚出来!”

  那个男人慢腾腾走了出来。

  有钱人站起身,脖粗脸红地说:“你妈的,看看你这饺子里是什么!”

  那个男人根本不看饺子,而是看着他,低低地说:“老板,你不要骂人。”他的眼睛里含着一种威严,一种阴森的杀气。

  有钱人马上意识到,对方不是他的员工,他在这里是不能撒野的。这里是荒山野岭,这里是他的家……

  他马上缓和了一下口气,说:“你看看,这饺子里都是虫子……”

  店主低头看了看,说:“就是虫子啊。”

  他的平静让有钱人感到了一种压力。

  “你的饺子里包的就是虫子?”他的声音里失去了威风,甚至有请教的味道。

  “是呵,我这里卖的都是山野味。”那个男人竟然坐了下来,耐心地解释道。

  “可是它们还活着!”

  “这叫生吃,更有营养。”

  接着,他又压低声音说:“这种虫子叫求死,很珍稀的,吃了补钙。”

  求死这两个字太不口语化,有钱人没有听懂:“你说它叫什么?”

  “因为它怎么都死不了,所以就叫求死。”

  有钱人全身发冷。他感到今天自己可能走不出这个小饭馆了。

  “我们一家都吃这个。”那个男人又说。

  这时候,那些虫子像鸡雏拱破蛋壳一样,纷纷从饺子里慢腾腾地爬出来。

  有钱人惊惶地问:“刚才我把一条吃进了肚子,它会不会死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店主一拍桌子,兴奋地大声说。接着,他又把声音压低了:“它们当然不会死!”

  有钱人悲惨地嚎叫了一声。

  他似乎已经感觉到那条虫子舞动着密麻麻的腿,开始在他的肚子里慢慢地行走了。它好像顺着食管爬了上来,到了喉咙,又慢慢地爬了下去……

  他一把抓住那个男人的手:“求求你,救救我!”

  那个男人笑起来:“不要怕,没事。根据我的经验,你醒着的时候,它会睡觉。你睡觉的时候,它才活动。”

  接着,他的语调突然变得怪异起来:“我再给你上一盘,你吃掉,以后你就永远都不用再吃任何食物了―――好不好?”

  后来,大家看到这个有钱人天天夜里都在大街上疯跑。

  他求死不能。

家园 3.热爱生命

热爱生命

暴当村北面的山上,有一眼已经关闭的绿松石矿井。

  绿松石是稀有的宝玉石。三个人偷偷钻进去开采,不幸塌方了,他们都被困在了里面,大约几百米深处,生死不知。

  当地驻军立即奔赴现场营救。

  他们爬进矿洞中,清运塌方挡住的矿渣。

  洞顶的石块和泥渣还不时掉下来。为了防止再塌方,他们运来粗大结实的木料,搭架支撑……

  矿井内坑道复杂,坍塌得一塌糊涂,他们一直寻不到那三条生命的迹象。

  雷锋家乡来的战士许友,一直奋战在最前面。

  第十天晚上,营救人员都不抱什么希望了,但是,他们不能撤,上头的命令是:活见人死见尸。

  他们只有继续敲打坑道,并不停地大声呼喊:“有人吗?―――”

  终于,坑道一侧隐隐传出沉闷的敲击声。

  筋疲力尽的许友一阵狂喜,陡然来了精神,朝后面的人喊道:“有人!”

  大家用铁钎子一齐朝那个声音猛戳,里面的敲击声越来越明显。

  大约三个小时后,终于露出了一个窟窿,里面漆黑无比。

  “几个人?”许友探头大声喊道。

  里面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一个……”

  许友把身上的救生包递到同伴手上,说:“我进去把他抱出来。”

  那个窟窿只能通过一个人。

  他刚刚钻进去,土石泥渣就在身后“轰隆轰隆”地塌落下来,就像天塌地陷一样,一转眼,坑道就被严严实实地堵死了。

  许友不知道那几个同伴是否被活埋,反正他被隔绝了。这是几百米深的地下。

  他坐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这个空间好像很狭窄,有一股浓烈的焦糊味,他感到了缺氧导致的闷。

  “完了……”

  那个虚弱的声音说。听得出,他在躺着。

  许友惊怔了一下。

  他是被困者,而许友的身份是营救人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许友对这个人有些恐惧。

  “那两个人呢?”许友问。

  “我不知道他们……你带吃的了吗?”

  “没有。”许友说这句话时,心中无比绝望。

  他的救生包里装着牛奶,葡萄糖,还有手电筒,却不在他手里……

  那个人一下就没有声息了。

  过了很久,他还是死寂无声,许友怀疑他已经完蛋了,就试探着说:“你知道……你被困多少天了吗?”

  “不知道……”

  “已经十天了。”突然,许友警觉起来:“―――你当初下来时,是不是带了吃的东西?”

  那个人弱弱地说:“没有,我只带了烟和火柴……噢,还有一把小刀。”

  许友马上就敏感地想到:他说带了烟和火柴有可能,但是他说有一把小刀就可能是假的。那是一种自卫。

  “你还有火柴吗?”许友问。他想看看这个人的长相。

  “已经用完了……”

  停了停,许友说:“也许,外面的人很快就会挖过来

  了……”

  对方吭都没吭一声,他似乎对这种毫无可能性的安慰很反感。

  “你不吃不喝,竟然活到现在,这真是个奇迹……”许友没话找话。

  “我并不是一直在等死。我有我的办法。”那个人突然阴森森地说。

  许友的头皮猛地炸了一下。

  他怀疑另外两个人就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他们在第七天或者更早就死掉了,他们的肌肉供养眼前这个人活着!

  “什么办法?”他紧张地问。

  “这是一个脑筋急转弯。你想一想。”

  “……我想不出来。”

  “那我告诉你。”那个人的口气突然暗淡下来:“我一直在吃我自己……”

  许友差点疯了!

  他感到,在这没有出路的绝境中,在这无边的黑暗里,在这充满了死亡气味的地下,面前这个在生死边缘挣扎十天十夜的人,人格已裂变,容貌已裂变……

  而且,他忽然想通了,为什么那些抢夺钱财、残杀同类的案件层出不穷―――人都可以自己吃自己,还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呢?

  “我用小刀割大腿上的肉,再用烟头烧焦伤口―――我已经吃了三块了。”

  许友的肠胃翻江倒海,全身不停地哆嗦。

  他换了一个思路。

  有些弱小的动物,被强大的动物咬住了尾巴或者大腿,为了保全生命,会把那部分身体舍弃。

  假如,被困的人注定第十天可以获救,而他只能活到第七天,另外三天怎么办?

  放弃生命?

  以缺保全?

  ……可是,这个人接下来怎么办?

  他继续在黑暗中吃他的肉?

  他不怕许友争抢?

  他会一直吃下去,直到两条腿只剩下白惨惨的骨头?

  吃完了两条腿吃什么?

  许友怀疑他的腿已经露出骨头了。

  现在,突然进来了另一个被困者,这个人有血有肉……

  许友忽然感到了一种巨大的危险。

  而黑暗中的对方似乎也感到了危险。

  他们都不说话了,气味古怪的空气渐渐凝固……

  此时此刻,两个人对血肉味都比蚊子还敏感。他们静默着,那似乎是一种进攻前的静默。

许友一直没看见对方的长相,对方也一直没看见他的长相……

  这个人手里有小刀。

  许友有体力……

  许友身下有一块坚硬的石头,一直硌着他,他实在忍不住,轻轻动了动。

  他马上感到,对方也警觉地动了动。

  在这个特殊的时间和地点,一个大一点的动作,就可能引发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这里是个不正常的世界,气氛不正常,心态不正常,举动不正常……

  时间还早着呢。

  终于有一天,两个人会熬不住,变得狂乱,失控,歇斯底里,互相啃咬……

  为了消除对方的警觉,友好一下气氛,许友想跟他聊聊天。他对着黑暗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在黑暗中答:“孟建立。”

  “我叫许友,湖南人,在这里当兵。你是暴当村的人?”

  “不,我在县里。”

  “你在什么单位?”

  “原来在亚麻原料厂,半年前下岗了。”

  “我们部队就在你们厂旁边啊。”

  “炮兵团?”

  “是。我们经常去你们厂搞联谊活动,说不准我们还见过面呢。”

  “有可能。我记得有个兵弹吉他唱歌,特别棒。”

  “那就是我呵。”许友有些激动了。

  “他瘦瘦的。”

  “我就是瘦瘦的,没错儿!”

  “唉,没想到,我们在这儿遇到了……”

  “你放心,我们一定能出去!”

  “不,没有希望了……”

  天纳西?威廉斯说:两地之间最长的间隔是时间。

  黑暗的时间,更加漫长。它可以扭曲一切。

  整个绿松石矿井多处塌方,几乎都堵死了。

  地面上的营救人员红了眼一样朝里挖,用十三天的时间才清通了几百米的坑道,找到了许友。

  许友还活着!

  ……而那个孟建立已经死了,他身上的肉所剩无几,多处的骨头都裸露着。

  许友一见到阳光,就疯了。

登山的故事

 有一伙大学生去登山。

  其中有一对情侣,女孩叫谭丽,男孩叫周天。

  出发的前一天晚上,谭丽上网搜索关于登山的资料,想掌握一些相关的安全知识。其中有一个关于登山的鬼故事,她看了后心里产生了阴影。

  故事是这样的:

  有一伙学生去爬雪山,只有一个是女生。她和团队中的一个男生是情侣。

  当他们快要到达顶峰时,天气突然变坏了。但是,这些学生情绪高昂,非要上去。

  最后,那个女生在营地留守,其他人上去了。

  天黑了,那些人还是没有回来。

  女生一个人躺在帐篷里,听着惊天动地的风雪声,感到无比恐惧和孤独。

  她一直等了三天。

  第三天黄昏,他们终于回来了!―――只是没有她的男朋友。

  回来的人好像刚刚逃过一场大劫难,惊魂未定,脸色都十分难看。

  他们告诉她,三天前,他们朝顶峰冲刺的时候,她男朋友就遇难了。

  女生当时就哭出来。

  天渐渐黑了,回来的人坐成一圈,把她围在中间。其中一个说:“他肯定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很可能会回来勾你的魂。你别怕,我们保护你!”

  女生就不哭了,不停地哆嗦。

  她从那几个男生的眼睛里看出,其实他们更害怕。

  他们就一直那样坐着。

  午夜的时候,女生的男朋友突然冲了进来!他脸色青白,动作僵硬,拉起女生的手就往外跑,而那些人只是木木地看,一动都不动。

  女生吓得连声尖叫,极力挣扎。

  跑到了帐篷外,男朋友大声说:三天前,他们朝顶峰冲刺的时候,全部的人都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活着!……

  而第二天登山的人中,也只有谭丽一个女生。

  她犹犹豫豫地想放弃了。

  她找到周天,对他说,她不想去登山了。

  周天追问了半天,她才支支吾吾地说出?因】/p>

  周天很阳光地笑起来:“没想到,你的小脑瓜还这么迷信。昨天,我也上网查了些相关的资料,我看到了这样一个故事―――有几个人登山,在山腰捡到了一个旅行包,里面装满了美金―――我们到底该相信哪一个?”

  第二天,谭丽跟那几个男生一起上山了。

  天空湛蓝,雪山刺眼,空气清澈,鸟绝人灭。

  大家的兴致好极了。

  他们没有在路上捡到装满美金的旅行包,只看到了一只靴子,不知是不是哪个登山遇难者的遗物。

  谭丽渐渐忘掉了那个鬼故事。

  在他们逼近顶峰的时候,天气却变了,起了风。

  谭丽惊惶地说:“我们赶快下山吧!”

  几个男生满不在乎地说:“不能功亏一篑呀。”

  周天阴着脸朝山上望了望,对谭丽说:“你留在帐篷里,不要上去了。”

  这不是离鬼故事越来越近了吗?

  谭丽急忙说:“不,要上我跟你们一起上!”

  另几个男生都说:“你体力不够,还是留下来吧。弄不好,你还会拖累大家。”

  谭丽就无话可说了。

  就这样,几个男生迎着风朝山上攀去,把她留在了帐篷前。周天回过头,微微朝她笑了笑,那表情她终生难忘。

  谭丽躲进帐篷,从上午等到下午。

  天气越来越恶劣,最后,刮起了大风雪。谭丽越来越不安。

  她钻出帐篷看了几次,终于看见几个笨重的身影从山上跌跌撞撞地走下来。正是他们!

  这时候天色已暗。

  她紧紧盯着他们,紧张地寻找哪个是周天。

  他们走近了,走近了……

  谭丽目瞪口呆:惟独不见周天!

  几个男生互相搀扶着走进了帐篷。

  “周天呢?”谭丽颤颤地问。

  那几个人木木地看着她,都没有说话。谭丽发现他们面色青白,表情呆板,好像都有些不对头。

  终于,一个男生说话了:“我们快到达山顶的时候,遇到了雪崩,他被埋了,没有逃回来……”

  谭丽反复打量着这几张死里逃生的脸,慢慢退向帐篷门口,终于猛地一转身,惊惶地冲进了外面的风雪中……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山下跋涉,想逃回人间。

  遇到雪崩,一个人都不可能逃回来。她清楚,除了她之外,其他的同伴都已经不是人了!

  她一直没有停止奔走。到了半夜,风雪似乎小了些。

  她几乎都快被冻僵了。

  更可怕的是,她迷路了。

  她没有别的选择,只有朝前走,朝前走……

  突然,她站住了―――有个黑影挡在前面。

  她摇晃了一下,渐渐看清,那是周天,他像冰雕一样僵直地站立,黑着脸,紧紧盯着她。

  这时候,她的神志还清醒,她肯定这不是幻觉。

  她吓得转身就逃!

  “你站住!―――”

  一个声音在风雪中隐隐追上来……

  这次登山,有两名学生遇难,一个叫谭丽,一个叫周天。

  学校搜寻了三次,终于找到了他们的尸首。两具尸体相距大约三里远。

  另外几个人在帐篷里躲过大风雪,两天后下了山。

而那两天,谭丽和周天一直在大风雪中挣扎……

  假如没有那个鬼故事,假如他俩相遇之后,抱成一团,那么事情可能是另一个结果。

河对岸

柴火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女孩,她叫“寻寻觅觅”。

  据柴火的经验,这个女孩年纪肯定不大,很纯情,很浪漫,只要男人在陷阱上写下“永远”两个字,她就会像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跑过来……

  他觉得应该截获她,免得落在坏人手。于是,他像捕捉一只蝴蝶一样轻轻靠近了她……

  两个人很快就认识了,常常彻夜私聊。

  不久,柴火提出要看她的照片,她爽快地从网上发来了一张。

  柴火兴奋地打开,照片上却不见她的人,只有一条河,黑夜里的一条河。河对岸,一片黑糊糊的树木,深不可测。

  柴火感到这张照片有点恐怖,以为她发错了。

  “照片上没有你呀!”他E-mail问。

  “你再仔细看。”她E-mail答。

  柴火就凑近电脑,仔细看。

  果然,他发现黑糊糊的对岸好像有个模糊的人形,在远远地朝他看。

  “你别逗了,发一张清晰的。”

  很快,她又发来了一张。

  这次,照片上还是一条河,黑夜里的一条河。河对岸,一片黑糊糊的树木……

  “你怎么又把这张发过来了?”

  “不,这是另一张。”

  柴火仔细观察,河对岸那模糊的人形果然和前一张有一点变化,隐隐约约能看出是个女的。

  “不要再玩了,发一张近照来!”

  “我的照片都是这样的。”

  柴火终于明白,她根本不想给自己看照片。于是,他暂时不再纠缠这件事。

  一天,女孩突然在网上问柴火:“你知道蝴蝶为什么终日在花草上飞吗?”

  “传播花粉。”

  “不,它们在寻找生前的样子。”

  “毛毛虫?”

  “你知道我在寻觅什么吗?”

  “我。”

  “很多年了,我只是想找到一个……死的方式。”

  夜已深,四周静极了,电脑屏幕一闪一闪地白,主机“吱吱啦啦”地响。

  “我父母都死了,我一个人生活。他们给我留下了一大笔钱,如果不是太奢侈的话,够我花到老了。我只想用这些钱,雇佣一个人,帮助我结束生命。你考虑一下,好吗?”

  大约过了一分钟,柴火重重地敲上几个字:“我同意。”

  柴火第一眼见到寻寻觅觅,发现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子。

  她的一双眼睛很深邃,让柴火想起那张照片。

  他朝她笑了笑:“我比你想象的更英俊,是吗?”

