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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鄂国金佗稡编续编校注》记 -- 古城老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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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鄂国金佗稡编续编校注》记

    一、

    《鄂国金佗稡续编校注》是王曾瑜教授的心血之作,将其他史籍中有关岳飞的资料搜罗穷尽,除非考古有重大发现,否则有关岳飞的史料也都在此一编之中,如果还有什么疑问缺漏,只能通过推演和想象来补充了。

    岳飞父子惨遭奇祸,沉冤难雪,身有数百血战之功,而命送刀笔之下,家人流放期间,或者就得出结论:弄枪杆子的终究斗不过弄笔杆子的,所以自三子岳霖开始,就发奋于文墨,以为以此方可以雪先人之奇冤,洗门庭之大辱。这种对自身遭遇的解读,固然有其惨痛经历的切身体会,却也并不完整准确。就象左宗棠为骆秉章师爷时曾斥骂其某部将“忘八蛋”,被引为奇耻大辱,认为左宗棠跋扈只是因为他是举人,所以教训子孙发奋读书科举,孰几可以报仇雪恨。其实,秦桧与左宗棠的得意,并非仅仅因为他们擅长文字,以为自家刻苦读书也成为大文豪就可以胜过他们,不过是一种误会而已。

    但不能说岳家致力于文墨就没有用处,这部煌煌巨著及其影响就是明证。以愚观之,后世论说岳飞,基本不出岳珂此书,固然因为材料的缺乏,却也主要由于岳家文笔的老到,少有破绽,令人信服。一般子孙记述先人,只能当作野史传闻,备正史之不足,而象岳珂此书为历来史家所尊重者,并不多有。当然不无修正存疑之处,主要是岳珂刻意回避乃祖与高宗的矛盾,甚至把凡是高宗不利于岳飞的言论,一概斥为秦氏伪造“玉音”,但就当时而言,不难理解,更不应苛求责备。

    岳珂的辩才,在《吁天辩诬录》里展现的淋漓尽致。岳珂之辩,是把别人加给岳飞的种种罪状,原文引录,然后正面辩驳,没有丝毫躲闪回避。愚以为这才是堂堂之阵正正之旗的“辩诬”,远胜那种游移闪烁其辞的鸣冤叫屈。

    不过,岳珂纵然辩才无碍,却也终究不曾领悟乃祖何以召祸。岳珂在《吁天辩诬通叙》里说:“其他如以不附和议为怀奸,以深入奋讨为轻敌,以恢复远略为不量彼己,以不事家产为萌异志,以不结权贵为妄自骄傲,此臣又将哀桧之愚,而以为不必辩。”这段文字痛快淋漓,却恰是说明岳珂还是不明其中玄机。

    岳珂不明白,加于乃祖头上的那些公开的罪状仅是冰山之角,下面才是摆不上台面,他以为不必辩的那些阴暗心理。岳飞终究不是熟读史书的人,他对历史的认识太单纯,远不如那些博览群书者复杂。岳飞以关羽张飞自期自命,却不料高宗并不是先主刘备,没有视其如同手足的襟怀。岳飞手握重兵雄据上流,他自以为是如关羽之守荆州,而在朝廷不仅仅高宗看来,倒更大有王敦、桓温之势,早有芒刺在背之感。而挥师北伐,所向克捷,他自以为是如诸葛亮,而在朝廷看来,倒更象是刘裕。南宋建国之后的局势,更似东晋而非三国,所以朝廷里的疑忌也就更显得于史有据。

    既然有这种心态,则以为“跋扈”、以为“骄横”,以为“尾大不掉”,诬之曰谋反,加之以极刑,也就顺理成章了。但仔细思量,又岂有此理哉?曾国藩有云:性理之说,愈推愈密,于无忌惮之小人莫敢谁呵,独于一二朴吶君子苛责不已。以道德良知绳人者,也只对那些畏忌道德者有用,对果然跋扈骄横者,却又是根本无计可施的,诸如刘豫之称帝、李成之为盗、俪琼之反叛,都逍遥自在,都不见一言之指责。至于金人之跋扈骄横,杀其父兄,淫其母姊,高宗反倒尊之为大金,自称曰臣构,屈膝跪拜,必恭必敬了。想念至此,则所谓跋扈之说,真如岳珂所云,不必再辩了。

