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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原创】父亲的革命,第九章1

    第九章

    “黎明,黎明,”

    听到这熟悉的招呼声,父亲心中‘格登’一下。他回头张望,果然在路边的饺子摊前看到一位老朋友。

    不是龙文枝,是谁?

    “来,来,来,吃点羊肉饺子,我请客。”龙文枝异常热情:“老板娘,再来两碗,油重。”

    “不是说,你过黄河时跑了吗?”父亲非常吃惊。

    ”瞎扯什么蛋?我龙文枝打小就是孤儿,是共产党把我拉扯大,党就是我亲爹亲娘。谁不知道我龙文枝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本质好,对党忠诚,党叫干啥就干啥。咱一生跟定了共产党。只要共产党在,就有我龙文枝的伸胳膊伸腿儿的地儿。“

    那天的羊肉饺子很香,但父亲怎么也吃不出个味来。

    到一九四三年下半年,太行山根据地的形势全面好转。敌人不仅无力进行大的扫荡,而且连中小规模的偷袭作战都大大减少。根据地已经不是如何恢复和扩大的问题,更主要的是如何加快生产建设。黄崖洞兵工厂的生产已经全面恢复,大生产运动也硕果累累。人民负担减轻,军队的生活也越来越好,不仅吃得饱,而且讲究起营养来。部队的伙食要求是:隔天必见荤菜,周末一次会餐。还可着劲地宣传什么一个西红柿顶一个鸡蛋,半斤地瓜红薯土豆顶一块羊肉等等,提倡多吃杂食,营养全面。苏德战争和太平洋战争的巨大胜利也对部队士气起了极大作用,人们对抗日战争的前景已经不抱任何怀疑,干部战士莫不充满信心,准备迎接大反攻的到来。

    龙文枝就是这个时候从陕北来到了太行山。

    一九三七年部队过黄河时,龙文枝因为对批判张国焘路线思想不通,被上级调到抗大学习,不久前才来到太行山根据地。一二九师让他主持三分区的整风运动。这是一个级别不高,但权力不小的位置。龙文枝走马上任后,向谢富治要人,其中就提了父亲的名字。父亲回到旅部,政治部主任山路正式通知他到整风运动工作组报到。父亲的“头衔”叫协理员,主要负责工作组,旅直及基层部队之间的联系,说白了就一通讯记录跑腿的。

    据说,中央的整风目的主要是统一思想,纯洁干部队伍,为争取抗战胜利做准备。整风一共搞了两期,第一期基本是场闹剧。旅直的运动由山路主持,所有干部编成几个小组,每组三四十个人,不准请假外出,各自检查自己的工作。父亲主要参加十四团赵保田小组。赵保田是团长,又是小组组长,自然而然地成了大家伙斗争的主要对象。刚开始,赵保田不以为然,大儿嗨嗨地说:“我是大老粗,有啥子问题?宗派主义只有张国焘那种弯弯肠子才想得出来,轮不到我。不过,主观主义倒是不少。”于是,他侧重检查自己在历次指挥作战中所犯的错误。没想到,很多人给他提意见,说他简单,粗暴,爱骂人,爱训人。列出的事实一桩桩,一件件,有时间,有地点,有情节,有旁证。赵保田越抹越黑,最后连什么军阀,暴君,曹操,十四团的阎锡山都出来了,把他批得狼狈不堪。正在高潮之际,就见二营教导员站起来大声说:“你不要避重就轻,说说你的生活作风问题?”

    赵保田顿时懵了:“什么生活作风问题?老子媳妇都还没娶。”

    “上个月,你说的麻田那个女孩。”教导员提醒他。

    “麻田?那一个?”赵保田根本想不起来。

    “还有冀南那一个。”一营营长说。

    “我,我什么时候说过冀南?”

    这也怪赵保田自己。平时,他总喜欢吹嘘自己和多少女人有一腿。其实,明白人都知道那是子虚乌有。

    “坦白从宽,你到底有多少相好?”

    “算来算去有十来个呢,都是地主的女儿吧?”

    “瞎扯,赵大闷灯儿正经贫农,这点立场还有。”

    “这算个啥?找老婆又不是找共产党员,可不得水灵一点儿哪。地主是地主,地主妹子是妹子。”

    “当兵三年,老母猪赛貂蝉,就闷灯儿那模样,水灵点儿的看得上他?”

    “赵大闷灯儿可是团长。再说,过日子只讲个人感情,不讲阶级感情,漂亮不漂亮那是客观存在。贫雇农的女儿从小挨饿受冻,拾粪检柴,长大了什么粗活重活不干?粗皮厚茧,那有个漂亮的?”

    “话不能这么说,西施是浣纱女,就是帮人洗衣服的,正宗的劳动人民。要我看,找老婆漂不漂亮倒还其次,主要还是得有女人味。”

    “啥叫女人味,整天涂脂抹粉,说话扭扭捏捏就叫女人味?”

    “关键是体贴人。”

    “就你那黑不哧溜,说话跟乌鸦似的,谁会体贴上你?”

