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漫谈星船伞兵,严厉的月亮,异乡异客 -- 逝者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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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星船伞兵:杜波司先生的来信(2)

入伍之后乔尼就在西伯利亚的考利营开始接受新兵训练了,文中满是海茵莱茵式的黑色幽默,看上去训练的教官们不断从肉体上和精神上来折磨这些新兵,不过这些折磨似乎是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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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了这些之后,有人可能会觉得新兵营的训练过分艰苦了,没有必要。但是,这种感觉是错误的。

  它被有意设计成尽可能的艰苦。

  每个新兵都认定这一切毫无必要,纯粹是折磨人取乐,是经过精心计算的虐待,是以他人痛苦为乐的愚蠢的低能儿的把戏。

  它不是。它的设计是如此精心,如此智慧,如此高效,不可能仅仅是为了满足变态的残忍。它被设计成冰冷的手术,就像外科医生一样不近人情。噢,我承认,有些教官也许从折磨他人的过程中得到了很大乐趣,不过我对这一点拿不准。(现在)我知道,心理战军官在选择教官时精心剔除了那些喜欢恃强凌弱的家伙。

  他们寻找的是有技巧、有奉献精神的工匠,这些工匠的手艺表现在能为新兵创造出尽可能艰苦的环境。一般来说,喜欢恃强凌弱的人都是蠢材,会将自己的感情色彩带入训练,一开始是找乐子,但过不了多久,乐子没有了,他们便会垮掉,再也提不起精神。

  但是,教官之中仍然可能存在喜欢恃强凌弱的人。我听说有些外科医生就酷爱伴随手术而来的切割和鲜血,这些医生的医术却并不一定就差。

  这就是新兵营的全部:手术。它的近期目标就是淘汰,把那些太柔弱、太孩子气、永远不可能成为一名机动步兵的人赶出队伍。它达到了目的(他们差点把我赶了出去).头六个星期,我们的连队就缩编成了一个排。一些人离开时没有带着不良记录,如果他们愿意,他们可以在其他非战斗单位完成服役期。还有一些人是因为行为不良,表现不佳,或是身体不适被强制退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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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通过了新兵营的训练之后,他们开始了真正的机动步兵的训练。在训练刚开始的时候,有一位学员对为什么练习各种武器甚至包括飞刀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为什么不用更简单的更有效率的办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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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长官。你说岗哨没有氢弹,但是如果他碰巧有一个呢?我想说的就是这个。你看,至少我们就有氢弹,如果我们就是岗哨的话……我们要对付的岗哨可能也有。我不是指岗哨,我说的是岗哨那一边的,我们的敌人。”

  “我听懂了。”

  “好吧……你明白了,长官?如果我们能用氢弹……你说过的,这不是象棋比赛,这是现实,这是战争,没有人会掉以轻心。

  这种情况下,在草丛里爬来爬去,到处掷刀子,可能会让你送命的……甚至会输掉整个战争……当你有真正的、可以赢得整场战争的武器,哪儿还用得着刀子?轻轻按个按钮就行了。这种情况下,让一群人冒着危险使用过时的武器还有什么意义呢?”

  兹穆没有立刻回答,这可不像他的为人。随后他轻声说:“你在机动步兵部队待得舒服吗,亨德里克?你可以要求退伍,你知道的。”

  亨德里克嘟囔了一声。兹穆道:“大声说。”

  “我不想退伍,长官。我想完成整个服役期。”

  “我明白了。好吧,你问的那个问题,一个中士是没有资格回答的……你也不应该问我。你在参军以前就应该知道答案了。你应该知道。你的学校里难道没有一门叫历史和道德的课程?”

  “什么?当然——有的,长官。”

  “那答案你应该早就听过了。我现在要给你的是我自己的——非官方的——观点。如果你想教训一个孩子,会把他的头砍掉吗?”

  “为什么……不,长官!”

  “当然不会。你很清楚。在某些情况下,用氢弹去攻击敌人的一个城市就像用斧子砍孩子的屁股一样愚蠢。战争不仅仅是暴力和杀戮这么简单。战争是为达到某种目的而使用的有控制的暴力。

  战争的目的就是以武力支持政府的决定,绝不是为杀人而杀人……

  而是为了让他做你想让他做的事。不是杀戮……而是有控制、有目的的暴力。选择暴力的方式不是你我所能决定的。士兵的任务不是决定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以及为什么——作战。那是政府高层和将军们的事。政府高层决定为什么、何种程度。将军们从他们那儿接受任务,决定时间、地点和手段。我们提供暴力,其他人——他们称之为‘聪明的老家伙们’——实施控制。这就是战争的形式。这是我能提供的最好的答案。如果你还不满意,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面见团长的机会。如果他同样不能使你信服——你就回家去,当个老百姓!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你永远不会成为一名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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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很快不久乔尼被另一件事情所触动,也遇到了自己的精神上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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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饭结束后不久,突然之间,我不犯困了。兹穆中士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三个人。兹穆和平常一样军装笔挺,脸上的表情却像骑着白马的死神。他的右眼上有块黑斑,看上去像是个黑眼圈——当然那是不可能的。三个人中间那个是泰德·亨德里克。他身上很脏。连队在进行野外训练,他们是不会清洗这些草地的,而你的大部分时间都依偎在草地的怀抱里。他的嘴唇绽裂开来,脸上衬衣上都是血,帽子也不见了。他的眼神看上去狂躁不安。

  站在他两旁的也都是新兵,每人手中拿着一枝步枪。亨德里克没拿。其中一位来自我的班,一个叫里维的小子。他看上去很兴奋,趁没人注意时还冲我挤了一下眼。

  弗兰克上尉似乎吃了一惊。“出什么事了,中士?”