  寻寻觅觅没搭这个话茬,她从包里掏出一个存折,递给了柴火。

  柴火看了看,吃惊地张了张嘴,还给寻寻觅觅。

  “我死了后,这个就归你。”

  柴火端正了一下姿势,很敬业地说:“现在就开始吧。”

  将近一周的时间,柴火一直都在为寻寻觅觅设计自杀方案。

  他把她领到一栋18层楼房的顶端。朝下望去,人如蚁,车如豆。两个人静静地站着,几乎听不到都市的喧嚣。这里是天堂的郊区。

  柴火说:“你跳下去的时候,就当是在蹦极。在你死之前,将体验到飞翔的感觉。”

  寻寻觅觅没有朝下看,她眺望着蓝天。

  “你将以每秒钟12米的速度坠落。然后,你摔在马路上,鲜血溅出十几米。你的脑袋四分五裂,一只眼珠滚到下水道里,一只眼球弹到人行道上,射出惊惶的光,过了很长时间才泯灭……”

  寻寻觅觅皱了皱眉。

  “有一点我必须提醒你:你在失重的那一瞬间,会突然感到后悔,但是,那时候,一切都不可能挽回了……”

  寻寻觅觅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柴火又把寻寻觅觅领到大海边。

  无边无际的大海让人绝望。天地间,只有重复了亿万斯年的海浪声。

  “对于女孩来说,跳海更浪漫些。”

  寻寻觅觅静静地看着大海,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是,有些事我还是得提醒你―――你刚刚跳下去的时候,四周是暗蓝色。很快,就是一片黑,是地狱的那种黑。你疯狂地渴望呼吸,但是你的嘴被贴上了封条。你想叫救命,但是你发不出声。你拼命地想抓住一点坚实的东西,但是,四周都是软绵绵的水。”

  停了停,柴火又说:“你死后,你的肉将被鱼吃得精光―――那些鱼有一天又将被人吃掉,那个人很可能就是我。”

  寻寻觅觅呕了一下。

  后来,柴火又提供了其他一些自杀方式。

  自焚:变成一堆烤肉的过程。

  服毒:一千把尖刀剜你的内脏。

  上吊:让舌头舔到前胸的魔术。

  枪杀:让我从你脑袋的这一端看到你脑袋的那一端。

  割腕:让死亡和出生变得同样艰难和漫长……

  每次,寻寻觅觅都因为他的描述而放弃了。

  最后,柴火终于为她想出了一个最好的自杀方式:“这是一个没有痛苦的方法。你登上一艘摇摇摆摆的船,驶向彼岸,一去不返……”

  寻寻觅觅急切地说:“好了,我就选择这种方法了。”

  柴火搞来了一百片安眠药。

  然后,他把她领到野外,来到一片辽阔的原野上―――绿草繁茂,鲜花盛开。

寻寻觅觅把佣金交给柴火,然后吞掉了那一百片安眠药,安安静静地躺在了花草间,轻轻地说:“谢谢你,在这么美丽的地方送我上路。”

  柴火坐在她身边,望着她,什么也没说。

  一些蝴蝶飞过去,又飞回来。

  寻寻觅觅倦倦地闭上了眼睛……

  一个钟头之后,寻寻觅觅突然睁开了眼睛。

  柴火说:“你醒了?”

  寻寻觅觅坐起来,四下看了看,她的四周围满了鲜花。

  她不解地看着柴火,问:“安眠药是假的?”

  柴火笑了笑:“你说呢?”

  寻寻觅觅叹口气,转头看远方,过了半天才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你,又把我带回了这么美丽的地方。”

  之后,柴火再也没有见到寻寻觅觅。

  他打她电话,已经停机。

  他十分牵挂,却毫无办法。他找她的惟一办法就是打电话。

  他以为她永远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再也不会出现了。

  这天晚上,他一个人吃了包方便面就上了网。没想到,他看到了这样一个名字―――觅觅寻寻。

  “是你吗?”火柴问。

  “不是。”觅觅寻寻说。

  “我一直在寻寻觅觅地找你呵。”

  “我其实叫觅觅寻寻。你的安眠药是真是假都没有用,因为十年前我就到河对岸去了。寻寻觅觅只是我重返人世借用的一个尸身,我其实一直在寻找一种复活的方式。”

  柴火不知真假,当时就傻住了。

  觅觅寻寻问:“你还能帮助我实现我的愿望吗?”

  柴火呆呆地看屏幕,不知该说什么。

  觅觅寻寻说:“我在那边见到了我的父母,他们给了我一大笔冥钱。我希望你自愿替换我,这些钱都归你……”

  柴火发抖了。

  觅觅寻寻继续说:“我给你一些方案,你可以选择,然后我帮助你完成―――跳楼?溺水?自焚?上吊?枪杀?割腕?服毒?你其实一直是在寻找杀死你自己的方式,恭喜你,你找到了。吃了安眠药,感觉就像坐上了一艘船,摇摇摆摆就到我这里来了,不骗你,只隔一条河,很近的。”

  柴火想起了那张照片:一条河,黑夜里的一条河。对岸的树木黑糊糊,深不可测。有个模糊的人形,朝他望着……

  她又说:“到了河对岸之后,别忘了发一张照片过来。”

家园 4.单恋

1×3

为了不侵权,本文中所有人的姓都是假的。

  有个男人姓不,是个心理医生。

  现在,物质生活提高了,人们的心理似乎一夜间都出了毛病,心理诊所也就成了热门行当。

  有一个女患者,叫汤蕊,是一个售楼小姐。

  他和不医生接触不久,两个人就上床了。

  不医生是有妇之夫。

  不医生问汤蕊:“你爱我吗?”

  汤蕊迷醉地点点头:“我一直崇拜心理医生,觉得特高尚。”

  说到这里,汤蕊笑了笑:“你要是心脏医生,我可能就不爱你了。”

  这话说出不久,还热乎呢,汤蕊就爱上了别人。

  一天,不医生从诊所回家,在胡同里,看见一个男人搂着汤蕊的肩,亲亲热热地走过来。他急忙躲起来……

  那个人姓要,是个作家,也是一个有家室的人。

  汤蕊不再来找不医生了。

  不医生给她电话,她不耐烦地说,她忙,她忙,她很忙。

  这时候,不医生的太太刚刚对老公的不贞有点察觉。

  她开始监控老公。

  不过,她没有发现老公和哪个女人鬼混,倒是发现老公有一个恐怖的怪癖。

  这天,不医生打电话说他有个应酬,要晚一点回家。

  太太悄悄去了诊所。

  她掏出刚刚配制的诊所的钥匙,打开,轻轻走进去。

  好像有鸡叫的声音。

  她趴在不医生办公室的门外,听了一阵,声音不在里面,好像在地下室。

  她又顺着窄仄的楼梯,蹑手蹑脚走到地下室,趴在门缝上,朝里面看去……

  里面没开灯。

  在幽暗的光线中,她看见不医生正在杀一只活母鸡。

  一般说,杀鸡都是剁头。

  他却不。他一只手抓住鸡的双翅,另一只手握着尖刀,直接刺向母鸡的胸膛,嘴里还叨咕着什么。

  她百思不得其解,又蹑手蹑脚退了出来。

  几天后,不医生又说在外面有事,要晚一点回家。

  太太又去了诊所。

  这一次,她又看见不医生在地下室里杀鸡,嘴里叨叨咕咕……

  一股血腥气从门缝传出来。

  她朝地上看,已经有很多死鸡了。

  她蹑手蹑脚地退出来,心里画了个阴森的问号。

  他为什么要杀鸡?

  他杀了那么多鸡为什么不拿回家?

  夜里,她躺在床上一直没有睡,等不医生回来。

  快午夜的时候,不医生才回到家。

  他显得有些疲惫。

  “怎么才回来?”太太问。

  “忙呗。”他敷衍说。

  然后,他脱了衣服,关了灯,躺在了床上。

  家里很寂静。

  太太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不知道他睡没睡,他睡觉从来没有一点声息。

  过了好长时间,太太实在忍不住,开口问了出来:“你是不是杀鸡了?”

  不医生在黑暗中哆嗦了一下。

  “我问你是不是杀鸡了?”

  “……是。”

  “你杀鸡干什么?”

  “训练心理素质,这是一个秘方―――你怎么知道?”

  “刚才,你回来时,我看见你袖子上有一根鸡毛。”

  接着,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他们互相猜疑着。

  过了一些日子,不医生听说汤蕊又换了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姓脸,是个商人,快五十了。

  这天晚上,不医生给汤蕊打了个电话,说他一个朋友要买楼,约她来一趟。

  汤蕊已经几个月没来诊所和不医生幽会了。

  她进了门就问:“你那个朋友呢?”

  不医生说:“他在地下室坐着。”

  然后,他领着她就走向了地下室。

  汤蕊知道,地下室是做催眠术的工作间。

  可是,她走进地下室之后,却闻到了一股腥臭的血气。接着,她就看见了地上那横七竖八的死鸡,有上百只!

  “这是什么?”她惊讶地问。

  不医生反锁了门,然后慢慢转过身来。

  他的手里像变戏法一样多了一把尖刀。

  他的眼睛直瞪瞪地盯着汤蕊的心窝,慢腾腾地走过来。

  汤蕊感到事情不妙,大叫起来:“你有病!!!”一边叫一边惊恐地后退。

  不医生一言不发,一步步逼近她。

  汤蕊终于双腿发软,瘫在屋角。

  不医生蹲下来,尖刀对准了她的胸膛。

  随着汤蕊惨厉的一声“不!―――”鲜血喷洒了不医生满脸。

  汤蕊抽搐了一下,头慢慢垂下去。接着,那颗头又慢慢地抬起来,一双眼珠子死死瞪着他,吃力地把手伸进胸膛,掏了一阵子,竟然掏出了一颗心,放在地上。接着,又把手伸进胸膛,掏出了第二颗心,又放在了地上……

  不医生像女人一样惊叫起来,连滚带爬朝上逃。

  汤蕊掏出第三颗心之后,声嘶力竭地叫道:“你不知道我叫什么吗!”

碟 仙

 我有个朋友叫金宝,他是个生意人。

  2004年4月14日这一天,他在高速公路上开车出了车祸。“富康”车撞得一塌糊涂,他竟然没什么事。

  第二天,他就找到我,对我说,他要请一次碟仙。

  “我有个预感,我好像死到临头了。”他沮丧地说。

  “你怎么说这种话呢?”

  “我觉得……身后总有一双眼睛,要害死我。”

  “你是昨天受刺激了。”

  “不是。这双眼睛跟我很久了!”

  我玩过碟仙,碟子确实移动了。

  后来,我一直都在琢磨那个诡异的碟子,觉得很有意思。

  如果几个参与者的手指都不接触它,它就自己走了,那我无话可说。可那是不可能的,必须是几个人同时用手指轻轻按着它,它才会慢慢地滑动……

  从物理角度看,从心理角度看,这里都有很多奥妙。越想越有意思。

  老话说,戏法灵不灵,全靠毯子蒙。那三个手指就是毯子。甚至我自己也参与了欺骗自己。

  请碟仙至少要有三个人。所以,他让我凑个人数。

  我问他:“你想问碟仙什么?”

  “我只想问问,我是不是快死了?”

  除了我,金宝还带了一个女人,那是他的情人。据说,如果都是男的,碟仙请不来,阳气重。

  我们三个人专门来到山里的一个度假村住了一夜。金宝这次开的是一辆半旧的“桑塔纳”。

  天黑透了,金宝把电灯关掉,点上了蜡烛。

  接着,他又把窗子打开―――据说,那是碟仙的通道。

  外面是郁郁葱葱的山坡,各种叶子哗啦哗啦作响。假如说那里面藏着什么,绝不是千军万马,而是一个诡怪的东西。

  凉凉的风吹进来,烛光飘动,这个世界显得别有深意。

  中国有句老话,闪烁着哲理的光芒:信则有,不信则无。

  金宝说:“我们每个人都要心诚,否则,碟仙就不会来。”

  接着,他开始像念经一样叨咕起来。

  三个手指都轻轻指在了那个光滑的碟子上。碟子不动。

  他继续嘀嘀咕咕。

  那个碟子还是不动。

  我们三个人面面相觑。

  他丝毫不急躁,仍然嘀嘀咕咕。

  那声音有点恐怖。

  ……突然,那个碟子颤动了一下,似乎一下就具有了灵异之气,似乎真有什么东西依附在上面。接着,它开始滑动了!

  它像一个调皮的小动物一样,在写满答案的纸上乱窜起来。

  “好了,我开始问了。”

  金宝说完,双手合十,无声地问了一个问题。

  接着,那个碟子驮着我们三个人的手指缓缓地移动了,它无声地滑向了“活”字……

  我们都没有抬头,都屏着呼吸,都紧紧盯着那个碟子……

  它在“活”字上没有停留,而是滑了过去,最后慢慢逼近了“死”字。

  终于,它在“死”字上停住,再也不动了。

  金宝抬头看了看那个女的,又看了看我,恐惧地问:“你们的手指都没动吧?”

  我摇摇头,然后看了看那个女的,她也摇了摇头。

  这时候,我忽然发现这个女人的脸很白,很阴森。金宝肯定没留意这一点。

  她似乎察觉到了我察觉了什么,眼睛立即朝我射过来。

  我有些慌乱,低下头去,假装看碟子。我忽然产生了一个恐怖的念头―――这个碟仙其实就在我们三个人当中!

  金宝不甘心,又问了两次,都是不出声的。

  可是,那个碟子仍然一次次滑向那个死字。

  金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那张白白的女人脸,一直悬挂在我对面,她后面是黑糊糊的窗子,外面荒草丛生。我没敢再正视她。

  她对金宝说话了:“你应该问问它……时间。”

  金宝听了,立即闭上眼,又嘀咕了些什么。

  三个手指轻轻点着那个碟子,碟子又滑动了。终于,它停在了一个日期上。

  我们都看得真真切切。

  我猛抬头看了那个女人一眼,她直直地盯着那个碟子。我又把目光射向金宝的脸。

  碟仙指向的日期是:2002年4月14日。

  金宝脸上所有的表情蓦然消失了,他极不自然地说:“―――你们别害怕,这个碟仙在胡说。”

  是碟仙在撒谎,还是金宝在撒谎?

  我再一次强烈地感到,这三个人中,肯定有人有问题!

  金宝突然露出歹毒的表情,他低头问那个碟子:“哎,你是怎么死的?”

  玩这个游戏的人都知道,这句话犯忌。

  碟子似乎愣了愣,“啪”一下就碎了,碎成了无数块。

  三个人都把手缩了回来。

  金宝愣愣地看我。

  我愣愣地看他。

  房子里的鬼气一下变得更加浓郁了。

  那个女人抬起头,怪怪地笑起来:“金宝,别上火,刚才是我让碟子动的。”

  金宝的眼眸一下就燃起了希望:“真的吗?”

  那个女人说:“真的。”

  金宝又警惕起来:“……你为什么这样做?”

 那个女人慢慢地收了笑容,突然说:“因为我就是

  碟仙……”

  我哆嗦了一下。

  金宝朝后闪了闪,惊恐地说:“你别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

  “……你是什么时候死的?”

  那个女人低下头,看那些碟子的碎片,慢悠悠地说:“就是你老婆打我的那天。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跟她一起打我……第二天,你打电话来哄我的时候,其实我的尸体都硬了。”

  “你是……怎么死的?”金宝好像还是不相信。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了,我也回答过了―――我用碟子的碎片割断了静脉。”

  她说完,把眼睛转向了我,语重心长地说:“所以,我知道他死于车祸。而你不知道,你是人,这个房间里只有你一个是人……”

  “你别听她的!”金宝对我大叫。

  我脸肌颤颤地说:“你们到底玩的是什么游戏?我可不想参与……”

  我一边说一边退到门口,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打开门就冲了出去!

  狭长的过道里,有一个保安在走动。

  我跑过去,气喘吁吁地问:“有出去的车吗?”

  他说:“路口有公共汽车。”

  我直接就冲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我听到这样一个消息:有一辆“桑塔纳”轿车掉进了山崖中。

  一男一女,都死了。

  女的开车。

轮 回

衣小天的女朋友长得十分漂亮。

  两个人本来很恩爱,可是,有一天他女朋友遇到了一个有钱人,突然就变了心,并且她和那个有钱人很快就举行了婚礼。

  衣小天很悲伤,得了相思病。

  这一天,衣小天迷迷糊糊看见一个游方的和尚走进了他的家门。那和尚拿出一面圆形的镜子,默默举到衣小天的面前。

  镜子里竟然像演电影一样呈现出一片茫茫大海。海滩上,躺着一个赤裸裸的女子,她无疑是被人杀害了。

  衣小天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和尚说:“这就是你女朋友的前世。”

  衣小天继续朝镜子里看。

  有个男人走过来,他走上前,色迷迷地看了女尸一阵子,然后鬼头鬼脑地走开了。

  不久,又走过来一个男人,他无奈地摇摇头,将长衫脱下,给女尸盖上,走开了。

  第三个路过的男人,用双手在海滩上挖了个坑,把女尸掩埋了……

  衣小天正疑惑着,画面切换,他看到女朋友正挽着那个有钱人的胳膊,亲亲密密地走在一条林荫小道上……

  和尚解释道:“你就是第二个路过她的人,曾经给过他一件长衫。今生,她和你相恋,就是还这个情。但是她最终要报答一生一世的人,是第三个男人,他掩埋了她。这个男人就是她现在的老公。”

  衣小天恍然大悟。

  突然,空间响起了一个恶狠狠的女人声音:“你们知道第一个男人是谁吗?”

