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原创】锦衣异志录 -- 天煞穆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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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锦衣异志录(12)

         钟信把手一挥:“不怪你,你且下去好好问询手下兵士,看有否内情回报。”

         “是。”当值官微愕地看了钟信一眼,甚是感激地退下。

         此时唐诗来报:“禀督主,孙夫人及其他仆妇皆为重掌震断心脉而死,看不出武功路数,仅从掌形所见,似为女子所为。”

         李龙听唐诗说完,心念一动,再次来到孙夫人面前,当他仔细查看那些死者面容,却发现并不见抛下手帕的丫环。李龙回想与那女子相处情状,并无异常,难道那小女子居然是凶手?自己竟然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即回头向钟信拱手道:“督主,这里少了一个女子。”

         钟信看着李龙:“是何人?”

         “是引我见孙夫人的侍女。督主,孙夫人应是在傍晚时分被人杀害,杀她之人定潜行不远,属下想请贾公公发兵搜查定远镖局和孙府四周民居。”

         “可。”钟信点头应允。

         贾性不待吩咐,已行礼道:“属下即刻布置。”

         “督主,属下想再搜查一次孙府。”李龙说。

         钟信点头,看着周昂和石勇道:“你们也再去这府中各处看看。”

         周昂和石勇领命,和李龙一起去了。李龙直奔后花园,他对后花园的假山总有些异样感受,要再去看看。周昂则去了孙叙的书房,叔父曾经告诉过他,书房才是男人真正的隐秘之地,卧室尚有女主人自出自入,但书房则绝对是男人可以掌控的地方。石勇见周昂去了书房,便跟着李龙去了后花园,他不喜欢读书。

         夜色中,后花园有回廊的灯笼烛光映照,李龙倒也看得清楚,于石勇而言更是如同白昼一般。但四望之下,并无异常。

         李龙凝视花园水池中间的假山,飞身跃起,立在一块假山尖上。石勇不会轻功,只能呆站在回廊。

         李龙提着灯笼往假山中心望去,中心无水,但有湿泥,很明显原是有水的。李龙小心跃下,却不料直接陷入一个坑洞头当中。

         石勇看到,吓了一跳,大喊:“李龙!”

         李龙即时从坑洞中冲出落在回廊,对石勇说:“那下面是个地道,你去通报督主,我去看看。”

         “这不好吧,万一里面有埋伏?”

         李龙肯定地摇头:“这坑定是那些人走得急切,不及封存,我才能轻易陷入。当不会有埋伏。”

         石勇点头,就飞奔着向大堂去了。李龙再次跃入坑道之中。

         石勇奔进大堂,即道:“禀督主,我们在后花园发现地道,就在花园假山当中,李龙已下地道追踪。”

         钟信即起立,带着一众人等来到后花园的花池回廊,花池中的假山已有府兵提灯观望。过了一会,周昂和李龙携手从地道奔出,两人面色潮红。

         “周昂?怎生你也在地道?”石勇惊讶道。

         周昂看到钟信,急施礼道:“督主,属下在孙叙书房发现一间秘室,就追了下去,不料在半途与李龙相遇,只是再追之时,前面接连有数个将熄未熄的火堆,属下不奈烟雾弥漫,只得与李龙一起退回。”

         钟信盯着周昂,缓声问:“你如何看此事?”

         周昂沉吟半晌,认真道:“孙夫人之死对我们来说过于意外,但若与今日在纯阳观一战相连,却也不算意外。”

         “哦?”

         “敌人定是知道督主亲自前来定州查案慌了手脚,于是舍车保帅,迅速撤离定州。到目前为止我们都不曾见到孙叙,属下以为孙叙要么已被灭口,要么已知定州难回,投靠了敌人。”周昂知事态严重,只能依心直说了。

         “仅两日之间,孙叙何以知我来到定州?”钟信目光一凛,盯着周昂问。

         “哎呀”,石勇叫道:“督主,是属下一时大嘴,说漏了您的行踪。”

         钟信看了石勇一眼,略有些无奈,却也没有说什么,毕竟石勇是太子亲自举荐,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他的目光转向周昂:“纯阳观之事,细细讲来。”

         周昂略一沉吟,缓声道:“督主,我们在纯阳观所遇二位敌手之一,怀疑是当年火莲堂的逃亡余孽,十大长老之一的夺命鬼笛熊翼。”

         钟信双眉赫然一扬,眼中射出两道精光:“夺命鬼笛熊翼?”

         周昂小心翼翼道:“属下也不太肯定,毕竟只是略听叔父提过当年的火莲堂之战。”

         钟信直盯着周昂,全神贯注,没有注意到此时石勇的眼光不但看着周昂,也看着他。

         过了好一会,钟信突然仰天大笑,拂袖道:“好!好!我等了这许多年,终于还是让我等到这天,既然他们如此沉不住气,还是要在江湖武林中出没,就休怪我此次斩尽杀绝。”

         石勇听到‘斩尽杀绝’这四个字不由吓了一跳,盯着钟信,只见钟信眉目间一片凛然,竟是说真的。周昂看钟信反应却是暗暗松了一口气,来京之前,叔父曾经千叮万嘱莫触碰这位上司的痛处,但看现在钟信的反应,多年过去,痛楚应该早已忘怀了吧。这样想着,他莫名的看了亦领哈一眼,赫然见亦领哈眼中竟也掠过一丝杀意。倒不是望他,似乎是望着看不见的纯阳观透出的一丝杀意,只是这杀意一闪而逝,重望钟信的眼神甚是关怀。或许伤痛并未消失,只是要用另一种手段宣泄?周昂心中一冷,忽然觉得与钟信的相处或许比来京之前,叔父的预计更难更不可预知。

         “亦领哈,你还记得那逃亡的三大长老么?”钟信坐回太师椅上,语气轻松地问。

         亦领哈的声音也变得轻快:“殿下,亦领哈记得。除了‘夺命鬼笛’熊翼之外,还有‘大力神魔’范松,飞天神魔”赵鹤。”

         “既然夺命鬼笛重出江湖,想必这十年间又凑了新十大长老。一个两个又要来给我祭旗。”钟信淡笑轻语,那眼神却格外的冷。

         周昂看在眼中,低头道:“督主,属下想再到地道一探,必可知出路何方。”

         钟信却一挥手道:“不必,孙夫人新丧,杀手必逃亡不久,想必就在孙府四周可寻突破,你们也累了,且去驿站收拾细软,我等前往贾府居住。”

         众人领命先行离开,出得孙府大门,就见撒哈答快步进来,双方拱手见礼,脚步不停地分开了。

         回到驿站,一进大厅,石勇就大叫:“饿了,饿了。”

         宋词一笑:“石大哥,今日谢你疾行之恩,我便下厨为你煮两样拿手好菜。”

         石勇一听忙摇手道:“姑娘身上有伤,不敢劳烦姑娘。”

         “我这伤也不碍事,只是被追得紧,累的。”宋词娇笑道。

         石勇望着宋词娇颜俏容,大叹:“姑娘当真好看,那周昂怎生不喜欢姑娘呢?”