  兹穆笔直地站着,机械地开口了,像背诵什么东西似的。“长官,H连连长向营长报告。纪律守则9107.模拟练习中无视战术命令和条例。守则9120.违抗命令,同一场合下。”

  弗兰克上尉似乎有点疑惑不解。“这些事为什么找我?你是正式上报吗?”

  我从来没见过任何人能像兹穆一样,如此窘迫,同时却又保持平静的语调和面部表情。“长官,如果你允许的话。这个人拒绝接受纪律惩戒。他坚持要面见营长。”

  “我明白了。充当一个新兵蛋子的律师。我仍然不十分清楚,中士,但从技术上说,他有这个权利。当时的战术命令是什么?”

  “是‘保持静止’,长官。”我看了亨德里克一眼,心里想着:噢,他该倒霉了。听到“保持静止”,你就应该马上趴在地上,尽快找到掩体,随后“保持静止”:一动不动,甚至不能动动眉毛,直到命令解除。如果你已经处于掩体中,你可以就地保持静止。他们说过,曾经有人在保持静止过程中被击中……并且慢慢死去,至死没有发出一声声响或是做过一个动作。

  弗兰克的眉毛扬了扬。“第二部分指控的原因?”

  “同一件事,长官。在保持静止结束后,没能按照命令行动。”

  弗兰克面容冰冷。“姓名。”

  兹穆回答道:“亨德里克,长官。新兵号RP7960924.”

  “很好。亨德里克,在三十天内,你被剥夺一切权利,没有勤务或非用餐时间内,不得离开你的帐篷,上厕所除外。你每天还得在教官的监视下完成三个小时的额外勤务,其中一个小时在熄灯号以前,一个小时在起床号以前,一个小时在午饭时,趁着午饭时完成。你的晚餐是面包和水——你能吃下多少面包就吃多少。

  每个星期天还必须完成十个小时的额外勤务,如果你提出要求,服务时间将按照你的宗教需要做出相应调整。”

  弗兰克上尉继续着,“亨德里克,你受到的惩戒这么轻,惟一原因是我无法在说服军事法庭之前给你更重的惩戒……还有,我不想破坏你们连的纪录。解散。”

  他的视线又落回放在桌上的文件,这件事就此完毕————亨德里克叫起来:“你还没有听到我这边的说法。”

  上尉抬起头,“噢,对不起。你也有说法?”

  “你说得很对,我有!是兹穆中士把我逼成这样的。他一整天都在驱使我,驱使我,从我到那儿的一刻起就开始了!他……”

  “那是他的工作。”上尉冷冷地说,“你否认对你的指控吗?”

  “不,但是——他没告诉你我趴的地方是个蚂蚁窝。”

  弗兰克看上去觉得恶心。“噢,这么说,就因为小小几只蚂蚁,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还要搭上你同伴的性命?”

  “不是几只——有几百只。能咬人的那种。”

  “那又怎么样?年轻人,让我来教教你。哪怕是一窝响尾蛇,你也得趴在那儿。”弗兰克停顿了一下,“你有什么能为你辩护的东西?”

  亨德里克的嘴巴张得大大的。“我当然有!他打我!他动手打我!他们一群人整天拿着根愚蠢的棍子走来走去,抽你的屁股,捅你的双肩,告诉你要振作精神—一这些我都可以忍。但是今天他动手打我——他把我打倒在地,还喊着‘保持静止,你这个蠢货!’这些又怎么说?”

  弗兰克上尉看了看自己的手,随后抬起头看着亨德里克。“年轻人,你有一种在平民中相当普遍的误解。你认为你的上司不能,用你的话说,‘动手打你’。在纯粹的社交场合下,你说得是对的。

  比如,如果我们两个恰好在剧院或商店里碰上,只要你对我的军衔表现出应有的尊敬,我所拥有的扇你耳光的权利不会比你拥有的扇我耳光的权利更多。但是在军务中,规则就完全不同了——”

  上尉在椅子中转了个身,指着一堆活页书。“这些就是适用于你的法律。你可以查看这些书中的每个章节,以及每一个与该章节有关的军事法庭案例,你不会发现一个词,说明——或者它所含的意义就是——你的上司在有任务时不能动手,或是不能用其他任何方式打你。亨德里克,我可以打碎你的下巴,为此我会向我自己的上司做出必要解释。但是我不必向你解释。我还可以做得更狠一些。在有些情况下,一个上级军官,不管是不是职业军官,他不仅仅被允许,而且被要求去杀死一个军官或是其他一个什么人,没有拖延,可能也没有警告——他不但不会被惩罚,反而会受到表扬。例如,在敌人面前制止一名胆小鬼的懦夫行为。”