  和尚和衣小天都愣住了,同时看那面圆形的镜子―――衣小天的女朋友已经转过身来,她在镜子里直直地盯着和尚,双眼射出恶毒的光,颤巍巍地说:“就是你啊!”

家园 5.解开密码的密码 (上)

短 信

 下了班,张丽的手机响了,收到了一则短消息:

  “请速到好再来餐厅,我等你。赵阶。”

  张丽不认识什么赵阶,想必是发错了。

  她马上给这个马虎的人回了一个短消息:号码错了,别误事。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张丽的手机又响了:陌生的朋友,谢谢你。

  事情就过去了。

  在这个庞大的城市里,人就像电话号码一样,拥挤而相似,这样的错误时有发生,不足为奇。它仅仅是让张丽知道,在茫茫人海中,有一个叫赵阶的人,不知男女,不知长相。

  仅此而已。

  张丽在公司是人事经理,很忙。

  在忙碌中,转眼过去了半年。

  这天下了班,张丽偶尔经过一条街,看见了一家“好再来餐厅”,她觉得很熟悉,却想不起来什么时候来吃过饭。

  每个人都要吃饭,所以城市里的餐厅像人的脸一样多,一样的似曾相识。

  张丽走过去之后,忽然想起了半年前的那则发错的短消息:“请速到好再来餐厅,我等你。赵阶。”

  尽管在这个城市里,不一定只有一家餐厅叫“好再来”,可是,张丽还是返回去,走进了这家餐厅。

  她觉得挺好玩,决定在这里吃晚餐。

  餐厅很干净。

  张丽要了两盘小菜,一碗拉面,吃起来。

  正吃着,她的手机响了,又是一则短消息:“你在好再来餐厅等我吧,我马上就来。赵阶。”

  又错了?

  张丽忽然有点恐惧了―――这事……太巧了!

  也许,这个赵阶的一个熟人,手机号码跟她的号码很相近,才导致他一次次发错……

  她抬头看了看,餐厅里只有她一个顾客。连服务员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一个很白的门帘,那后面一定是厨房。

  她站起来,想进去问一问,这里有没有人认识一个叫赵阶的。

  她进了那个厨房,愣住了,里面黑糊糊的,脏得很,甚至有苍蝇飞来飞去。

  一个厨师模样的人坐在凳子上,好像在打盹。他白衣白帽,像所有的厨师一样。

  张丽返身就退了出来。

  她吃不下了,她要结账走人了。

  这时,有一个陌生男人风尘仆仆地走进了餐厅。

  他看着张丽说:“你到多长时间了?―――路上堵车,真对不起。”

  张丽愣愣地看着他,问:“你是赵阶?”

  “我不是赵阶是谁?你怎么了?”那个男人似乎感到很奇怪。

  “那我是谁?”张丽又问。

  “你是张丽啊。”

  张丽惊诧了:“你认识我?”

  赵阶开玩笑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说:“你得失忆症了?”突然,他好像看出了什么问题,眼里显出了一丝惊恐,手停在半空:“你……是谁?”

  “我叫张丽。”

  他后退了一步说:“你不是张丽!”

  张丽说:“为什么?”

  “你的鼻子不像!”

  张丽彻底傻了。

  “你怎么知道……我叫赵阶?”那个男人又问。

  “半年前,有一次你发短信,发到了我的手机上。”

  “……噢,我想起来了!”

  “你认识的那个张丽是什么人?”

  “她是我女友啊,她的手机号码跟你只差一个数字。”

  张丽想了想,突然说:“我能不能见见她?”

  那个男人也想了想,说:“……好吧,我约她来。一周后,就这个时间,就这个餐厅,行吗?”

  “没问题。”

  日子一天天过去,张丽越来越紧张。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女孩,她不但手机号码和张丽相近,名字也相同,而且除了鼻子长相也一模一样……

  第七天,还没有下班,张丽的心就“怦怦怦”乱跳起来。

  突然,她的手机响了,又是一则短消息:“亲爱的,有个女孩跟你长得特别像,我差点把她当成你。她想见你一下。时间定在了今晚上,地点定在了好再来餐厅。你务必到啊。”

蜡 人

 一个前卫艺术家搞了一个大型蜡像展,主题叫“10年代人类”。我是在媒体上看到的消息。

  关里对我说:“我们去看看。”

  我正忙着在电脑前敲字,说:“给个理由。”我卖字为生,一分钟值50元人民币或者更多一些。

  他说:“不花钱。”

  我当即就同意了。

  后来我知道,关里不认识艺术家,也不认识展览馆的经理,他认识的是一个检票员。

  那是个胖墩墩的中年男人,也许是毛发太少的缘故,他看上去有些怪。

  关里刚刚二十出头,在一家公司编软件,我想不出,他们两个人有什么理由认识。

  不过这个检票员是个很帮忙的人。他说,白天是两个人把门,不方便,因此只能把我们的“免费参观”安排在下班之后。这时候,天已经黑了。看他那紧张的神情,我们知道他为此担当了很大的风险。

  说参观不确切,应该说偷窥。没错,绝对是偷窥。

  那个检票员悄悄打开门,把我们放进去,然后他在外面放哨。里面的灯也不敢全部打开,太显眼,只亮了几盏,不过光线足够了。

  实际上,我已经有些懊悔了。来偷肉偷钱偷情都值得,鬼鬼祟祟却只为看一个展览!

  进了门,左右是两条弯弯的通道,毫无疑问,这个展厅是环形的,顺一个方向走进去,转一圈,从另一个方向走出来。往两边望过去,通道的弧度含蓄地阻隔了视线,显得深不可测。

  那些蜡像顺墙根站着,一个连一个,每个蜡像的右手都拿着一只鼠标,每一根鼠标线都伸到后一个蜡像的脑袋上,从天灵盖直直地插进去。

  我们慢慢朝前走,发现所有的蜡像都是这种关系。我明白了,这些蜡像在展厅里站了一个圆圈,首尾相衔,完成了一个循环。

  应该说,这是一个浅陋的作品,却被媒体吹得很玄乎。不过如果把这些蜡像看成一个体力活,倒是很令我钦佩―――这么多蜡像,得做多长时间啊。

  我不喜欢蜡像,因为它们太像人了,可是,由于没有血,那肤色又假得令人害怕,就像站着一具具尸体。

  它们有男有女,不过年龄在十几岁到三十几岁之间,服饰无一雷同。

  从衣着打扮上看,有染着红黄蓝头发的街头少年,有穿职业装的白领女孩,有上下名牌的绅士,有雍容富贵的少妇……

  不过,所有人的脸都是同一个人的脸,那是一张中性的脸,不过,表情却不同,好像同一个人穿着不同的衣服,做着各种脸谱:有的木木地看着前方,有的低头想着什么,有的脸上挂着GAY干净的笑……

  其中有一个戴墨镜的女人蜡像,我忽然对“她”有些惧怕,就停下来,和那副墨镜对视。

  终于,我伸出手,小心摘下了“她”的眼镜。

  是的,我担心墨镜后没有眼睛。

  还好,眼睛是有的,“她”定定地盯着我。

  我把眼镜给“她”戴上,离开了。

  接着,我看到一个男人蜡像,“他”的手腕上竟然戴着一块真表。

  我蹲下去仔细看了看,那是一块“宝珀1735”全手工机械表,全球只限生产30块,我怀疑是冒牌。

  接着,我掏了掏“他”沉甸甸的口袋,里面竟然还装着一个彩屏手机。

  我站起来,用它拨一个朋友的手机号码,竟然通了。

  那位朋友叫张虹,她客气地问:“喂,哪位?”

  “是我,周郎。”

  她大呼小叫地说:“你拿的这是谁的手机呀,号码这么怪!”

  我说:“别人的,我只想试试。”然后我就把电话挂了。

  张虹聊起来就没完没了,我不敢和她纠缠。不过,她心直口快,是个皮实的女孩,我只有对她才敢这样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把手机放回“他”的口袋,继续朝前走。

  现在,我觉得这个展览有意思了。我一个接一个地摸那些蜡像的口袋,像小偷一样兴奋。

  我偶尔发现一个问题―――每个蜡像的右手和鼠标都是一体的,好像那鼠标是从手上长出来的一样。

  发现这个问题之后,我察觉到关里不见了。他在我前面,走得太快了。这家伙的乐趣仅仅在于占便宜,对艺术的兴趣还不如我大。

  我喊了一声:“关里!―――”

  展厅里的回声很大,好像还有一个我,在一个我看不到的地方喊关里。那个虚假的声音同样没有血色,性质就像这些蜡像。

  我没听到关里的回答。

  我有点紧张起来,快步朝前走,想追上他。

  前面只有无穷无尽的蜡像,它们基本上都是无神地目视前方,我得经过所有的视线。我忽然有一种怯场的感觉。

  电话突然响起来,我立即站住脚,掏出来接听。

  这时候我旁边是一个女孩,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她张大嘴笑着。也许是她的嘴唇太红了,也许是她的笑在这个夜里有些不适宜,总之,看上去她显得有些狰狞。

  是张虹打来的,她说:“刚才接电话的那个人是谁呀?”

  一丝阴影从我心头飘过,我问:“怎么了?”

  她不满地说:“你挂了后我又打过去了,他的态度怎么那么恶劣?”

 我一惊:“他说什么了?”

  张虹说:“我问他,刚才打电话的那个人去哪儿了,他粗声粗气地说,他走啦!然后啪地就把手机挂了―――他到底是谁呀?”

  “别问了,反正你不认识。”

  “哎,我正想叫你来看一些好玩的东西呢……”

  “好了,我有急事,回头再给你打电话。”说完,我又把电话挂了。

  张虹堵住了我一只耳朵,很危险。在这个阴森的展厅里,我得保持听觉十足的灵敏。

  我警觉地回头看了看,一个个蜡像木然站立,没有任何异常。我快步朝前走。

  一直没看见关里的影子。

  这个光秃秃的环形通道是藏不住人的,难道他已经出去了?

  我突然怀疑他是不是藏在哪个蜡像的后面了,也许,等我走过之后,他会从后面跳出来吓我一下……

  我开始打量那一个个蜡像。

  终于我看见了他的衣服―――白色T恤,上面有一只碧绿的兔子图案,下面穿一条黑色牛仔裤,一双黑色休闲鞋……

  我朝上看了看,却是一张蜡像的脸。

  我一下有些发蒙。

  我觉得关里是在跟我开玩笑,但是我一时没有想清楚是他把衣服套在了蜡像的身上,还是戴上了一个蜡像的面具。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张毫无血色的脸,它却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一直木木地看着前方。

  我和“他”就这样对峙了好长时间。

  不知道旁边哪个蜡像戴着表,我听见一个声音在提示我:“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这样下去是没有结果的,我忽然希望事态扩大化,就躲开“他”的目光,转到了“他”背后,伸手摸了摸“他”的肩。

  直觉告诉我,这是一个真人的肉身!

  我抖了一下,把手缩回来。

  “他”突然说话了,是关里的声音:“其实,我也是这蜡像中的一员。”

  我一下跳到“他”面前。

  “他”毫无表情,依然木木地看着前方。

  我马上想到这是一个需要观众参与的所谓行为艺术作品,也许,哪个地方藏着监视器和广播……我忽然有了一种被耍弄的感觉。

  我又愤怒又恐惧,现在,我惟一能做的就是赶快离开,并且暗暗发誓,下次就是倒找钱我都不来了。我可是一个有记性的人。

  前边的通道耐心地弯曲着,看不到尽头,我甚至怀疑顺着这条通道能不能走出去。

  我折了回来。

  相反方向的通道同样弯曲着,看不到尽头,蜡像无尽无休。

  我想了想,还是返过身,继续朝前走―――我不愿意再见到那个口袋里装着手机的蜡像。

  我感到孤立无援了。

  我想,这时候如果跟一个同类说说话,心里也许会平静一些……

  我掏出电话,拨张虹。

  电话通了,她咋咋呼呼地说:“是周郎?我正等你呢。”

  “你在哪儿?”

  “我在一个展览馆。”

  “展览馆?”

  “对呀,这里有很多蜡像……”

  怎么到处都是蜡像?

  我正疑惑着,突然停住了脚步―――前面那一个挨一个的蜡像中,有一个正在打电话,除了脸,“她”的声音,身材,发型,服饰……都和张虹一模一样。

  “她”没看到我,还在继续说:“特好玩,所有的蜡像都长得跟我一样,你快过来吧!”

  我喃喃地说:“是啊,我看到你了……”

  她听到了我的声音,猛地转过头来。

  那是一张苍白的脸,直直地看着我。

  这时候,展览馆里的灯一下全灭了,四周一片黑暗。

  张虹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来:“周郎,是你吗?”

  我屏住呼吸,不说话。

  “她”突然“咯咯咯”地笑起来:“你怎么也长成了我的样子?”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却摸在了一个蜡像的脸上。

  我知道,也许是内容,也许是形式,总之我已经变了,我被卷进了这个诡秘的通道里,像时间一样不可逆转。现在,我必须找到出口,冲出去,仰头看一看天上的星光。

  我扔了手机,在黑暗中一步步后退,却撞在了一个东西上。那似乎是一个软乎乎的肉身,但是这骗不了我,我小心地躲开,朝旁边走,刚一迈步,又撞在了一个东西上。我怵然一惊,急忙朝相反的方向走,结果还是撞在了一个东西上……

  我忽地明白了,是有人在阻挡我。

  我小心地伸出双手摸了摸―――四周竟然都是蜡像的脸!

  我放弃了努力,一动不动了。我想,门口那个检票员发现停电了,肯定会跑进来找人,我希望他马上出现,把我拖出这个噩梦。

  可是,检票员没有出现,电却来了。

  我立即发现,我已经被编排在了蜡像中间。我的手里也长出了一只鼠标,鼠标线插进了右边那个蜡像的脑袋,而我的脑袋插进了左边那个蜡像的鼠标线。

  我发现身旁这个蜡像的体态和服饰有些眼熟……我陡然绝望了,哆哆嗦嗦地问:“你是检票员?”

  “他”慢慢转过脸来,喜笑颜开地说:“不,我是艺术家。”

杀 气

 报纸上登出了一则房屋出租小广告,房主姓周。

  这天,天快黑的时候,一个叫尚帝的人给姓周的房主打来电话,说他要租房子。

  于是,两个人相约见面了。

  房主长相很憨厚,不像个坏人。可是,尚帝一直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他。

  两个人看了房子,尚帝表示基本满意:一室一厅,一厨一卫,一些旧家具,还有一部电话―――惟一遗憾的是,电话坏了。

  房主说:“这样的格式最适合单身汉了。”

  尚帝说:“就是每月一千元贵了点。”

  房东就问:“那你想给多少?”

  “八百。”

  “八百就八百。”房主爽快地说。

  就这样,谈妥了。

  尚帝只有一个手提电脑。

  姓周的走后,尚帝四下看了看。

  窗帘挡得严严实实。

  房间里很暗,还有点潮,好像上个租户一直没有打开过窗帘。

  墙壁有些脏了,房顶一角还有一片不容易发现的蜘蛛网。没看见蜘蛛。

  墙角扔着半个烟头,那是4元一包的“中南海”牌香烟,白嘴的。垃圾桶里扔着一张废弃的光碟。

  尚帝走到写字台前,打开抽屉,看见了一张破纸片,上面写着这样一些字:

  请王川吃饭(5号)

  看货(6号上午10点)

  光度计(购买)

  碟子50只(破损3只)

  还有一张过期的月票,上面有一张一寸照片。

  照片上的人和尚帝的年龄差不多,二十岁出头,瘦瘦的,戴着一副眼镜,很文气……

  这些都是前一个租户的蛛丝马迹。

  尚帝躺在了床上,似乎在想什么。

  突然,他站了起来,又打开了那个写字台的抽屉,重新看了看那纸片上的字。

  这四行字好像随便写下的备忘录。

  可是,细心的尚帝发现了问题:每一行字的第一个字组在一起,是一句话―――请看光碟。

  请看光碟!

