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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石窟堡·14.工人阶级 -- 商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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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石窟堡·17.骷髅头不是谁都敢捧的

骷髅头不是谁都敢捧的

  

  家宏捧饭碗的样子,就像捧骷髅头。

  我看见他吃饭就要发笑。他总是两个手肘举成水平,左手捏着饭碗,手背向外,右手拿着筷子,手背也向外,一个小小的饭碗,就窝在他的脸和双手之中,好像故意遮护着,不让人看到他碗里的饭菜。我想,难道谁会夺他的饭碗?

  有一个老故事,是说家宏吃饭的。那是在1956年修碟山水库的时候,吃饭时,别人总是先浅浅盛一碗,三下两下吃完,再满满盛一碗,一餐能吃到两碗。家宏总是先满满地盛一碗,拚命吃,等他吃完一碗,饭桶里已经没有饭了,所以他总是吃不饱饭,只好背着人出眼泪水。

  家宏在阿新家里吃饭,从来不肯上桌,总是站在灶边,呼啦呼啦地扒几口饭,快步走到桌边,伸筷子迅速夹起一筷子菜,将菜捂在饭碗里,又回到灶边去吃。阿新的爸爸李家浩老是厉声地对别人说:“我们又不是不给他吃饭,这样贼头狗脑的做什么!”

  “丫头皮一样的。”家宏很小的时候,他妗母,也就是李家浩的妈妈,就这样说他了。

  他妗母一直看不惯他这种丫头皮的场头,做什么事都束手束脚,都怕挨骂,从来不会大大方方的。可事实上他比谁都爱闯祸。

  来石窟堡不到一个小时,他就惹妗母生气了。

  家宏到家后,妗母就在灶间做麦果,准备招待他。可是他将妗母家的一只老母鸡抓起来,用布蒙上眼睛,让它站在一根晾竿上。母鸡两眼看不见路,不敢走也不敢飞,脖子都不敢伸长,傻傻地站着,脑袋倏一下向东,倏一下向西,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妗母做好麦果放在锅里蒸,出来找家宏吃点心——家宏却刚刚哄得住在隔壁的李法式愿意帮他的忙,两个人抬着晾竿,正准备抬出院子去村堡里游街,那只母鸡战战兢兢地站在晾竿上,翅膀哗地一展,又慢慢收起来,心情非常紧张。

  妗母一看,来不及叫家宏吃点心,先操起毛竹乌梢,呼呼两下打在他的腿上,骂道:“讨债胚!鸡怎么惹你了,啊?”

  

  

  家宏是独自来石窟堡的。他是里岙人,家里靠卖柴为生,穷得没有隔夜粮。十一岁那年,他父母双亡。听说,他爹爹死掉时,还有一口薄皮棺材,可他妈妈死掉时,家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家宏只好拿了一领破席包着,请人抬出去葬掉。

  他一个人在里岙到处浪荡,饱一顿饥一顿的,有时候别人送他点吃食,有时候他就偷一点吃吃,晚上或者回家睡,或者就睡在他父母的坟头,有人听到他在半夜叫起来,发出敲铜锣的声音:“当——当——当——”

  当时家宏的妗母还没有生李家浩,她听说家宏变成了这样子,就托人捎了个口信去,叫他来石窟堡住几天。

  家宏从里岙过来时,除了穿在身上的单衣单裤,手里只拿着一条手指头般粗的木棒。他的屁股上飘着一片撕开了一半的补丁,手里拿着木棒,敲敲石头,拨拨草丛,就这样一路走到石窟堡,从此就住了下来。

  不知道他在里岙闯过多少次祸,我只知道他在石窟堡不停地闯祸。他满山乱窜,将别人放在山上捉野兔、黄鼠狼的弶都起了出来,挂在旁边的树上。他是个好汉,一人做事一人当,从不耍赖。如果他知道是谁放的弶,就会找到那个人,说他的弶已经弶上了野兔。那人连忙奔上山,却看到他的弶竟然挂在了树上,脸上就出现又惊又怒的神色。这时,家宏开始“喀喀喀”地笑。

  没多久,他的坏名声传遍了附近几个村堡,大家都叫他“讨债家宏”。“讨债”这个词用在小孩子的身上,意思是淘气、调皮。

  他越是讨债,看到长辈就越害怕,时刻提防着有一个巴掌会打下来。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性情,碰到可以讨债的时候,一定要讨一下债。他害怕挨打成了一辈子的习惯,所以他一生不会与人好好地交往,不管别人年纪多大,他都看成是大人,不管自己已经多老,他都以为自己要挨打。只有在办丧事的时候,他才像一个人物。

  

  