  上尉的指头敲着桌子。“现在说说藤杖。它们有两种用途。第一,表明谁是上级。第二,我们希望它们会被用在你们身上,敲在你身上,使你动作敏捷。你不可能因此受伤,使用藤杖不会造成这样的后果。最多一阵刺痛,却可以避免很多废话。举个例子,你没有在起床号吹响之后马上出来。当然,值勤教官也可以哄你,说‘亲爱的,乖’,或是问你今早是否想在床上用早餐——如果我们能抽出一个教官专门当你的保姆的话。但是,我们不能这么做,所以他给你们这些懒鬼一记重击,要求你们跑向集合队伍,并在途中给予必要的刺激。当然,他可以简简单单踢你一脚,同样合法并且几乎可以收到同样的效果。但是主管训练和纪律的将军认为,对于值勤教官和你来说,用一根不近人情的权力棒把睡懒觉者从被窝中赶出显得更有威严。我也这么认为。你我认为事情应该怎么进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就是采取了这种方法。”

  弗兰克上尉叹了一口气,“亨德里克,我必须把这些解释给你听,因为如果一个人不知道他因为什么被惩罚,那么对他的惩罚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你是个不听话的孩子。我说‘孩子’,是因为你明显还没有成为一个男人,尽管我们正在竭力让你成长为一个男子汉。在训练的这个阶段,你是个异乎寻常的坏小子。你说的任何东西都不能成为你的辩护,也不能减轻你的罪状。你似乎并不知道训练的目的,也不知道身为一个士兵的职责。这样好了,我公平地对待你,你可以用自己的话告诉我,为什么你会觉得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我要你毫无保留地说出你的心里话。或许你的话中会含有对你有利的东西,尽管我不能想像那会是什么。”

  上尉批评亨德里克时,我偷偷向他看了一两眼。不知为什么,他安静柔和的话语比兹穆对我们的咆哮更有分量。亨德里克的表情从愤愤不平变成震惊,最后变成闷闷不乐。

  “说出来!”弗兰克上尉严厉地说。

  “嗯……好吧,命令我们保持静止,我卧倒在地,发现自己趴在一个蚂蚁窝上。所以我爬了起来,往前挪了几英尺,结果我被来自身后的攻击打倒在地。他对我大声吼叫——我跳了起来,回敬了他一拳,然后他——”

  “住嘴!”弗兰克上尉从椅子里站了起来,看上去足有十英尺,尽管他的身高几乎和我的一样。他怒视着亨德里克。

  “你……打……了……你的连长?”

  “啊?我是这么说的。但是他先打的我。从我身后,我连看都没看见他。没有什么人能打我。我打了他,然后他又打了我,然后——”

  “闭嘴!”

  亨德里克停住了。随后他又加了一句。“我只想调离这个愚蠢的单位。”

  “我想我们能满足你的要求。”弗兰克冷冷地说,“而且很快。”

  “给我一张纸就行,我要求退伍。”

  “等会儿。兹穆中士。”

  “是,长官。”兹穆很长时间都没说话。他只是站在那儿,双眼平视前方,僵硬得像一座雕像,纹丝不动,除了腮边的肌肉以外。

  我看着他,他脸上的印记的确是个黑眼圈。亨德里克的攻击一定使他猝不及防。但是他没有就此说过什么,弗兰克上尉也没有问——可能他认为兹穆撞在了门上,如果他愿意,过会儿他自会说明。

  “有关条例已经按要求在你们连里公布了?”

  “是的,长官。条例已经公布并记录在案,每个星期天早晨。”

  “我知道已经公布了,问一问只是例行公事。”

  每个星期天早晨,在教堂礼拜开始之前,我们会列队听他们宣读司法部门和军队颁发的纪律条例。这些条例也贴在传令兵帐篷前的公告板上。没人在意,只不过是又一次队列操练,你大可以站在那儿睡过整个过程。非说注意到了什么的话,我们惟一注意到的东西就是大家称之为“三十一种让你滚蛋的方法”——毕竟,教官们想尽办法把各种条例生生灌输给我们。它们是三十一种重大违例。时不时地,有人会吹嘘自己或是别人发现了第三十二种方法,通常是些荒谬而又淫秽的东西。

  “攻击上级军官——!”

  突然间,这件事情不再有趣。攻击兹穆?为此被判绞刑?教我们徒手搏击时,几乎连里所有人都攻击过兹穆,有些人甚至还打倒过他。在其他教官训练了我们而我们开始骄傲,觉得自己还不错之后,他会向我们挑战——随后再想办法进一步提高我们的技术。有一次,我看到岗田把他打昏过去了。布鲁斯基往他身上泼水,他醒了,笑了笑,走上前去握手—一随后把岗田摔得远远的。

  弗兰克上尉向四周看了看,向我示意。“你,马上联系团部。”

  我笨手笨脚地照办了。一个军官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我往后退去,让上尉接手。“团长副官。”那张脸没有表情地说。

  弗兰克口齿清楚地说:“第二营营长向团长致敬。我请求派遣一位军官前来组成军事法庭。”

  那张脸说:“你什么时候需要,伊恩?”

  “越快越好。”

  “马上就来。我相信杰克正在他的办公室。条例和姓名?”

  弗兰克上尉说出亨德里克的身份,同时引用了一个条例的号码。那张脸吹了声口哨,变得严肃起来。“马上就来,伊恩。如果杰克来不了,我会自己来,不过先得报告老头子。”

  弗兰克上尉转向兹穆。“此次事件——有目击证人吗?”

  “是的,长官。”

  “他的班长看到了吗?”