  难道是巧合?

  难道垃圾桶里的那张光碟有秘密?

  他迅速走到垃圾桶前,捡起那张光碟,回在写字台前,打开电脑,把它放进去……

  这是一张特意录制的光碟,打开后,出现了这样几行字:

  我曾经租过这个房子。请相信我:这个房东是假的。他要杀你……

  画面上出现了这个房子里的场景。从位置上判断,好像是在阳台拍的。

  月票上的那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遥控器,正在看电视。沙发旁立着一只高高的花瓶。

  突然,有人用钥匙“哗啦啦”地打开了门。

  进来的人正是那个姓周的房主!他开了门,憨憨地说:“小何,我睡不着,来和你聊聊天,好吗?”

  小何好像因为他私自闯进来很不满意,他淡淡地说:“坐吧。”

  房东就坐在了租户身旁。

  他坐得太近了,小何好像感到有点别扭,就朝旁边移了移。

  房东点着了一支烟,吸了一口说:“你住进来之后,有没有发现这房子有什么问题?”

  小何一边看电视一边说:“没什么问题。”

  房东想了想,突然又问:“那你有没有觉得我有问题?”

  小何看了看他,愣了:“你有什么问题呢?”

  “我精神不正常呵!”房东说完,突然站起来,从怀里抽出一把刀,猛地朝怔怔的小何扑过来……

  这时候,有人用钥匙开门―――不是光碟里的门,是现实里的门。

  尚帝慌了,急忙点了“停止”命令,瞪大眼看门口。

  那个姓周的房主走了进来―――现在,已经不是礼不礼貌的问题,而是要不要命的问题了。

  他朝尚帝憨憨地笑了笑,说:“小尚,我睡不着,来和你聊聊天,好吗?”

  尚帝的脸都白了。

  这一切跟光碟里播放的一模一样!

  房主一边说一边走过来坐在了沙发上。

  他点着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说:“你住进来之后,有没有发现这房子有什么问题?”

  “没,没有。”

  房东笑了笑,又问:“那你有没有觉得我有问题?”

  尚帝愣愣地看着他,突然说:“你先等一下,我去解个手。”

  说完,他匆匆朝卫生间走去。其实,他是去了厨房―――厨房和卫生间对门。

  约莫半分钟之后,尚帝背着手走出来,他盯着房东,抢先说:“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这儿有没有住过一个喜欢捣鼓录像机的房客?”

  房主愣了一下:“有一个,他一个月前搬走了。你怎么知道?”

  “那小何呢?”

  “小何”这个名字好像一下刺中了房东哪一根神经,他哑了。

  过了一会儿,他憨憨地笑了笑,站起来,慢慢走近尚帝,说:“―――原来,你知道我是精神病呵!”

  尚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背后抽出刀来,发疯地扎进了房主的心脏……

  房东闷闷地叫了一声,但是他没有倒,他死死盯着尚帝,眼珠好像都要鼓出来了。终于,他的身子一点点弯下去,弯下去,终于,摔倒在地,那双牛一样的眼珠死死盯着衣柜的腿。

他抽搐着……

  刀没有拔下,血顺着刀锋汩汩流出来……

  当他一动不动的时候,怔忡的尚帝才回过神来。

  寂静的深夜里,突然又响起钥匙开门的声音!

  尚帝猛地把目光射过去。

  一个背着旅行包的中年男人打开了门。他好像从很远的地方回来。

  他看见了尚帝,一下就愣在了门口。接着,他又看见了躺在地上的那个房东,差点叫出声来。

  他惊问:“你是谁!”

  尚帝反问:“你是谁?”

  他说:“我是这房子的主人啊!”

  尚帝想了想说:“我是这房子的租户。”然后,他指了指地上的尸体:“他说他是这房子的主人。”

  “骗子!胡说!”中年男人骂道。

  “你多久没回来了?”

  “有一年了。我在外地工作。”

  “……你先进来。”

  中年男子没有进来,只是放下了包。那个包挡在他和尚帝之间,他依然站在门口,惊恐地问:“你为什么杀他?”

  “因为他要杀我。”

  “你别动!我现在就报案,警察会搞清楚的。”中年男人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要打电话。

  “别报案!”尚帝急切地说。

  “这人死在我家里,我怎么能不报案?”

  “你要多少钱?”尚帝突然问。

  中年男人想了想,说:“你出多少钱?”

  “你别想敲竹杠,我没那么多钱。如果你漫天要价,我只有认罪伏法。另外,我想问清一件事―――那光碟是不是你录制的?”

  “什么光碟?”

  “你别装糊涂了。你根本就不是房东。”

  “我为什么不是房东?”

  “因为我是这个房子真正的主人。我出国三年,这房子一直空着,没想到养出了你们这一窝老鼠!”

  中年男子呆住了。

  “我下了飞机,偶尔在报纸上看到了这个租房广告,很纳闷―――谁在出租我的房子呢?今天下午,我就以租房的身份来查看,没想到,差点被这个精神病害死!”

  停了停,尚帝又说:“你也租过这个房子,但是你发现这个房东是假的,而且是个杀人狂,于是你逃开了―――这是一个月前的事。但是,你复制了这房子的钥匙。很快,你又返回来,潜入这房子,偷拍到了下一个租户被杀死的全过

  程……”

  中年男子跨过旅行包,默默走到阳台,从一个废纸箱中取出一台微型录像机。那纸箱上有个很小的洞孔,正对着室内,伪装得很好。

  他看着尚帝说:“你杀人的过程都在这里。”

  尚帝继续说:“你希望我能杀死这个姓周的,然后你摇身一变就成了这里的房东,还可以敲诈我一笔……”

  中年男子从旅行包里掏出一个微型录像带,麻利地塞进录像机里,然后,找个位置,把录像机摆好,镜头对准他和尚帝。

  接着,他抽出了一支手枪―――那是一支自制的土手枪。

  尚帝张大了嘴巴。

  中年男子把枪管对准了尚帝的嘴巴,说:“你错了,我才不管谁是这房子的主人。我的爱好是专门拍杀人的过程。”

两条狗的故事

 讲两条狗的故事。

  一条叫大黑,一条叫二黑。

  这两条狗不是兄弟,它们互相不认识,一条在城里,一条在乡下。只是因为它们都是狗,在本书中就把它们的故事放在了一起。

  ■二黑的故事

  狐狸有仙风,黄鼠狼有鬼气,而狗通人性。

  猴子和人类算是近亲,它们可以惟妙惟肖地模仿人类的一举一动,那仅仅是表皮的技术,只有狗那静默的眼睛,才流露出一种和人类心灵上的通会。

  狗对人类的眼泪、微笑、手段、伎俩、创造、计划、恩爱、仇杀、语言、本性、私心、杂念……都了如指掌,洞若观火。

  你信不信,它甚至知道你的电脑密码。

  只是,由于形体的限制,狗无法心摹手追,于是,它保持着局外人和旁观者的姿态,冷冷地看戏。

  最初,陕南并没把二黑当人。

  乡下的狗不像城里的宠物那样娇惯。陕南从来不管它,饿了它自己去找食,冷了它就钻进干柴里,反正死不了。

  陕南和它建立起感情,是在一年前。

  那时候,陕南要搬家,搬到几十里外的一个村子。他不想带上这条狗,就把它卖到了镇上金贵开的狗肉馆,换来了几张脏巴巴的票子。

  那天晚上,它就应该变成桌子上香喷喷的狗肉了,可是,陕南却听到了它熟悉的叫声。

  他和老婆都吓了一跳。

  他撩开窗帘望出去,见二黑趴在黑糊糊的院子里,昂着脑袋,保持着随时都要出击的姿势,双眼闪着幽幽的亮光……

  二黑没死。鬼知道它怎么逃回来了。

  搬家那天,陕南又把它送给了本村的一个亲戚。他叮嘱那个亲戚说:“你要是不想养它,就卖几个钱―――除了金贵的狗肉馆,卖给谁都行。”

  他搬到另一个村子的第三天,半夜时听见窗外有动静。

  他打开灯,朝外一看,竟然是二黑!

  它一边“哧啦哧啦”挠窗子,一边“呜咿呜咿”地叫―――它竟然闻着气味找到了主人!

  从此,陕南不想再赶它了,对它好起来,经常甩给它几根骨头吃。

  说来也怪,自从搬了家之后,陕南的身体就出了毛病―――白天浑身无力,夜里噩梦连连。

  他是个庄稼人,没有充沛的体力不行。

  村里的老中医给他开了几包药,老婆天天晚上给他熬,喝了一段时间,没效果。

  于是,老婆给他请来了巫师。

  巫师一进门,把房子的四个角都看了看,当即指出:“这房子盖在了死人的脑瓜骨上,得驱邪。”

  陕南问:“怎么驱?”

  巫师说:“要用四盅黑狗的血,分别洒在房子的四角。”

  二黑就是一条黑狗。当时,它就趴在屋里的地上,一双狗眼直直地看着巫师,不知道它有没有听懂。

  巫师又说:“记两点―――第一,必须是活狗的血。第二,必须是四条腿放的血,每条腿一盅,不能混淆。”

  陕南糊涂了。虽然他没文化,但是他总知道血是循环的―――为什么非要从四条腿放呢?

  他向巫师请教。

  巫师有些不满地说:“这个不是你该知道的。”然后,他掸掸袖子就朝外走了。

  二黑突然窜起来,张开血盆大口扑向了巫师的裆部。

  它一声都没叫。

  巫医慌乱地伸手保卫小兄弟,二黑叼住了他的手。

  一声惨叫。

  老婆急忙冲过去,狠狠把狗踢开。

  在巫师一溜小跑到诊所打狂犬疫苗的时候,陕南家已经开始放二黑的血了。

  四个壮汉,把二黑关在屋里,然后开始围捕它。

  陕南和老婆站在屋外。

  老婆是不敢看,陕南是不忍看―――二黑跟他几年了,一直忠心耿耿地看宅护院。被遗弃之后,它固执地寻找这个家,追赶这个家……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

  二黑不是那么好惹的。

  它撞碎了暖瓶,撞翻了桌椅,咬伤了一个对手,挠伤了三个对手……

  最后,它终于被拿下了。

  于是,惨绝人寰的一幕发生了:四个壮汉用菜刀齐刷刷剁下了二黑的四只爪子。

  四盅黑狗血洒在了四个屋角。

  二黑在地上抽搐着,哀号着。

  那四只爪子在二黑身旁微微颤动。

  陕南进了屋,看了二黑一眼,急忙把脸别过去,说:“快把它杀了吧。”

  一个壮汉说:“不如趁它还活着,把它卖到狗肉馆。”

  陕南挥挥手:“你们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四个壮汉把二黑装进袋子里,扔上四轮车,去镇里了。

  陕南捡起那四只爪子,出了门,扔到了村外的野地里。

  陕南的病没有好,反而更重了。夜里,他“哗哗”地冒虚汗,像洗澡一样水淋淋。

  一个噩梦反复引他入彀:

  黑夜,他走在村外的那片野地里。

  好像有个东西在背后跟着他,他清晰地听见它在草上行走的声音。

  他转身看了一眼,不由大惊失色―――草上有四只爪子,在慢腾腾地挪动!

  冷汗一下就涌出来。

  这时候,他已经不知道,它对自己穷追不舍,是忠实,还是报复。

 他转过身,拼命地跑……

  陕南一天比一天虚弱。

  中医看了,西医看了,都赶不走他脑海中的那四只爪子。

  这天晚上,老婆下地干活还没有回来,陕南一个人来到村外,来到了梦中的那片永远跑不出去的野地,想看看那四只爪子还在不在。

  天色已暗,月亮还没有升出来。

  突然,他从现实跌进了噩梦中:

  二黑又出现了。

  它移动着四条没有爪子的腿,歪歪扭扭地朝前走,姿势极其古怪。

  那四只爪子还扔在草上,已经露出了白惨惨的骨头。

  二黑走近它们,趴下来,像个没有手的残疾人一样,用两条前腿的前端夹起那白惨惨的骨头,贪婪地啃起来。

  它一边啃还一边四下观望着,生怕别的狗跑过来争抢。

  ■大黑的故事

  大黑名不符实。

  你要是见了大黑会哑然失笑―――因为大黑是一条很小很小的狗,只有板凳那么大,而且全身雪白。

  它的眉毛很长,挡住了眼睛。

  它的主人是个离异女人,叫仇丽。她老公就是因为这条狗,一纸诉状把她告上了法庭,提出离婚。

  他向法官陈述的理由很古怪:仇丽爱大黑超过了爱自己。对此,他无法忍受。

  他是一个感情细腻、追求完美的男人。在闹到法庭之前,关于狗的问题,他跟仇丽交涉过多少次,均无效果。

  法庭让他提供一些具体的事例,他说了三个。

  一:两周她和狗睡十三天,和老公睡一天。

  二:他们结婚两年,她为老公流过一次泪。她买了这条狗才一年,却至少为它流过六次泪。

  三:天天他给她做饭,天天她给它做饭。

  最后他对法官说:“我觉得这条狗是个不祥之物。”

  法庭调解无效,最后,仇丽选择了狗,她老公选择了房子。

  这是三天前的事情。

  仇丽新租的房子在郊区,挨着铁道。铁道那边是一大片草坪,很开阔,很整洁。

  晚上,仇丽领着大黑,想到那个草坪去玩。

  翻铁道的时候,正巧有一辆火车开过来。

  平时,大黑很乖顺。可是这一次,它却好像中了邪一样,不管仇丽怎么吆喝,它都不听,径直跑上了铁道,然后,回头看。

  它的眼珠挡在眉毛后。

  突然,仇丽好像也中了邪,眼睛一下瞪圆了,射出一种异常的光亮,嚎叫着朝狗扑过去……

  火车像一条巨大的虫子转眼就逼近了,愤怒的汽笛像什么怪叫。

  大黑不慌不乱,在火车撞过来的一刹那,纵身一跃,跳下了铁道,跑到很远的地方,回头看。

  仇丽躺在铁道上,两只脚被齐齐地斩断,鲜血喷出多远。

  大黑慢腾腾地走回来,站在了主人旁边。

  一阵风吹过,撩起了它的眉毛,第一次露出了那双眼珠。

  那是两个像石子一样的东西。

  接着,它走近了仇丽的两只脚。

  那两只脚血淋淋的,白惨惨的骨头露出来……

  狗和骨头对视了一会儿,终于啃起来。

  一个年轻女子舍身救狗……

  报纸不但报道了这件事,还搞了一个读者大讨论,很多市民都发了言。

  有人说,为了一条狗命,搭上一条人命,太不值了。

  有人说:现代社会,薄情寡义,这个女子让人感动。她也是爱护动物的典范。

  不久后,大黑得了狂犬病。

  这件事的恐怖在于―――十八年前,仇丽还在小学二年级读书时,曾经被一条野狗咬伤,她的大腿上至今还有一块伤疤。

  由于当时条件限制,仇丽没有打狂犬疫苗。

  医生说:狂犬病的潜伏期最长可达二十年。

密 码

  黄先生一个人在家,坐在电脑前写东西。

  有人敲门。

  他从猫眼朝外看,没有人。

  等了等,门又被敲响了,他再次从猫眼朝外看,还是没有人。

  他无声地拉开门锁,猛地把门打开。

  一个八岁左右的小男孩站在他面前,仰头看着他。

  “小朋友,你是谁?”

  “保贝贝在家吗?”

  保贝贝是黄先生的儿子,八岁。

  他在大院里交了很多小朋友,黄先生差不多都认识。可是,这个小男孩他没见过。

  “他跟他妈妈到超市买东西了。”

  “噢,那我等他。”

  小男孩一边说一边进了门,走到沙发前就坐下了。

  黄先生关了门,走过来把电视打开,找了一个动画片,说:“你看电视吧。他大约半个钟头回来。”

  “好。”

  然后,黄先生就回到书房继续写东西了。

  过了很长时间,黄先生的老婆和儿子还没有回来。

  而那个小男孩也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黄先生觉得有点怠慢了这个小男孩,应该出去给他拿一些零食。

  他走出书房,却发现沙发上不见了那个小男孩。他扫视了一圈,看见他正蹑手蹑脚的朝杂物间走去。

  黄先生打了个冷战。

  他没有叫住他,而是藏起了身子,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想看看这个小孩到底要干什么。

  黄先生有一个重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他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他的老婆和儿子。

  为了不被家里人发现,他买了一个四位数密码箱,把那个秘密锁在了里面。他设置的密码,跟所有和他有关系的数字都没有关系。

  ―――那个小男孩已经无声地走进了杂物间。

  黄先生忽然想到,也许儿子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小孩。前几天《信报》上还刊登过一个新闻:一个女孩4岁已成偷窃老手……

  黄先生甚至怀疑他不是一个小孩。

  他悄悄跟踪过去,站在杂物间门外,通过门缝朝里看。

  杂物间里的光线很暗。那个小男孩直接走近了他的密码箱,蹲下去,背对着他,好像在捣鼓密码……

  大约一分钟之后,黄先生听到“喀哒”一声―――锁开了。

  小男孩抖了一下,猛地回过头来。

  黄先生急忙用门挡住了自己。

  他感到恐怖了!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这个密码。如果从1调到9999,需要两个钟头。

  小男孩怎么可能一下就打开呢?