  那时候打仗,部队一支进一支出的,也不知道是谁在打谁。有一段时间,一支部队的后方医院就设在石窟堡,村堡里满是背着枪的兵,用绷带包着头的兵,拄着拐棍的兵,还有两匹脾气很暴躁的马,由两个挺和善的兵老爷马夫看着。

  所谓后方医院,其实也没有多少救护设备,轻伤的还包扎一下,重伤的就躺着等死了。阿七奶奶家的一间小屋间里,躺满了奄奄一息的伤兵,深更半夜还有很多人粗着喉咙喊痛啊痛啊,叫爹叫娘的。这些伤兵死掉后,就转移到李法式家的一间小屋间里。

  小屋间是我们对柴房、贮藏间或者猪圈屋的称呼。阿七奶奶和李法式家担心这些伤兵死掉后,阴魂会留在小屋里。兵老爷安慰说:“不要紧的,我们一走,它们也跟着我们走了,部队的鬼都是跟着部队走的。”

  村堡里的人遇到熟悉的兵老爷,会闲谈几句,开开玩笑,但一般是能避开就避开,在兵老爷忙碌的地方,更是不敢去碍手碍脚,只有家宏,像一条狗似的,兴奋地在兵老爷成堆的地方夹脚乱钻。那几乎是他最开心的日子,他最喜欢在两间小屋之间奔来奔去,他身上撕开的补丁,像翅膀一样扑打在他的身上。

  有一次,他妗母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条血淋淋的手臂,得意洋洋地跟在担架后面,嘴里还唱着歌。妗母吓得脸都白了,拿着毛竹乌梢,踮着一双小脚,嘴里骂着“讨债胚”,满村堡地追打他。最后家宏躲进了李法式家的小屋里——妗母害怕停在小屋里面的死尸,也害怕在小屋里进进出出的兵老爷,所以没有追进去打。

  家宏喜欢看一个人在痛苦中挣扎,然后死去。这是阿七奶奶说的。她说:“家宏这孩子脑子有毛病,人家一喊痛,他就跑过去看,然后躲在一边喀喀喀地笑。等到人死了,他就闷声不响地坐在死人旁边,一坐老半天。”

  那些死掉的人,都被兵老爷抬到溪边埋掉,家宏跟在后面看热闹。那些兵老爷也不赶他,也不骂他,还塞给他东西吃,叫他哭上几声。兵老爷说:“有人哭过了,死掉的人也就闭眼了。”

  他看过热闹回来说:“没有棺材,连草包也没有,只挖一个浅坑,就埋掉了。”他觉得非常遗憾,说:“一领破席都没有包。”

  这支部队撤走前,李法式的妈妈还是害怕兵老爷的鬼魂会留下来作祟,在小屋间前面放声嚎哭。一个兵老爷又过来安慰她说:“你放心,我们一走,鬼魂就跟着我们走了,一个也不会留下来。”

  家宏说:“留下一个就够了。”

  妗母听说了,又拿着毛竹乌梢追着打他。

  据说家宏这句话闯了大祸,果然有一个兵老爷的鬼魂留了下来,纠缠上了妗母,妗母当天晚上就发烧说胡话,要求回家,说家在萧山,家里有老娘妻子和两岁的儿子,没有人照顾,死得不甘心。

  家宏的妗母说了几天胡说,吐了几天白沫,搅得石窟堡阴风凄凄的。后来家里请来了一个道士,才用桃木剑赶走了那个鬼。妗母病好后,一下子老了好几岁,一个壮实的中年女人,变得精瘦精瘦,脸上皱纹打堆,两腿站久了就发抖。

  “你害了你妗母了。”当时阿七奶奶对家宏说。

  家宏嘿嘿傻笑着,答不上话。

  

  

  妗母病好了后,家宏还是那么讨债,她还是拿着毛竹乌梢追打。不知道有多少次,家宏被妗母的毛竹乌梢追得好像走投无路了。

  乌梢还没有举起来,家宏就已经嗷嗷乱叫了。他两手抱住脑袋,两只脚一边逃一边乱跳,好像踩到了火堆。可是妗母一双小脚,当然是怎么也追不上他。他表演着慌张害怕,逃到一个安全处,看不见妗母了,就伸伸舌头,坍坍眼睛,两只手张牙舞爪地挥几下,“喀喀喀”地偷笑。

  夏秋之际,洪水过后,那些埋在溪边的尸体就露了出来,溪滩上散满了白骨,看牛佬都不敢到那一角溪滩去。

  家宏看着妗母家的一头牛和苏仲甫家的三头牛。牛一般就放在溪边的草地上,几个看牛佬也在溪边玩。家宏胆子贼大,在白骨堆里走来走去,拣到一个骷髅头,就折了一根小木棍当鼓槌,把骷髅头当作斗鼓,笃笃笃敲着,追着别的看牛佬吓唬。他油腔滑调地嘻嘻笑,骷髅头阴森森地呼呼笑,看牛佬们吓得一边逃,一边用石子扔他。

  女孩子经常被他的骷髅头吓哭,被他追急了,就骂道:“讨债家宏,死家宏,我告诉你妗母去!”