  兹穆几乎没有犹豫。“我想是的,长官。”

  “叫他来。那儿有人穿着装甲动力服吗?”

  “是的,长官。”

  兹穆开始打电话,弗兰克冲着亨德里克说:“你想让哪个证人来替你辩护?”

  “嗯?我不需要任何证人,他干了什么他自己知道!只要给我一纸退伍令就行——我要离开这儿。”

  “等不了多长时间。”

  在我看起来,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不到五分钟,琼斯教官身着一身装甲动力服跳着进来了,胳膊底下夹着默罕默德教官。他放下默罕默德,跳着走了。就在这时,斯皮克马中尉走了进来,道:“下午好,上尉。被告和证人都在吗?”

  “都在。开始吧,杰克。”

  “记录仪开了吗?”

  “开了。”

  “很好。亨德里克,走上前来。”亨德里克照办了,他看上去疑惑不解,开始紧张起来。斯皮克马中尉倒豆子般一口气说道:“根据地球联邦的法律和军事条例,由训练和纪律部司令官颁布的第四号将令所组编的阿瑟·考利营的战地军事法庭受司令官F·X·莫瑞尔中校命令就此开庭。检控官:伊恩·弗兰克上尉,第三团第二营营长。法官:希拉克·斯皮克马中尉,第三团第一营营长。

  被告:亨德里克,男,新兵号RP7960924.条例9080.指控:在地球联邦被视为处于紧急状态之中的情况下攻击其上级军官”

  我能记住的就是这一套进行得有多快。突然间,我发现自己也被指定成为一位“法庭人员”并被命令“带走”证人,让他们下去做准备。我不知道我怎样才能“带走”兹穆中士,如果他不喜欢被带走的话。但是他叫上了默罕默德,两个人都离开法庭,走到听不见庭内声音的地方。兹穆单独一个人待着,干干地等着。默罕默德坐在地上,卷了一支烟,不过马上捻熄了烟头——他是第一个被叫进去的。不到二十分钟,他们三个都出庭了,所陈述的事实跟亨德里克说的差不多。兹穆根本没被叫进去。

  斯皮克马中尉对亨德里克说:“你想讯问证人吗?如果你想这么做,法庭可以协助你。”

  “不。”

  “向法庭说话时应该立正并说‘长官’。”

  “不,长官。”他加了句,“我想要个律师。”

  “战地法庭不允许有律师。你想为你自己辩护吗?你没有必要这么做,从目前取得的证据看,如果你不发言,法庭不会强迫你。

  但是请注意,如果你要自我辩护,那么你所说的任何情况都将可能被用作对你不利的证据,而且你会受到检控官的质询。”

  亨德里克耸了耸肩,“我没什么可说的。有什么好处?”

  “法庭再重申一遍:你要为自己辩护吗?”

  “嗯,不,长官。”

  “法庭必须问你一个例行问题。在你被控违例之前,你被指责违反的这一条例是否向你公布过?你可以答是,或者不是,或者保持沉默,但是你的回答不得违背有关伪证罪的9167号条例。”

  被告沉默着。

  “很好。法庭会大声宣读你被指控违反的条例并再次问你这个问题。‘条例9080:军队中的任何人,攻击或者侮辱,或试图攻击或侮辱——”

  “噢,我想他们公布了。每个星期天早晨,他们都会念这些玩意儿——一长串你不能做的事情。”

  “这项条例有没有向你公布?回答是或者不是?”

  “嗯……是,长官。公布了。”

  “很好。在拒绝为自己辩护之后,你希望说些什么来减轻你的罪行,以争取从轻发落吗?”

  “长官?”

  “你还有什么要对法庭说的?任何你认为能够影响呈堂证供效力的情形?或是任何能减轻罪责的情况?例如病了,或吸食了毒品,或是药物的副作用。在这一环节下,你无需宣誓,你可以陈述任何你认为能帮助你的东西。法庭想要发现的是:这件事有什么对你不公平的地方?如果有,为什么?”

  “嗯?当然不公平!所有一切都不公平!他先打了我!他们的证词你都听到了!——他先打了我。”

  “还有什么?”

  “嗯?没有了,长官。还不够吗?”

  “案件审理结束。新兵亨德里克,走到前面来!”斯皮克马中尉在整个过程中一直站着。现在弗兰克上尉也站了起来。这个地方突然间变得冷飕飕的。

  “新兵亨德里克,你被判有罪。”

  我的胃仿佛作了个后滚翻。他们要干掉他了……他们要对泰德·亨德里克下手了。这个早晨我还在他旁边吃早餐呢。

  “法庭判决你,”他继续着,我感到肚子里很不舒服,“接受鞭笞十下,并因表现不良而开除军籍。”

  亨德里克咽了一口唾沫。“我想主动退伍!”