    大家嘻嘻哈哈,七嘴八舌,整个会场的严肃认真气氛轰然而倒。

    “这,这都没影儿的事。”赵保田急红了脸,对山路说:“我赵闷灯儿敢向组织保证,绝对没有乱搞女人。我,我,我,就是看见那儿有漂亮妹子,说说两句而已,从来没动过真。”他眼珠一转,发现了出路:“山,山主任,你不是也经常开玩笑吗?和几个妇联主任?”

    “黎科长,也坦白坦白你和那个,那个会唱四季歌的小姑娘,有什么关系?”会场开始混乱,每个人都在胡说八道,一个干部挤眉弄眼对父亲说:“人人过关嘛。”

    “什么关系?革命同志。难道革命队伍不包括女同志?”父亲心里很紧张,担心这帮大老粗口无遮拦,但嘴上气势汹汹,要把人立马堵回去。

    “砰”地一声,山路把大茶缸子往桌上重重地一放,横眉吊眼地吼叫:“看看你们这个样子,吊儿郎当,一说到妹子老婆就眉飞色舞,像个共产党员吗?整风运动是中央布置的严肃政治任务,不是赶茶楼,上酒店听小曲儿,看大戏。生活作风我们要检查,而且是检查的重要内容,但不是今天,今天就检查主观主义问题。赵保田你给我老实点,今天放过你不等于明天不检查。工作作风和生活作风是对立的统一,只要是非无产阶级的东西,我们都要彻底清算。”

    整个会场重新安定下来,每个人的发言都变得和风细雨。

    后来父亲私下问山路:“主任,你在会上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怎么不检查一下自己的非无产阶级思想?”

    山路微微一笑,不无自得地说:“小黎,革命是要发展的。你呢,以后也是要当主任的。等你当了主任,再来问我这个问题。”

    当然,赵保田还得做第二次检查,毕竟大家提了这么多意见。晚上,赵保田把父亲找去,说是让父亲在文字上把把关。到了宿舍,他热情地招待父亲吃牛肉,喝老酒。没想到酒足饭饱之后,赵保田对父亲说:“我给你说明白,这饭可不能白吃。你既然进了这屋,就得证明我今晚在家写检查。”说完转身要往外走。

    父亲当即急了,马上站起来也往外走:“搞什么名堂?鬼鬼祟祟的。一顿饭就想收买人,也太便宜了。”

    赵保田忙把父亲按住,嘻皮笑脸地:“唉,唉,我的黎大科长,算我有眼无珠,看错了对象。不过我今天确有点急事,晚上回来很晚。求求你,千万帮帮忙。”

    “整风有硬性规定,不准私自外出,你吃豹子胆了?”父亲有点吃惊。

    “这不求你帮帮忙嘛。我实在是有急事。”

    “什么事这么重要?不说,我就不管。”

    “哎,你,你,你这家伙,咋就这么拧筋?”赵保田犹豫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好吧,实话告诉你,你可不许往外传。”

    “这个自然。”

    “平常老子说摸过这个,碰过那个,全是瞎吹球,猴子捞月亮。”赵保田压低声音说:“不过,这回是真不一样。上次,我们驻东山堡,房东的女儿是村干部,因为工作关系我们来往过几次。我做了个火力侦察,发现她也有点意思。昨儿个有人捎了信儿,姑娘叫再去她家,想把这事儿给父母挑明。我实在找不到别的时间,只好求你帮帮忙。捎带还可以帮我写篇检查。”

    “就这么点酒,喝昏头了?”父亲吃惊地说:“白天才检查了生活作风问题,晚上就犯禁,不怕纪律处分?”

    “就那几声臭屁哄哄?我还不干事呢。大不了把我这团长撸了。你说,团长重要还是老婆重要?”赵保田说得理直气壮。接着他甩给父亲一张检查,说:“反正你呆着也是呆着,就帮我好好改改,你是文化人嘛。”

    赵保田走后,父亲拿起他的检查,眉头皱老高。这是那国语言呀?远看像日语,近看像甲骨文,完全是他自己发明的一套象形文字体系嘛。

    赵保田到了后半夜才悄悄回来,看了父亲给他写的检查很满意,第二天照本宣科在会上读了一遍,大家很满意,都说:“赵闷灯儿也不闷嘛,很爽快,割尾巴,不护短。”

    风平浪静,第一期整风很快宣告结束。

    第二期整风扩大到连排级干部,内容增加了一项:审干。这次,父亲不再跑腿,成了旅直临时支部的书记,负责机关的干部审查。

    组建临时支部的原因是三八五旅负有战斗任务,不能一次性地把基层干部全部抽出来,只能从各单位分批调,合并到一块儿搞整风。龙文枝对父亲和其他几个支部书记说:“审干是中央的战略部署,整风的重中之中,是屯(纯)洁我们干部队伍关键的关键。在这里先给你们透露一点机密情况,绝对绝对的机密。现在,很多地方,很多单位都发现了特务,有国民党特务分子,有日本帝国主义的特务,情况是相当复杂。他们混入党内,和这个军内,数目是相当惊人。这是敌人安在我们内部的钉子,埋在我们内部的地雷,时机一到就会捣乱,破坏革命事业。所以,我们必须把他们统统挖出来。当然,在干部审查的过程中,我们还是要按中央的政策办事,不能这个这个叫什么来着?草木皆兵嘛。不漏掉一个坏人,也不冤枉一个好人。你们几个参加了第一期整风,懂得主观主义的危害。做这件事,关键就是慎重慎重再慎重,来不得半点主观主义。选择你们来做这件事,是组织对你们的最大信任,也是组织对你们的考验。”

