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文摘】高手是这样练成的 -- 千人斩

和菜头之“疯颠文人”谈武术

　　在开始谈中华武术的时候，我觉得应该先有一段MTV：青山如屏，白云流溢，一群仙鹤缓缓飞过。男中音在悠扬的乐声中声情并茂地朗诵：在遥远的东方，有一个叫武林的地方。五千年来，无数身负绝世武功的奇人异士就隐藏在这武林之中。他们大声呼啸，声音如同雷电一般穿透了云层。他们手中兵刃的寒光，又把缭绕的云气凝结成雪花落下。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他们慢慢地变成了历史，在时光的流转中，最终成为了传奇。

　　我觉得，得这么介绍中华武术才够味。

　　对于武术，现在普遍的看法是强身健体，属于有氧体操的一类。对于这一点，我没有任何疑义。但是，总有人心有不甘，要论证“绝世高手”的存在，也就是说，要我承认武术技击的一面。这一点我很难接受，而且觉得很难说清楚，因此就写了一段MTV来表达我的这种内心煎熬。

　　如果真的存在那么一个武术界，存在所谓的门派，门派里各有各种技击高手，他们会在那里呢？技击高手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从事训练，而且必须得有足够的卡路里供应。因此，他们的生活应该是富裕的，不能把大量时间花费在种田、经商上。那么，他们以什么为生呢？他们唯一的技能就是技击，他们的身体就是杀人的机器，他们的外号就是杀人执照。问题由此而来，杀谁？谁付给他们第一笔生活费？在拿到第一笔钱以前，他们以何为生？

　　种田？靠白菜的养料维持肌肉所需的营养？经商？在算盘和旅途中锻炼自己的体能？农工士绅商，这么说起来他们最有可能的身份是士或者乡绅。中国自唐开科以来，士人走的都是考试的路子，武举一路也要考兵法，严格说起来是军事，并非纯格斗能力。而且中国武将多出乱世，太平盛世里军队的生活水准很低，收入不高。乡绅生活优越，如何能下那么大苦功练习武术？

　　假设真有人立志去学武术，那么我又想问问：他老爸贵姓？儿子选择武术作为自己的事业，在社会中可以预见将来地位如何，这位老爸是如何下定决心让自己的孩子去学武的呢？这种叫武术的东西学到手以后，又以什么维持家族继续发展？这个儿子以什么能力继承产业？

　　说来说去，似乎只有和尚和道士才具有练武的一切可能了。这两种社会人士，从他们的职业来看，也不象是以技击为主要生存方式的人。少林武当，天下武学皆出于此，我不知道方丈和主持应该是高兴呢，还是痛哭？

　　这个问题就先放在一边，继续讨论其他的问题。据说中华武术有N个门派，有N的阶乘多种技击法门。可以想见，也有大量的高手存在。又据说，高手是不出世的，一般过着低调的生活，隐藏在人群之中。这就带来了第二个问题，如何知道他是一个高手呢？如果现在的确有很多高手，那么我们就得有一个高手论坛什么的，定期不定期地举办华山论剑。通过比赛，通过职称委员会的评定，给出一个可以定量测定是否高手，以及有多高的标准。但是，高手不出世，隐居着。我又怎么知道他高不高呢？或者说，我凭什么认定谁是高手，具有高超的技击能力呢？

　　通观各种门派散发的宣传品，各种密籍的前言，以及各种高手的心情故事，我无一例外地发现一个规律：高手都是靠传说认定的。一般情况是，革命群众回忆某高手一次突然发飙，用指头弹死了一条疯狗---没有尸检报告和当地公安的档案证明。或者是某高手回忆本门中另一辈份较高的高手，在一种叫“一天”，“某日”的时候，在“某地”，“某村”（绝对不会是在通衢大道或者京都）的这么一个地方，遇见一个类似牛二的人，一定要见识一下该高手的能力。结果高手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武术折服了对方，使对方心悦诚服而去---没有吉尼斯公司人员在场，没有县志可做参考。

　　在这些故事里，我印象最深刻的两个故事，分别是讲和尚与道士的。说是某少林僧回乡遇匪，匪徒用土炮轰击宅院，该僧以胸承之，铁沙和钢锥都纷纷跌落。道士是张三丰，说是蒙古骑兵上武当山叫他去见可汗，张三丰站在一片桃林里，双手只一上举，桃子就纷纷落下，砸得蒙古骑兵满头青包，狼狈而去。