  “法庭不允许你主动退伍。法庭还想补充一句,你得到的惩罚这么轻,只不过是因为法律赋予本法庭的判罚极限就是这么多。检控人请求成立一个战地军事法庭——至于为什么会如此要求,本法庭拒绝解释。但是一旦你被送往普通军事法庭审判,很明显在本法庭递呈的证据足以使普通军事法庭判处你绞刑。你很幸运——检控方对你很仁慈。”斯皮克马中尉停顿一下,随后又继续道:“在经上级机关审核并通过庭审纪录后,判决将尽早执行。本次审判结束。把他带下去并关入禁闭室。”

  最后一句话是对我说的,但实际上需要我做的事不多:给禁闭室打个电话,在他们带走他时收下一张收据。

  下午的看病时间到了,弗兰克上尉解除了我的勤务职责,叫我去见医生。医生认为我已经痊愈,让我回去参加正常训练。我回到连里,刚好来得及穿好衣服,参加列队——并被兹穆取笑制服上有斑点。好吧,他眼睛旁边的斑点更大,但是我没有说出来。

  有人在列队场地竖起了一根大柱子,就在副官身后。现在正是贴出命令告示的时候,但这一回颁布的不是“每日命令”或其他琐事,而是亨德里克的军事法庭审判公告。

  随后他们把他带了出来,夹在两个武装警卫之间,他的双手被铐在身前。

  我从来没有见过鞭笞。在家时,他们也在公共场合执行鞭刑,就在联邦大厦后面。父亲下了严厉的命令,叫我离那儿远远的。有一次我偷偷违反他的命令……但是鞭刑延期了。从亨德里克的事以后,我再也没有看过鞭刑。

  一次已经足够了。

  警卫拎起他的双臂,把手铐挂在柱子高处的一个大钩子上。随后他们脱下他的衬衫。现在我们才知道衬衫为什么设计成这个样子,原来是为了方便脱下来。他没穿内衣。副官干脆地说:“执行法庭判决。”

  一个其他营的教官走了上来,手里拿着鞭子。警卫连的中士计数。

  非常缓慢地计数。每数一个数,中间有五秒钟间隔,但感觉长得多。打到第三下以前,泰德没有发出呻吟。随后他开始抽泣。

  接下来,我只记得我瞪着布鲁斯基中士。他轻轻拍打我,关心地看着我。他停下来问道:“现在好了?那就好,归队。动作迅速。快点名了。”我们回到连队所在的位置。当晚,我没吃多少东西,谁都没有。

  没人说起我晕倒的事,一个字都没提。后来我发现我不是睢一一个——晕倒的人有几十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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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尼非常害怕自己也犯同样的错误,然后背上一个耻辱的印记被强迫退伍,他这时候已经相当的犹豫不决了。然而这时候他碰巧听到了兹穆和弗兰克的一段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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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我的头贴着隔板,就能听到他们的谈话声。营部是个永久性建筑,不是帐篷,里面有通讯设备和记录仪器。但它是个“最低野外标准建筑”,一座小房子。隔板起不了什么作用。我怀疑平民可能听不到什么,他们耳朵上都戴着转录耳机,弯腰对着打字机。再说,即使他们听到了也没什么。我不是有意偷听的。嗯,好吧,或许我是有意的。

  兹穆说:“长官,我请求调到战斗部队去。”

  弗兰克答道:“我听不见,查理。我的耳鸣又发作了。”

  兹穆:“我是认真的,长官。这里的任务不适合我。”

  弗兰克暴躁地说:“少跟我抱怨你的问题,中士。至少等到我们都没有任务在身的时候。你到底想说什么?”

  兹穆倔强地说:“上尉,那孩子不该挨十鞭子。”

  弗兰克回答道:“当然不该。你知道是谁弄糟了——我也知道。”

  “是的,长官,我知道。”

  “是吗?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在这个阶段,这些孩子是凶猛的野兽。你知道什么时候背对他们是安全的,什么时候不是。你知道条例9080的内容——你永远不应该给他们机会来违反这项条令。当然有些人会尝试违反——如果连这点攻击性都没有,还算什么机动步兵,只不过是一帮穿军装的小绵羊。他们吃饭的时候,睡觉时,行军路上就地休息时,或是上课时,背对他们是安全的。

  但是把他们拉到野外搞实战演习,或是进行任何使他们紧张,肾上腺素上升到极点的事时,他们就像可恶的雷汞一样易爆。你知道这一点,你们那些教官都知道。你受过训练——训练你注意到这一点,训练过在这种事发生之前就把它扑灭。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一个没有经验的新兵能在你的脸上打出这么一大块疤?他应该永远不可能击中你,一看出他想干什么就应该把他打昏。为什么你没有这么干?你的反应慢了吗?”

  “我不知道。”兹穆慢吞吞回答道,“我想可能是吧。”

  “嗯,如果是真的,战斗部队是你最不应该去的地方。但这不是真的。要不然,你和我三天前的格斗练习就不是真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兹穆回答得很缓慢。“我想我把他看成了一个安全分子。”

  “没有安全分子。”

  “是的,长官。但是他是这么渴望、这么顽强地要服完役期。

  他不怎么聪明,但是很努力。我肯定是潜意识里把他看成了安全分子。”兹穆中士安静了一会儿,随后加了一句,“我想是因为我喜欢他。”

  弗兰克哼了一声,“一个教官不应该喜欢上任何新兵。”

  “我知道,长官,但我还是这么想了。他们是一群不错的孩子。

  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淘汰了真正的笨蛋。除了有点笨拙以外,亨德里克仅有的缺点是以为自己知道所有的答案。这个我倒不介意。

  我在他这个年纪时也是这么想的。笨蛋们都回家了,剩下的那些都积极上进、一竭力取悦上级、有很强的适应性,像一窝可爱的小狗崽子。他们中的很多人会成为真正的士兵。”

