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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五月二十五日 -- 万户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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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五月二十五日

    若干年后,我也许写一些文字回顾自己好笑的一生,2011年5月25日将以怪异的一天占去相当的篇幅。更靠谱的说法是,当伟大的动感超人传记行世,人们惊讶地发现,那一天是多么的古怪,就如韩国人突然谦虚了,日本人居然纯情了。

    我觉得那是在早上,当时我看见一只怪鸟掠过天空,嘴角滴下鲜红的血来,其鸣凄厉。它有长长的喙,圆鼓鼓的眼睛,光滑的皮肤。我的专业知识修正说,那不是什么鸟,是翼龙。

    可是我从未听到过古生物的叫声。二十年前,老师告诉我说,通过对头骨的研究,复原动物头部的某个共鸣腔,人们可以恢复这种动物所发出的声音。虽然那个年代的知识分子还不像现在精于骗人,我还是对此表示怀疑。不过我也认为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忧国忧民忧自己的人们何必在意几千万几亿年前天空中、海洋里、陆地上的古怪的叫声呢,那时候空气的成分也和现在不一样。我没有当场提出质疑,这就让那个老师失去了一次提高自己的机会。

    这是一个好兆头吗?还是坏兆头?后来我决定,像我这样的人---伟大的动感超人的父亲,不能去在意这种东西。我记得多年前仿佛学过英文,我应该有个大心脏,但不是心室肥大,我厌恶任何疾病。

    我的第二个决定,是去跑步,这就说明,我看见那只鸟(也许是龙)的时候,确是在早上。晨曦初露,清风阵阵,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锻炼时光了。

    我的一个同学,极爱跑步,我看他更爱写作文,因为他老写跑步日记。跑步的时候,他会观察路上的行人,道边的花木,好像还观察过湖里的游鱼---所以我怀疑他鼻梁上的眼镜只是个摆设,视力好着呢。不过也许是我记忆有误,我也懒得去打个电话求证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也不要质疑我的逻辑,我的逻辑或许和你的逻辑是两回事。

    我和他不同,我跑步的时候,老是被自己咣当咣当左右甩动的肚皮提醒---步子小点,小点,小心扯着D---那是葛优说的,我这么纯洁的人,哪里想得出这种毫无生活依据的话。

    这个时候,我就从穿越的时空中回来了。

    如今这个时代,现实有点残酷,社会上就流行穿越。为了跟上这个时代,我也得穿越。我酷爱去中国的上古时代,我家里甚至有一本吕思勉先生的《先秦史》。那个时代物质当然欠缺,但是我经受过中学教育,所学知识足以让我成为那个时代的圣人,我甚至知道E=mc2这个公式呢。你一定要说这个公式有误,我就告诉你,这是我没有掌握输入法的缘故;你要还是揪住不放,就请你去找和我同名的那个人辩论。

    不过,穿越的风险也是有的,我也有可能被人认为是不祥的怪物,被蓬头垢面的土人用石块砸死,或是捆在树桩上烧死,要么是塞进竹笼沉到江里---没有美丽的渔家姑娘相救的话,也是一个死。这样的结局让我不寒而栗,我还是不穿越了。结果就是两条腿不争气地发酸,那我应该是跑到第八圈了。

    现实又让人沮丧:体育场里跑圈的男男女女很多,跑得比我慢的,全是中老年妇女。后来有一位穿篮球服的胖哥加入进来,跑得比我还要慢,这让我很欣慰。

    老N他们有几个固定的搭子,好像是打麻将,他们几个人总是凑在一起,腾腾腾的像一阵风从跑道上刮过去。

    我刚刚跑到第二点五圈的时候,一个身形健美的姑娘从我身边超过,步履轻捷,马尾辫左右甩动,极具韵律。我看看追不上,就顾自己穿越去了。等老N他们第三次超上我的时候,他们居然把那个姑娘裹在跑道内侧,说说笑笑地跑过去了。

    那可不行,我得跟上去。看起来老N他们还在三档,我已经挂到五档了。吭哧吭哧跑了两圈,大心脏说要跳出来休息休息,我说咱们就歇了吧。

    总共17圈。天空中寂然无声,飞过去的东西再也没有回来。

    这是2011年5月25日的上午。

    • 家园 五月二十五日(下)

      小时候,我是一个诗人。我隐约记得,我创作过许多诗歌,可惜没有流传下来。这是中国文学史上的一大损失。不过我们每个人都是诗人,每个人都有作品散佚湮灭,损失多了,人们就无所谓了。

      后来,我上了学,慢慢地就不会写诗了,连说话都不利索。

      但是,2011年5月25日这一天,我又成了一个诗人。也许你会发笑,这个年头,诗人和艺术家有个诨号:神经病。假如你考究说:神经病是神经系统有了病患,很多人都有---你要说的是精神病,要去7院进修的。我只好对你翻个白眼,然后微微一笑,让你摸不着头脑。

      这天傍晚,我在外面喝了点酒,有些醺醺然。我那已经离世的姑父生前常常说:人生难得是微醺。从他的这一句话,你就可以得出判断,他也是个艺术家。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创作了许许多多的诗,有打油诗,有古体诗,也有格律严谨的诗。后来我才发现,那些格律诗不是我自己的创作,而是古人写的。不过他们已经没有办法来和我打笔墨官司了;而我,乃今之古人,谬托知己,我就暂且把他们当做自己的作品。

      当是时也,我吟唱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创作的诗歌,好比带了一群亲生的或领养的孩子,昂首阔步走在城乡结合部的水泥路上,路人甲乙丙丁纷纷投来赞佩的目光。

      我的曲调时而婉转悠扬,时而慷慨激昂,或如泛舟雪后湖面波澜不惊,或如明月松岗清风大江,或如长枪大戟旌旗猎猎风沙扑面,或如修竹幽篁莺舞蝶香。假如我的朋友姚太师听到了,一定会用右手大拇指扣了小指,伸着中间的三个手指,一唱三叹地叩击桌面,一边摇头晃脑。

      那个时候,我应该滴下几滴清泪,来证明我是个如假包换的诗人,但是遭到了可耻的失败,这说明我还不是个纯粹的诗人。

      其实,我有个秘密。除了上古时代,我还喜欢魏晋时期,证据就是我家里的几部王仲荦先生田余庆先生的著作。但是我劝你不要问我读过几页,那是另外一个秘密了。

      我喜欢那个时代,不表示我要穿越去那里做个流民、佃农,或者奴婢;那样一不留神成了饿殍,或者作为财产被转卖了,要么就让与人斗气的主人一刀砍了。那一点都不有趣,所以我乃今之古人。

      我假装是个占有山林田陌江河湖海的贵族,但是我也不做阮籍嵇康们,无论生死,他们都很辛苦。如今的文盲明星都说压力好大哟,何况他们呢,我可不喜欢那样。2011年5月25日傍晚,我在城乡结合部的水泥马路上吟唱的时候,我正逡巡在那个时代。

      到了晚上十点二十分,我脱下诗人的马甲,换好运动服,出门跑步去了。体育场早已关了门,马路上却也没了多少行人。出门,上延安路向东,二环向北,人民路再向东,到迎宾路桥头折返,9.2公里,55分钟。

      这是2011年5月25日的下午。

    • 家园 我也在跑步,已经跑了5次半程马拉松。

      实际上,跑得比我快的全是年龄比我大的。坚持下去,将来跑得比你慢的全是比你年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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