         唐诗在旁一听,冷嘿一声。

         石勇忙回头看着唐诗道:“唐姑娘也好看。”说完看向周昂道:如此美眷,当真享尽齐人之福,你竟如此横眉冷对,是何道理?”

         “谁要与他享尽齐人之福。”不料石勇话音一落,唐诗与宋词皆冷声道。

         石勇听得目瞪口呆,李龙轻笑,拍着他的肩道:“石大哥,女儿心思难猜,小心得罪女儿心,有苦头吃。”

         周昂摇头苦笑,先上楼去了。李龙对唐诗和宋词说:“二位姑娘且去洗漱换衣,待我做几个小菜一起用膳。”说完就走进厨房挽起衣袖,在厨房找到已冷硬的馒头包子,又找了些青菜豆腐,叫石勇到地窖看看有没有冻肉,洗洗炒炒做了五个菜,蒸了馒头包子,石勇还找在驿站储物间寻得一瓶绍兴老黄酒,开心地抱在怀里拿出来。

         热气腾腾地把菜食摆上桌,却不见三人下来。石勇待要叫,李龙摆手,轻轻一跃上得楼去来到周昂房门前,听得里面传出细微的鼾声,想来竟是累得入睡了,走到唐诗房门前也是传出鼾声,倒是宋词开了门,换了一身青衣,戴着网巾,一身男打扮,倒是英姿飒爽。

         “宋姑娘,你不累么?”李龙看了唐诗房门一眼,问。

         宋词轻轻一笑道:“唐诗比我福气好,我这身子熬不得饿,就算血流尽了,也要吃饱了才愿上路。”

         李龙一笑,起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人下楼,石勇已经把黄酒斟上,馒头包子分成五份摆好筷子了。

         “周大哥和唐姑娘已睡了,我们替他二人留些菜。”李龙说着就将属于周昂和唐诗的两份菜食端回厨房,放在大锅内用盖盖上。

         宋词此时倒没有拦阻,三人落坐,轻饮慢嚼,倒也惬意。

         “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倒烧得一手好菜。”宋诗看了李龙一眼,赞道。

         “我娘在梅龙镇开了个龙凤客栈,自小就给她打下手,慢慢也就会了。”

         “咦?那夺命鬼笛不是说你是幽冥神宫的人么?怎地又在梅龙镇开客栈?”石勇好奇道。

         “我父亲是幽冥神宫宫主,当年曾与母亲一起参与剿灭火莲堂一战。但我父亲自当了宫主,就再也没有回到中原。我随母亲三地奔波,不觉间就这么大了。”李龙笑道。

         “我痴长这么多年,倒从未听过幽冥神宫,这是个什么所在?”石勇追问。

         李龙笑笑,看着他道:“石大哥,你那师傅又是何人?”

         “师傅不让说。”石勇摇头道。

         宋词轻轻一笑:“这幽冥神宫也不好问。”

         “宋姑娘你知道?”

         石勇看向宋诗。

         “这江湖逸事还是略知一二的,只是不好说。”

         “哦。”石勇听宋词也这般讲,便不再追问。

         “宋姑娘来自江西霹雳堂,当真只是为了周大哥才入朝?”李龙笑道。

         宋词娇笑出声:“唐诗倒是比我单纯,我自小喜欢刑案,自大哥入京供职刑部,我便也想来,只是寻不着借口,后来听说唐诗要入京寻周郎,我自忍不得这口气,便也就入京了。”说到此,宋词喝了一口黄酒,轻叹道:“只是这天下间受害者为女子者无数,惜女子能为刑部捕者却无,若不是有霹雳堂的名声,纵有奇才也不得入公门啊。”

         “女儿家在家中相夫教子岂不是好?何必如此劳累?”石勇道。

         宋词温柔一笑,道:“你这话莫让唐诗听到,少不得要刮你两个耳光。她最恨男人瞧不起女人。”

         石勇吐舌一笑,摇手道:“不说,不说。”

         李龙见夜已深,也有些倦意,就道:“快些吃吧,督主怕是在贾府等我们。”

         “啊,对了,要不要替督主把细软搬到贾府?”石勇问。

         李龙和宋词皆愣了一下,想了想,李龙道:“督主之物,撒大哥应已收拾了吧?”

         宋词看了石勇一眼,道:“石大哥,日后与督主相处,还是慎言少为的好。”

         石勇没有接腔,只是点点头。

         三人用完餐,各自回房。石勇打理好自己的细软,想了又想,还是出门去钟信房门前,思虑再三推门而进。钟信随身物件果然还放在房中,石勇小心地替他将衣物,茶杯,银碗收拾好,背出门去。就见周昂和唐诗已在楼下用餐。唐诗脸上满是喜悦,时不时替周昂挟菜,周昂虽略为尴尬,倒也没有拒绝。

         石勇看得有些呆,他想不到男女之间的情爱是这般令人陶醉,能令唐诗少女怀春,眉如弯月眸似星,与纯阳观所见冷峻模样判若两人。

         李龙和宋词都从房中出来,也在楼上看到楼下那一幕,李龙望向宋词,却发现她并无气恼之意,反倒是柔情似水地凝视着楼下的周昂。

         深爱,便无妒么?李龙莫名地想。

    • 家园 【原创】锦衣异志录(11)

         李龙从怀中取出手帕递与钟信,钟信看着手帕上的诗,嘴角略微的现出一丝笑意,还给李龙道:“今夜你且去见见孙夫人。”

         “是。”李龙接过手帕应道。

         “你说有二名高手带领杀手,另一名是何人?”

