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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翻译:狗尾续貂之《缉凶分部》 -- 梦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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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缉凶分部第十章 捕猎 (二)

缉凶分部第十章 捕猎 (二)

民警的监控措施再次失效。案发当天有四个民警在沙赫提火车站执勤,没有一个记得他们曾经见过季什琴科。鲍洛科夫和费季索夫对原因知道得很清楚。每天都有几千个乘客经过沙赫提火车站。有人买票上车,有人下车。还有些人在开往莫斯科或者列宁格勒的火车停靠时下来,急急忙忙地从月台上的农民小贩手中买几瓶矿泉水和几个苹果,然后很快又回到火车上去了。在这样的人潮当中想要找出某个人来说是非常困难的。而且,沙赫提的执勤民警们得到命令,要特别注意和单个妇女、女孩和男孩的中年男子。季什琴科的体型已经接近成年人,和上述的描述已经完全不符。

又一次让凶手在沙赫提得逞,这让科斯托耶夫更加恼火,也加深了民警们的挫折感。鲍洛科夫和费季索夫已经用不着别人来提醒他们,最好下次不要失败。汇集在调查者身上的压力就像是雪崩一样强大。

鲍洛科夫的手下列出了可能的嫌疑人名单进行排查。在新沙赫提斯克有一个拳击教练有同性恋倾向,于是对他进行了调查。最近有一些刚刚刑满释放的嫌疑人血型是AB型,对他们也进行了调查。

侦查员们再次询问了所有可以找到的目击者。沙赫提火车站的售票员回答说她记得起季什琴科。她觉得她还记得季什琴科身后站着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可是她的描述实在太模糊了。一位助理检察官对售票员的女儿进行了单独询问。她说她在一周前,或者还早一点的时候也见到过一个戴着眼镜的可疑中年男子。他在电气火车上和一个小男孩交谈得很开心。到了沙赫提,这个孩子突然跳起来,从火车上逃了出去。小姑娘的描述也很模糊,但是她说到的这个人与1984年德米特里·帕塔什尼科夫遇害前走在他身边的那个男子大致相仿。那么这个人又是谁?

沙赫提的民警陷入绝望之中。在没有和费季索夫或鲍洛科夫商量的情况下,他们转而向巫师求助。在书面报告中,民警们用字母“K”来指代巫师。他们陪同K来到保存季什琴科的太平间,让他和这个遇害的少年的灵魂进行通话。随后,K对凶手作出了十分细致的描述:凶手三十刚出头,已婚,有一个4-6岁的儿子。他曾是个运动员,可能当过体育老师。他的上嘴唇左边有一道疤痕,右脸颊上有一块胎记。他的右膝盖动过手术。凶手开着一辆“莫斯科人”小汽车,住在沙赫提。可能就住在谢克尔雅纳或者科塞沃大街。还有,他会参加季什琴科的葬礼。沙赫提的侦查员们对参加季什琴科葬礼的人们进行仔细的观察,符合巫师说法的人一个也没有。

在苏联其余各地,随着纪念1917年布尔什维克革命73周年的节日到来,人们开始准备准备度过一个长假。纪念日的日期是11月7日,这一天是星期三。次日,星期四一般来说也放假。全国的每个城镇里,企事业单位在11月的第一周都会有一天加班,这样11月9日星期五这一天也可以用来度假。接着下来的就是星期六和星期天。实际上,整个国家放了差不多一周的假。

11月7日在莫斯科举行的游行曾经是共产党年度日程表中的高潮。政治局委员和军队领导人们将登上红场的列宁墓。在他们严厉的目光注视之下,坦克和导弹隆隆驶过红场。经过仔细挑选的游行者们手持几千张总书记和他的同事们的肖像走过。整齐的军人方队迈着鹅步将广场上的鹅卵石踏得发出脆响。各国外交人员和外国新闻记者则仔细观察游行队伍中的标语以及列宁墓上领导人排列顺序,寻找克里姆林宫人事变动和政策动向的各种蛛丝马迹。

1990年,冷峻的光荣在迅速褪色。在戈尔巴乔夫的命令下,1988年游行队伍不再有领导人肖像出现,在1989年的游行中不再有重型武器开过。在1990年11月7日的游行中,他的这种做法很显然并没有赢得他的同胞们的感激,反而证明了党对局势失去了控制。未经官方许可的游行者们涌进了红场,四处散发着谴责戈尔巴乔夫和共产党的传单。没来得及等游行结束,戈尔巴乔夫就早早从列宁墓上的主席台上消失了。

在罗斯托夫这样的地方没有多少这样煽动性的示威游行。对于政治局势的变化,人们的反应是,带着自己的伏特加份额躲进乡间别墅或者公寓里,然后用五天的时间一醉方休。这样的机会是不能错过的。

假期在11月11日结束。森林公园里的工人们回到民警们设伏的林中伐木。11月13日,他们发现凶手并没有消停。在顿列斯霍兹火车站附近林中再次发现尸体——这是“窄林”谋杀案名单上开列的第36具尸体。