    唐僧之紧箍咒,只能施之于保他取经的孙悟空,让其头疼欲裂,满地打滚,而对那些妖魔鬼怪,却无此奇效。读书至此,不觉废书三叹息。

    二、

    岳云较之他锋芒难掩峥嵘时现的父亲而言,沉潜内敛许多。他的事迹,只有寥寥几笔,而言语文字,则无一字之传。岳云十二从军,冲锋拼命必须当先,论功行赏往往居后。因为练习骑马重铠注坡,马蹶落地,岳飞就要将其处斩,虽然众将苦求,还是杖之一百。郾城大战,以寡击众,又是他首先领兵贯阵,岳飞还警告他:“必胜而返,如不用命,吾先斩汝!”

    如果只有这些事情,几乎使人怀疑他和杨再兴一样,只是一介勇夫。但颖昌之战的表现,说明他已经具备了独当一面的气魄和能力。在大敌当前,连宿将如王贵也不免稍怯时,岳云力主出战,运筹指挥,实际履行了前敌总司号令的职责。以此看来,岳云并不缺乏头脑,则他对临战在前,有功不赏毫不计较,也就不能以年少单纯视之,只能理解为忍辱负重。

    岳云因为是岳飞之子,临战必须英勇,立功必须推让,岳云因为是岳飞之子,有祸却又必须牵连其中了。因为如果岳飞要谋反,而他从军的儿子却又不涉及其中,总是说不过去的,于是就有了岳云写信给张宪、王贵的诬告了。这大概从未存在的信据说烧掉了,而这也是历史记载的唯一说是岳云的笔墨了。十二从军的岳云,究竟有多少文化不得而知,连屡次辞让封赏的上书,都是岳飞自己做主写的。

    当时为了锻造大狱,整了岳飞不少黑材料,而岳云却除了那死无对证的所谓书信,再无罪状,由此也可见岳云平日的为人处事。假如岳云有把柄,兴狱者断然不会放过,也可以治岳飞一个纵子做恶之罪,而锻炼罗织之下,还是一片空白,真让人感慨不尽。

    岳飞之杀,或者还有种种争论,而岳云之死,原因却只有一个:仅仅因为他是岳飞的儿子。然而当岳飞的儿子,却又何其不幸?读为岳云昭雪的诏书,到“引剑呼痛,世已知杜邮之冤;结草酬恩,尔尚思辅氏之报。勿以重泉之永隔,而忘许国之初心”字样,更不禁为之心绪难平。附诗一首:

    忠臣孝子萃一门,墓为名胜魂为神。

    身经百战功多没,策定一言史未存。

    精诚岂在独安赵,感动不只愧姓秦。

    千秋正气壮山岳,几许深情随岫云。

    三、

    岳飞的幕僚之中,有一个并不引人注意,但非常耐人寻味的人物:薛弼。岳珂在《吁天辩诬录》里对薛弼非常恼火,说:“弼之在先臣幕为最久,及先臣得罪,僚佐皆下吏远徙,独弼不与,偃然如故。公议皆谓弼旧居永嘉,秦桧方罢相里居,弼足恭奴事,以徼后福。及在先臣幕,知桧恶先臣,观风望旨,动息辄报,是以获免于戾。天下固知之矣。”后来接受岳珂观点的史家,一般以此为据,说薛弼早已堕落为秦桧一党云云。

    对岳家的这种怨言,当时就有人替薛弼觉得委屈。叶适在《故知广州敷文阁待制薛公墓志铭》说:“公既为岳飞参谋,飞与其徒妄臣反(此句语义不通,原文如此),冤气贯日月。独公幸免,其子弟或以咎公。呜呼!巨浸大疫,杀人成丘,死者之家不怨免者,知不以己之所遭同与人也。桧果于杀飞,而不忍害公,天诱之也,岳氏何尤焉?”这里把秦桧之祸比做非典一类的天灾,倒霉与否,只是幸与不幸的运气而已,岳家没有道理记怨薛弼。

    王曾瑜先生以为岳珂所说“动息辄报”并不符实,而薛弼一手抚养成人的侄子薛季宣在著作中一力推崇岳飞,无疑受其影响,也就可知薛弼对岳飞的态度了。薛季宣并说当时张俊也想把薛弼牵连入罪,但因秦桧的反对而止。