    坦白说,父亲听到组织的信任还是非常激动,他的内心深处铭刻着“士为知己者死”的传统信条。不过,这特务究竟长什么样儿,他可是一点谱没有。怀着深怕辜负党的信任的心情,父亲站起来说:“党赋予的重要任务,我们当然是义不容辞。但是,清查特务,我以前的确没有干过,没经验,怕搞坏了影响党的形象。希望组织上能派个有经验的人来主持,自己一定认真协助。”

    “共产党员,可不能把有经验没经验当着借口来逃避责任。我们的事业就是无中生有,从没经验中可以创造出经验来嘛。抓特务和打仗一样,打仗没经验可以从战争中学,抓特务没经验也可以边工作边学习,边积累经验,谁也不是天生的马列主义者。天生的马列主义都是些教条主义。只要有党的领导,凡事多请示,多汇报,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龙文枝语重心长地说。

    这时,会场有点沉寂。政治部主任山路慢条斯理地说:“黎明同志的担心也有几分道理。这事儿我考虑过了,我打算从组织科,敌工科抽几个干部帮助大家。组织科的同志熟悉干部情况,敌工科的同志有锄奸方面的经验。你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把握好政治方向。注意不要抓错人就行了。”

    散会后,旅直的工作做了分工。山路自己主管营以上干部审查。父亲主管连排干部审查。给父亲配的干部一个是敌工科的老马,他在天津做过地下工作;另一个是组织科的易干事,长期在人事部门工作。父亲知道说多了也没用,只好硬着头皮上任了。

    二期整风开始前,父亲偷了个空隙去看竺青。竺青坐在炕前补衣服,父亲在地上来回走动,手舞足蹈,情绪高昂。

    “想不到组织这么信任我,把清查内奸的重任交给我承担。我一个臭知识分子,又没有经验,要帮助党组织纯洁队伍,难哪。既不能主观主义,冤枉同志;又不能保守主义,放走坏人,让党的事业受损失。中间这个度该如何掌握?该怎样努力才不会辜负党的希望?”他站到窗前,双手抱着脖子后梗,长吁一口气:“抗战就要胜利了,真想把家乡的老妈接过来,让他老人家也过几天舒心日子。”

    “不是说,你们那儿的腊梅开了吗?怎么不见你弄一枝来?”竺青好像突然想起,笑眯眯地抬起头,打断父亲的话。

    “婆娘见识。”父亲本来有点重男轻女,听了这话,颇为散气,忍不住放低声音咕噜道。

    “那你干嘛上这儿来找婆娘?”竺青抬起头,白了父亲一眼。

    “我是领导,要关心下级,懂不懂?”父亲脸红筋涨。

    竺青满面春风站起身,先拿起手中的衣服在父亲身前比划两下,然后拉拉他的衣领,矜矜笑道:“哟,瞧这大男人做领导的料,世界都快盛不下你啦,怎就不把自个儿的衣服领子整理好?”

    “哈哈,还说悄悄话哪?都是革命同志,可不兴藏着腋着的。”罗志远突然跳进屋,大声说,把竺青吓了一跳。

    “该上课了吗?”父亲一瞬间恢复了严肃的本色。

    “还早,战士们还在操练。要不,我们先去看看新布置的连队会议室。”

    说话间,三个人来到会议室。刚进门就闻到一股沁人的馨香从讲台那边飘过来。竺青定睛一看,只见讲台上摆着一个土瓦罐,上面插着一树硕大的红梅。

    旅直整风队驻在一个偏僻的小村庄里,外边有一个排担任警卫。由于村庄位置过分偏僻,敌人在大扫荡中只路过一次,烧了些房屋,比较那些敌人反覆蹂躏的村庄来说损失要小得多。一年多来,这里再没有遭遇战火,大多数破坏都已经恢复原状。只是部队进村时是冬天,气候寒冷,遍地草黄叶枯,老百姓都愿意呆在家里,不大出门,所以村里村外看上去颇有点萧条意味。父亲还记得他们到了村口也没人迎接,只有一个衣衫破烂的老汉自顾自地在井台边车水。他转动着那架油亮的黄木轱轳,不住地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在冷清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部队驻下后,开始打扫卫生,收拾住处,挑水做饭,村庄里炊烟缭绕,有了点生气。父亲和马易两干事共住一个窑洞,也算是支部的办公室。