这一具尸体被发现的时候,米哈伊尔·费季索夫正在顿列斯霍兹几英里外。古科沃的民警局局长阿利克·卡达赫扬11月12日突然因为心脏病发作去世。费季索夫决定去参加他的葬礼。在他快要到达沙赫提的时候,罗斯托夫方面用无线电对讲机通知他发现了新的尸体,于是他掉头赶往现场。这一天阴冷刺骨,下着小雨,是南俄罗斯11月特有的日子。费季索夫下车之后,步履维艰地走向发现尸体的林间草地,泥泞很快糊在了他的鞋子上。

他走到那儿。尸体还像被发现的时候那样躺在地上。遇害者是一位年轻女性,长着一头金发。剪短的头发蓬乱而肮脏。她仰面躺着,全身赤裸,双手放在身体两侧,脸部因为有瘀伤已经肿胀发黑。她的一只眼睛合着,另一只则睁开。嘴巴张开着,似乎在临死之前发出了一声尖叫。在她的嘴唇上残留着厚厚的血印,法医后来检测出来,凶手割掉了她的舌头。凶手还切开了她的腹部,从胸口到下腹部留下了一道直挺挺的,深深的裂口。费季索夫根据尸体状况判断,她躺在此地大约有一个星期左右。

据费季索夫的了解,在过去的一周里,没有报告提到在顿列斯霍兹车站有个男人和年轻女人下车。捕猎计划又一次失败了。费季索夫气得浑身发抖。他命令他的司机直接开车到负责对顿列斯霍兹一带进行监控的克拉斯尼苏林民警局。

费季索夫随即找来负责顿列斯霍兹布控工作的负责人瓦西里·潘菲洛夫,要求后者告诉他凶手是怎样从眼皮底下溜过去的。是不是每时每刻总有便衣人员在值班?

潘菲洛夫回答:这个……基本上都有人在值班。

“基本上?”费季索夫追问。

“除了吃饭时间,”潘菲洛夫回答道。“他们得吃点东西。”

在树林里当然不会有餐厅。有时候便衣人员需要回到克拉斯尼苏林吃饭。潘菲洛夫对费季索夫保证说,不论什么时候,至少都有一个便衣人员在值班。

狂怒的费季索夫叫嚷着要开除潘菲洛夫。

他嚷道:不管在车站月台上的执勤人员怎么吃的,他们为什么没有相关的执勤记录?

潘菲洛夫红着脸递给他一叠文件。这就是记录,他解释道。但是因为正好放假,大家都懒得跑罗斯托夫给鲍洛科夫送去。

费季索夫恼火地翻看着记录上的名单。他们都是到林中采蘑菇的人,或者是森林工人。民警将他们叫住,然后登记他们的身份:伊万诺夫、彼得罗夫、西多罗夫……

有一个名字看上去有点眼熟:安德烈·罗曼诺维奇·奇卡季洛。11月6号在顿列斯霍兹车站月台登记身份。

费季索夫给鲍洛科夫打电话,告诉他这些未归档的记录,然后对他说起这个引起他注意的名字。

“你有这个奇卡季洛的相关材料吗?”

维克托·鲍洛科夫听到这个名字,立刻感到如释重负。这场长时间的追捕可以走到尽头了,他这么希望。

1984年奇卡季洛被捕,然后受到审讯,接着因为血型是A型被澄清了嫌疑。这段时间里费季索夫正在休假,所以他对这个名字不太熟悉。

鲍洛科夫当时搜查过奇卡季洛的公寓。在他1987年开列的嫌疑人名单上,奇卡季洛排在第9。这一回是第一次有可靠的目击者在凶案现场附近指证出主要的嫌疑人。

鲍洛科夫感觉到,奇卡季洛一定就是“窄林”谋杀案的凶手。捕猎行动差点就把他放过了。

后来鲍洛科夫才知道,在11月6日的下午,调查者们和奇卡季洛差点就错肩而过。当天在顿列斯霍兹值班的是两个便衣民警。其中一个吃饭去了,只剩下来自顿涅茨克的民警伊戈尔·雷巴科夫在执勤。因为天气很冷,下着小雨,雷巴科夫没有穿便服,而是穿上了制服大衣。这是他最暖和和最干爽的衣服。

下午晚些时候,雷巴科夫看见有人从林中小路里走出来。此人高个头,戴着眼镜,手里拿着手提箱走向月台。在上月台之前,他停在一口井旁,抽了一些水上来洗手。随后,他走上月台,和几个赶在季节变换前来采蘑菇的人一起等候电气火车。雷巴科夫已经检查过这些采蘑菇者的身份。

高个子男人和采蘑菇的人进行交谈:采到了多少蘑菇?最好的蘑菇在哪儿采到的?

雷巴科夫走上月台,带着苏联民警特有的方式向他半心半意地敬了个礼,亮出了警徽(原文如此,对苏联民警是否有警徽表示怀疑——译者),然后问道:“证件?”

这个人默默地掏出了通行证。

雷巴科夫把他的名字记了下来:安德烈·奇卡季洛。然后他打量了一下此人。奇卡季洛的脸颊上有一条淡淡的红色污渍,好像刚刚洗掉了脸上的血迹。

但是雷巴科夫没有理由拘捕他。他在记录本上匆匆地记下了这条红色污渍。

火车隆隆地开了过来,奇卡季洛和其他采蘑菇的人登上火车离去。

关键词(Tags): #窄林#捕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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