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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锦衣异志录 -- 天煞穆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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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锦衣异志录 Ⅲ】第五十六章

婉儿笑了笑,看前方江边有小渔船,便走过去唤:“船家,可有酒?”

白胡子渔翁走出来:“姑娘,有呢。”

“可有河鲜?”

“姑娘要,老夫这就去捞。”

“好。”婉儿回首:“这船小,你们且在岸边饮酒吧,我与幸嫔妹妹到船上说说体己话。”

“船家,可有炉和锅、席子?”陈幸嫔亦问。

渔翁为岸上五人送来席子、炉和锅,还有酒和碗筷,五人便在岸边饮酒煮河鲜。婉儿与陈幸嫔到船舱去坐饮。

“婉儿,有话不方便他们听?”陈幸嫔饮着酒问。

婉儿笑了笑,剥了一个虾吃,轻声道:“这虾好鲜。”

“果然不能让他们听到。”陈幸嫔说。

“我在胙城郡被锦衣卫和厂卫袭击。”婉儿笑道。

“嗯?为何锦衣卫和厂卫会袭击你?”

“我也不知,抓了个厂卫来问,方知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刘瑾亲自下的命令,要将我杀了。”

“哦?”

“我思之再三,刘瑾远在京师,不可能知晓远在西南之地会有一个我,更不可能知我藏身之处。但宁王知道。”

“你怀疑宁王?”

“能得刘瑾甘心效力,又知我藏身之所的,除了宁王也无第二人了。”

“宁王为何要杀你?”

“我也想问他。但我来南昌时他还不曾从京师回来。”

“那你是打算明日与他一会?”

婉儿笑了笑,回头望了望岸边,温柔道:“不想了,他要杀便杀吧。待我将简儿送回桃花岛,我就回来和行简在一起。”

“为何不一家三口在一处?”

“简儿天份甚高,自小便随我习学峨嵋派功夫,已甚有根基,是时候回去好好学学耶律家的家传武功。”待她长大成人,再看看要不要回蜀中唐门学她父亲的功夫。”婉儿笑道。

陈幸嫔点头:“这样也好,总是随你四处漂泊也累。”

“此事不要和行简说。”

“嗯。”

“你和居易如何?”婉儿问。

陈幸嫔不语,只是饮酒,婉儿便不再问。岸边有周昂在高声吟诵: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这是何诗?”陈幸嫔问。

“这就是《滕王阁序》里的诗啊。”婉儿笑道。

“啊?”陈幸嫔笑道:“《滕王阁序》我只记得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的词句,浑忘了还有这几句诗呢。”

“南昌风物乃至江西风物恐怕便是以滕王阁为最。不过若说江湖地位威名,霹雳堂足以称江西群雄之首,你和居易可要回九江府霹雳堂看看?”婉儿笑道。

“不必了,还是先回京师要紧。”陈幸嫔道。

“一定要赢过居易才肯回去?”

“自然是如此。”陈幸嫔重重点头:“若是一日不能赢,便一日不回。”

“一世不赢呢?”

陈幸嫔想了想道:“那就先与他成婚,生儿育女继后香灯,孝顺父亲,再与他分个输赢。”

婉儿笑出声,替陈幸嫔斟了一杯酒道:“来,干了这杯。”

“好。”陈幸嫔亦笑,举杯一饮而尽。

岸上,宋居易抛出掌心雷给其他人欣赏,那火焰透着清冷艳色,幽香暗溢,经久不绝。陈幸嫔微愕凝望,又喜又悲,不由得连饮三大杯酒,已是微熏。

当他们踏着月色回到客栈,天已朦朦亮,众人十分识趣地早早进屋将息,厅堂里只留下唐行简和婉儿。唐行简不说话,只拉着婉儿去后院井里提水倒进浴桶,再上楼取了新衣来到后院,此时,婉儿已脱衣在浴桶中沐浴。

唐行简就守在一旁。

婉儿起身。

唐行简用布巾包住她,替她擦干,换上新衣说:“无有女装,就穿这男衫吧。”

婉儿一笑倒在唐行简怀里,轻轻伸舌舔他的喉结、下颌、双唇。

唐行简不动也不拒。

婉儿一笑,抬手轻抚唐行简双眉道:“我有些渴。”

