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酒 鬼 （七） -- 老光

这一晌，上河方向接连不停地落雨，一落雨，河水也跟着往上窜。河水溢上来，上游的木排，便趁着洪水，如那过江之鲫，不停地往下漂来。半个月光景，河湾内渐渐地泊满了木排。

忽然间，传来消息：说是陬市河面上没得设塘口的地方。延前河湾里收下的这一大片木排，得赶上这一河大水，转移到沅江粟家套去。收排的这班人马，要放送这木排，木排到了沅江后，就留在当地进行编扎，然后，再运送至汉口。

等待轮船拖运的日子里，收排的这伙人无事可做，整日里守在排上，不是扯闲谈，便是倒在铺上睏懒觉。

这一日，我们棚内的四个人，吃过中饭就睏，整整睏了一个下午。

吃罢晚饭，都说是睏得骨头痛，再也睏不得了。

人守在木排上，就那么大一块天地，天色一黑，又没个去处嗨（玩），人倒在铺上歇不着，只好扯懒谈混时间。

几个人坐在铺上，扯起了闲谈。从南京城隍，到北京土地，海阔天空，漫无边际一顿子胡吹海侃起来。

聊着，聊着，不晓得是哪根筋撩发了小嘴巴，这小东西突如其来地冒出个问题儿，叫我们三个猝不及防，赫了一跳。

小嘴巴问那老头：

“老杨头，你年轻的时候嫖不嫖堂客呵！？”

老杨头正昂头挺胸，喝他的酒，抽他的烟。突然间被这拦腰的一刀，问得眼睛一鼓：

“你个小JB日的，屁眼边上的黄都还没收干净啦。滴滴大（一点点）个小伢儿，就问起这些话来？是不是想作翘（想那事）呵！”

小嘴巴被老杨头几句话一痴（讥讽），弄得面红耳赤，怪不好意思的，便低下脑壳，默不吱声了。

老杨看这伢儿，低了头，直把双手搓过来，搓过去，晓得是当了这些人的面，怪不好意思。自觉得刚才吐出的话儿，实在是唐突了一点。有心要搭个梯子，让这伢儿下台来。便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儿，接过话茬：

“小伢儿呀，你若是想听的话，那我就讲给你听哈啦。当排古佬的，在水上讨饭吃，不晓得是今天死哦，还是明天死！活要活得抻砣（自在）嘛。不嫖不赌，枉来世上一走！我年青的那个时候，弄钱的也是排古佬。”

“那时候，人年轻，又舍得出力气舍火，班头，打鼓佬，个个都喜欢。再加上我这嗓子是筒沙喉咙，啾得出一口叫昂昂的号子。你晓得啵？号子半边价呵！所以，那会儿，俺的钱总是拿得比别人多些。每回出批（放排），总要比别人多得它几块光洋。

钱是人的胆啊！有钱就有胆嘛！你想噻，出批放排到了汉口，南京那样的花花世界，看得你眼花缭乱，跟着年长的那此排古佬，进了那种地方，你还憋得住？更何况，俺这身上还揣得有白花花，响当当的光洋喔？”

讲起当年的辉煌，杨老头一脸的得意神情。

连拱了几口酒，再点上一支烟，猛吸了一顿，直烧得剩下个烟蒂蒂，还夹在手指上，舍不得扔了它：

“你问我嫖不嫖堂客，是啵！小伢儿呀，那我就告诉你啦，不嫖堂客的排古佬，简直就是筒世上的稀物！老子这一世呀，除了鸦片不沾，那一门不玩啊！人活一辈子，为的个么得哟！两脚忙忙走，为的是生活口嘛。丑话讲得好啊，人这一世，不就是上头为嘴巴，下头为JB？，嫖赌逍遥的快活路子，年青的时候，有哪个又不想呢！

讲起来真的是好笑呵，老子头一回进那窑子里头，嫖了个堂客，就出了盘叭叭稀（出洋相）哟，而今讲起来，都会丑死六国呢！”

老头想吊我们的胃口，故意打住了话题。

小嘴巴聚精会神，听得直发呆，大儿靠着棚板，听得嘴巴一呵起，两个眼睛一直起，大家急等着老头的下文。

我晓得，老头要住声，恐怕是那酒瘾又来沙哒！

于是，赶忙起身，提起那能装下二十斤的塑料酒古子，满满的给斟上。

果不其然，喝下几口酒，长了精气神，老杨头的白话跟着就来：

“反正这事儿也过去好几十年哒，我也就不怕出丑露乖，今日里就讲给你们听一听吧，过过干瘾呵！让你们也晓得，这世界上的花椒乌龟（稀奇），多的是耶！”

“那一年，正好也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吧，跟你差不多大（指小嘴巴）。头一回跟着老排古佬们出批到南京。长龙似的排筏在下关那地方湾泊下来，打鼓佬便开始预支工钱。跟每人先发上几块光洋，好让大伙上坡去玩哈。

打鼓佬是聪明人，心里明精得很，眼前这一伙子光棍，百十号的壮汉，呆在这排筏上憋了好几个月，一个个早就按捺不住了。排筏到了南京，还不放大伙上坡去玩哈，就会惹出事来！所以，一人先支上几块光洋，想嫖想赌想玩的，都行。上了岸只要不杀人放火，尽你去。”

“我是头一回到南京。一乍到这生地方，走到街上，眼眼望去都是生人。自己又不认得路，也不晓得哪些地方好玩噻，没得法，只好跟着来过的人往前跑，他们去哪，我也跟着去哪，反正是秤不离砣，公不离婆，跟着他们跑就是。”

“哪个晓得哟！这些龟儿看我年青无知，存下心要出我一盘洋相。几个伙计暗地里商量好，要玩我的名堂！一伙子一把把我引到河街里，这地方是条婊子街，也是他们常来的老窝子。

进了窑子里头，老虔婆出来打招呼，上茶递烟忙不彻（赢）。这几个伙计围在一起，嘀嘀咕咕嘬耳朵，一边讲，一边对我直笑，不晓得他们背地里讲些么得，根本就提防他们会搞名堂。我呢，老老实实的，端坐在厅堂里头抽烟喝茶，像筒憨砣。他们几个寻到了各自的老相好，踱进房内享受去了。走之前，回过头向我打了声招呼，齐声说是已替我安排好了。

过了一会儿，先前接待的老虔婆走哈拢来，一把拖了我，径直往里头去。来到一间房门口，喊了声‘兰伢子，来客人了！’这老堂客便一把将我推哈进去。

房里头没有点灯的，乌七抹黑，啥都看不见。我是吃烟的，身上带得有火柴，只想点个灯，省得撞倒什么。正要刮火柴时，忽然间听到有人喊：“搞这个路的，又不怕认错了人喔，还点个什么得灯啰？漆漆黑黑地，更有味道些么。快点点上床来啰，莫要像筒岩菩萨，老痴在那里做么得哟？”

房里漆黑抹黑，啥都不看见。俺只好顺着那声音，一步，一步摸向床铺去。人才刚刚挨到床，便被她一把拖上床去。”

老光:【原创】：酒 鬼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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