　　用肉身承受铁沙钢锥的，在义和团时代有过，死完了。这是有记载的历史。蒙古骑兵攻城之时，虽有滚木擂石滚滚而下，也要奋勇前进。后来进驻中原，估计也变成了八旗子弟，所以被桃子砸跑了，还不如我们潘安呢。

　　靠传说作为高手的证据，或者说高手存在的证据，因为无法严格考证，也没有办法重复实验（人家低调嘛，不能炫耀），所以无法证明真的有什么高手，或者存在什么高手。即使你说了，这是我师傅说的。尊敬老师是一回事，但是尊重事实又是另外一回事。不是说了吗？吾LOVE MY 老师，BUT吾爱真理MORE。

　　这一节也就讨论到这里，接下来再讨论讨论技击本身。曾经有那么一个著名的问题：既然轻功都那么厉害，为什么不派两个去跳高？不说跳上七楼，二楼也成啊！类似的问题还有，既然技击那么厉害，为什么不去打拳击？既然内力一运力可举鼎，为什么不去举重？没有人回答。没有回答又两种可能，一种是根本做不到，原先都是在吹NB。另一种是老问题，低调，我们高手都是非常低调的。

　　我曾经阅读过很多武术技击书，其中还有一本叫《少林七十二艺》。我拿到了这本书，激动了好几天。但是一想，觉得不大对路。那书就一百多页，按照陈近南对周星驰说过的话，这点厚度最多是个目录。我翻了翻，一两页一种，而且书后还送了《易筋经》。我又想，他妈的鸠摩志那么难都搞不到，我怎么花三块二就搞到了呢？而且还大奉送伐毛洗髓的无上至宝《易筋经》？

　　这书里的功夫一般都需要十年以上才能练成，基本单位是甲子。比如说，有一门功夫是抱树。早上起来对着树运气，然后就死命地抱上去。据说，树会慢慢黄了，等到最后会枯萎掉。而那时，你只要随便抱个人，对方立即骨折筋断。还有一门工夫是用手分扎成一束的铁筷子，最激动人心的地方在于十五年后，你老人家这双手什么都不能干了。说是桌椅板凳，只要被这手一碰，立即粉碎（原书中说是化为齑粉，由于太暴力的缘故，我这里没有使用原文）。

　　我不由得想起了365夜故事里小朋友抱牛过河的故事，说是牛小的时候，小朋友抱着牛一跃而过小河。最后，小牛成为大牛，那厮还是一把抱起，一跃而过。我不知道中国举重队它为什么就不养几头牛？这故事很明显地违背了一个事实---牛的生长速度明显快于一个牛倌力量的发育速度。要真的相信了这个，你老就得天天在公园里抱树，由于那么用力，那么动情，别人会以为是韦小宝想起了苏妃亚，被当成变态抓起来。或者整天戴一手套，以防止“化为齑粉”，被人认为是手指畸形。

　　人在格斗时，速度、反应、力量、平衡这些东西训练和没训练过是不一样的。而且人身体中有些部位不能受大力击打，这也是有的。格斗说穿了，就是利用自己的速度和力量，破坏对方平衡，攻击对方脆弱部分，并且在遭到攻击时凭借快速的反应而避免大的伤害。这些东西并非是独门绝学，其他人种、其他民族就发现不了，能够成为“打遍天下无敌手”的依据。而且，也并不存在一种可能，使一个人在经历了某种训练之后，就成为了超人。力量超人，速度超人，超出了人类体能限度，超到了成为神话的程度，这就过了。

　　说什么中国有几百个门派，有一千零一个高手，有两千多种技击术，三千多种擒拿，你说我信不信？我凭什么信？祖宗的东西固然好，但是也要老老实实，不要牛B哄哄。尤其是不要拿来当成招魂幡，自觉不自觉地成为某种传说的信众，全不顾违背了牛顿定理。

　　MTV起：其实，中国人是最具有幽默感的民族，所以他们加工和完成了大量的武术神话。当你信以为真的时候，你身后就有深沉诡谲的笑声响起。因为他们知道，又有人要去抱树了。要低调，要低调，让传说去为你说话，那就没有人说你是在NB了。要低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