    其实就连岳珂耿耿于怀的薛弼所述关于岳飞建储事而言,薛弼所做所说也并无太多可议之处。岳飞自做主张向高宗建议立储,一则涉及高宗隐私,再则触犯武将忌讳,碰一鼻子灰并不意外。岳飞下殿后,薛弼随后觐见,“上视之色动”,高宗看见薛弼脸色为之一变,估计高宗当时有点怀疑是薛弼出的主意。薛弼说:“臣在道,常怪飞习细字,乃作此奏,虽其子弟无知者。”是撇清自己,同时也撇清别人,岳飞闯了祸既然已经无法补救,薛弼也就努力不让自己和别人再陷进去,“虽其子弟无知者”一句话,就把自己也把包括岳飞家人在内的其他人都捞出来了。如果让高宗以为岳飞平素对这个问题就与人窃窃私语,记恨下来,则将来大狱一兴,连累不知凡己。

    这里值得回味的是根据张戒记载,薛弼告诉他岳飞在上奏前曾经对自己说过,但薛弼“不敢应”,薛弼在事先不敢阻止岳飞。由此可以揣测薛弼性格有些柔弱,至少有点怕岳飞,虽心有异议而不敢对上司直言不讳,而岳飞平时一旦主意已定,或者也不喜欢听下级的反对意见。

    事实到了这里,大概也基本清楚了,但仍有值得深思的地方。高宗君臣对岳飞最忌之一,就是结交文士,所以岳飞一案,对武将的处罚只涉及亲子岳云和爱将张宪,因为不然就不足以成狱,而对幕僚文士的惩罚,则牵连颇广。薛弼最早进入岳飞幕府,时间既长,关系也深,却没有卷入受累,不能不说是个奇迹。而且,当时岳飞的重要部下,要么牵连获罪,要么附和冤狱,为岳飞的一些罪状作证,而薛弼既没有获罪,也没有作证,更显独特。那些对薛弼没有意见的人固然觉得无可非议,对他不满者如岳珂也抓不住什么证据,只好说他“言伪而辩,行伪而坚”了。

    总而言之,薛弼与秦桧交而岳飞不疑,处岳飞幕而秦桧不忌,于水火交争势不并立之际,独能身处旋涡之中而逍遥是非之外,真可谓善保其身之明哲,比之张子房、李长源,虽功业不如,而为人处事则仿佛焉。虽然,孔子有言:“其智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后人若以薛弼之巧于避祸为高人一等,则薛弼且不忍亦不敢以此自居。高明之士,于忠义之事,虽勇不足以亲身力行,而于忠臣烈士,则崇敬有加,未尝以愚相轻,亦未尝以智自得也。若仅以忠勇为愚,以圆滑为智,则为侥幸之小人而已,何高明之有哉?

    PS:薛弼的侄子薛季宣曾师事袁溉,袁溉是程颐的弟子,在理学发展史上是一位不大不小的人物,特别对周易太极图的发明传承有很重要的作用。岳飞曾很想把袁溉纳入幕府,可是袁溉一见岳飞,不辞而别,说“岳公武人而泥古,幕府无圆机之士,难乎免矣。”可见岳飞是让书呆子都觉得呆的人,岳飞用兵打仗,讲究“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对兵法并不迷信,可是做人却没有那种悟性,或者人的天赋,真是有所不均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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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再读此文,想起毛岸英与岳云的共同处

      作为伟大领袖的儿子,他们必须牺牲个体。

    • 家园 岳公武人而泥古,幕府无圆机之士,难乎免矣。

      此句令人痛心。

      认真坦诚的人,难免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得罪不必得罪的人。

    • 家园 有一种人注定就是要上祭坛、做牺牲、成神圣!

      岳飞曾很想把袁溉纳入幕府,可是袁溉一见岳飞,不辞而别,说“岳公武人而泥古,幕府无圆机之士,难乎免矣。”可见岳飞是让书呆子都觉得呆的人,岳飞用兵打仗,讲究“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对兵法并不迷信,可是做人却没有那种悟性,或者人的天赋,真是有所不均云。

      有一种人注定就是要上祭坛、做牺牲、成神圣!性格即命运。

      激愤点说:

      忠诚做到岳飞这份上,还要被怀疑忠诚,那就让赵构这个卑鄙的君王再无忠臣好了;

      忠勇做到岳飞这份上,还要被无罪诛杀,那就让南宋这个卑污的王朝彻底覆灭好了;

      无私做到岳飞这份上,还要被无端置疑,那就让这个黑白颠倒的世间毁灭好了!