  密码箱里只装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很丑陋,浑身血水,四肢朝天,正在哇哇大哭。

  这照片摄于八年前。

  照片上的孩子是黄先生和一个未婚女青年偷情的结果。

  两个人都负不起责,深夜,他们把他遗弃在马路旁的垃圾筒上。

  当时是三九天,天寒地冻。

  实际上,他们是杀害了那个孩子,只是用了一种可以让灵魂狡辩的方式。

  当时,黄先生的老婆正怀着保贝贝,也大腹便便地躺在医院里。

  三天后,保贝贝出生。

  从血缘上说,两个孩子都是黄先生的骨肉,可是,命运却截然不同。

  黄先生只见过那个没有姓名的孩子一面,只留下了这一张照片,作为纪念,临死时看一眼……

  他再次探头看,那个小男孩正拿着那个照片端详……

  黄先生忽然有一种感觉―――这个小男孩正是照片上那个血淋淋的孩子!

  想到这里,他差点栽倒。

  他慢慢从门后走出来。

  小男孩听见了声音,把照片麻利地放进密码箱,一下就站起来。

  “你是怎么打开这个密码箱的?”他严厉地问。

  “我乱拨了几下它就开了。”

  “不可能!”

  “真的。”

  黄先生一字一顿地说:“你必须跟我说实话。”

  小男孩终于低下了头。

  黄先生的心又缩紧了。

  假如小男孩一直坚持下去,就可能真是碰了巧。可是,他的表情告诉黄先生―――不是那么回事。

  “你问我怎么知道了你的密码,是吗?”小男孩突然抬起头来,静静地问。

  “对。”

  “这是一个秘密。你想知道这个秘密,必须打开我的大脑―――你知道密码吗?”

  黄先生傻住了,他没想到这个小孩竟然说出了这样不寻常的话!

  然后,小男孩安静地从他身旁走了出去,说:“我爸爸妈妈肯定在找我,我得回去了。再见。”

  黄先生回过身,大声说:“……你不等保贝贝了?”

  他在门口回过头,不耐烦地说:“早过了半个钟头,我想他回不来了。”

  然后,他就走了出去。

  不管这个小孩是怎么打开了这个密码箱,现在,黄先生必须赶紧把它关好,而且还得换一个新密码。

  老婆和儿子随时都有可能回来。那个超市就在小区的大门口。

  想来想去,他觉得哪四个数字都不安全。

  最后,他闭上眼,随便选了四个数字,锁上,又把数字打乱,然后才睁开眼。

现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密码了。

  电话骤然响了。

  他接起来,是老婆:“保贝贝不见了!”

  黄先生傻了,他猛然想起了那个小男孩说的最后一句话。

家园 5.解开密码的密码 (下)

双胞胎

  我在我家那条胡同里经常看见一个卖冰淇淋的少女。

  她的额头正中有颗痣,像高粱粒那么大。她长得有点单薄,总是穿一件红色的羽绒服。

  如果是一个男人卖冰淇淋,我一个夏天可能吃3根。因为是一个少女卖冰淇淋,而且她的眼神又是那样多情,我一个冬天就吃了8根。

  时间长了,我和她就有点熟了。我是一个没有职业的人,中午起床之后就无所事事了,于是我常常跟她聊天,一聊就是一下午。最后,我和她成了好朋友。她叫小西,父母早逝,一个人生活,挺不容易的。

  有一天,我去一个朋友家,在那个胡同里又看见了她,她竟然在那里卖冰淇淋了,只是她换了一件绿色的羽绒服。

  “嗨!”我说。

  她警觉地看了看我,没搭理。

  我有点尴尬,索性走到她面前,问:“你不认识我了?”

  她反感地瞪了我一眼,说:“我不认识你。”

  “你不是小西吗?我经常买你的冰淇淋呀。”

  她想了想,冷漠地说:“那是我双胞胎姐姐。”

  她在骗我。

  尽管有的双胞胎长得特别相似,但是,只要你是熟悉他们的人,当然不会弄错。我跟小西是好朋友,我坚信,不管有人跟她多像,我都不会把那个人当成她。

  面前的这个人绝对是小西,她怎么说不是呢?她额头正中的那颗高粱粒一样大的痣历历在目。

  双胞胎再像,也不可能像一个人照镜子那样。

  我觉得这里面有一个巨大的阴谋。

  我只好说:“我是你姐姐的朋友。对不起。”

  我回到家门口,果然在胡同里见到了小西,她穿着红色的羽绒服。

  “小西!”

  “哎。”

  “刚才不是你吗?”

  “什么呀?”

  “刚才我看见了一个跟你一模一样的人,她说不是你,她说和你是双胞胎。”

  “对呀,我有一个双胞胎姐姐。”

  我警觉地看着她:“她也说你是她的双胞胎姐姐。”

  “父母死得早,我和她都不知道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可是,我觉得那个人就是你。”我一针见血。

  “你不信就算了。”

  “现在你跟我去她那里看看,只要你跟她站在一起,我就相信了。”

  “我不可能见她。”

  “为什么?”

  “我恨她,她也恨我。”

  “亲姐妹,你们恨什么?”

  小西逼视着我,突然说:“假如,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你,你难道不做噩梦?”

  我想了想,就不坚持了。

  不过,从此我经常到我那个朋友家的那个胡同去,和那个叫小东的少女聊天。我那个朋友离我家很远,一个在南郊一个在北郊。

  时间长了,我越来越觉得诡异。

  尽管穿红色羽绒服的女孩跟我说的永远是这样一套话,而穿绿色羽绒服的女孩跟我说的也是永远是那样一套话,但是,我断定,她跟她就是同一个人!

  同一个人,总是出现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她扮演成两个人跟我交往―――她到底想干什么?

  小西过生日这一天,我对她说:“今晚我到你家,陪你一起过生日。你把蛋糕和蜡烛准备好。”

  她说:“好啊。”

  她一个人住在和我家比邻的那条胡同里。

  然后,我坐车来到我朋友家的那条胡同,果然看见了冷饮车后面的小东,我笑吟吟地对她说:“今天,你过生日,早点收摊,我请你到一个地方,陪你一起过生日。”

  我觉得,她明明是小西,她刚刚听我说完这些话。

  她想了想:“去哪呀?”

  我说:“你跟我走就行了。”

  “好啊。”

  我要让她和她见面。

  她住得不远。我帮她推着冷饮车,放进了她的房子,然后,领着她来到小西的住处。

  最后一抹夕阳红涂在街道上,一弯冷月早早地挂在黯蓝的天空。两旁的哪棵枯树上有乌鸦在叫。

  我和小东一步步走到小西的门前,这时候,她突然回头说:“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买个礼物呢?”

  “我……”

  她笑了,说:“不为难你,你看那不是有个小卖店吗?给我买一块巧克力就行了。我先进屋去。”

  “好吧。”

  那家小卖店离小西的住处只有几十米远,我跑过去,用最快的速度买了一盒巧克力,返回来,发现小东已经不见了。

  她进屋了?

  我的心“怦怦怦”地狂跳起来,也跨进了门。

  屋子里只有小西一个人。她还穿着红色的羽绒服。

  她已经把蛋糕切好,蜡烛跳动着。

  我看见墙上挂着一面镜子,很大,方形。那不像是一个女孩的镜子,脏得几乎看不清里面的人。本来屋子里就不明亮,镜子里那模糊不清的世界更加深邃莫测。

  我有点嘲笑地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呢?”

  小西看着我,说:“我和她不是都在吗?”

  “她在哪儿?”我一下有点恐惧。

  小西走到那脏兮兮的镜子前,朝里指了指:“那不是她吗?”

  一缕冷气爬上我的后背,我强颜笑了笑:“那镜子里不是你自己吗?你真会开玩笑。”

“你再看看。”

  我眯眼一看,镜子里模模糊糊的深邃世界中,站着一个人,木木地看着我。

  “就是你呀!”

  “你看看我穿的衣服是什么颜色。”

  恐怖小说作家再一看,差点吓丢了魂―――镜里人穿的羽绒服是绿色的!

  突然,那个人把手伸过来!一声巨响,那面方形的镜子被打碎了,四边都是尖利的镜子碎片,望进去,在那个模模糊糊的深邃世界里,那只手鲜血淋漓地伸出来,紧紧抓住我:“你为什么这样较真儿!!!”

鬼话西游

 由于出身低贱,由于身单力薄,我的心灵深处有一种恐惧感,一直伴我从小到大。

  这个世界太强大了,打个喷嚏都可能要我小命。我夹着尾巴做人,时刻担心旁边有喷嚏声。

  可是,梦给了我变天的机会。这下,我谁都不怕了。

  是的,我成了齐天大圣。

  我甚至还尝到了当名人的乐趣。电视台天天都在播放我的故事。我的名字可谓家喻户晓,妇孺皆知。

  还是师徒四人,朝西,朝西。

  山高路远,荆棘丛生。这些《西游记》都描述得很多了,不赘。

  这时候,我们已经过了九九八十一难,眼看就要取到真经了。

  山路上荒草凄凄,好像几百年都没有人走了。四周十分安静,竟然没有鸟叫。

  我走在最前,唐师傅骑马走在中间,猪八戒和沙和尚走在最后。

  我困倦地朝前走,腰酸背痛,恨不能给唐师傅安两个翅膀。

  突然,我觉得有点不对劲,我感到行走着的好像不是四个人,而是很多,具体多少我不清楚,反正很嘈杂。我甚至听见隐隐有女人的笑声。

  几个和尚,跟着一群女人算怎么回事?

  众所周知,我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练就了火眼金睛,我看妖魔鬼怪什么的应该没问题。

  我警觉地回过头去。

  唐僧一心一意地赶路,他的眼神跟白龙马一模一样。

  猪八戒一边走一边打着瞌睡。

  沙和尚挑着担,一声不响。

  没有另外的人啊!

  我是孙悟空,连我都看不见的人是谁?

  天黑了,我们赶到了一个寺庙。

  晚上,我们睡在一间幽深的禅房里。我依然没有听见鸟的叫声。

  我仿佛看见有个人在我面前端坐,但是我看不清他的脸。他的嘴里还嘟哝着什么。我猛地睁开眼,不见人影,但是四周鬼气弥漫。闭上眼,他又来了。

  我大气都不敢出,仔细听,他嘟哝的竟只有六个字,反反复复。

  我的汗毛都立起来了,他说的正是佛祖把我压在五行山下,在山顶贴的咒符上的那六个字!

  只是,他反着念:?恕?咪…叭…呢…嘛…??…?恕?咪…叭…呢…嘛…??…?恕?咪…叭…呢…嘛…??…

  不知过了多久,唐师傅叫大家吃斋饭。

  我闷闷不乐。唐师傅似乎看出了什么,想问问我,欲言又止。

  我能不怕吗?这四个人全指望我,我都害怕的事,他们更害怕!

  我一低头,惊叫起来:

  我竟然看见钵里有肉!而且我看见自己毛烘烘的脸!

  我惊叫一声把钵扔了,再看,我的脸又没有了。

  唐师傅走过来,问我:“悟空,你怎么了?”

  我说:“对不起,我没拿稳。”

  我实在吃不下去,拿出金箍棒,到寺庙四周转了转,什么都没有发现。

  回来,我看见唐师傅正在跟方丈聊天,猪八戒在太阳下抓虱子,沙和尚坐在阴凉里深深低着头,一声不响地看书。我发现他的大胡子更浓密了,几乎快遮住了脸。

  我又出了寺庙,一个跟头上了天。我用一袋烟的工夫借来了托塔李天王的照妖镜,站在寺庙的房顶上,像探照灯一样照四面八方,照妖镜呈现出房屋、树木、道路,并没有可疑之物。

  我沮丧地从房子上跳下来。

  我坐在寺庙外的土路边紧锁眉头在回忆。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想起了很多遥远的人。我甚至想到,自己没出道的时候,飘摇过海,一直到西牛贺洲地界,寻找长生不老之道,在灵台方寸山,见到师傅之前,曾经遇见过一个神秘的樵夫,是他指给我道路的。我跟他擦肩而过,互相再没有见过。

  我至今还记得,他头上戴着箬笠,身上穿着布衣,腰间系着环绦,脚下穿着草鞋。

  当时我以为他就是神仙,急忙给他鞠躬行礼。

  他说,他不是神仙,但他和神仙是邻居。

  我越想越觉得这个人可疑。难道他是鬼?是比师傅菩提祖师还厉害的鬼?

  继续西行。

  天色很暗,我们走得深一脚浅一脚。

  山路上猛地窜出一只老鼠。

  猪八戒这次反应还算快,举起钉耙就打,被唐师傅制止了:“不许杀生。”

  我看得出,这只老鼠已经成精了,它浑身鬼气冲天。我一下没有了战斗的勇气,我感到我的腿瑟瑟地抖。

  果然,它站在路中央,突然直立起来,开始冷笑。它的身上生出很多爪子,长出很多眼睛,有的眼珠在看我,有的眼珠在看唐师傅,有的眼珠在看沙和尚,有的眼珠在看猪八戒,有的眼珠在观望远处有没有人出现。

  我大惊:难道就是它在作怪?

  我悄悄对笨猪说:“这是个小鬼,交给你立功吧。”

  笨猪说:“哥,谢谢你了。”

  那只老鼠说话了:“我要吃唐僧肉。”

  猪八戒嘎嘎地笑起来:“太俗啦。”

  那老鼠不理会,继续说:“今天这一难你们都过不去。如来给你们安排了九九八十一难,都过去了,那些都是安排好的剧情,不可怕。我不是,我不在任何轮回、报应之内。我真的要吃你们。”

  我全身发冷。

 沙和尚用那双阴冷的眼眸看着它,仍然一声不响。

  突然,我听见幽暗的半空中又响起了那女人的笑声!

  那只老鼠猛地抬起头,它的所有眼珠都闪着惊恐的光,四面八方地滴溜溜乱转,终于它撒腿就跑!原来它也怕!

  我知道它不是那个令我无比害怕的东西之后,胆子大起来,忽地变成一只猫,纵身一跃,冲上前,把它捉住了。

  我们赶到附近一个村庄之后,我把唐师傅和两个师弟安顿好,单独外出借了一个灶,支起一口油锅。

  我拎起老鼠的一只爪子,问:“你说,是谁在笑?”

  那老鼠嘴巴紧闭,无比惊骇。

  “你不说,我炸了你!”

  它绝望地嚎叫一声,自己跳进了油锅,转眼就变成了几根焦糊的骨头―――它自杀了。

  我心中的阴影越来越重。

  继续西行。

  我陡然看到漫天霞光万道,彩虹千条。不知为什么,这景象竟然没有一点吉祥的意味,却显得很恐怖。

  唐师傅高兴了,他终于见到佛祖了!

  我警惕地望着天空。果然,天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头像,像雕塑一样毫无表情。接着,我隐隐约约听见了女人的笑声!

  我撒腿就跑!

  我一边跑一边听见可怜的唐师傅大叫救命。我在天上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猪八戒紧紧守护在唐师傅旁边。沙和尚静静地注视着古怪的天空,不知道想什么。

  我一个筋斗翻出了十万八千里,落下后,抬头看,那个巨大的头像依然在天上!

  我快崩溃了,变成一只老鼠藏进了人间的一只老鼠的肚子里。在黑暗中过了好久好久好久,齐天大圣才被生出来―――那恐怖的佛像终于不见了。

  我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丢人。

  我驾云来到灵山,进入雷音宝刹。我要求如来救命。

  我对如来讲述了来由,如来问:“那笑声是什么样的?”