         “督主,属下看帐簿有一事不明,怕忘了,想马上说与督主听。”周昂抢过李龙的话头说。

         帐簿在钟信心中显然最重要,听周昂这样说,马上就转向周昂的话题:“如何不明,速速说来我听。”

         “属下虽少在中原行走,云贵之地却是自小游历的,但孙叙这帐簿当中的地名却多数不曾听说过,属下怀疑这些地名是假的。”

         钟信眉头微敛,沉思半晌道:“这帐簿你今夜再细细看去,有何发现明日一起禀报。”

         “是。”周昂接令低首退后三步,正好站在石勇身侧。

         钟信再把目光望向李龙:“你所说另一人是何人?”

         李龙略微沉吟,缓声道:“禀督主,属下阅历尚浅,只觉那人武功怪异,完全看不出是何门何派路数。”

         石勇听李龙这么一说微微愣了一下,但他看了周昂一眼,没有抢话。他虽耿直却也不傻,看周昂两次抢李龙话头,已知有些隐情。

         钟信倒也不疑,毕竟李龙确实年纪小了些,就道:“此人用何种武器?”

         李龙缓声道:“回禀督主,属下与那人对阵之时,看那人手中并无其他兵刃,只有一根翠绿竹笛在手。”

         “翠绿竹笛?”钟信喃喃低语,沉默半晌竟没有再问。

         周昂似暗暗松了一口气,石勇就更加相信这里面有隐情了,心里便盘算着下去之后要好好问一问周昂。

         钟信回过神来,对众人说:“你们也累了,且下去歇息疗伤去吧。”

         周昂,李龙,石勇,唐诗,宋词皆听令离去。钟信把眼望向贾性,眼光一凛道:“贾性,你身为定州镇守太监,为陛下督守定州,却不知定州府武官杀人,文官渎职,该当何罪?”

         贾性吓得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叩头道:“督主饶命,是贾性失职,求督主给贾性一个机会将功补过。”

         “你能将卢和杀人夺妻之案审得清楚明白,倒也有些本事。我且问你,有人告你任定州镇守太监其间,淫刑致死无罪者六人,可有此事?”

         “督主,臣冤枉,冤枉,那六人皆非良民,平日撩事斗非,数陷讼案当中,臣执法谨严,严刑辨讼,怎知那六人平日虽胆大包天,到得堂前却皆是无胆匪类,杀威棒一下,便吓死了。”贾性跪在地上,想着这事都由钟信亲自问了,多半已有眉目,于是不敢说谎,只低声辩解。

         钟信凛视贾性良久,缓声道:“是真是假,我自会派人查问,你所言若有不实,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督主明鉴。”

         钟信挥手,贾性颤巍着,低头弯腰退下。钟信思虑再三,低头向撒哈答吩咐,撒哈答领命而去。

         周昂在房中用餐,外面有人敲门,周昂轻叹一声,道:“进来吧,门没锁。”

         推门进来的是石勇。

         “把门关好。”周昂说。

         石勇伸出头看看外面无人,把门栓好转身坐到周昂对面。

         周昂看了他一眼道:“有话问我?”

         石勇皱眉想了半天,说:“今天你当真奇怪,我真的好想问,可是想着是否与督主有关,又不知当不当问。”石勇说到这,盯着周昂:“如果我问,你会不会说与我听?”

         周昂摇头。

         “既然你觉得不说为好,我也就不问,不过——”石勇想了想,再次盯着周昂道:“若日后督主知我们瞒他,你怕不怕?”

         “天气冷,要不要喝点酒?”周昂轻轻一笑,握着桌上的酒瓶问石勇。

         石勇摇摇手:“喝酒误事,还是不喝为好。我有一事求你,你须应承我。”

         “何事?”

         “你先应承我。”

         周昂笑道:“是说学轻功一事?”

         “嗯。你教我。”

         “你可知在江湖上,不同门派弟子不可私自授武?若要学艺须得脱离原来门派拜师方可。”

         石勇却把手一摆:“我非武林中人,不讲这一套,你若想学我功夫,我也可以教你。”

         周昂笑出声:“你除了力大,还有何本事?”

         石勇听周昂这般说,反而严肃起来,挺直胸膛说:“你可以说我蠢,但不可污辱我师父。”

         “啊,对不住,是我轻慢了。”周昂知自己失言,忙拱手道。

         “师父除了教我擅用气力,也教过我一套刀法,只是我力大,一直没找到称手兵器施展。”

         “哦?”

         “其实这也是我到京城的原因之一。”

         “为何?”

         石勇嘿嘿一笑:“我想着这天下间最好的铁匠必然是在京城,日后我立了功,皇上定必赏赐我,我便可求皇上赏赐一柄好刀。”

         周昂看着石勇,见他说的认真,不由笑道:“石勇,难道你不曾听说么?天下宝刀利剑皆是藏在名山大泽,可遇不可求呢。”

         “我才不信那些乌七八糟的传说呢,若天下宝剑真藏在名山大泽,那还要铁匠何用?我来自江南富庶之地,这大明天下就是江南最为富庶。但是只要朝廷下旨到江南征召各种人才入京,家家争先恐后,唯恐落榜。那时也不嫌京城天高水远,冬雪凛冽了。有钱商家也挤破头捐个善长仁翁,若能得朝廷嘉奖牌匾,那真是敲锣打鼓,三拜九叩,长哭号泣谢皇恩。”

         周昂轻笑,举杯饮酒。

         石勇站起身道:“我知你今夜还有事,你既不说,我就不打扰你啦。”

         周昂喝完酒道:“你如此体态要学轻功怕是不易,不过若是说让你脚力更轻些,跑得更快些,倒也不是无法。”

         “你说,你说,我就求这个便可。”

         “你且叫人帮你做两个铁砂袋绑在小腿间,先绑一个时辰,日日练习行走跳跃,待行跳如常,便再加两个铁砂袋,绑两个时辰练习,如此类推追加,我保你终有一日那围墙至少是能跳得过的。”

         石勇连连点头:“我这就去做铁砂袋,若他日练成跳墙之功,我请你喝酒。”

         “不是叫我师傅么?”

         “我这一生便只得一个师傅。”石勇又认真地说。

         周昂看着石勇,觉得与他在一起,整个人的心情也变得轻松愉快了,就道:“明日再去吧,不如今夜与我一起钻研帐簿。”

         “好呢。”石勇一听,立马坐下。

         “你怎么不叫李龙教你轻功?”