  “这就是你的软肋。你喜欢他……所以没有及时制止他。所以他最后上了法庭,被处以鞭刑,而且因为表现不良被赶出军队。”

  兹穆真诚地说:“我向上天发誓,希望有什么法子能让我来替他挨鞭子,长官。”

  “如果真有这个机会,还轮不到你,我的军衔比你高。你以为过去的一小时里我在希望什么?你知道你带着黑眼圈走进来时,我在担心什么?我尽力想用行政处罚来缓解这件事,可是那个年轻的笨蛋不想就此了结。我真没想到他会疯到说出他给了你一拳——真是太蠢了。你应该几个星期以前就把他从这儿淘汰掉……

  而不是照顾他,直到他惹出麻烦。但是他的确说了,当着我的面,就在证人眼前,逼得我不得不采取正式手段。难受啊。不能清除记录,不能避免军事法庭……只能把整个沉闷的过程走完,过后再给他吃些药片,制造出一个后半辈子都会和我们作对的平民。他必须接受鞭刑,你或者我都不能代替他。新兵们必须看到违反9080的后果。我们的错误……却是他自己的愚蠢。”

  “是我的错误,上尉。所以我才要求调离。嗯,长官,我想这符合部队的利益。”

  “你这么想,嗯?但是,怎么做有利于部队由我决定,而不是你,中士。查理,是谁挑了你?为什么?想想十二年以前,还记得吗,你是个下士?你当时在哪儿?”

  “在这儿,你知道得很清楚,上尉。就在这儿,在这片被上帝遗忘的荒凉草原上。真希望我永远没到这个地方来。”

  “我们都这么想。但它是陆军中最重要、最精细的工作——把不知深浅的年轻人调教成士兵。当时你的班中谁是最糟的?”

  “唔……”兹穆缓慢地回答道,“我不会无礼到说你是最糟的,上尉。”

  “你不会,嗯?但你得费一番劲才能想到第二个候选人。当时我最恨的人就是你,兹穆‘下士’。”

  兹穆听上去大吃一惊,还有点委屈。“你当时这么想,上尉?可那时我并不恨你——我其实很喜欢你。”

  “又怎么样?嗯,‘恨’不是教官随便使用的词。我们不能恨他们,也不能喜欢他们。我们必须教导他们。但是如果当时你喜欢我——你那时的表达方式可真奇怪呀——现在你还喜欢我吗?不要回答。我不会在意你是还是不是——或者,我不想知道答案,不管你的回答是什么。别管了。当时我恨你,常常在梦里幻想把你干掉。但是你的反应很迅速,从来没有给我制造违反9080的机会。所以我成了现在的我,这是你的功劳。现在再说你的请求:我还是个新兵时,你经常会给我下同一个命令,一遍又一遍。我记住了它,认为它比你所说的其他任何东西更加可贵。你还记得那句话吗?我记得,现在我把它奉还给你。‘士兵,闭嘴,当兵就要有个当兵的样子!”’“是,长官。”

  “先别走。这团让人厌烦的乱麻还是有点用处的。任何一个新兵团都要接受一堂严厉的关于9080的课,这一点我们都知道。他们还没有学会思考,不知道阅读,也从来不听。但是他们可以看……将来的某一天,年轻的亨德里克的不幸遭遇可以挽救他的一位同伴免于被绞死。但是,这个教学案例出自我的营,我很遗憾。

  我不愿意看到我的营再出现类似情况了。把你的教官集合起来,给予他们适当的警告。在未来的二十四小时之内,这些孩子还会处于一种休克状态之中。随后他们会变得沉闷,气氛也会紧张起来。到了星期四或星期五,一些注定要被剔除的孩子可能会开始觉得亨德里克受到的惩罚也不是那么厉害,还没有酒后驾车挨的鞭数多……他会开始觉得这么做或许是值得的,攻击一个他最恨的教官。中士——决不能再发生类似的攻击了!懂了吗?”

  “是,长官。”

  “我想让他们的警惕性提高到平常的八倍。我要让他们保持距离,我要让他们的眼睛盯着自己的后背,我要让他们像猫爪前的老鼠一样警惕。布鲁斯基——你要和布鲁斯基特别谈一次。他有一种保持友善的趋势。”

  “我会让布鲁斯基明白的,长官。”

  “一定要做好。因为当第二个孩子开始挥动拳头时,他应该被及时制止——而不是像今天似的丢球失分。那个孩子必须被狠狠击倒在地,而且,教官在这么做的同时不应该让那个孩子打伤他。

  要让他们知道这一点。他们应该让那些孩子明白,违反9080不仅代价昂贵,而且是不可能的。还要让那些敢于挑战的孩子懂得这么做的后果是一记重击,一桶泼在脸上凉水,一个痛得要死的下巴——没有其他任何的好处。”

  “是,长官。我会完成任务的。”

  “最好这样。我不但会痛骂弄糟的教官,我还会亲自把他丢出草原,附赠脑袋上几个大包……因为我不希望看到我的人因为教官的懒惰再被拴在鞭刑柱上。解散。”

  那天晚上,我清醒地躺在床上,有足够的时间思考。我知道兹穆中士的工作并不容易,但是以前我从来没有想过他对自己的工作除了自鸣得意之外,还有什么其他想法。他看上去对于这个世界和他自己是这么得意,这么自信,这么愉快。