“哦。”唐行简应了声,伸手将婉儿抱起,回客栈去了。

第二日午时,众人才陆续起床,用了午餐后启程回京,婉儿带着简儿与他们作别分道而行。陈幸嫔放心不下,辞别父亲追婉儿去。唐行简发现陈幸嫔不在陈天祥身边,询问之下也和宋居易离队而去。

众人从南昌启程前往湖北安陆,回兴王府看望世子,此时的世子已能在大人小心扶助下行走,胖墩墩的十分可爱。蒋妃似也不再怀恨,虽仍不亲密,却也会来别院看望世子。石勇因要回京师继续做锦衣卫,便接宁儿母女一同回京。

众人快马加鞭过了河南地界,邢缨却突然提议要从山西入京,陈天祥身为巡按御使因自有皇命在身,就带着冷峻等人直接从河北回京。邢缨、钟信、周义等人则陪李龙转道山西过太原到大同梅龙镇,在入镇之前还碰着一队前来大同打草谷的蒙古兵,众人力战一场,蒙古兵败退,众人也回到镇上。

“龙儿,那些蒙古人经常来吗?”回镇的路上,邢缨问李龙。

“大同宣化一带,蒙古小王子的军队时常来搔扰,边军边民皆不胜其苦。只是在内阁诸位大臣眼中,这些都不过是疥癣之疾,不足劳师征伐。”李龙道。

钟信若有所思,向邢缨道:“是陛下要你走大同来的?”

“我离京之前兵部呈送不少来自太原、大同、宣化的奏折,皆有提到小王子纵兵犯境之事,边军将领多恳请朝廷出兵,但内阁争吵不休,兵部之内亦意见不一,陛下要我回京之时绕山西一路实地查看一番,回京禀报。”邢缨道。

“内阁争吵不休的依据是甚?”

邢缨笑道:“说边军夸大其词,意图不过是要更多军饷。兵部和户部两位尚书在朝堂上就打起来了,一路吵回内阁,又打了一架。”

“兵部尚书主战?”钟信微疑道。

“他倒也不是主战,只是气不过户部说兵部想贪军饷就打起来了。”

“陛下可曾受伤?”周昂急问。

“陛下就坐在龙椅上看戏,倒不曾受惊吓。”

“我朝开国至今,文臣倒比武将剽悍,可惜多是内斗消耗。”周义叹息道。

“都来到梅龙镇了,我们去看望德官吧。”山海拍拍周义肩膀道。

“老七,你是否准备在此多留几日?”柳佐问。

邢缨点头:“想去边军各驻防处走一走,好好探听一下边军实情到底如何。”

“等拜会过德官,我陪你到边军各驻防处走一走。”柳佐说。

“好。”

“龙儿,你家客栈在何处?”刀眉问。

“梅龙镇不大,我家客栈也有四层高呢,最是好认。”李龙开心道。

“龙哥儿,你回来了。”道路两旁商铺陆续有人向李龙打招呼。

李龙一路‘大爷,大娘,哥儿,姐儿’的叫过去,甚是开心开怀。怀春少女都不害臊地奔出来,一口一个‘龙哥儿,龙哥儿’的唤,又往李龙怀里不停塞各种物品,等李龙来到龙凤客栈,除了石勇手中抱着女儿,其他人手中都替他捧着礼物,连钟信手中都替他握着一把流苏玉饰团扇。

李龙走进客栈大堂,看掌柜正在柜台低头记帐,就故意压着声音道:“掌柜的,住店,住店。”

掌柜忙抬起头,一看是李龙,哈哈笑道:“哎哟,公子,您回来了。”

“昆叔,我娘可在?”

“德官自去了神宫与宫主相会,都还不曾回来。”

“凤儿呢?”

“小姐也跟去了,只有我在呢。”

“昆叔,还有多少房间?够不够我朋友住?”