         “他啊?”石勇不好意思地一笑道:“他太小了些。你就不一样,你虽也比我小些,但你稳重沉静,教我还说得过去吧。”

         周昂想起李龙,微微笑道:“他那人甚是机智,武功又好,是不是出去了?”

         “应该是吧,你说,他会不会有危险,我们要不要去接应一下?”石勇话犹未完,外面就传来李龙的笑声。

         周昂起身开门,就看到李龙站在门口。

         “用过晚膳了?”周昂问。

         李龙笑笑:“过会儿吧,督主让我去会孙夫人,想必是要我套话儿,一个女人家,有何危险。”

         周昂亦是一笑:“说得是。以你的武功,即便遇到危险应该也能抵挡一阵,我与石勇快快把账簿看透,再去接应你也不迟。”

         李龙点头:“只是我去会孙夫人,万一遇到尴尬之事,须得有个人来解围。”

         周昂看了李龙一眼道:“原来你有些顾虑,既如此,我就与你同去同归吧。”

         石勇一听就叫道:“那我也去。”

         “你又不会轻功,却了反是累赘,不如在此好好看这帐簿。”李龙笑道。

         石勇挠挠头,想想也是,就说:“那就拿帐簿来。”

         周昂把帐簿交给石勇,就随李龙前往孙府。此时天色已黑,孙府后门紧闭着,李龙叫周昂先在后门守候,自己飞身跃过墙头,看到孙府各处已经挂起灯笼,仆妇役从皆不见影,虽然天色已黑,但也未到就寝之时,怎么竟无人影?

         李龙一路小心走过回廊,直到孙夫人闺房前,犹豫一会,举手轻推房门,门应声而开,房中摆着饭桌,桌上点着油灯,放着四个菜碟,一瓶酒,但却没有人。李龙心中警惕四望,看到孙夫人盖着锦被睡在床上。

         李龙更惊,小心举灯走到床前,夫人眉目紧闭,似安详入睡,但细看却不见胸膛呼吸起伏。

         死了?李龙心一颤,伸指至鼻下,果然已没了呼吸,触摸皮肤却还有热度,想来刚死不久。他赶紧退出孙夫人闺房,想不到不过半日竟横生变故,他站在门口凝神静听,才发觉整个孙府死寂一片,难道孙府上下人等皆遭遇毒手?

         李龙特意从府内另一边转向孙府后院,果然一路皆是一片死寂,他赶紧跳墙而出,周昂还在后门看守。

         “出事了,快去通报督主。”李龙说:“孙夫人死了。”

        周昂一听,拔脚就奔。李龙知事态严重,不敢乱行,只在后门站立,小心倾听着府内的声音,直到钟信带着人亲自前来,他才跟着入了府。钟信看到孙府惨况,即下令定州城四门戒严,孙府更是被镇守府兵包围的水泄不通。府兵把孙府翻了个底朝天,但是除了十余具老弱病残仆妇尸体,并没有找到其他可疑之物。李龙亲自前往孙夫人卧室搜查,那在枕下的锦盒也早就不见了。

        唐诗和宋词就在堂前与定州大牢的仵作一起查验尸首,钟信面色沉静地坐在孙府大堂上。孙府大门外,定州镇守太监贾性一路小跑着领着四个穿着军服的壮年男子齐齐进门,见到钟信齐齐行礼。

        钟信把手一挥:“免,回话。”

        四城当值官皆向钟信保证,今日出城人群中并没有孙府仆役,也没有异常情况发生。

        “有没有商队运送大宗货物出城?”钟信追问。

        四城当值官先是摇头,紧接着东城门当值官微疑地说:“属下今日当值,不曾看到有大宗货物运送出城的商队,只见一家送葬的队伍出城,另有一队镖局惯常押镖出城。”

       “啊?那镖局是否长威镖局,这家镖局离孙府最近。”贾性帮着问。

        当值官摇头:“回贾公公,是定远镖局,往常皆是为定州府押送税银入京的。”

        “何时出的城?”贾性一惊,想不到是官家镖局,不由额头冒汗,急急追问。

        “在督主下令封城之前皆已一前一后出城。”

        贾性‘哎哟’一声,不由惊惶地看了钟信一眼,追问:“那送葬队伍与押镖队伍有何异常否?”

        “定远镖局青壮年略多,卑职心中虽有些奇怪,却万万不曾想过镖局会是杀害夫人的凶手。”东城门当值官忐忑不安地看向钟信道。

    • 家园 【原创】锦衣异志录(十)

         唐诗在大殿内嫣然一笑,道:“周郎,那人是说要杀你么?”

         “是说要杀我们灭口。”周昂回过头来看着那人道。

         唐诗推门而出,直视那人,冷冷道:“你想杀我灭口?”

         那人居然就点头。

         唐诗盯着对方看了许久, 忽然就笑得花枝乱颤道:“我自入江湖,便不曾听说有人敢杀我蜀中唐门的人灭口的,向来是我蜀中唐门杀了别人灭口的。”

         那人却只是淡淡一笑:“是么?”

         唐诗看那人神情淡然,心念一动,问:“看你模样,是知道我们的门派出身的?”

         那人又笑,一指周昂道:“其他人却是不知,这少年当是云南点苍派松月道长的弟子,他那一手点苍三十六式剑法倒也有几分松月的真传。”

         “你既知我们的门派出身,却还敢灭我们的口?便不怕唐门与点苍派找你算帐么?”

         那人面色甚是为难,长叹一声道:“莫说你们两大门派,就是一个门派我也惹不起。”

         “你知道就好。”唐诗傲然道。

         那人一笑:“小姑娘,我只是要杀你,杀他,又不曾说要惹两大门派,再说你们是锦衣卫,因公殉职实属平常,因公殉职更会受到朝廷嘉奖,想来你们师父引以为荣都来不及,又如何会找我的麻烦?”

         一直凝视着那人的李龙突然眼放精光,直视那人道:“我知道你是何人啦。”

         那人双眉一挑,盯着李龙:“你知我是何人?”

         “你是当年被朝廷围剿的邪教火莲堂十长老之一的夺命鬼笛熊翼。”

         周昂微愕地看了李龙一眼,没出声,看他神情像是也知熊翼其名的。石勇却是不知,望向李龙道:“这火莲堂是个什么所在?夺命鬼笛很厉害么?”