    • 家园 《鄂国金佗稡编续编校注》找不到印刷比较好的版本

      只见过中华书局出的一种,品相一般

    • 家园 岳飞为何被杀的新分析

      岳飞为何被杀

    • 家园 既然没忍住嘴欠那就一鼓作气坏到底吧

      前天光忙着打击仙大的积极性,几乎忘记最先是想回主楼的了。

      兄台的这一篇文章,文字老道而有真情郁于中,本属佳作。但是很抱歉。。如同生活大爆炸里的谢耳朵tx在合适不合适的场合都忍不住给人搞科普一样,作为一个真。文科死宅的在下,在所有连半瓶子醋都不到但还是多少看了一些正经材料的话题上,也经常忍不住鸡蛋里挑骨头

      ------------鸡蛋里挑骨头的分割线-------------------------------------------------

      诸如刘豫之称帝、李成之为盗、俪琼之反叛,都逍遥自在,都不见一言之指责。

      说良心话,赵构这人是混蛋没错,但也没窝囊到连昔日臣子僭越帝位叛降敌国都能忍的份上:刘豫,没少在公开诏旨里骂(当然这要不骂也忒说不过去。。);李成,这直接就是重点绞杀对象,骂和批已经是末事了;俪琼,他反叛以后小九倒确实是一度试图怀柔,但这一是因为有张浚、吕祉的举措失当在前,俪琼多少有些被逼的成分(当然俺决不是为郦琼辩护,俺只是说他叛变的原因要比其诸多同类复杂一些),二是因为他带出去的兵实在有点多,两者加成的情况下,赵构的第一反应是让岳飞去招抚郦琼,也是合乎情理的决策。

      岳飞自做主张向高宗建议立储,一则涉及高宗隐私,再则触犯武将忌讳

      介个吧,其实赵构造不出下一代的事儿在当时实在不算啥隐私了。。卖黑虎丸起家的王继先凭啥得宠?大伙儿都是成年人,装纯有意思么而且这事儿还不是心照不宣就算完,——由于传统社会里储君之位关涉国本,国家又处于非常时期,所以很多朝廷重臣那期间都直接、公开的跟官家叨叨过:陛下啊,赶紧定下太子的事儿吧!拖是木有用的,乃懂的。。

      另外还是那句话:即使武将参与立储,在宋代也真没有今人想象的那么敏感那么一碰必死。至少在北宋,是有武臣参与立储并且成功自己也福寿双全的例子的。

      而岳飞平时一旦主意已定,或者也不喜欢听下级的反对意见

      这个有点想当然了。岳飞即使在自己最擅长的军事指挥上也有每临大战必开会讨论的习惯;而在军事之外听人劝吃饱饭的事例就更多鸟~ 而且,真是巧的很,这些事例中有那么一件关联甚广不算小的事,恰好还就是薛弼给岳飞出的主意。岳飞事后还特意向老薛道谢,表示幸亏这事儿幸亏听了你的才没弄糟~

      当然这也不算什么稀奇。——作为一个优秀的军事统帅和一个成功的领导者,善于用人和兼听则明本来就是必需的素质,否则根本到不了那个位置也出不了那个成绩了。

      薛弼最早进入岳飞幕府,时间既长,关系也深

      这个。。以老薛的性格,听到这句恐怕是要赶紧说“惶恐、不敢”的。——他哪儿排的上最早进入岳飞幕府的人啊,只能说不是最晚的~ 于鹏、李若虚、黄纵、朱梦说、胡闳休、王大节(应该还有其他但是一时想不起那么多了),这些才干出众乃至文武双全之士可都比老薛入幕早。时间久倒是真的,但也肯定不是最久的。金佗里这一处恐怕是岳珂吐槽时不自觉的说过头了。

      至于关系也深。。论跟随主帅的时间长短有于鹏,论乡情旧谊有张节夫胡闳休,论投缘程度有朱梦说黄纵李若虚,论刎颈之交有朱芾李若虚于鹏(没错又有这俩),老薛好像还是论不上。。。