  这个无法战胜的机器人也会觉得自己失败了,也会觉得自己的脸面丢尽,想要逃走,把他的脸藏在陌生人中间,甚至说他的离开有利于这个部队。这个想法和看到泰德受刑对我产生了同样的震动,在某些方面,它的震动还要更大一些。

  弗兰克上尉同意他的观点——我是指这个失败的严重性——还刮了他的鼻子,教训了他。嚯!真是难以想像。中士们不应该被教训,他们应该教训别人。这是自然法则。

  但是,我不得不承认兹穆中士所受的教训太令人尴尬,太令人羞愧了。相比之下,所有我从中士们那儿听到的或是偷听到的咆哮简直就是一支求爱曲,尽管上尉始终都没有提高声调。

  整件事情看起来是这么不可能,我决不会想到和任何人提起它。

  还有弗兰克上尉这个人。我们不会经常看到军官们,他们在晚点名时出现,踱着步子,直到点名结束,不会做任何能淌下一滴汗的事。他们每星期检查一次,私下对中士们说些他们的看法,当然那些看法只会让其他人产生痛苦,而不是中士们本人。每个星期,他们还决定哪个连队能得到看守团旗的荣誉。除了这些以外,他们也会在临时检查中突然出现,站得远远的,歪着身子,仪态高雅,还带着股淡淡的香水味——然后又消失了。

  噢,还有一两件他们经常干的事就是伴随我们一起拉练,有两次弗兰克上尉还演示了他精湛的格斗艺术。但是军官们不用工作,我是指真正的工作,他们也没有烦恼,因为中士们是他们的下级,而不是上司。

  但是,事实表明弗兰克上尉的工作这么繁重,他不得不错过晚饭。他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事,才会抱怨缺少锻炼,并且愿意浪费他的私人时间,只不过为了出一身汗。

  至于烦恼,很明显,对发生在亨德里克身上的问题,他比兹穆中士更加难过。尽管他根本不认识亨德里克,还得问他的姓名。

  我有个令人不安的想法,觉得对于所处的这个世界的本质,自己过去的看法完全错了,仿佛它的任何一个部分的本质都和它的外表有很大的不同——这个发现就像发现自己的母亲竟然是个戴着一张橡皮面具的陌生人,以前你连她的面都没见过一样。

  但是我可以确定一件事情:我不想知道机动步兵到底是什么。

  如果它这么艰苦,甚至连上帝们——中士们和军官们——都因此而不快乐,那么它对于我乔尼来说肯定异常艰苦。你怎么能够在一个你不了解的单位里不犯错误呢?我不想被绞死,甚至不想冒被鞭笞的风险……尽管医生站在一旁以确保它不会造成永久伤害。

  在我的家族中,还从来没有人被鞭笞过(学校里打手心除外,这两者之间有本质区别).我的家族中,无论是父系还是母系,从来没有出过罪犯,甚至没有人受过指控。我们是一个骄傲的家族。惟一缺乏的就是公民权,父亲并不将公民权视为荣誉,觉得这只是一种虚荣,毫无用处。但是一旦我被鞭笞了——好吧,他可能会中风的。

  亨德里克所做的事我心里梦想过一千遍了。为什么不是我?胆小,我猜是这个原因。我知道这些教官,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可以把我的胆汁打出来,所以我闭上了嘴,从来没敢试过。胆小鬼,乔尼。至少泰德·亨德里克是条汉子。而我不是……一个没有胆量的人在陆军中是没有出息的。

  还有,弗兰克上尉甚至不认为这是泰德的错。就算我没有胆量违反9080,要是哪天我犯下了另外的错误——和亨德里克一样,根本不能算自己的错——结果以我被绑在刑柱上收场呢?是该离开的时候了,乔尼,趁着最糟糕的事还没发生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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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呆了一下。信来自杜波司先生,我高中时的历史和道德哲学课老师。我从来没想到圣诞老人会给我来信。

  接着,我读了它,它仍旧显得不是很真实。我不得不检查收信人和发信人地址,来说服自己信确实是他写的,确实是写给我的。

  我亲爱的孩子:

  得知你不但志愿参军,而且还选择了我原先的部队。我应该早就给你写信表达我的欣喜之情。对于你的选择,我并不感到惊奇,我一直觉得你会这么做的——除此之外,还有一项对于我个人的奖赏:你选择了机动步兵。这是一种不会经常发生的圆满。但它却使得一个老师的努力得到了回报。为发现每一块金子,我们筛掉了大量的鹅卵石和沙子,但是金子就是努力的回报。

  写到这儿,为什么我没尽早给你写信的原因已经很明显了。很多年轻人逃离了新兵训练,当然原因多种多样,很多是不应该受责备的。我一直在等(我有我自己的消息来源),直到你越过了那座小山峰,(我们知道越过那座小山峰有多么难!)并且可以确定,如果不出现疾病之类意外,你可以完成你的训练和你的服役期。

  现在你正在经历你服役期内最艰难的一段时光——并不是体能上的(体力上的艰苦不会再对你构成任何麻烦了,你现在已经有能力应付了),而是精神上的困惑……深深的,触及灵魂的调整和自我评价,它们都是实现潜在的公民权所必不可少的阶段。或者,我应该这么说:你已经经历了最艰难的那部分,但是你的前头还有各种苦难和障碍,一个比一个高,你必须把它们彻底清除。但是第一个小山峰是最重要的——小伙子,我等了这么长时间,终于知道你已经成功地翻越了它,否则,你现在应该已经躺在家里了。