    整个下午,父亲显得很忙。到老乡家做调查研究,找人谈话,安排住宿和警卫,整理文件和各种资料,还帮助饲养员饮马,到炊事班剁大白菜。临近黄昏时分,他才有点空闲,独自一人被着件老棉袄去了村外的西山头。

    西山头前方是一个大山凹子,视野空旷。那儿风不大,但刺骨。大山凹子中逶迤着瘴疠般的暮色。在深邃的暮色底部,有几股乳白的霜雾从山凹的缝隙中漏出来,被山风一搅和,晃晃悠悠和无形的黑暗融为一体,看上去有点像劣质咖啡混合了变质伴侣。山凹中的霜雾爬到半空,和一条横亘天边的长云相连。长云在桔红色的落日辉映下好像一条金铂挂在山脊上,遮挡住所有的连绵起伏。长云之上,是瓦蓝得有些渗人的天空。天空中没有纤丝云彩,只有孤零零的落日对着半牙若隐若现的月亮。“这真是青天在上,明镜高悬呐。”父亲站在那里,感觉有些寒。他捡起一块石头,用力一扔。石头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落入漫漫的混沌中。

    当天晚上,父亲和马易二人商量如何搞好审干。父亲摸着脑袋,学着龙文枝的腔调说:“找疑点,必须经过慎重的调查研究,事实求是,来不得半点主观主义。是啊,主观主义,这主观主义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不用担心。只要多调查,多收集材料,不轻易下结论,就能少犯主观主义错误。谁是特务,总会有点痕迹嘛。”马干事不以为然地说。

    “这个办法好,稳妥。全靠客观材料,拿证据说话,不会冤枉好人。”易干事审慎地回答。

    “还要注意和上级沟通,和其他整风小组交流,尤其是龙主任亲自抓的那个组。他代表的是分区,还有大军区的经验。”父亲觉得自己考虑很全面。

    “是,是。他们离我们都不太远,我跑勤一点。”易干事忙不迭地说。

    过了两天,山路来这里传达了中央关于审干的九条方针:“首长负责,自己动手,领导骨干与广大群众相结合,一般号召与个别指导相结合,调查研究,分清是非轻重,争取失足者,培养干部,教育群众。”

    父亲恍然大悟地说:“我们过去的理解有偏差,把特务当成了死心塌地的坏分子。中央是把他们看成一时失足者,我们只起拉一把的作用,重点是挽救。这是个新精神。”

    “这下工作好做了,我们只要把中央的精神给大家讲清除,相信有问题的对象都会主动站出来。”易干事也很高兴。

    “还是中央英明,真是高瞻远瞩呀。”马干事有些惭愧:“我也应该检讨一下,以前经手的某些案子是不是处理得急了些?没有尽到争取的责任。”

    “你们以前怎么办理案子?走不走群众路线?”父亲好奇地问。

    “过去办案一般是根据群众举报,提供线索,然后我们再下去调查。像这样,把干部集中起来整风,凭空就要清查坏人,没见过,也没干过。”

    “革命靠自觉。”父亲找到点信心:“中央政策摆在那儿,明明白白:做人做鬼自己选。特务也不是傻瓜,放着阳关道不走,偏要走鬼门关?古人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火候到了,榆木疙瘩都会开窍。”

    通宝推:一介书生,野芹,切地雷,老乐,打发时间,史文恭,公鲨,
    • 家园 谁愿意看第十一章的,请去西河文苑。俺可不想乱挖坑了。
    • 家园 父亲的革命,第一部第十一章2

      十五

      宋任穷把父亲的信交给邓小平时,邓小平正在看一份湖西区肃反的经验总结报告。他接过父亲的信,随便瞟了一眼,就扔到桌上,然后站起身,点了一支烟,说:“这是第几封告状信了?个老子,国民党要我的命,日本人要我的命,我看我们有些自己人也想要老子的命。”他转身拿起湖西区的那份报告,对着宋任穷大声说:“我们绝不能再犯湖西区那样的错误。”

      十六

      这天,牢门打开,守卫居然给父亲提进一包东西,说是一小孩拿来的。守卫想问谁送的?小孩不理,把东西放在门口,一溜烟就跑了。父亲打开包裹,见里面有一瓶酒,一块酱驴肉,一张饼。当时,他人也拖疲了,不再想别的,有东西就吃呗。于是,拿起饼子就要咬,忽然看见下方藏着张纸条,上面有一行字,写得规规矩矩,却不知用的是那个朝代的古篆文,连父亲都看着费劲:

      “妈的,汝祖茔冒青烟乎?”

      十七

      宋任穷给郑荒打电话时,郑荒正在和龙文枝吵架。龙文枝坚持要马上处理父亲,郑荒不同意,要推到运动结束后处理。听到一二九师的副政委过问此事,龙文枝一脸愕然:“难道,中央的风向要变?”