  那隐隐约约的笑声又传出来。如来用法眼四下观望,什么都没有,不由惶恐起来,低低地说:“悟空,你赶快离开这里。自己的问题自己扛……”

  我无依无靠地回到了唐师傅身边。

  我谎称自己去追妖精了。

  他们信赖我,没有表示多少怀疑。

  我现在怀疑这个可怕之物就在我们四个人当中。

  不可能是敖广的儿子白龙马。

  唐师傅?不像,他除了念紧箍咒什么都不会。

  猪八戒?不像,他只想肉和女人。

  最后,我把眼睛放在沙和尚身上。

  如果我们师徒四个人中有一个最诡异、最恐怖的人,你说应该是谁?肯定是沙和尚。他永远走在最后面,他最缄默。他的眉毛很粗壮,把眼睛都挡住了。他的胡子很茂密,把半个脸都埋了。他一直垂着头挑担……

  我开始推想。

  沙和尚在流沙河曾经吃过九个取经路过的人。流沙河上连柳叶都不浮,而那九个人的头骨不沉。后来,沙和尚用那些头骨做成了一串,挂在脖子上。一定是在他遇见观世音之后,等待唐僧的时候,那九个头骨把他勒死了。现在的沙和尚就是那九个头骨。

  可是,白骨精我也见识过,不也死在我的金箍棒下了吗?

  我主动跟沙和尚去化缘。

  我们走了很久,没见到村庄。天黑暗无边。我们坐在草地上。这时候,我更看不见他的表情了。我怀疑他不是沙和尚。

  “你有没有听到我们身后有女人的笑声?”我试探地问。

  沙和尚那一直低垂的眼睛终于慢慢抬起来,盯着我,突然笑了起来,他的胸腔里发出的正是那个女人的笑声!

  我一下就跳起来。

  “我不是那九个头骨。我是来索你命的人。”

  “我已经在阎王那里给自己销了号!”

  “玉帝与日月同寿,阎王掌管人间的生生灭灭。在你不知道的领域,还有掌管日月寿命的,还有掌管阴间兴亡的。轮回之外还有更大的轮回,五行之外还有另外的物质,天上的天上还有天。我就是来自地下的地下的下面。你怕吗?”

夜游神

 有个算卦的瞎子告诉了古芒一个发财的路数:

  每天半夜12点,你走出小镇在公路上转悠,不出一百天,你一定会遇到夜游神。看见它之后,你千万别错过机会,要一头撞过去,然后,你就跪在地上,抱住它的双腿不放,向它赔礼道歉。它是夜游神,不能长时间地停下来,必须不停地走走走。你一直向它赔礼,它说原谅你了你也不要放手,它实在没办法,就会告诉你一个埋财宝的地方,叫你赶紧去挖,它好脱身……

  这很像“芝麻开门”。

  古芒才不会天天半夜12点爬出热被窝,到外面找什么夜游神呢。他不是不相信,而是觉得希望太渺茫了,比彩票中奖还难。

  这天,他在路边和一个老头下棋,说起了夜游神的事情。

  旁边蹲着一个看热闹的人,他叫李九子,是一个出名的懒汉,每天都梦想着发大财,却从来不劳动,都30多岁了,连个媳妇都没有。

  李九子的注意力渐渐从棋盘上转移到古芒的嘴上,最后兴奋地瞪大了双眼。他问古芒:“要是那么死乞白赖,被夜游神吃了怎么办?”

  古芒不屑地瞥了李九子一眼,说:“它是神,不是妖魔鬼怪,不会吃人。”

  转眼三个月过去了。

  这天,古芒半夜里突然醒来,怎么都睡不着了。

  刚才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在镇外的一条公路上,遇见了高大的夜游神。他按照那个瞎子说的话做了,果然,夜游神附在他耳边说:“我告诉你一个埋藏财富的地方。我说出来之后,你立即把它挖开,好不好?”

  古芒顺从地点点头。

  夜游神指了指古芒的脑袋,突然说:“就在这里……”

  古芒怎么都弄不懂这个梦的玄机。这时候,他隐隐感觉到外面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他。他左思右想,最后,穿衣起床出了门。

  他走出小镇,一边在黑糊糊的公路上来回走动,一边不停地四处张望,盼望着夜游神出现。

  天很冷,他不停地哆嗦着。可是,转悠了很长时间,还是没见到夜游神的影子。

  就在他想返回的时候,突然,前面出现了一个异常高大的身影,正缓缓朝远处飘移,好像双脚离开了地面在行走。

  夜游神!

  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他的心猛跳起来。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他蹑手蹑脚地跑过去,一头撞在夜游神的屁股上,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住对方的双腿,开始耍赖:“您是夜游神吧?对不起啊,我冲撞了大驾,绝不是有意冒犯,请您原谅我吧,原谅我吧,原谅我吧……”

  对方回过头,低低地说:“我原谅你了。”

  古芒抱得更紧了:“不,您一定没有原谅我!我对不起您呵,我真的对不起您啊!……”

  “你抬头看看我是谁!”对方喝道。

  古芒愣了一下,忽然感到这声音有些熟悉,抬头仔细看了看,原来是李九子。

  “我在这里转悠三个多月了,连个鬼都没撞见!”李九子沮丧地说:“算了,咱们都回家吧。”

  古芒心灰意懒地站起来,说:“……回家吧。”

  两个人就一起朝家走了。

  走着走着,古芒的脚步渐渐慢下来,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明明是两个人在走,可是他好像只听到了一个人的脚步声。

  他转头看了李九子一眼,李九子目视前方,腰杆僵直,继续朝前走。

  “你等一下。”古芒说。

  “怎么了?”李九子停下来。

  古芒后退一步,趴在地上,朝李九子的脚底看去―――他的两只脚竟然是悬空的,离地面有一寸高!

  古芒顿时大惊失色,抬起头,死死盯住李九子的脸。

  “害怕吗?”李九子问。

  古芒说不出话来。

  李九子围着他无声地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蹲下身,低低地说:“我都走成夜游神了。”

毛三和毛四

 夏夜,湿漉漉的闷热,没有一丝风。

  一片漆黑。

  草在密麻麻地长,蚊子在密麻麻地飞,蟋蟀在密麻麻地叫……

  毛三和毛四走在土路上。路有点烫脚。

  毛三走得快一些,毛四被落在后面。

  毛三不满意地回头说:“你能不能走快点?”

  毛四说:“我走得已经够快了。你急着去死呀?”

  毛三生气地停下来,说:“我也是124条腿,你也是124条腿,你为什么就走不快呢?”

  两条虫子!

  毛三是男虫子,毛四是女虫子。

  这种虫子最恐惧人类,极少爬出草丛。

  因此,人类从没有见识过这个物种,世界上任何一个生物研究部门都没有它们的标本和档案。

  我们一直在研究动物有没有思维和情感。其实,它们和我们一样―――面临威胁时,它们惊惶地逃窜,或者抱成一团装死;它们的配偶或者亲人被残害了,它们悲痛欲绝,撕心裂肺,只是我们看不见它们流泪罢了……

  毛三和毛四在它们的种族里相当于人类的中医。虫子当然也生病,毛三和毛四通过一些草药为它们救死扶伤。

  前些日子,有一个医生在草丛上放风筝,不幸看见了毛四。

  这个医生天生最怕虫子,当时他被毛四那怪兮兮的样子吓得全身发冷,手脚都不会动了。

  恐怖产生暴力,他抬起脚,恶狠狠地朝毛四踩去……

  毛四叹口气说:“前几天,我被一个人踩了一脚,差点没命,断了几十条腿,还没长出来呢。”

  毛三朝毛四的身下看了看,心疼了。

  “你知道那个人的家在哪儿吗?”它阴冷地问。

  毛四舞动着无数的腿,说:“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他在哪里上班―――他是个医生。”

  毛三突然说:“我领你去报仇!”

  “怎么报仇?”

  “钻进他的两只耳朵,然后我们在他的大脑中间会合。”

  “他长得那么高,我们朝上爬的时候,肯定会被他发现。”

  “我们先爬到房顶上,然后对准他的脑袋跳下去,空降抢占制高点。接下来,我们就藏在他的头发里,如果他没有察觉的话,我们迅速兵分两路,钻进耳朵。”

  “要是他察觉了怎么办?”

  “你放心,他没办法在头发里捉到我们,除非他用篦子把我们梳出来。而他不可能有篦子。”

  毛三想了想,不好意思地小声说:“他的诊室在八楼,我这腿……”

  “没问题,我背你上去。”

  于是,在这个闷热、漆黑的夏夜,两条虫子逼近了医院的门诊楼。

  它们第一次要和人类正面交锋了。

  实际上,那个医生是个挺不错的人,对患者充满爱心,办公室里挂满了锦旗。

  他是一个爱清洁的人,他的胡子总是刮得光光的,头发也永远是短短的。而且,他很热爱生活,有风的日子,还经常到草地上放风筝。

  在门诊楼黑暗的楼梯上,有一条很大的白虫子从水泥缝探出脑袋来,它没有腿,全身都是乳白色的肉,不停地蠕动着。它长着很多只眼睛。

  白虫子惊奇地问:“毛三和毛四,你们怎么出来了?”

  虫子和虫子一般都认识。这种没有腿的虫子缺乏安全意识,总爬出来透气,经常被人弄死,都快绝种了。

  毛三气喘吁吁地说:“我们去找一个医生算账。”

  白虫子不知道它们去找哪个医生算账,但是它幸灾乐祸地笑了:“祝你们成功!”

  这时是清早。

  那个医生坐在诊室里,静静地看着门,好像在等待第一个患者。

  两条虫子进了门,顺着墙壁爬上了房顶,速度快极

  了:“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

  它们停在那个医生的上方,朝下看去,看不见医生的脸,只看到一头乌黑的短发。

  “你先跳。”男虫子说。

  “你先跳。”女虫子说。

  男虫子一下就跳了下去,女虫子也一闭眼,跳了下去。

  它们轻飘飘地落在了一堆头发中。它们伏下身子,一动不动,紧张地观察医生的反应。

  医生好像没什么反应。

  毛三对毛四使了个眼色,两条虫子迅速朝两只耳朵爬去。

  可是,它们顺着两个鬓角朝下爬,却好像一直爬不出去,一直没看到医生的脸。

  它们都害怕了,同时向地面逃窜。它们一直在头发中爬过他的脸、他的脖子、他的胸腹、他的大腿,他的脚……

  这个人全身都是头发!

  这时候,医生慢悠悠地说话了:“我是毛老大。”

片面的镜子

两个女孩到海边旅游,住进一家宾馆。

  坐了一天的车,很累,她们要洗澡。

  草是一个内向、柔弱的女孩,而花是一个外向、明朗的女孩。这次出来,一直是花照顾着草。

  草先进了卫生间。

  里面传出“哗哗”的水声。

  花打开电视,找到了一个外国的恐怖电影!她高兴地跳到床上,看起来。

  画面上,一个女孩在洗澡,突然,一些古怪的须角从花丛里伸出来……

  草惊叫了一声。

  水声已经停了,草用毛巾裹着身子,惊恐地跑出来。

  “怎么了?”花问。

  “见鬼了!”

  “见什么鬼了?”

  草指着卫生间,抖抖地说:“我照镜子,镜子里没有我!”

  花笑了,说:“怎么可能!一定是里面的雾气太大了。走,我跟你去看看。”

  “我不敢!”

  花下了床,大大咧咧地说:“那你就别洗了,我洗。”她一边说一边走进了卫生间。

  外面只剩下了草。

  电视上,一个女人在洗澡,一些古怪的须角从地漏里伸出来……

  她急忙把电视关掉了。

  房间里一下静下来,只有卫生间里的“哗哗”的水声。

  花一边冲洗一边还哼着流行歌曲。

  草想,看来那镜子真的没什么问题,一定是自己看花眼了。

  过了半天,水声停了。花对她喊:“草,你进来一下!”

  草以为花要什么衣服,就走了过去。她推开卫生间的门之后,愣住了―――里面空空如也,根本不见花的影子!

  突然她听见花说话了!

  她猛地转过头,看见花正在那雾蒙蒙的镜子里朝她笑:“你怎么说这镜子照不出人呢?你看,它不是把我照出来了吗?”

谁在那里面

 周××是个恐怖小说家。

  他写了一篇恐怖小说,叫《谁在那里面》。

  我是一个作家。

  这一天,我到一个旧货市场,买回了一台陈旧的打印机。

  对于我这个电脑盲来说,我能把它连接到主机上,就像在蒙古建立了海军一样不容易。

  天也黑了,我也累了,洗手,睡觉。

  夜很静,我迷迷糊糊快进入梦乡时,突然听见有一个奇怪的声音:“吱啦吱啦吱啦……”

  我一下就醒了。

  我在黑暗中仔细听,感觉是那个打印机在响。

  电脑关着,它怎么自己就开始打印了?

  “吱啦吱啦吱啦吱啦……”打印的声音在深夜里很?}。

  我坐起来,打开灯,朝电脑看去,果然一张纸从打印机里慢慢伸出来……

  我走过去,小心地把那张纸抽出来,上面是空白,什么字都没有。

  我把它的电源拔掉了,重新躺下,关上灯。

  我想,假如它再响,那就见鬼了……

  谢天谢地,它没有再响。

  第二天,一个朋友来做客。

  我在厨房煮咖啡,听见他说:“这是你写的小说开头吗?”

  我探出头看了看,他正拿着昨夜从打印机里吐出来的那张白纸在看。

  我走过去,看了看那张白纸,又看了看他,不解地问:“你说什么?”

  “或者,这是你写的一首诗的开头?”

  “你说,这上面有字?”

  他指了指那张纸说:“这不是字吗?”

  我有点毛骨悚然了:“写的是什么?”

  “你别跟我开玩笑呵!”

  “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朋友说,那上面写着这样两句话:

  “我每天午夜都必须写点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恐怖?”

  我认定朋友是在开玩笑,一笑过去。

  这天晚上,我又切断了电脑电源,可是,到了半夜,又听见那个打印机响起来:“吱啦吱啦吱啦吱啦……”

  我的心一沉。

  颤颤地打开灯,我又看见有一张白纸从打印机里慢慢伸出来……

  我走过去,把那张纸抽出来,上面还是一片空白。

  《小故事》杂志社正跟周××约稿子,他决定颜馄?《谁在那里面》寄给他们】/p>

  他坐在电脑前,点“文件”菜单,再点“打印”指令,那台刚刚从旧货市场买回来的打印机,就开始工作了。

  “吱啦吱啦吱啦吱啦……”

  终于打出来了。

  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没一点问题,就到邮局寄出去了。

  几天后,《小故事》杂志社的张编辑打来了电话。周××正在电脑前写作。

  “周老师,您的稿子我收到了。不过有个问题,我得问您一下。”

  “什么问题?”

  “最后一行字是什么意思?”

  周××点开那篇文档,朗读最后一行:“我走过去,把那张纸抽出来,上面还是一片空白。”

  张编辑说:“是下一行。”

  “下一行就是我的通讯地址了。”

  “不是,在通讯地址的上面,黑体字。”

  “没有哇!你说说,写的是什么?”

  张编辑压低声音,把那行字念了出来。

  周××一下就陷入了巨大的恐怖中―――那行字竟然是:

  胡编乱造。你快倒霉了!

  怪了。

  稿子在电脑里还好好的,可是,被那台破旧的打印机打出来之后,最后就多了一行古怪的字。这行字别人能看见,周××却看不见!

  就在这天半夜,周××又听见那台打印机孤独地响起来:“吱啦吱啦吱啦吱啦……”

  ―――大家一定都想知道周××到底怎么样了。正像著名魔术师大卫说的那样:还是留一点谜底有意思。

  到此结束。

  胡编乱造。你快倒霉了!

家园 6.第二种时间

噩梦逼真

 我保留着小学毕业时全班的一张合影。

  这是一张黑白的老照片,总共有32个学生,分三排,第一排坐在矮凳上,第二排坐在高凳子上,第三排站着。

  其中有一个学生已经死了,他叫夏明军。小学毕业那年暑假,他到池塘里游泳,淹死了。

  他站在后排最左边,个子不高,只露出一个瘦巴巴的脑袋,默默地看着镜头。

  班主任是个女的,姓李,她坐在中间那一排正中。

  我时常拿出这张珍贵的照片看看,它把我带回那遥远的童年时光。

  这一年,我回到家乡小镇,打听了一下,除了我,小学那些同学竟然都没有走出这个小镇,就产生了一个念头:把他们聚到一起,搞个同学会。

  遗憾的是,李老师不在了。三年前她得了癌症,死在了齐齐哈尔大儿子家,享年69岁。我去她家,只见到了她的一张大幅遗像。

  人很快就聚齐了。

  大家都过了30岁,有些人我都不认得了。

  我请客,大家到饭馆大吃二喝一顿。然后,有人提议,要再照一张合影。我当即赞同,并出了一个主意―――每个人都按照那张小学毕业照的位置站。

  照完像,我又把小镇惟一一家歌厅包下来,大家在那里狂欢了一晚上,半夜才散。

  第二天,我就离开了家乡。

  半个月之后,那张老同学的成年合影寄到了我的手上。

  我打开后,大吃一惊:照片上多了两个人。

  一个老太太,满脸都是皱纹,木木地坐在第二排正中,木木地看着镜头。这正是遗像上的李老师!