         “火莲堂自英庙土木堡之变后,在西南一带活动。至宪庙时声势渐大,几可与朝廷在西南一带分庭抗礼,更屡屡煽动边民谋逆。十年前圣上下旨究查火莲堂,生擒堂主、左右护法入京,凌迟处死。护法之下更有四大明王,各香堂香主,皆非死即降。但火莲堂原有十大长老,武功高强,不理堂务,只由堂主一人驾御,那次大战,十位长老七死三逃,这逃亡的三人之一,便有你,夺命鬼笛熊翼。”

         熊翼脸色蓦然一沉:“你既知道,我便更不能让你等活着回定州。”

         李龙淡淡道:“就怕你没这个能耐。”

         熊翼再次仰天长叹一声,复笑道:“我确无将你等全歼的能耐,不过好在要杀你等的,也非我一人。”

         石勇听了忽然大笑起来:“莫非还有一人么?只是那人已被我用石头砸扁了。”

         李龙微笑道:“砸扁倒也没有,不过我来之时曾见有一蹒跚人影远去,想必是受伤不轻。”

         熊翼见二人有说有笑,全不把他放在眼中,那脸色由不得就沉下来,眼内满是怨毒之色,竹笛一展,就朝石勇攻去。他先前将内劲灌于笛乐之中与殿中数人对阵,石勇不敌避入殿内,便知眼前三人当中就属石勇功力最差。此时恼怒之下,便下了狠手,意欲取石勇性命。

         石勇见竹笛仿若利剑朝他刺来,却也不惧,大喝一声道:“老贼,今日就抓你进京。”仗着自己力大,一拳就直击过去。

         熊翼暗运内劲于笛管之内,冷笑心道:“竟敢如此轻视老夫,且叫你尝尝何为掌裂骨碎!”

         周昂看在眼中,挥剑斩向竹笛,趁势把石勇往身后一拉。石勇还不服,叫道:“你作甚帮我,你当我抓不着他么?”

         “休得恋战,督主要的是人书平安,不是要我们在此争斗不歇的。”周昂沉喝道。

         石勇一听是道理,就点头:“啊,你说得对,我竟忘记了。”

         “你和李龙且带唐、宋二位姑娘及金二娘回定州去见督主,我来殿后。”周昂一边与熊翼粘战,一边吩咐。

         哪知唐诗、宋词听到,皆道:“周郎,你若不回,我也不回。”

         “二位姑娘不可,督主还等着你们呢。”周昂忙道。

         “我去京都,便是为了周郎,周郎若无忧,我也就听督主之命,但目今周郎有险,我却是不能弃之不顾。”唐诗望着周昂,满是关切道。

         李龙立在一旁轻轻一笑,忽地双手抬起,照着熊翼曲指一弹,熊翼骤觉冰寒彻骨,竟一时手僵,很是惊吓得急退三步。李龙飞身挡在周昂面前,笑道:“你等都回去,如此好天,由我殿后即可。”

         周昂看了李龙一眼,李龙微微一笑:“去吧。”

         周昂点头,冲入殿内,瞧了宋词一眼,脱下外衣披在金二娘身上,背起她转身出殿,宋词也紧跟而出。

         “石勇,护着宋姑娘,唐诗,跟上了,我们走。”周昂喝一声。

         唐诗,宋词,石勇,大汉一行六人从后门疾速出了纯阳观,周昂叫大汉上前:“可有第二条路回定州?”

         “有的,有的,爷跟小的来。”大汉指着路快步奔走,周昂一行紧随跟上。

         唐诗和宋词皆有伤在身,虽然歇息了一阵,到底追不上周昂的脚步,渐渐气喘。

         石勇看见,一边脱了外衣,一边叫:“二位姑娘少歇,我来带你们跑。”

         唐诗,宋词停步,石勇过来蹲下道:“二位姑娘坐在我左右肩吧。”

         “这?”唐诗、宋词四目相对。

         “如此紧急之时,二位姑娘莫忸怩。”

         “小女非是忸怩,怕是你担不起。”宋诗微微一笑道。

         周昂不停步,边跑边说:“石勇力缚千斤,二位姑娘不必担心。”

         唐诗,宋词听周昂这般说,也就放了心,一人一边侧坐肩膀,石勇将外衣撕成两半递给二人道:“二位姑娘小心护着脸面,免被风刀刮伤了。”

         唐诗、宋词皆微笑接过,将布拿来遮头遮脸,护了半个身子。石勇双手护住二人,如飞般在寒冷雪天追周昂去了。

         李龙一人独在纯阳观,眼瞅着细雪慢慢下,越来越密集,他的手像是游戏一般旋游,熊翼先还疑惑,但渐渐李龙手中多了一把冰剑,竟是用细雪凝聚而成。熊翼一惊,失声道:“你和幽冥神宫有何关联?”

         李龙一笑出声:“你即说得出幽冥神宫,看来你确是火莲堂余孽。”

         熊翼冷嘿一声,沉声道:“幽冥神宫与朱明乃是世仇,你居然助纣为虐?”

         李龙一笑:“这老黄历由你等说出,实在无味之极。幽冥神宫与朱明何来世仇之说?纵有仇怨也早就在太祖当政之时冰释前嫌。但你等诸人屡屡挑拨离间,不死不休,死而不休,延至百年,真是甚为烦厌呢。”

         “父亲灭族之祸不共戴天,竟可消泯乎?你幽冥神宫不孝不义,竟以为旁人说不得?”

         李龙手玩着冰剑,淡笑道:“我不与你斗嘴,随我回去见督主吧。”

         熊翼脸含怒色,却又不敢贸然进攻,心知无必胜把握。可是要他就这般逃去,又大伤脸面,一时竟脸色涨红,渐有羞怒之色。

         李龙也不进攻,心中亦知以己之力要擒熊翼亦是不能,只待时辰点点掠过,估计周昂等已经去远,方才手腕微抖,冰剑碎裂,‘呯呯’落地。

         熊翼微讶地看着李龙。

         李龙拱手一礼,望着熊翼说:“前辈也近天命之年了吧,且回去好好修身养性可也。晚辈不奈寒冷,就此别过。”话音落处,展身远去。

         熊翼见李龙远去,不由喟然长叹,也跺脚离开了纯阳观,向着远山方向奔去。

         眼看快到定州城,周昂放下金二娘,等着石勇也到了,就说:“石勇,你带她们三人先回城,我去接应一下李龙。”

         唐诗,宋词没再反对,周昂便按剑回奔,半路上,细雪飘扬,他看到疾行而来的李龙,微微一笑,转过身,二人并行,迎雪而归。

         天渐黑了。

         定州守将卢和府中大堂,一行七人回来之时,看到正堂上几个老仆正在泼水清洗堂上青砖,那水流过之处,还能看到些许血流。

         带路大汉看得心惊,不敢入堂,其他六人则行过大堂,到后厅去见钟信。定州镇守太监贾性低头恭立在钟信身边,大气不敢出。亦领哈和撒哈答如常立在钟信身后。

         钟信认真地看着手中的供纸,待李龙等人参礼之后,才放下供纸,缓声道:“回来了?没事儿吧?”