      第二天,龙文枝挨了一记黑枪,腿骨被打断。军区顺水推舟,以养伤为由,不再让他负责整风运动。

      十八

      二月早春,父亲又回到了赵志一他们住的那间屋子。难友相见,恍如隔世,真是百感交集。当时,他们还不敢高声说话,就互相掐了下肩膀,表示鼓励。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又是全体大会。大多数已经坦白的特务分子都很紧张,以为是最后宣判。父亲却隐隐约约感觉到事情有了转机。果不其然,大家以为声势浩大的会议只来了个后勤处长主持,内容居然是号召大家参加劳动,政治部要修个大礼堂。他宣布原来的大组,小组不变,当场指定了劳动组长,划分了各组参加劳动的地段和工种。散会后,劳动组长带领大家去领取工具。

      十九

      延安早就发现了坦白抢救运动中的错误。但这股风吹到太行山时,已经是一九四四年春天。分区接到军区的指示,停止继续突击,扩大战果。集中核心骨干核对材料,查找证据,为甄别平反做准备。

      郑荒第一个清查的就是所谓小庙会议。这可是三曹对了案,铁证如山的材料。没想到找了几个人重新调查,这些家伙居然把自己当时说些什么通通忘了。什么座次排列,调查几个人就有几个版本。郑荒叹口气说:“牛头不对马嘴,看来,第一步不能从核实这个会议入手。水有源,树有根,还是从最先坦白的人查起。”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最先坦白的人,大多是各整风领导小组负责人根据档案材料抓出来的。按照以前上级的指示,这些历史上有污点的人,都无法摆脱敌人的控制,到根据地后,十有八九还得当特务。现在档案材料靠不住了,那就重新审查。郑荒重新审查的第一个人刚进房间,还没坐稳就一屁股滑到地上,口吐白沫,浑身抽搐。接下来的几个有唱的,有叫的,有哼的,有哭的,有谦卑的,有闹的,当然还少不了翻供的,搞得郑荒头皮发麻,感觉就像麻线团子扔到了浆糊中。

      转眼到了夏季,上级精神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郑荒在北方局挨了批,垂头丧气回太行区传达中央指示:抢救运动犯了逼供信错误,冤枉了大批好同志,领导运动的负责人要对错误做公开检讨,对受审查同志认真进行甄别平反。甄别时,必须听取本人申诉,实事求是做出结论,要敢于大胆否定一切不符合实际的材料,对同志的政治生命负责。

      二十

      父亲的平反主要涉及两个问题。一个是给邓小平的告状信。原来这信是特务翻供的罪证,现在却有力地证明了父亲的清白。在大组讨论会上,易尚靖把这封信重新念了一遍,赵志一马上说:“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黎明如果不是好同志,能写出这种信吗?”于是,所有人齐心合力,给父亲评功摆好。另一个问题就是和邵英的关系。刘行淹的揭发本来是被迫的,违心的,现在他见风向变了,当然就翻了供。他还要求调查组清查原来的审讯记录。调查组一查,马上找到了龙文枝诱供的证据,报告给郑荒。郑荒哼哼叽叽:“党的政策是团结一致向前看,这个问题要考虑到当时的情况,我看就别再深究了,到此为止。”

      由于邵英事关特务托派等等,调查组为慎重起见,还专门找了谢富治,山路,赵保田等人做调查。作为当时旅的最高负责人,组建冀南支队的主要决策者,谢富治对整个事件做了既权威又详细的介绍,完全否认了父亲和邵英之间有任何组织关系。山路则对调查组的成员说:“谁没有几个当了叛徒的老乡,同学?他郑荒当年宁都暴动的战友就全都革命了?大浪淘沙嘛。”赵保田说不出多少东西,只是干脆地说:“放着小日本不打,你们搞球些啥子名堂,吃饱了撑的。”

      二十一

      那是一个清亮的早晨,父亲和赵志一并肩走进房间。分区政治部副主任吴真站在他们面前,大声宣布:“组织上经过认真调查,反复核实,现已查明:赵志一,黎明两同志历史清白,在各自的单位表现一贯良好,和敌特组织没有任何牵连,是党的忠实党员,革命的好同志。在抢救运动中,对赵黎两同志强加的各种诬陷和不实之词应予全部推翻。现在,我代表分区政治部,宣布对赵志一,黎明两同志彻底平反。”

      好几秒钟无人说话。突然,赵志一双手掩面,先是抽泣,接着大哭起来。吴真理解地走过来,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轻声说:“你们还有什么要求,可以向组织上提出来。”

      父亲强忍着泪水,大声说:“我要一套新军装,全新的。”

      二十二

      父亲剃了胡须,理了头,换上新军装,急匆匆地去找竺青。又是秋尽冬初的时节,苍茫的群山,霜寒露冷,黄叶纷飞,清漳河像一溜青龙在起伏的山峦间蜿蜒。父亲远远地看见几个人在河的斜对岸说笑洗涤,感觉竺青就在其中。他管不了河水冰凉,三步并着两步冲了过去,边跑还边喊着竺青的名字。当时的抗战形势已经缓和,旅的宣传队也已经恢复。竺青刚演出完白毛女,头上还扎着一根红头绳。她看见父亲,扔下手中的衣物,也跳进河水,向父亲奔来。乌亮的清漳河激起朵朵浪花,好像两行人字雁迎面在流水中滑翔。父亲有力的双臂一把抱住竺青的腰,想说什么,却被竺青用手掩住嘴唇。