  后排的最左边露出一个瘦巴巴的脑袋,那是彩色照片上惟一一个黑白的影像,正是小学毕业照上的夏明军。

  他停留在30年以前,默默地看着镜头。

天惶惶地惶惶

 夜深了。

  张山躺在床上,身边多了一个男婴。

  她是个作家,丈夫是个医生。

  几天前,丈夫下班回来,带回来了这个六个月左右的男婴。他是在医院里捡的。

  张山第一眼看见这个孩子,就觉得他有点面熟。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她多少有些恐惧。

  今夜丈夫值班,家里只剩下她和这个男婴了。

  男婴睡着了,在月光下,他安静得像一枚缓缓飘落的雪花。

  夜缓缓地流失。

  腕上的表在“滴答滴答”走动,那是每个人生命的倒计时。

  零点时分,男婴抖了一下,突然哭起来。

  张山吓了一跳,急忙把他抱起来,使劲摇晃。可是,他仍然大哭不止。

  在寂静的深夜里,一个小孩没完没了地大哭,总让人感到有些?}。

  天惶惶地惶惶。

  张山没辙了。她一边轻轻地拍他,一边冷静地观察他。

  他一边哭一边紧紧盯着房间的西南角,好像看见了什么东西。

  张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里一片黑糊糊,什么都没有。

  一个人出生和死亡大都是在夜里。刚刚出生的孩子,即将死亡的老人,都处于混沌未分状态。在这个状态里的人,是不是真的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让男婴如此惊恐?

  不知道过了多久,男婴好不容易睡着了。

  张山小心翼翼地躺下来,都不敢喘粗气。她开始回忆,这个男婴到底像谁。

  一张脸在黑暗深处显现出来……

  当张山看清这张脸的时候,整个的身体像通了电似的抖了一下―――这个男婴多像乔宙呵,简直就是他的翻版!

  难道他是乔宙的小孩?

  张山今年42岁,结婚十几年,一直没有小孩。她不能生育。

  乔宙和她同岁。

  假如这个小孩真是乔宙的,他为什么现在才要小孩?

  他为什么要把小孩抛弃在医院里?

  为什么偏巧是丈夫把他抱回来了?

  张山和乔宙相好时,都21岁,她不知道那算不算恋爱。想起来,那时候天真蓝,乔宙的笑很灿烂。

  两个人在一起相爱了两年,后来,乔宙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张山怀疑他是不爱自己了,伤心了很长时间。

  后来,她又谈过几个男朋友,都没有结果。

  和丈夫相识的时候,她已经将近30岁。

  她没有对丈夫说起过乔宙。他已经太遥远了。

  而现在,一个和乔宙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突然出现在了她的生活中。她怀疑乔宙回来了,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张山是个多愁善感的人。现在也是。

  21岁那一年,她曾经写过一篇散文,投到了一家杂志社,竟然发表了。

  那是她的处女作。

  文章的题记是:人类的情感之所以像星辰一样美丽,正是因为生命的天空充满了悲剧的黑暗。

  她的想象很凄美:

  一个人,从新生到衰亡,这个过程是最残酷的。

  不管你的青少年时代多么令你留恋,最后你都将一天天变得衰老,丑陋。

  最初的生命是一个美梦,老了之后,就渐渐变成了一堆垃圾,找不到回收的地方,只能在焚尸炉里销毁……

  如果,人生能够倒过来,那多好呵。

  一把把泥土,渐渐形成人的样子,出现在这个尘世。

  他(她)人生的最初,外表是衰老的,内里是成熟的。然后,一天天走向壮年,走向青年,走向童年。由一种哲学的黑白颜色,走向童话的五颜六色。

  越活越有希望,越活越有激情,越活越有力量,越活越美好,越活越娇嫩……

  最后变成胚胎。

  最后化为乌有……

  乔宙是她的责任编辑。

  就因为这篇稿子,他和她相识了,相爱了。

  她清晰地记着,她和乔宙最后在一起的情景。

  乔宙约她,在一个酒吧见面。

  那个酒吧的名字很怪,叫“背对背”。

  酒吧里的光线很暗,墙壁上挂满了钟表。

  乔宙提出分手。

  张山似乎并不太意外。那一段时间,乔宙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张山早就有预感了。

  只是她不明白原因。

  在她的再三追问下,乔宙支支吾吾地说:“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为什么?”

  他看着墙上那些“滴滴答答”的钟表,若有所思地说:“我们只是在山路上邂逅,打个照面之后,就只能各走各的路,因为……你是上山的人,我是下山的人。”

  “你可以跟我上山呵!或者,我跟你下山。”

  乔宙苦笑着摇摇头。

  巧的是,或者说不巧的是,刚说到这儿,他们就看见了一个共同的朋友,那个人大大咧咧地走过来,非要和他们一起喝酒……

  对话半途而废。

  第二天,乔宙就消失了。

  张山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个男婴在明亮的月光下突然睁开了眼!

  张山打了个冷战。

  男婴直瞪瞪地看着张山,突然说:“你说我是谁?”

 一个六个月的小孩竟然说话了!

  张山毛骨悚然:“你!……”

  男婴转过脸去,直直地盯着房间的西南角,心酸地说:“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为什么消失―――我们不是同一种时间里的人,无缘共度今生,只能各自走向各自的结局……”

  张山一下就坐了起来。

  是个噩梦。

  但是,她的心并没有放下来,回想梦中的情景,她越来越恐惧。

  难道这个男婴是……乔宙?

  她低头看那个男婴,他安静地睡着。

  张山不敢睡了,第一次如此急切地盼望丈夫快点下班。

  她轻轻打开床头灯,想看看几点了。当她的目光落在手表上时,却呆成了木鸡:

  在这幽邃的深夜里,那个秒针朝着相反的方向匆匆地奔走:“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马良是个画家。

  他在一个村子的最西头盖了一幢高大的房子,像个庙堂,很Cool。

  他在村里雇了一个老太太,每天早晨来给他搞一次卫生。老太太住在村子最东头,60多岁了,不过身子骨很硬实。

  最近,马良一直想创作一幅画,叫《后退半个世纪》,但是一直没动笔。

  他想用一个女子来实现这个题目。

  外在的东西没问题,一件花衣裳,一根黑辫子,不施粉黛。难度最大的是她的眼神,马良总觉得他描画不出来。

  他用了一周的时间,终于,完成了这幅画。

  那是一个和真人同样比例的女子,站在一片草地上,挎着个篮子,装着半篮蘑菇,就像第一次照相的人面对镜头一样,有点羞怯地看过来。

  半个世纪前的天,比现在蓝多了。草地上零星的花,鲜得像真的一样。

  画完了这幅画,马良就像跋涉了半个世纪的时光,感到异常疲惫。

  他是个自由画家,靠卖画为生,但是这幅画他不想卖,永远不想卖。

  搞卫生的老太太来了,马良让她把乱七八糟的画室收拾一下。那个老太太就无言地走进去,低头开始劳动,一眼都没看那幅画。

  这一天夜里,刮风了。

  马良醒来,听到院子里的狗们在狂叫。他养了十几条狗。

  他警觉地把耳朵竖起来。

  画室的门响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人钻进去了。马良爬起来,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他打开画室的灯,扫视了一圈,没发现任何可疑的情况。

  他又看了看那幅画,画中的女子在草丛中羞怯地看着他。

  他松了一口气,转身准备回卧室。突然,他的脖子僵住了。他慢慢回过头,眼睛射向那个画中人的辫子。

  她的辫子本来在背后,现在,这根辫子垂在了她的胸前!

  马良猛地转了一圈,画室里只有他自己。

  有问题!

  她的辫子上竟然系上了一根红头绳,这根头绳马良根本没画过!

  只有一个可能,有人趁他不在家,钻进他的画室,涂改了他的画。

  谁干的?

  当然是他的同行,因为只有同行才会画画。

  可是,哪个同行会做这种怪异的事呢?而且,他和圈子里的人几乎断绝了来往,根本没有人走进过这个画室……

  他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个低头干活的人,不由全身一冷―――是她?

  他越看画中人越害怕,拿起画笔,又把她涂改过来。

  第二天,那个老太太又来了。

  她走进画室搞卫生的时候,马良在后面悄悄观察她。她没有察觉到马良在身后,只管低头干活,根本没看那幅画。

  马良望着她花白的头发,暗暗解除了对她的怀疑。

  “大妈。”他叫了一声。

  老太太似乎吓了一跳,回过头来。她的眼睛很浑浊。

  “你叫什么名字?”马良问道。

  “李彩花。”她一边说一边继续擦地,她的手像一截干枯的木头。

  “你是在这个村里长大的吗?”

  “是,我就是在这个村子出生的。”

  “这个村子有没有人会画画?”

  “画画?原来有个画匠,死了。”

  这天晚上,马良又被风中的狗叫声惊醒了。

  他竖起耳朵,听画室的动静。

  画室的门又响了一下。

  他起身跑过去,打开灯,没发现任何人。

  他朝那个画中女子看了看―――那根辫子依然垂在她的胸前,她羞怯地望着他。

  这时候,马良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了。

  难道自己当时真的把辫子画在了她胸前?

  他很快就否定了自己,因为他又发现了一个问题―――那个女子站立的位置似乎挪动了一点。她身体一侧的边沿,露出了细细的一条画布的底色。好像她曾经走下来过,重新回去时,站立的位置没有严丝合缝,出现了一点点偏差。

  这下,马良惊呆了。

  这说明不是画外人作怪,而是画里人作怪!

  马良陡然想起了一个民间故事,好像叫《田螺姑娘》,讲的就是一个画上女子爱上了一个年轻的渔夫,偷偷从画上下来,为渔夫做饭,洗衣……

  可是,此时的马良一点都感觉不到美好,只有恐怖。

  他仔细打量这个画中人。

  她的长相很传统,瓜子脸,杏核眼,高鼻梁,樱桃嘴,大眼睛,窄肩,细腰,宽臀,她的眼睛水水的,很羞怯……

  看久了,就是一个真人站在面前。

  马良使劲摇了摇脑袋―――她确实是一幅画,无血无肉,她诞生于他的画笔和想象……

  他实在不想再跟她对视下去,一步步退回了卧室。

  这天夜里,他听了一夜的风声。

  第二天,马良中午才睡醒。

  搞卫生的老太太来了,她一言不发,低着头干活。

  马良忽然感到这个老太太有点眼熟。

  他打了个冷战。

  他发现这个老太太竟然跟那个画中人有点像!

  马良立即明白了,为什么多数画家笔下的女性都有点像他的太太。马良住在这个村子里,很少跟外界接触,天天见到的人就是这个老太太了,他画的女子就不知不觉像了她几分。

 “大妈。”

  老太太又吓了一跳,抬头看他。

  “你看我这幅画怎么样?”

  老太太一回身,目光准确地射到了那幅画上。

  “挺好呵。”

  “我觉得她和你还有点像呢。”

  老太太不好意思地说:“人家美得像花骨朵一样,怎么能跟我这老婆子像!”说完,又低头干活去了。

  这天夜里,又刮风了。

  马良没睡,他在极度紧张中等待那个响声出现。

  大约午夜的时候,他果然又听见画室有声音。

  他悄悄来到卧室门口聆听,清楚地听见有人打开了画室门:“吱呀―――”然后轻飘飘地走出去了。

  他迅速来到画室,打开灯,目瞪口呆―――画上的女子不见了,留下一个人形的空白!

  外面的狗叫起来,很凶。他疾步追了出去。

  借着月光,他看见了一个背影―――窄肩,细腰,宽臀,一根辫子在背后悠来晃去……

  他顾不上害怕,跟踪她而去。

  她挎着篮子一直朝村东头走。

  风越来越大。马良紧紧跟着她。

  那背影始终没有回头,一直朝前走,朝前走……

  实际上,这个村子不大,从这头走到那头,大约一里远。可是,在这个梦魇一般的夜里,这一里路变成了一万里。

  一个画中人,一个画外人,跋涉了一夜。

  马良累极了,全身像散了架。

  天突然就亮了,好像鸽子一飞冲天。

  马良朝两旁看了看,他发现村子似乎变了样,砖房都变成了土房,而路边的草突兀地繁茂起来。

  他猛然意识到,空间的距离变成了时间的距离,他是朝着从前走,一直走过了半个世纪!

  这时候,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去了,恐惧到了极点,但是他仍然没有放慢脚步。

  天越来越蓝。

  前面的村道上,出现了另一个矮个女子,穿着旧时代的衣裳,她跟画中的女子打招呼:“李彩花,起这么早呵?”

  画中人说:“我去草地上采点蘑菇。”

  然后,两个人擦肩而过。

  那个矮个女子走到马良对面的时候,还仔细地看了看他。

  李彩花……

  马良又一惊―――那个老太太不是叫李彩花吗!

  正愣怔着,果然看见那个画中女子走进了村东头第一家!

  他躲在了一棵老树后。

  那女子很快就出来了,仍然挎着那个篮子。她朝村西头返回了。

  马良继续跟着她。

  黑夜“哐当”一下就掉下来了。风渐起,越来越大。

  马良好像又跟她跋涉了一万里路,终于看见了他那庙堂一样的房子。

  她的脖子好像不会转动,没有回一次头。

  来时,马良不但一直溜边走,而且还猫着腰。现在,马良的腰身一点点挺直了。

  她还是没有察觉,好像她和马良是两种时空。

  马良的胆子越来越大,走得也越来越快,最后,他离她只有几米远了……

  她突然回过身来,定定地看着马良。

  她的脸布满了皱纹,头发干枯花白,双眼浑浊不堪。

  她是李彩花。她的胳膊上还挎着那只篮子。

  她说:“我来搞卫生。”

网 友

 深夜,我一个人坐在电脑前聊天。“啪嗒,啪嗒……”

  对面是个女孩。我们聊得很投机。

  我说:“我们见面吧?”

  她说:“你现在就在看着我啊,我也在看着你。”

  我说:“那是你的电脑。”

  她说:“是你。你在摸鼻子。”

  我打了个冷战,急忙把手拿下来。

  她马上又说:“你怎么把手拿下来了?”

  我突然觉得这个家里飘荡着阴气!

  我惊恐地抬起脚,猛地朝主机踹去,“哐当”一声,屏幕就黑了。

  后来,我渐渐想明白了,一定是哪个女黑客侵入了我的电脑,来吓我。鬼知道她用了什么办法!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我是一个心理医生。次日,我照常穿着白大褂上班,在我的诊室接待患者。

  我想,走马灯一样的患者中也许就有那个黑客女孩,她的心理一定不正常。

  正想着,走进来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她跟其他患者不一样,进了门就反身把门关上了。然后,她怔怔地看着我,一步步走近。

  “你有什么病?”我急忙问。

  她直僵僵地站在我面前,低低地说:“我的脑子坏了,你能修吗?”

  修?

  我的心提起来:“脑子怎么坏了?”

  她厉声叫道:“你踢的!”

面 具

我有两个面具。我之所以买它们,是因为它们的样子太恐怖了。

  在此之前,有朋友自泰国来,给我带来一个他们的面具,是一个脑袋,像人,又像兽,涂着各种各样的颜色,青面獠牙,血盆大口。但是我觉得一点都不吓人,甚至把它当成了玩具。

  那么,这两张脸是什么样子的呢?

  它们不是脑袋,仅仅是两张脸,而且它们不是那种变形的,比例跟正常人的脸一模一样。

  它们的恐怖在于―――它们太白了,比纸白,比盐白,比雪白,我无法形容。说另外的东西,倒可以反过来比喻―――简直像周德东家的面具一样。

  那白白的脸上,挖了两只黑洞洞,那就是眼睛;凸起一个优美的鼻子,画着两张鲜红的嘴。

  假如你把这个面具罩在脸上,走出门,透过那两只黑洞洞,你可以看见另一个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到处飘荡着惊惶的眼睛。

  在某一方面,我是一个心细的人。这两张脸有一点区别,尽管很细微,可我还是发现了―――其中一张脸的额头有几粒斑点,小得几乎只有用显微镜才能看清楚。

  我把这两张脸分别挂在卧室里和书房里。

  我在书房写作的时候,我在卧室睡不着构思的时候,偶尔抬头,看一看墙上的脸,会陡然有一种惊怵感,刺激灵

  感。

  有那么一天晚上,我站在一张脸前细细打量它,突然瞪大了眼。

  我所从事的职业不允许我胆子小,但是,我还是骤然感到了害怕!―――由于有那个斑点的区别,使得我发现,这两张脸换了位置!