         “谢督主关心。”一众人等皆谢道。

         钟信把眼望向唐诗,宋词。宋词从怀中拿出一个牛皮纸包裹之物,打开,那里面果是一本帐薄。宋诗小心呈上,亦领哈上前两步接过转交给钟信。

         钟信翻看着帐薄良久,方道:“这定州府尹孙叙倒真是有趣之人,从这帐薄所记可知,他自到任定州府尹不久便不理政务,一心痴迷贩卖宝石至今。”

         李龙从怀中取出红宝石呈上道:“督主,此是属下前往孙叙府中,孙氏夫人赏赐的。”

         撒哈答见着红宝石,眼前一亮,接过道:“殿下,此物竟比今日我们到定州所有珠宝器行所见都贵重呢。”

         钟信把玩着红宝石,把帐簿递给周昂:“看完,有话直言。”

         “是。”周昂领命接过,退到一边细看。

         钟信再望向唐诗,宋词:“为何许久才回?”

         “回禀督主,我与宋词带着金二娘回家,从烘坑底处取出帐簿,不料却被一群蒙面人围剿。”唐诗回道。

         “一群蒙面人?”钟信淡淡反问。

         “回督主,在金二娘家有六个蒙面人,皆是青壮男子。他们意图抢夺帐簿,我与宋词携金二娘逃出金家,但那六人将我等逼出城去,在路上被我与宋词击杀三人,一路之上另有九人加入围剿,只是后来听到周郎的千里传音,想来杀手以为我与宋词受伤,就分出八人去袭击周郎了。”唐诗答道。

         “回督主,那八个杀手被我一石头砸死一个,追到纯阳观前,又被我用石头砸死一个,另有三个被我捆绑扔在观内了。”石勇开心地说。

         钟信看了石勇一眼,望向李龙。

         李龙即道:“禀督主,这十五名杀手由二名武功高手带引,其中一人被石勇重石砸伤,不曾与之碰面。另有一人---”

         “督主,帐簿有蹊跷。”周昂蓦然抬头打断李龙的话,对钟信说。

         钟信望向周昂。

         “督主,孙叙进山采购的山石和宝石,大多是原石没有加工,而在加工过后的宝石当中有少部分没有在市面出售,出售的宝石价格皆一般。”周昂捧着账簿来到钟信面前,指着上面的记录说:“督主,孙叙仅将普通宝石在本地销售,中等品相的,相当一部分皆是运往云贵之地。做宝石生意,不做繁华富贵的江南、京畿之地,却往云贵西南跑,甚是奇怪。”

         钟信看着账簿,又看看手中的红宝石,抬头问李龙:“李龙,此等宝石,在孙叙家中可多么?”

         “孙夫人手中有一首饰盒,里面全是红红绿绿的各类宝石,不过最好的,应该当就是督主手中这颗了。”

         “督主,这颗虽好,却也不算顶级,当年公主回撒马儿罕之前,留给您的宝石比这颗更好些。”撒哈答说。

         钟信思索一会,道:“李龙,夫人既赏你宝石,可还有其他吩咐?”

    • 家园 【原创】锦衣异志录(九)

         河对岸又传来一声巨响。

         周昂和李龙相视一眼,俱松了一口气。此时石勇早在水中扑腾,水花大得像下雨一般,哗哗地眼看着就要游过去了。李龙、周昂见状,也提神凝气,如箭离弦射向河心。

         李龙来到河中心,身体落向水面,看准石勇的头,一脚踏中,脚尖一点,借力再起,顺势把也正落下的周昂向前一推,周昂得力,疾射向对岸。旋即回身,拾一木枝劲射向李龙脚下,李龙落脚一点,再次借力,也疾射到岸。只可怜那大汉,水冷风寒,游得又慢,还没上岸已然乏力。

         李龙解下腰带向水中猛掷过去,喝道:“拉着。”

         那大汉本能地抓住腰带,李龙沉喝一声,将那大汉从水中带起,甩到岸边。周昂看在眼中,也解了自己的腰带撕成一半,一半自己绑了,一半递给李龙。

         石勇爬上岸,看着二人,大笑道:“原来你们不会游泳。”

         李龙一边绑腰带,一边笑道:“谁说我不会。”

         “那你为何不游?”

         “天寒水冷的,为何要游?”

         “轻功好,何必下水湿身。”周昂也说。

         “哎,亏了亏了,看来我也要学轻功。”石勇叫道。

         “你若能学轻功,你那师父能不教你?”周昂看了石勇一眼,道。

         石勇不服气地看着周昂大声道:“你别以为就你能学,就算不能过河,至少也要学会跳墙而过。”

         周昂轻轻一笑,弯腰摘了一片树叶放在嘴边吹起来,乐声悠扬穿透,但是前方没有和音传来,也没有再响起旱天雷。周昂心下担忧,疾步前行。但是不管他怎么快,总是会慢李龙半个身位,石勇和带路大汉紧跟其后。

         李龙和周昂正凝神前行,猛听得后面石勇一声大叫:“闪开两边。”

         李龙和周昂几乎是本能的向左右两边闪避。然后就听到‘嘭’的一声闷响,一个人影就倒在地上。两人停步低头细看,只见一个白衣蒙面人被石勇用一块大石头正正砸在胸口,整个胸都被砸扁了。两人正想抬头向石勇说一声多谢,便看到石勇手指前方:“小心,前面有人。”

         两人望向前方,就见八个白衣蒙面人手执不同的武器疾速奔来,周昂担心唐诗和宋词,飞身跃起,不再跟随李龙,独自向前冲。

         李龙微微一笑,随手捡起一根沾着雪花的树枝,仿似随意的向前一挥。那雪花纷纷点点落在八个蒙面人脸上,身上,手上。

         八人莫名发颤,不由怔住,停止了疾奔的脚步。

         “走。”李龙向石勇轻喝一声,石勇‘嗯了’了一声,拉着大汉就向前冲。那八个人想要转身,李龙随手抓了两把雪,再次撒出去。仿若寒剑透骨,八个人又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惊疑地回过身盯着李龙。远处传来笛声,笛声凌厉中透着杀伐之音,更似有一丝催促命令的意味,那八个蒙面人皆目光一沉,便要出手攻击。

         李龙一笑朗声道:“阁下为何不亲自露面,却要手下前来送死?莫非手下的命不是命么?”