  因为怕挨妗母的打,家宏不敢将骷髅头拿到村堡里来,在天黑赶牛回家前,将它藏在溪边的石头底下,第二天再拿出来敲斗鼓。可是他妗母还是听到了风声,又是一顿追打,不让他吃晚饭。

  大家觉得家宏的手已经拿过了死人骨头,肯定会开裂烂掉。可是到冬天,他的两只手连冻疮都没有生。于是,大家更觉得他的手脏。

  

  

  听说家宏在他妗母的丧事上变成了八先生。

  他妗母死的那年,他才二十五六岁。他粗大的嗓门发出嚎哭声,哭倒在地上,身子软得站不起来,满脸挂着眼泪鼻涕,鼻子通红发亮。他饭也不吃,水也不喝,坐在灵堂里三天不睡觉,看着他妗母入殓。人们看了都摇头叹息。

  阿七奶奶说:“他妗母虽然总是拿毛竹乌梢打他,可是他也知道妗母是这个世上最疼他的人,他其实不傻,他心里什么都明白。”

  李法式说:“棍棒底下出孝子,你看看家宏就知道了。”

  李家浩说:“他当然知道,没有我妈妈,他说不定早就饿死了。”

  他妗母出殡时,他大哭着拦住棺材,不让抬出村去。棺材停下来,都乱了套,很多人劝他不要太伤心,他也不理,冲上去推开一个抬棺材的八先生,一定要自己抬。这时候谁也不想惹出什么事来,就让他抬了。他抬着棺材,咧开嘴笑了。一路上他都笑呵呵的,直到封墓时,才又哭了一阵。

  就这样,他成了八先生。

  后来家宏老了,从一个抬棺材的“八先生”,变成了专门做入殓、钉棺材、送棺材进墓穴这些事的仵作,我们都叫他天王。

  维立死掉后,也是他用长命钉钉的棺材,并送上山的。我看见老彩芹在路上一边大哭着,一边死死拽住了家宏的衣服不放。家宏头也不回,怒气冲冲地甩开老彩芹,这样甩了好几次,直到老六抱住老彩芹。

  我那时年纪小,和小伙伴们跟着送葬的队伍看热闹,只当心着别跑到棺材前面去,免得遭到厄运,我一点也不明白老彩芹的伤心,还以为这是仪式的一部分。

  在方圆数十里内,没有人比他更懂得丧事的仪式。往往是一个人快死时,他就已经赶到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他一到,就吩咐那户人家每人捧上三支香送行,然后他指挥人烧纸钱、烧草鞋、烧垫褥,送走无常,再移尸到厅堂,在尸体的脚后点明灯。入殓后,他又指挥着叫更、点天灯、做材头祭、摔材头碗,一套一套的,有条不紊。

  李家浩问他:“这一套现在也只有你懂了,你死了谁来调配?”

  家宏说:“呜里呜嘟。”

  

  

  我看到的家宏是个五六十岁的人,脸长长方方,额头特别高,还长着一对长长的三角眉毛。他的头发有两寸多长,乱糟糟的往上冲。他是个驼背,一身衣服补丁打补丁,贴着好几种深颜色的方块,那时我们的衣服大多有补丁,可是他身上的补丁比谁都多。

  最惹眼的是他惨红的下嘴唇。他的下嘴唇有些畸形,左边比右边略大些,向外翻出厚厚的一块红肉,湿淋淋的,好像会滴下血水。

  他的两手在身前一摆一摆的,身子佝偻着在路上走,像随时会发出攻击。所以在我眼里,他是一个危险的活物。

  有一天我吃过中饭去找维民玩,正好维民的妈妈青娥叫了家宏在他们家吃中饭。那是第一次看见家宏坐在桌子边吃饭,他血出糊啦的厚嘴唇,几乎拖到米饭上。我想,要是我和家宏坐一张桌,看见他这样子,肯定吃不下饭。