      “我也有好消息告诉你。”竺青用手指细细地捻压着父亲脸上粗糙的皮肤,轻声地说:“抗大录取我了,还是宋任穷,宋主任专门派人通知的。”

      “太好了,能读点书,总是好。”父亲也为竺青感到高兴。

      那是让人魂牵梦萦的清漳河,清清碧水,依依佳人。漂淌过春天的山桃花;栖息过夏天的白头瓮;轻拈过秋天的二月红;笑迎过冬天的一剪梅。你蚀刻了太多的酸甜苦辣;你承载了太多的心驰神往。历史的素描不会勾勒青春的一个瞬间。冷与热的冰火情,瓯与哑的抑扬感。当渺小穿越博大;当柔弱交集粗旷;当悲欢历述相思;当离合寄寓希望,我们能够漠然转身,抛弃尘世的情缘,让时光凝固在青灯古卷的空灵中吗?

      二十三

      甄别其他同志时,父亲的意见起了很大作用。由于他既有整过人的经验,又有被人整的感受和体会,所以看问题往往一针见血,切中要害。甄别结束后,大组负责人李万民代表党组织宣布:全组三十七位同志全都没有问题,应予彻底平反。分区政治部其他各组的情况也大同小异,没有查出一个特务。

      军区总结会上,龙文枝灰溜溜地做了检讨。郑荒痛哭流涕,向蒙受冤屈的同志道歉。他最后说:“这是一场误会,好比古城会,张飞把关羽当成了叛徒,其实,大家都是好兄弟,是党的好同志。”

      当时,白丁也调回了部队。散会后,他嘻皮笑脸地说:“今天晚上,郑主任的老婆又该回到老公身边克尽妇道了。不知主任还有没有兴致,搂着个女特务,在被窝里唱古城会?”

      没有人笑,因为没有人感觉白丁的话可笑。

      二十四

      当天晚上,父亲在窑洞中写东西,没想到易尚靖阴悄悄地进来。父亲问他有什么事。易尚靖咧开嘴笑笑。父亲感觉那表情像死人还魂。

      “写东西哪?”易尚靖问。

      “嗯,有什么事吗?”

      “没事儿,就想在这儿坐坐。”易尚靖眼神游移,魂不守舍:“当时,竺青要看你,还是我同意的呢。”

      “是吗?那真是感谢。”父亲的话冷得像块冰。

      “我是小人物,真的,太小,太小了。”易尚靖顿了很长时间,他的脸在油灯的阴影中显得很黑:“党叫我干啥就得干,不能多说。事情办好了,大家喜欢。办坏了,党认个错就算完,大家照样跟着走。我们呢,却脱不了干系。也许哪,像我这样的小党员,就该替党承担一些义务。”

      父亲沉默了。他知道,上级正在重新调查齐仲云的死因,调查组长就是秦嵩。

      “你倒过大霉,也幸亏倒过这个霉,现在翻过来全对了,没人会惹你。我们呢,倒说不清楚了,唉。”易尚靖流着眼泪。

      “你放心,我会向组织如实说明当时的情况。”父亲说得干巴巴的,毫无感情。

      易尚靖不再说话,父亲也找不到话说,两人就默默坐着,互相盯着对面的墙,直到深夜。后来,父亲才意识到,易尚靖是要感受做人的最后温暖。第二天太阳刚露面,他自杀了。

      易尚靖用的枪就是打死齐仲云的那一把。当时,那支枪作为齐仲云自杀的罪证保留在他身边。自杀前,他在笔记本上留下了五个狂乱的大字:“共产党万岁”。

      二十五

      整风结束后,人们很快要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去。这时又冒出个新问题:那些在逼供信下写出的假坦白材料该怎么半?由于被冤屈的人都很关心此事,上级干脆发扬民主,让大家讨论。这次,轮到父亲主持会议。在讨论会上,多数人主张把这些东西一把火烧了,唯有刘行淹提出了不同意见。

      “我反对。这些材料全是假的,以后也真不了。现在组织结论已经下了,错误就是错误,今后谁敢用它们来整人?留下材料,就是为了提醒大家,我们曾经有多么荒唐。这是活生生的血泪控诉,是鞭打主观主义,官僚主义的有力武器。烧掉材料,不就是害怕吗?害怕的应该是那些整过人的人,而不是我们这些被整的人。只有他们,才恨不得把过去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还是烧了好。”过了很长时间,父亲终于表态,但没说理由。绝大多数人也跟着附和。

      讨论会结束后,刘行淹对父亲很不满意,找到父亲,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你就是屁股上有屎,想掩盖事实,让大家早早把这事给忘了,无耻。”