         那八个人正要攻击,听着李龙的话,却皆是一愣,举着武器的手全停在半空。远处的笛声忽变悠扬,婉转,蒙面人听着,却不再迟疑,举着手中的武器围攻李龙。

         李龙脚一伸,旋身立转,脚下细雪如瀑飞向最先冲过来的两人,那雪覆落身体之时,竟刹间将两人僵在当场。李龙不待他人反应,掌击脚踢,便将这两人当成兵器朝其他六人砸去。那六人恐伤了同伴,只得后退。李龙轻笑两声,飞身前行,那六人不知他使什么怪异功夫,不敢再拦截,只跟在他身后追去。

         周昂一路上掠过孤树,雪白原野,眼看着就要到达三里外的道观,却被眼前黑影一闪挡住去路。周昂没有理会,旋身而过。怎知那黑影无论周昂去到何处都如影随形。周昂停下脚步,发现自己落在原地,那黑影依然在眼前。他心下微愕,定睛看去,只见一个长眉长须,戴着秀才方巾,身穿黑袍的深目勾鼻的中年男子笑咪咪的立在他十步之遥的地方。

         看着这中年男子,周昂想到别的事情。孙叙身为定州府尹竟然与江湖武林勾结么?此人武功很高,孙叙凭什么可以随意驱使?他盯着中年男子,一步步向前走。那中年男子先还微笑看着周昂,慢慢有些疑惑,待周昂快到面前,他挥手直拍周昂胸膛。周昂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道袭来,倒也不惧,顺着力道旋身便转到中年男子身后。

         中年男子迅即回身,周昂眼光望向前方,看到他转身,举掌拍来。中年男子即举掌相接。双掌相碰,‘啪’地声音末落,就听得‘嘭’地一声闷响,中年男子后心就被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砸中,登时气泻欲坠。

         石勇带着大汉呼啸狂奔而来,两人手中还都握着一块大石头。看到中年男子摇摇欲坠,带路大汉飞起一脚就将对方踢倒。

         周昂微微一笑看了石勇一眼,转身继续向纯阳观进发。待到李龙追来之时,只是看到一个踉跄远去的身影而已。

         纯阳观就在眼前。

         周昂看到道观,看到四个蒙面人围攻唐诗和宋词,金二娘一个人吓得在墙边瑟缩发抖。宋词右手握一把双尖短剑,左手护着金二娘,警惕地看着敌人,身上鲜血沾染,脸色苍白。唐诗手持金鞭,亦是一片血染,面色冷峻,数次打退意图攻击她和宋词的四个蒙面人。

         周昂握着剑鞘跃入战阵,将唐诗往后一拉,道:“唐姑娘,你且歇息。”

         唐诗看到周昂,顿时如沐春风,听话后退,与宋词共靠围墙,温柔地凝视着周昂。石勇也带着大汉奔来,举了石头就朝最靠近周昂的蒙面人用力砸去。那带路大汉更有意思,看到石勇扔掉手中石头,即刻便将手中石头递给石勇。还站在石勇身后到处给他找石头,砖头,瓦片等硬物,重物。石勇虽然不会使用暗器手法,但他力大无穷,这样把石头直接砸过去,若不知躲避,绝对是口喷鲜血,扑地而死。

         周昂两次见识石勇神力,见他石头砸来,瞧准线路闪身,对方本能地追过来,却正好被石勇的石头砸中,登时扑地不起。

         三名蒙面人齐齐停步,转头,盯着石勇,眼中有惊惧之意。

         “把蒙面巾摘下随我回城,饶你等不死。”石勇嘿嘿笑道。

         “大个子,杀手头子不在此处,这些奴才抓了也没用,都杀了吧。”唐诗冷冷道。

         周昂来到唐诗和宋词面前,温柔地问:“可有受伤?”

         唐诗摇头道:“二娘被吓到,先进观里让她好生歇息吧。”

         周昂便过来,将金二娘扶起,推开纯阳观大门,让唐诗和宋词一起进入大殿。

      纯阳观是一座废弃的道观。周昂将三人送进殿内,从怀中取了金创药递给唐诗,便出到殿门外守候。

         石勇站在道观门外,一边把石头抛上抛下接着玩,一边对那三个蒙面人说:“爷爷我再说一遍,把蒙面巾摘下随我回城,饶你等不死。”

         那三人被石勇吓坏了,对视一眼,撒腿就逃。

         “想跑啊?”石勇哈哈大笑,瞧准那跑得最快的,挥起手中重石就砸过去。

         重石准确击中对方右腿膝窝,那人惨叫一声倒地,将身后两人也绊倒在地。带路大汉见状,立即痛打落水狗,也拿着手中石块砸。石勇走过去,解了三人腰带,把他们捆了个结实提拎回纯阳观。

         石勇见周昂站在殿外守候,就问:“你不进殿么?”

         周昂轻声道:“她们在内疗伤。”

         石勇‘哦’了一声,便将那三人扔在殿廊一角,也站在门口等侯。等了一会,他抬头望向观外道:“李龙也该到了吧。”

         周昂微闭双目凝思,轻笑道:“他就在观外。”

         李龙推门而进。

         石勇咧嘴一笑。

         李龙环顾四周问:“唐姑娘和宋姑娘呢?”