      不过挑刺归挑刺,有一点倒是和兄台所见略同,就是俺也承认老薛确实是聪明人。一来人家的才干、功劳和地位即使是在BT荟萃的鄂州军中也是名列前茅的,二来其立身处事之稳妥也确实教人佩服,比比秦桧派来的耳目朱芾,自从入了岳家军以后放弃本职工作不说,冤案中还陪着叛臣倒霉死在流放地,最后如同李若虚一样,平反的时候连尸骨都寻不到,这才是上智下愚立现~

      but,所谓强中更有强中手,薛弼虽然善终,毕竟落了岳珂的埋怨,攀附了秦长脚,后来还干过些自污的事儿,因而终是令名有亏,比不上黄纵来的潇洒——人黄纵也是岳家军重要幕僚,功劳才具胆识恐怕还要高出老薛,和岳飞关系之亲密更不是薛弼能比的。但绍兴七年淮西军乱、赵构定都临安以后,这位本来干得正好的老兄主动提出辞职,他那位同样想辞职但未遂的主帅也未做任何挽留,于是此公得以顺利归隐山林,自然也逃开了四年后的冤案,只在晚年又出来当了一阵地方小官,身后留下一卷由其侄子代笔的口述史(岳飞流传最广的那些轶闻逸事,大约得有1/3是打这书里出来的)。——兄台觉得介个范儿比老薛如何?

      所以说,即便要比处事圆融和眼光长远,薛弼还是占不上一个“最”字。。真是纠结而尴尬的人生啊。。。

      岳飞曾很想把袁溉纳入幕府,可是袁溉一见岳飞,不辞而别,说“岳公武人而泥古,幕府无圆机之士,难乎免矣。”可见岳飞是让书呆子都觉得呆的人,岳飞用兵打仗,讲究“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对兵法并不迷信,可是做人却没有那种悟性,或者人的天赋,真是有所不均云

      呵呵,首先,能说这样话的人,怎么能算是书呆子呢?更何来“让书呆子都觉得呆”? 其次,倘若在做人上木有悟性,绍兴十一年巡视楚州时,岳飞搭救韩世忠的方式就不会是写信密报老韩让他赶紧去抱着官家的大腿哭,而会是直接上书抗辩、和秦长脚当着赵九的面儿大吵;更不会在相似的厄运轮到自己的时候,不但婉拒了旧部属劝他也去找赵构玩这么一出的建议,还说出“使天有目,必不陷忠臣于不义;万一不幸,亦何所逃”这样一番话来。所以,如果实在要检点岳飞的为人以为今日办公室政治之鉴的话,俺觉得可检讨的不应该是他木有悟性,而是他悟得太多。苏大胡子的诗咋写的来着?“惟望我儿愚且鲁,无病无灾到公卿”阿~

      最后抄《三朝北盟会编》第二百零八卷一段原文,以为此次找茬的结束:

      和浃,字巨源,汾州人。知书,通春秋《左氏传》,有识性,不喜阿随好直言。岳飞以宾客待之。飞死,浃上书辩飞之冤事,下中书。秦桧怒送袁州编管,袁州官吏以浃取怒时相,全不少假监系其严,浃不堪死。

      啥叫书呆子,介才叫书呆子而兄台大作里提到的袁溉,明明又是一个冰雪聪明的玲珑人儿,哪、哪里呆鸟?南宋初期乱世风云里形形色色的人物中,俺可是一直对此公留有很深的印象也抱有很高的敬意的,古城兄乃不要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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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挑的有点碎,废话有点多。。其实咱家很知道码字的不容易,也知道比起写主贴,挑毛病在行文上费的力气是要少得多的。但是既然语及史事,还是求实为要,抒情次之,是故不敢不尽己愚。若有唐突之处,全仰仗兄台包涵鸟~~

      通宝推:阴霾信仰,连续杀人,88BaBa,我来也,李根,老老狐狸,
      • 家园 感觉就像是闻香识女人里面那段

        老左说,我知道什么是对的,也该怎么去做

        但是太****难的感觉

      • 家园 不敢不花

        如不花者牯牛也.