  当你到达精神障碍那座山峰的顶端时,你会产生一种感觉,一种全新的感觉。或许你不能用语言来描绘它(我知道我不能,当我还是个新兵时),所以,或许你会允许一个老同志给你说几句,因为能听到别人的心声总会有所帮助。那就是:一个人可以想像的最崇高的生活方式,就是将他自己的身体挡在荒芜的战场和可爱的家园之间。当然,你也知道,这些话不是我说的。

  基本的真理不会改变,一旦一个有洞察力的人表达了它们,那么无论这个世界如何改变,都没有必要再对它们做出更改。它们是不变的,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对于谁,对于哪个国家来说都是真的。

  让我能听到你的回音,如果你能为一个老家伙花费一点你宝贵的睡眠时间来写一封随意的回信的话。如果你能碰到我以前的战友,请代我致以最温暖的问候。

  祝你好运,士兵!我为你骄傲。

  杰·杜波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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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营的路上,我一直在思索着这封奇怪的信。读起来一点也不像他在课堂上说的那些话。哦,我不是说它的内容和他在课堂上讲的有什么相互矛盾之处,但是语气显然是不同的。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中校称一个新兵为“同志”的?当他还只是“杜波司先生”时,我只是他班上的一个学生,他很少注意到我。只有一次,他暗示我有太多的钱和太少的理智,让我感觉糟透了。(就因为我的老爸可以把学校买下来,当作圣诞礼物送给我——这有错吗?根本不关他的事嘛。)他当时正在谈论“价值”,比较黑格尔主义和传统的“使用价值”之间的差别。杜波司先生说:“当然,黑格尔主义关于价值的定义是荒谬的。如果是一团烂泥,你在它上面花多大功夫也不会把烂泥变成苹果馅饼。它仍然是一团烂泥。再进一步,技术差的工人可以轻易地导致价值的削减。一个没有天分的厨师可以把已经具有价值的生面团和新鲜苹果变成一团价值为零的糟粕。相反,一个技艺高超的大厨可以用同样的原料创造出比普通的苹果馅饼高得多的价值,而且他所付出的努力并不比一个普通厨师在准备甜点时所付出的更多。

  “厨房里的这些例子推翻了黑格尔主义的价值观,显示了以使用价值来衡量的传统价值观的正确性。”

  杜波司的残肢向我们挥舞着,“醒一醒,后面那位。凌乱的具有神秘主义色彩的黑格尔哲学是夸张的、扭曲的、混淆的、神经质的、伪科学的和无逻辑的。但是,这位华而不实的黑格尔,不管怎样,还是隐约瞥见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真理。如果他有点分析能力的话,或许可以第一个真正阐明价值的定义,这个星球也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令人痛心的灾难。”

  “不过,也可能不是这样。”他加了一句,“你!”

  我吓了一跳,坐直身子。

  “如果你不想听,或许你可以说。告诉全班,价值是个相对量还是绝对量?”

  我一直在听。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闭上眼睛、松弛脊柱时就不算听课。但是他的问题难住了我。我没有预习今天的课程。

  “绝对量。”我猜着回答。

  “错。”他冷冷地说,“与活人之间的相互关系一样,‘价值’这个概念,如果不比较的话就没有意义。一件东西的价值总是和一个单独的人有关,它完全是个人的看法,对于不同的人来说它的量也是不同的。市场价值只不过是个虚拟的意义,是众人心目中的价值的一个不太准确的平均数。众人心目中_的价值的量肯定是不一样的,否则贸易就不可能存在。”(我不禁心想,如果父亲听到市场价值被称为虚拟意义,他会说些什么——轻蔑地哼一声?很有可能。)“这个与个人密切相关的比较值,价值,对于个人来说取决于两个因素:第一,这个东西能用来干什么,自己能拿它派上什么用场……第二,他必须要付出什么才能得到它,自己必须花多少。

  有一首老歌唱道‘生命中最宝贵东西都是免费的’。这是错误的!

  完全错误!就是这个令人悲哀的谬论瓦解并摧毁了二十世纪的民主社会。那些用心良苦的实验失败了,因为人民上了大当,以为不管自己需要什么,只要好好投票就能得到——不经过艰苦,不流汗,不掉泪,就能到手。

  “只要是有价值的东西,决不会免费。为了能呼吸的生命,我们必须承受生育时的窒息和痛苦。”他仍然盯着我,加了一句,“如果你们这些孩子为了得到玩具,必须付出一个新生儿第一次呼吸时的努力,你们会活得更加幸福……更加富有。说到这儿,你们中的某些人,我同情你们贫乏的富有。

在场的梦游症患者中,我相信有些人可以理解这出小小的道德剧。我想,那个写下刚才那首诗的诗人可能是想暗示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必须用金钱以外的东西才能购得——他是对的,但如果单纯停留在他的字面意义上,你们就错了。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无法用金钱购得,为得到它们所付出的代价就是苦难、汗水和奉献……一切东西中,最宝贵的也就是最昂贵的,它的代价就是生命本身——为了获得最大价值,必须付出最高昂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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