掌柜一眼扫过去道:“公子把自个儿房间让出来就够住了。”

李龙点头,把自己房间给钟信住,其他人都住客房。石勇一家三口一间、周义与刀眉一间,李龙和周昂、乃诺住在一处。曲枫与邢缨住于一处,山海自然与柳佐一处住。石勇安顿好妻女,就跑去服侍钟信去了。他们在大同住了三天,邢缨和山海、柳佐天天往边军驻地跑,钟信和曲枫镇日不出院门,每每只在树下抚琴吟唱,石勇和宁儿便会带着女儿在一旁静听。刀眉和周义每日一早就去梅龙镇周围转悠,太阳落山方回。周昂和乃诺倒是被李龙带着像模像样的都做起了跑堂。

龙凤客栈这三天直是人满为患。吃酒吃茶之人固然有,更多的却是围着李龙、周昂、乃诺在转的少男少女,掷果盈车也不过如此。

“国公爷,当年年少时,可有如此景?”盛况之下,连曲枫都不留得笑问。

钟信一笑道:“我们已是前辈,这风流景致就是少年情怀方有的呢。”

曲枫轻轻点头,看向钟信微笑道:“看来你是真的放下了。”

“这十几年我一直躲藏在老大人的四合院里,午夜梦回手中的剑都不知举过多少次。只是醒来知是个不可能的梦,每每悲从中来。不曾想到南宫敬之竟然真的还在生,我杀他那一瞬间并不恨他,只是有一种彻底了结前尘的欣慰。也算是天不负我吧。”钟信缓声道。

“人生匆匆百年,能有一件不留遗憾的事,终归是好的。”曲枫道。

钟信看了他一眼,沉吟半晌道:“我会尽力说服陛下,让你不留遗憾。”

曲枫哈哈一笑,向钟信拱手一礼道:“我这几日作了一首新曲,可要听听?”

“好。”

第三天的上午,李龙就开始将所有房客退房,也不招新客入住,只待夜晚关门闭户好好欢聚一堂。刀眉和周义回得最晚,其他人都落座饮酒,两人方踏着夜露回来。周义更是面目憔悴,刀眉却是精神奕奕。

“你为何这般憔悴,可是病了?”乃诺惊讶,望着周义问。

刀眉笑而不语。

周义怨艾不言。

“到底出了甚事,你说话可好?”乃诺追问。

周义只是低头,却就是不言不语。

“你说话。”乃诺怒道。

“诺儿,他没事,你不必问他。”刀眉眉飞色舞道。

乃诺见母亲神情,便不再问。众人心知肚明,只不好说,也就不说,一起举杯饮酒,喧闹着就转入天南海北的江湖话题、武林八卦当中去了。

酒过三巡,客栈外居然有人敲门。掌柜昆叔小心开门,就见门口站着一位戴着黑纱帽、身穿紫衣的女子。

“请问老人家,司礼监监丞邢缨可在此居住?”女子轻问。

邢缨一听甚是奇怪,起身来到门口。女子看到邢缨,便将黑纱掀起,直视邢缨道:“刑监丞,是我。”

邢缨一看,不由一惊,忙下拜道:“夫人怎会到此?”

“当年我与聪洬成婚一事,还是邢监丞居中调停方始得成。不想多年之后,还要请您来帮我一个忙。”女子施礼道。

“夫人,请进。”邢缨将女子请进客栈大堂。

女子见堂内那么多人,愣了一下,看向邢缨。

邢缨没有介绍身份,只是说:“这些都是我的朋友,夫人若是不方便,可以择偏僻处另说。”

“不必,此事亦无所瞒。”女子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邢缨:“我曾派人上书朝廷,只是久不曾有回音,前些日子我听说你们来了太原,可惜当时不曾谋面,便一路打听到此。”

“夫人,何事严重要上书朝廷?”邢缨接过书信问。

“事情都写在信里,你可拆开来看,只是务必帮我呈送陛下。”女子说。

邢缨点头:“夫人放心,邢缨必为你传达。”

“多谢监丞。此事若能解决,日后必有重谢。”女子道:“我不能在此逗留,就此别过。”

“我送夫人出去。”

“不必,我自行回去便可。”

邢缨也不勉强就送女子到门口,看着她出门右转,在不远处上了一辆马车才放心回身。所有人都望着他。

邢缨笑道:“不用这样看我,怪怕人的。”

“这女子是谁?”山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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