      “我看这样好不好?你另找个单位,想去那儿都可以,我负责办手续。”父亲只想干脆了断此事。

      “想赶我走?没那么容易。”刘行淹忿忿地说:“我就是要呆在你眼皮子底下,盯着你,叫你随时记住自己所犯的错误。”

      后来,我问父亲:“刘行淹不是说得挺有道理吗?至少也留下点资料。”

      父亲没有马上回答,他沉思了一会儿,简单地答道:“其实,这也是一种左倾。”

      二十六

      赵志一要调往九分区。白丁做东,父亲做陪,请他吃了顿饭。饭桌上三个人都喝得有点多,有点胡说八道。白丁讥笑郑荒,龙文枝等人不长脑子,这么明显的错误都看不出来。父亲说:“还是愚昧,没有文化;没有知识。”

      赵志一大喝一声:“放屁。什么叫没有知识?就是品质败坏。你黎明扪心自问:你整别人的时候,思想就那么单纯,没有一点邀功领赏的念头?”

      “别人怎么样,我不知道,反正我没这么想。”父亲低声咕噜。

      “算了,”赵志一继续说道:“咱还吃共产党的饭,有些事就不多说了。”他端着茶缸走到父亲身边说:“反正我姓赵的心里再不会讲什么理想,原则了。黎明,等抗战胜利了,天下太平,咱们成家立业过日子,如果我有事找你,你就得帮,别给我充假正经。”

      “那得看咱活没活到那时候。”当时,父亲觉得这家伙真叫做庸俗。

      二十七

      组织上早已批准了龙文枝和何静文的结婚申请,但先是龙文枝忙于整风审干,后是养伤,婚礼就一直拖着没办。现在,龙文枝受到党内记大过处分,他俩就决定办个正式婚礼,也算冲冲喜吧。不过,龙文枝犯了错误,来参加婚礼的人不多。父亲因为小何的关系,想去看看,问竺青去不去。竺青翻着白眼说:“你这人就爱犯贱。人要对你好,你对人不理不睬。人要对你没心没肺,不要脸,你偏死乞白赖讨人笑。要去你去,我是不去。”

      婚礼上,小何忙里忙外,就是不答理父亲。龙文枝腿还有点瘸,柱根拐杖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大家是说不出的别扭。

      婚礼结束时,大家准备离开,龙文枝突然以杖击地,激愤地叫喊:“这么多的特务,这么多的奸细,明明白白还有人搞破坏,搞暗杀,难道都搞错了?不可能嘛。上级这是怎么了?小易是多好的一个同志,可惜呀,可惜。”

      二十八

      父亲给很多被他整过的人道了歉,但他最想说道歉的还是杜修贤。父亲回到旅部后,马干事告诉他:杜修贤身体垮了,已经安排到地方工作。父亲当时年轻,工作又忙,过了也就算了。十多年后,他去河南出差,开车经过一个小镇,想买一只道口烧鸡,就叫司机停车。下车后正好看见有人抓小偷,父亲挤过去,拦住众人说:“打人犯法,他就是偷东西也应该送派出所。”

      被偷的那主儿,一个卖馒头的小商贩,大概气急了,见父亲从中阻拦,将就一根大面棍照父亲脑门打过来。父亲跳起来,一个擒拿把那家伙的手反拧住,正要骂人,就听旁边一个老太太对着那小偷说:“修贤哪,叫你在收容所里呆着你就呆着呗,又跑出来干什么?”

      父亲浑身一震,放开商贩,问老太太:“他叫什么名字?”

      “哦,他叫杜修贤,前两年从河北跑过来的,在派出所挂了几次号了。”

      父亲冲过去,一把扶住小偷,费了老大劲儿才认出来。杜修贤蓬头垢面,破衣烂衫,踢踏着一双张嘴烂布鞋,几根黑乎乎的手指紧紧抓着一个白面馒头。

      父亲大声叫道:“修贤,修贤,还认得我吗?”

      “感谢首长,感谢组织挽救,我有罪,我罪大恶极。”他始终低着脑袋,浑身哆嗦。

      父亲不由分说,把口袋里的钱,十元票;元票;角票;镍币,全部掏出来,塞进杜修贤的衣服口袋。也不知对方的口袋没底,还是根本就没有口袋,钱哗啦一声全部掉到地上。这时,周围的人都呆住了,既没人上前哄抢,也没人帮父亲捡拾。

      父亲蹲下身子,弯下腰,一张纸币一张纸币地捡,一个镍币一个镍币地夹。这是难以言表的愧疚,是愧疚之觞,是绝望。

      老实说,写到这里。我很想从字典中找出几个词汇给老爷子开脱。但是,有些错误,不管你如何变调,终究无法谱写成赞美诗。

      附记:北方局直接领导下的太行军区整风,从一九四三年底到一九四四年底,持续整整一年,规模大,斗争惨烈,全区百分之九十的知识分子干部被打成特务。以三分区为例:仅父亲所知就有三人自杀,多人致残。如果不是当时的高层领导害怕重蹈微山湖根据地失败的覆辙,恐怕会导致更为严重的后果。即便如此,整个太行军区的部队在日军战线全面收缩,国民党军豫湘桂大崩溃的形势下,没有组织过一次较大规模的战斗,更没有乘势大举扩张根据地。建国后,由于北方局和太行军区的多数负责人除了在文革中受到短期冲击外,一直在位,这一惨痛教训也就很少见诸报端。笔者今天写出来,只希望有人依稀记得:在人民英雄纪念碑的奠基石下,不光埋着光辉,也埋着无数屈死的冤魂。