      • 家园 岳飞在南渡诸将里是个异类

        俪琼,他反叛以后小九倒确实是一度试图怀柔,但这一是因为有张浚、吕祉的举措失当在前,俪琼多少有些被逼的成分(当然俺决不是为郦琼辩护,俺只是说他叛变的原因要比其诸多同类复杂一些),二是因为他带出去的兵实在有点多,两者加成的情况下,赵构的第一反应是让岳飞去招抚郦琼,也是合乎情理的决策。

        南渡诸大将除了岳飞,都是西北人,郦琼之乱很大程度上是受到地域因素的排挤。岳飞之所以要收郦琼的兵,也是因为两人是同乡。

        按宋史的说法,刘光世的五万额军,王德只拉走了八千,剩下的四万余人,都跟了郦琼,两人的真实实力的体现。

        郦琼在刘光世军里有很强的独立性,他只是依附,而不是完全听命。真要打仗还要靠郦琼,刘光世那八千西北人,只能做回易,没什么战斗力。

        • 家园 地域因素。。这个真没有

          岳飞之所以要收郦琼的兵,也是因为两人是同乡。

          岳飞不光要收郦琼的兵还要收王德的兵咧(这两人在刘光世军中的实际地位不相上下,刘光世这柴之前打战基本全靠这俩人。。),王德可不是他同乡

          实际上岳飞当时要整合的是刘光世的整个部队,而这个合军的命令是赵构亲自下的(还是“寝阁面命”。。),哪能看着是同乡就要收啊

      • 家园 天日昭昭,上下数千年,也许只有武穆王能发此问吧
      • 家园 看过了所有跟帖,自己也学到不少

        说对刘豫、李成、郦琼无一言之指责,并不是说高宗,而是说从秦桧治罪岳飞开始,直到如今,总有人给岳飞罗列罪状,为死刑辩解,而对善终的公然叛逆者却不置一词。所谓皎皎者易污,抹黑清白者,总是容易的。

        关于薛弼,还是觉得此人深不可测。他在靖康年间,就跟李纲一块抗金,后来又成了岳飞参谋。李纲恐怕是高宗最讨厌的宰相,岳飞是高宗唯一诛杀的大将,薛弼跟他俩都关系密切,而两人倒霉后他都没受牵连,李纲罢相那次,也让陈东、欧阳澈送了命。

        说袁溉是“书呆子”,是说他在战乱之际,还能静下心来读书求学,研究周易,而他也没能做官发财,不管用当时还是现在的标准看,都不能算“成功人士”。

        • 家园 花您,写原创长贴不容易

          说对刘豫、李成、郦琼无一言之指责,并不是说高宗

          sorry,这样说的话是俺看岔了。一路看下来以为是说小九呢

          说袁溉是“书呆子”,是说他在战乱之际,还能静下心来读书求学,研究周易,而他也没能做官发财,不管用当时还是现在的标准看,都不能算“成功人士”。

          呵呵,他这个不做官和他对小岳tx的评价一样,冷心冷眼而已。所谓“不作狠心人,难得自了汉”但是不能说明他在人情世故上就呆啊~拿来说“岳飞比他还呆所以不会做人”就更欠允当鸟。

          李纲罢相那次,也让陈东、欧阳澈送了命。

          陈东欧阳澈之死,更多的还是赵构刚登帝位时不知道收敛本性再加上年轻冲动的结果(呵呵,有tz打算来批一下赵构的性格缺陷不善为人么?有木有?有木有啊?),倒未必是讨厌李纲到了那个份儿上。他后来多次对此表示后悔,并非全是出于矫饰(他可从来没承认过对杀岳飞后悔),而是确实觉得自己得(出了其实也不是很要紧的一口闷气)不偿失(落了恶名还在大臣那儿落了话把)。——说起来,南宋初的几大风云人物,不管是完颜兀术、赵构、秦桧还是岳飞,都是性格丰富而且成长期转折点明显的角色。不拿来写历史小说真真可惜鸟哇~

          另外,赵构自己用过的宰相还真不好说就最讨厌李纲。张浚和秦桧都表示对于这个“之最”自己其实是可以和老李争一争的

    • 家园 帝王惯例:毫不吝惜地自毁长城

      外敌一去内隙起

      功高奈何枕风细

      血污在身尘未洗

      神鬼上心帝王疑

      沙场归来牢狱死

      官军开演养贼戏

      大风歌罢狼烟起

      将叛兵逃救无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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