  维民倒不嫌他脏,给他夹了一条鱼,还用自己的筷子伸到他的碗里,帮他清理鱼刺。家宏就停下来,看着维民的筷子。

  他吃了两碗饭,将碗放在桌上。青娥问他吃饱了没有,他点点头,嘴里发出“呜里呜嘟”的声音,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家宏从来不跟我们说话,我只知道他说话就是“呜里呜嘟”几声,有时能够分辨出他是在骂人。我们出现在他面前,他总是耷拉着厚嘴唇,凶恶地白我们一眼。他的眼角满是眼屎,眼珠上还蒙着一层白色的粘膜,我想他肯定看不清我是谁,最多只能看见一个黑咕隆咚的人影子。

  他不跟我们说话,我们就想着怎么调排他。

  他住在李家浩家的小屋间里。小屋分为三间,左边一间有一个猪圈,圈里关猪,圈外有几只山羊过夜,中间的是柴房,右边一间才是他的卧室。那时他已经太老了,不能在生产队里做生活,就替李家浩家放放羊。

  我和建山、老六、青头几个人,趁他不在家的时候,偷偷地去参观过他的卧室。

  房间里有一股混杂各种气味的恶臭,一张老式破木床,挂着一顶纻麻布蚊帐,已经发黑发霉,几乎看不见眼子。床板被蛀了很多洞,漏出一些灰黄的木粉。床头边放着一只臭气刺鼻的肥桶,也没有盖子,看得见半桶秽物。床后面堆着好几捆白豆秆,是预备着下雪天给那些山羊吃的。他的床铺也一塌糊涂,被窝堆得乱七八糟,上面散落着稻草柴叶,还有一粒粒的羊屎,几摊淡黄的水迹,好像是羊拉的尿。

  我们参观过以后,就跳到床上,在他的被窝上跳舞似的乱踩一通,憋着一肚子笑。后来我们在他的床底下发现了一个骷髅头,吓了一大跳,才赶紧偷偷溜走。

  那天我心里有些郁悒不乐。我想,他可是个八先生,跟许多鬼都有交情,我们这样调排他,万一他派一个鬼来对付我们,那可怎么办?我担心了好几天。

  

  

  家宏病倒以后,谁都以为他再也爬不起来了,听人说,他脸上的皮都已经松松垮垮的了,像一个瘪瘪的氨水皮袋。

  李家浩和妻子郑益芬花了好几天时间,替他收拾了房间,洗干净了衣服。他们还找出了家宏藏在床底下的骷髅头,吓得连忙送到山上埋了——那时不允许搞迷信活动,所以只是偷偷地烧了几张纸。

  病了半年多,家宏忽然起床,走出了家门。在路上,他遇到人就笑着点头,遇到他认识的人,就叫上一声名字,声音也不再是“呜里呜嘟”的,至少能听出是一个人的名字。当然,他不认识我们这帮小孩子,所以看到我们,还是会白上一眼。我们那时已经当他是个讨饭头,或者疯子,常常成群结队地跟在他的后面,有时偷偷地扔一块石头过去,看看他的反应,不过他每次都不理睬,好像没看到似的。

  他每天在村堡的弄堂里走着,有时忽然对哪一个院子感兴趣了,就站在院门外,一看老半天,别人叫他进去坐坐,他不进去,也不答应,只是笑着点点头。

  有一天,他走出村堡,在田畈、山岙里游荡。李家浩听说他去了田畈,站在家门口大骂:“这么大年纪了这么大年纪了!跌一跤怎么办?究竟田畈里有什么宝等着他?去收眼光了是不是?”

  据说一个人快要老死的时候,会到处走走,将一生的眼光收回来才放心。所以说人收眼光是诅咒。

  长脚阿光从山上回来,说看见家宏在坟堆边上转来转去的,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长脚阿光说:“他不会在啃死人的骷髅头吧?”

  太阳西斜的时候,家宏驼着背回来了。他脱了上衣,包着什么东西拎在手里。我猜他拎着的就是骷髅头,可是后来在他屋里找到了那件上衣,里面包着的只是一个柴根头,不知道家宏拿来做什么的。

  他慢慢地走进自己的小屋,又拎了一张小凳出来,在门口坐下。

  傍晚时分,阿新过来叫他吃饭。他对阿新说:“你给我盛一碗饭来就行了,我今天走得累了,不想动了。”阿新能听懂他的话,回去盛了饭送过来。他又对阿新说:“明天我要去里岙。我已经六十年没到里岙去了。”

  第二天早上,他果然走上了去里岙的路。

  李家浩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大声骂道:“越老越变死了,没有脑子的啦没有脑子!你去的时候走得动,回来怎么还走得动?还不是要我们去抬回来!”他一直骂到看不到家宏的影子。

  下午,李家浩和儿子阿新抬了一把躺椅去了里岙。他们很快就回来了,躺椅是空的,没有抬着家宏。李家浩说:“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里岙没有一个人见过他。”

  他没有再回来,不知道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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