  怎么可能呢?

  这两张脸是我一个月前挂上的,再没有动过它们。当时,哪个挂在了哪个房间,我记得清清楚楚。而且,这一个月来,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在!

  从此,我的目光一看到它们,心里就发冷。

  它们没有任何表情,木木地注视我。

  过了几天,我再次走近它们观察,我的心一下就掉进了万丈深渊―――它们又交换了位置!

  这天夜里,我躺在床上,借着月光,盯着墙上的脸,不敢睡。

  我想,换了别人,一定会把它们都摘下来扔掉。但是,这样做不是我的风格。

  我不管遇到什么恐怖的事,都会坚持到底,直到真相大白―――哪怕在寻求谜底的过程中,我不争气被吓死。

  我注视着那张不知道产生于什么人之手的脸,似乎有两只黑亮的眼珠,隐隐约约在那两只空空的黑洞里缓缓地转动。

  我大惊。我一动不动,死死盯着它。

  是的,有两只眼珠,在那张脸的后面转动!

  我感到呼吸越来越急促。我想,今夜我可能真的要不争气了。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发觉了它们的秘密。我要大难临头了。

  我站起来,猛地打开灯,一把把那张脸揭开,扔到了地板上―――那面具的后面果然藏着一张脸!

  我抖了一下。那是面具挂时间长了,雪白的墙上有了一张脸形的印记。这是一种借口,我不相信。

  接着,我低头看地板上的那张脸,它摔破了,两张鲜红的嘴咧开来,笑了。

  我好像听到它在说:“那是你自己的眼睛。”

  那是我自己的眼睛。

  这句话深有含义。至少,从此我专心写作,再也不关注它了。

  关于它们互换位置,一个搞科研的朋友是这样解释的―――那是一种特殊的材料,会自动滋生和消亡一种黑色的斑点。两张面具不是一起制造的,正好有一个时间差。

家园 7.鬼幽默 (完)

钱钱钱

 黑夜,末班车,乘客稀稀拉拉。

  其中,坐在车门旁的那个乘客不是人。

  这个鬼跟我一样,是个作家,由于它写的书在阴间销路不畅,它决定改变路线,写一写人间的纪实文章。它想,鬼们远在地下,一定都很想知道地上的消息。现在,它来到人间体验生活。

  众所周知,鬼会隐形,但是这个鬼不想那样做,它要体察人间实情,就得实实在在地和人打成一片。

  售票员的态度不太好,她走过来,大声对它说:“买票!”

  鬼说:“我不用买吧?”

  售票员说:“是人就得买票!”

  “我不是人。”

  “你不是人?好吧,就算你是包裹,只要占一个人的位置,就得买票。”

  “我可以不占位置。”

  “那你就是下去了?”

  鬼朝车厢上一贴,就像画一样贴在上面了:“我在这儿!”

  售票员差点被吓昏。

  鬼像电视一样对震惊的乘客们说:“我是一个鬼作家,最近准备写一本长篇报告文学,在阴间卖,也想在人间销售一部分,届时希望各位踊跃购买。另外,购书还可以参加抽大奖,头等奖是阴间一日游。”

  售票员终于镇定下来,她大声喝道:“你可以不买票,但是你要付广告费!我们的车厢广告都是收费的!”

  鬼一耸身子,从车厢上跳下来,站到那个售票员的面前,生气地说:“你总是钱钱钱的,烦死了。”然后,它指了指脚下的一截烟头,问:“它买票吗?”

  “废话,它买什么票!”

  鬼一缩,变成了一截烟头。烟头诡异地笑了一下。

  售票员愣了愣,突然说:“随地扔烟头,罚款五十元!”

  那截烟头像虫子一样阴阴地蠕动了几下,渐渐变成了一张脏巴巴的钞票,闷闷地说:“你敢把我装进包里吗?”

没有良心

 有一个小伙子,爹娘都死了,他成了乞丐。

  这一年冬天,特别冷,大雪一直下。他几天几夜没吃到一口馍,饥寒交迫,昏倒在风雪中。

  醒来时,他看到了一双浑浊的眼睛。

  “你是谁?”

  “你冻昏了,我把你背了回来。”

  是一个古稀之年的老头,他满脸皱纹,颤颤巍巍。

  小伙子不太相信:“你怎么能背动我呢?”

  老头的眼睛一下就挡上了窗帘:“这个你就不要问了。”

  小伙子就不问了,谢过老头救命之恩,还要下地叩头。老头按住他,给他端来一碗热姜汤,让他喝了。

  就这样,小伙子在老头家住下来。吃的虽不是山珍海味,可是比起要饭的日子,却是天上人间了。他的身体渐渐硬实起来,脸上渐渐冒出了红光。

  老头是个木匠,做一手漂亮的木器活。

  小伙子不好意思吃闲饭,有时帮老头打打下手。

  木工房的角落立着几个木头人,很像真人,看上去有点?}。一天小伙子问老头:“这些木头人是干什么用的?”

  老头的眼睛又挡上了窗帘:“这个你也不能问。”

  小伙子心里有点恐惧,就不再问。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伙子已经能独力做一点简单的家具了。每次,他单独在木工房里干活,都感到那些木头人在背后看他。他总担心哪一个突然伸出尖尖的木手,抓住他的脖子。

  一天,小伙子对老头说:“我得走了。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

  “你去哪儿呀?”

  “我去讨饭。”

  “小伙子,你年纪轻轻应该学一点本事,讨饭有什么出息?我收你为徒吧。”

  “您不嫌弃我?”

  “我一个孤老头子,没有儿孙。你在我这里,还有个伴。”

  小伙子感动极了,给老头跪下磕了三个头,正式做了老头的徒弟。

  十里八村只有老头一个木匠,大家的木器活都离不开他。小伙子跟师父干活,很快便入了道。他腿脚勤,嘴巴甜,老头对他很满意。渐渐的,老头就不亲自干活了,放手让他干,只是偶尔在一旁边指点。后来,他连指点都不用了,落得清闲自在,一心颐养天年。

  一年冬天,老头病倒了。

  开始时,小伙子为他寻医问药,端饭倒水,还算耐心,可是,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是徒弟。时间一长,小伙子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手脚也不那么勤快了,话语里流露出不满和厌烦。他暗想:我为什么要侍候这样一个跟我毫无关系的人呢?

  终于,他有了另立门户的打算。

  这一天,他见老头迷迷糊糊,神智不清,就说:“师父,师父!”

  老头轻轻应了一声。

  “您的病最近好多了。我已经学会了手艺,应该到外面去闯荡一番……我走啦。”

  然后,他偷了老头的钱褡裢,出门就溜了。

  忘恩负义的人来到另一个村子,开了一个木工房。他以为,凭他的手艺立马就会财源滚滚,谁知过了很多天,没一个人来找他干活。他跟人一问才知道,他师父竟然又开工了!而且,他的手艺比以前更精美。奇怪的是,现在他只在夜里干活,不许任何人观看。

  小伙子纳闷了:那老家伙不是快死了吗?他为什么只在夜里工作?难道他有什么绝活?

  一天夜里,小伙子偷偷溜进那个村子,想探个究竟。

  当他走近老木匠家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阵锛刨斧锯声,他趴在窗上一看,倒吸一口凉气,他竟然看见几个木头人在干活!

  那些木头人似乎察觉了什么,突然停住一动不动了。

  小伙子一下就明白了,原来师父还留了一手―――他没有教自己怎么做这些诡怪的木头人!

  他想迅速离开,又不甘心,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推开门:“吱呀……”

  他站在门口,踩着长长的影子,紧张地盯着那些木头人。它们定格在刚才工作的姿势上,纹丝不动。

  他试探着走近它们,斗胆摸了摸其中一个木头人的手指,它没有反应。

  他放下心来,掏出皮尺,上上下下将那几个木人量个遍―――身高,肢长,腰围,眼睛、鼻子、嘴巴、耳朵……

  然后,他回到家,日夜工作,也做出了几个木头人,尺寸与师父的木头人不差分毫。

  他想,这下,我也可以当老板了!

  天黑后,他来到木工房,对木头人下命令:“给我干活!”可是,他喊了好几声,那些木头人一动不动―――它们不过是几个木头人而已。

  他意识到,师父留的这一手,非得他亲自传授,偷是偷不到的。于是,他连夜来到了师父家。

  进了门,他看见师父还在床上躺着,一个木头人立在床前给他喂饭。油灯如豆。

  木头人一看见小伙子,立刻停住不动了。

  小伙子挤出几滴眼泪,跪在老头床前说:“师父,我知道错了,您原谅我吧!我明白了,您的手艺永远都学不完,我要侍候您一辈子,再也不离开了!”

  老头叹了一口气,说:“可是我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你了。”

  “可这些木头人……”

  老头摸了摸那个一动不动的木头人:“你不是都量过了吗?”

 “可是我做的木头人不会动呀。”

  老人用一双混浊的眼睛看着小伙子,慢悠悠地说:“有一样,你没有量。”

  “我遗漏了什么?”

  那个木头人突然伸出手,紧紧抓住小伙子的脖子,尖声叫道:“你没有量心呵!”

和网友聊天

 读者a:

  几年前,我家出租房子。

  那个租房人开了个超市,雇了一个本地女子当营业员。不久,这个租房人背着妻子和那女子搞在了一起,但是他对那女子很吝啬。那女子并不抱怨,终于有一天,她把他家的钱财席卷一空―――其中有一笔巨款,是刚刚准备进货的贷款。

  那男人闻讯之后上吊自杀,死在了我家的房子里。当时他穿的是一件白色睡衣。

  从那以后,我总是做恶梦,梦见那个男人穿着白色睡衣追赶我,要娶我。直到发高烧,胡言乱语。

  妈妈急坏了,请巫婆给我看病,那巫婆说:“他就是要娶你!”

  最后,巫婆要我到他死的地方,烧九九八十一根香,和他结为阴阳干兄妹。

  我照做了。可是,还是没有摆脱那个恶梦。而且,他好像已经出现在我的半梦半醒之间!

  我现在不能自拔,生活失去了阳光,精神恍惚……

  周德东:

  你梦中的情景,是你潜意识里的一种想象。

  你用大脑把它录制,一到夜里就开始播放,自己吓自己。到最后,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时有还无。

  走出幽黯的心境,到户外去,举头望天,从那片蔚蓝里读一读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无。

  开始的一瞬间,你的眼睛会被什么刺痛,别怕,那是太阳。

  读者b:

  我的一个朋友对我说:“最近有一个红衣女鬼,她总是在午夜十二点勾属龙的男人的魂。

  十二属相里只有龙为神物,她就是要让他上不了天入不了地。

  一天,她来到一个男人的床头……

  算了,不讲了,这个传闻太恐怖了,我就是被它吓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半人半鬼,四处寻求心理咨询,我真的不忍心再有人被它惊吓,也不想让这种悲剧像瘟疫一样蔓延。我挺善良吧?”

  我也属龙,我听了这个传闻后,越想越怕。

  更可怕的是,有一天,我真的看见了那个红衣女鬼!她在我的床头一闪而逝……

  我觉得我的追求呵理想呵信念呵都快要坍塌了,我无法说服自己。

  请告诉我怎么办!

  周德东:

  谢谢你的善良。只是……其实我特别想听听你的那个鬼故事。

  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如果接下来很精彩,我的书中就多了一个好故事啦。(您瞧,多遗憾!)第二个原因我等一会儿再告诉你。

  你的疑问挺简单,那是幻觉。心中充满快乐的人,幻觉永远是莺歌燕舞;心中充满畏惧的人,幻觉总是他所畏惧的。

  小伙子,我属鼠却胆大包天,你属龙怎么胆小如鼠?

  现在我告诉你第二个原因:这个传闻正是我多年前写的一篇鬼蜮题材的小说,我没想到传来传去竟然成真的了!我想听听后面有没有大的修改。

  读者c:

  我心中最恐惧的事情是―――自己有一天疯掉。

  我有一个朋友,他对我讲过一个事:

  他有一个女同学,她失恋了,在家哭了几天,谁劝都劝不好。有一天,她突然来找他,对他说:“我才不在乎他呢!”

  他说:“这就对了。”

  她让他陪她到江边走走,他说:“好吧。”

  在路上,他跟她一边走一边聊。她脸色青白,突然问他:“你说我的手指头能卖多少钱一斤?”

  他的心抖了一下,马上意识到她疯了……

  我听了后久久难忘。

  我表面上个性有点硬,其实我的内心深处是个极不坚强的人,我恐惧那种恐惧,我越恐惧越接近那种恐惧……

  我是不是病了?我是不是很快就要疯掉?

  周德东:

  是的,我们不能毫无防备地活着。

  人生漫长,各种各样的不幸都有可能降临到我们的头上,那么我们就要做好各种各样的心理准备,就像培育有益菌群。

  但是,我们不可能无休止地用沙袋垒掩身体,否则它越来越高,最后我们没有被子弹射杀,反而被沙袋活埋了。

  我们不该草木皆兵,而是应该“兵皆草木”。大步朝前走吧,管它什么三碗不过岗。

  读者d:

  我从小到大,发高烧时经常做这样一个梦―――

  一个竖立的大圈,我站在它的最底部,那个大圈比天还大,我必须经历它,可是我太渺小了,我要爬上去再爬下来很难很难,几乎没有可能。又好像特别特别特别容易,用不着动身就已经到达了。我站在起点与终点的位置,痛苦万分……

  我为什么经常做同一个梦?它是什么预兆吗?

  周德东:

  这个梦很有哲理,它象征着我们的一生。

  这是你生病之后的一种幻觉经验。我也有,只不过和你不同罢了,我相信我表妹和你表妹都有。你问我为什么你经常做同一个梦?这个问题等于问我你为什么经常发高烧。

  另外,我坚信未来的原创性,不可能有什么好心的力量预兆你,请删掉这一问。

  其实,我非常希望梦是某种预兆,因为我一发高烧就梦见满天的钞票。

后记 :反恐怖

 我讲的一些恐怖故事实际上恰恰是“反恐怖”的东西。

  我甚至想把恐怖变成幽默。

  有个别读者对我提意见,认为我的一些恐怖故事结尾令他们失望。

  假如,最后我不解构恐怖,不交代谜底,正义最后甚至不战胜邪恶,阳光不穿透梦魇,描写灵异,暗示鬼魂,无头无尾,莫名其妙……那么,这种东西是最吓人的,我深知这一点,不过那是为恐怖而恐怖,无益。

  实际上,任何的恐怖都是有极限的。

  就像黑夜的深度。黑夜的深度也是有极限的,有时间刻度。

  人类的恐怖极限是固定的,任何人到达之后,即使怎么开凿,怎么挖掘,怎么想像,它都不会加深。

  恐怖小说优劣的区别仅仅在于,选择什么路线(或者说开凿什么路线)走向这个极限―――路线越顺畅,越直接,小说越掉价;路线越曲折、越漫长、越回转(最好像一团解不开的乱麻,像迷宫)小说越升值。这是技术问题。

  在前往恐怖极点的一路上,曲里拐弯,让读者越来越紧张,越来越压迫,越来越惶恐―――恐怖就是如履薄冰地担心自己魂飞魄散。

  到了!

  不过,那里是恐怖的极限,不是恐怖小说的终点。小说还得继续干些事情。

  干什么呢?凿这个极限。前面说了,这个极限是无法加深的。是的,无法加深。凿着凿着,你就明白我在干什么了―――恐怖的极限漏了一个窟窿,一缕阳光射进来,读者看到了它背面。

  有一个《脸》的段子,是我从民间搜集的一个故事,进行了再创作,续写了一半。这个段子是一个深刻的段子,它一下就揭示了恐怖的玄机,一下就解构了伴随人类千千万万年的恐惧。

  想说明我以上这些想法,这个段子最具代表性。

家园 拍一砖

静静地坐在了自己的宝来车里

……燃油减少了3升,正是他的车行驶30公里的耗油量!

30公里3升,10公里1升,100公里10升。

好象Grand Cherokee百公里油耗是11.5

一辆宝来能这样?

家园 能。
家园 周德东的偶以前看过,报纸上好象也连载过

不过我觉得有个转帖的写得很不错,不过不记得作者是谁了,都看过好多年了。。。初看那个《灵堂课室》,《樱花道》都还行

家园 周德东的《天惶惶地惶惶》,《三减一等于几》都不错。

还有一本《周德东亲身经历的恐怖故事》也很有趣。

家园 不错。鲜花

忘了说一句,这个不能看多了,要一点点慢慢看,否则,会走火入魔。

家园 哈哈,一口气读完,好累,不过写的精彩,蕴涵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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