      通宝推:何求,時千峰,jhjdylj,北纬42度,白玉老虎,strain2,野芹,一直在看,红军迷,冰官儿,独狼,闯江湖,cctothere,老醋花生,野草魂,ameng8000,半江瑟瑟半江红,李根,打发时间,参考,桥上,
      • 家园 真不知道经过这么一场

        整人的,被整的以后见面还怎么打招呼。

        有动手的,有栽赃的,有缩头的,最轻的也是恶语相向。

        到显得易尚靖最高尚了。

        能坚持活下来,还能共事的人的心理不是一般的强大。

      • 家园 唉,原来邓政委当初也犯过极左的错误啊

        附记:北方局直接领导下的太行军区整风,从一九四三年底到一九四四年底,持续整整一年,规模大,斗争惨烈,全区百分之九十的知识分子干部被打成特务。以三分区为例:仅父亲所知就有三人自杀,多人致残。如果不是当时的高层领导害怕重蹈微山湖根据地失败的覆辙,恐怕会导致更为严重的后果。即便如此,整个太行军区的部队在日军战线全面收缩,国民党军豫湘桂大崩溃的形势下,没有组织过一次较大规模的战斗,更没有乘势大举扩张根据地。建国后,由于北方局和太行军区的多数负责人除了在文革中受到短期冲击外,一直在位,这一惨痛教训也就很少见诸报端。笔者今天写出来,只希望有人依稀记得:在人民英雄纪念碑的奠基石下,不光埋着光辉,也埋着无数屈死的冤魂。

      • 家园 这段确实惨痛

        不过搞这个运动的是什么人?

        整风似乎主要是路线斗争,抓特务是怎么回事

        • 家园 当时国民党对共产党有专门的特务渗透培训

          培训地点在汉中,称为汉训班。共产党当然严防死守,抓特务是其中措施之一。共产党的防守相当有成效,国民党基本渗透不到要害部门,即使如此,到建国后大小特务头子落网,档案被缴获,挨个核对还是有小几百人查不到下落。你可以想像一下当时国民党对共产党的渗透有多大力度。这还仅仅是国民党的,日伪也不会无动于衷吧。

          • 家园 整风确有必要

            太祖定下的原则是:一个不杀,大部不抓。

            淘汰掉投机分子和一些意志薄弱者,为即将到来的国共对决作准备。

            到了下面,难免走样。公报私仇的一定有。

            像龙文枝,原红四的,干这事一定会照猫画虎,学张国涛。

            不过,上面为何要派他来,难不成就是用他对自己人的狠劲。

          • 家园 特务是要抓

            但是是谁把整风搞成抓特务的?

            动不动就搞扩大化,要说始作俑者没有私心,我是不太相信的。

            另外,这段描述看来,似乎暗示太行这边后台是谢富治哦

          • 家园 真该让你去接替龙文枝去抓国民党特务

            甄别其他同志时,父亲的意见起了很大作用。由于他既有整过人的经验,又有被人整的感受和体会,所以看问题往往一针见血,切中要害。甄别结束后,大组负责人李万民代表党组织宣布:全组三十七位同志全都没有问题,应予彻底平反。分区政治部其他各组的情况也大同小异,没有查出一个特务。

            军区总结会上,龙文枝灰溜溜地做了检讨。郑荒痛哭流涕,向蒙受冤屈的同志道歉。他最后说:“这是一场误会,好比古城会,张飞把关羽当成了叛徒,其实,大家都是好兄弟,是党的好同志。”

          • 家园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

            你审干,整风力度小了,投机分子,敌特就存在了,当时情况下,组织生存下去都危险。南方地下党和游击队在解放军已经渡江的情况下,疑似有人告密,审干还处决了小几百号同志。主事者知道其中绝大部分人肯定没问题,可不能大意,否则稍有差迟,就是全体覆灭。那像现在,还是这个党,和当年的果党一样,充斥着投机分子,被对手渗透得千疮百孔。

            • 家园 你说的是哪件事情,具体说来听听

              这么久了,都没听说过啊。

            • 家园 张主席,夏主席点头称是:你说的好有道理啊

              经过张主席的白雀园肃反,红四方面军不但没有全体覆灭,而且在与一方面军会师时已壮大到了八万人马,与一方面军当时的两万人马成鲜明对比。当毛主席党中央率陕甘支队先行北上时,四方面军陈昌浩徐向前以下四方面军将士选择了跟随张主席南下,并另立中央。

              经过夏主席的湘鄂西肃反,红二军团不仅没有全体覆灭,而且成了红二方面军的主要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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