         “她们在殿内疗伤,待她们疗完伤,我们三人便护送她们回城。”周昂说。

         李龙点头,看众人皆安全,他也就放心了。

         观外传来悠扬的笛声。

         李龙面色微凝,轻声道:“敌人来了。”

         石勇和周昂对视一眼,也暗自警惕。

         “啊哟。”殿内忽传来一声痛呼,紧接着就听得宋诗关切的声音:“周郎,小心那笛音。”

         笛音突变凄厉,还带着刀剑铮鸣之声。

         “哎哟,好痛。”石勇突双手抱头。

         笛声愈加凌厉凄绝,直刺人心。

         杀手惨叫口吐鲜血而亡。周昂再看石勇,已是满面通红,仿佛要涨爆一般。

         “你且进去。”周昂眼光一凛,将石勇推进大殿,反手关上殿门。

         李龙靠近殿门,微闭双目,双掌合什,纹丝不动。周昂感觉到一丝清凉气息环绕在周围,笛音近到殿前,竟能听到那呲呲冰裂破音之声,两边木柱也随之开裂。但也仅此而已,那笛声再也无法近前。

         一道寒光疾射而来,周昂断喝一声,抽剑挽了个剑花,飞身迎敌。电光火石之间,双方已眼花缭乱的拼斗数十招。

         李龙长吸一口气,睁眼凝望对手。只见那人大约四十上下,一身青衣,瘦削长身,白面无须,手持一枝竹笛与周昂利剑相争。

         李龙微沉吟,长声道:“前辈何人,为何与孙叙卖命?”

         那人一边抵挡周昂的进攻,一边还有闲心地笑道:“想不到你二人功力都不错,是我小瞧了。”

         “前辈到底何人?”李龙道。

         “你们不必知我,且放下怀中书,我自放你等回去。”

         他二人一问一答甚是惬意。周昂却是眼光一沉,剑势突变,一招接一招把那人狼狈逼到墙角。那人微微一笑,竹笛急转,翻转龙蛇一般斩向周昂手中长剑,在笛剑相碰的铿锵声中把周昂逼回殿前。

         周昂眼光愈加沉敛,李龙看了他一眼,不再问话。周昂反倒退后三步,执剑指着那人道:“孙叙与你,有何勾连?”

         那人还是不答,只是说:“怀中书放下,你我便井水不犯河水。”

         石勇从大殿冲出来,指着那人大声道:“嘿,什么怀中书腹中书,你那笛音惹得爷爷我头痛如裂便不能饶你,你就随我三人回城见督主去吧。”

         那人微敛眉:“什么督主?”

         李龙即拉住石勇衣袖,石勇却是不理,只管大声道:“嘿,你连东厂厂公被称为督主都不知么?”

         那人一听,面色即变:“你们是东厂的人?”

         “我们是锦衣卫,随督主来定州查案,你不服么?”石勇叫道。

         李龙见拉石勇不住,也就放手,转而细心观察那人神情。

         那人沉吟半响,忽长叹一声道:“非是我心狠手辣,但你等即是锦衣卫,我便不得不杀人灭口了。”

         石勇,李龙,周昂互望一眼,听那人如是说,更感觉怀中书极为重要。周昂向殿内问:“那书还在你们手中么?”

         “周郎且放宽心,在我怀中。”宋词温柔地说。

         周昂点头道:“在你怀中,我自然是放心的。”

         “嘿,莫非在我怀中,你便不能放心?”唐诗冷笑的声音传出来。

         周昂声音依旧温柔:“在你怀中,我自然也是放心的。”

    • 家园 【原创】锦衣异志录(八)

         那五个大汉一路走向闾里的民居,李龙见石勇不紧不慢的跟着,似乎并不紧张,他也就不多想,也不紧不慢的跟着,偶尔还卖个香粉耳环什么的,但一直都不近不远的跟着,没有走丢。

         五个大汉在市集一家布行门前停下,那布行门前人丁稀少,门面也很老旧,五个大汉留了一个守在门口,另外四个径直走进布行内,布行掌柜从柜台迎出来,刚要说话,却被大汉们一手推柜台边上,顿时不敢出声,四个大汉径直从柜台旁边走过进入后门。

         李龙见石勇在布行斜对面的小酒馆坐下,他却把花担放在布行旁边,然后走进布行。门口站着的大汉倒没理他,掌柜见有客人来,急忙过来招呼。

         李龙看布行中的布,全是普通土布,麻布和一般的棉布。连稍微好一点带花色的棉布也没有,更不用说昂贵的绫罗绸缎了。看来这家布行是小本生意,只够温饱而已。他刚要开口询问,便听得一阵哭泣哀求喝斥之声从后门传出来。然后他就看到一个大汉肩上扛着一个女子大步走出来。那女子一动不动,显是已经昏过去了。

         随后奔出三个大汉,却是连打带踢的想把扯住他们手脚的一个年青男子和一个老年妇人给打退。李龙退到一旁,那四个大汉也没注意到他,只是向门口走去。门口的大汉随即加入队列当中,旁若无人的带着女子离开布行,李龙慢慢走出来,看到石勇从小酒馆里出来,重新跟在那五个大汉的身后走了。李龙本想留下来询问,又怕石勇有危险,也担心突然相问过于唐突,便决定还是跟着石勇而去。一路走一路用花担里的胭脂水粉做着标记。在路途中,李龙看到周昂从贾性的府第出来,那贾性居然亲自送到府门口,一脸的喜悦和尊重的表情。

         李龙一边看着石勇走去的方向,一边看向周昂大声道:“周昂,带些人到石勇那里去。”

         贾性惊讶的抬头,周昂倒没意外,只是看了一眼李龙走去的方向,拱手对贾性道:“贾公公,可否借些人手给小侄?”

         “你要且都拿去,不要跟我客气。”贾性忙道。

         “多谢公公,以后小侄还要靠公公多加提携。”周昂一边往回走,一边不忘向贾性谦虚言说。贾性果然高兴,拉了他的手就进了门,过了一会,周昂便带着十个平时常去卢府走动来往的军卫出门。

         李龙不疾不徐的跟在石勇身后走,在路途中看到钟信与亦领哈,撒哈答坐在一家装修得金碧辉煌的珠宝店内叹着茶,珠宝店的老板口沫横飞地向他们介绍着他的珍藏,希图能卖个好价钱。

         那五个大汉果然带着女人走进了卢和的府第,府门急开急关,人就不见了。

         石勇远远看着,怒道:“居然真的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没有王法了。”说着便要冲进卢和府中,李龙见石勇要冲进去,怕他吃亏,急奔过来拉住。

         “你拉住我怎地?”石勇瞪着李龙喝道。

         “你看这周围许多乞儿见怪不怪,只怕这卢和做事当真如那妇人所说无法无天,你这么急匆匆闯进去有何用处?捉贼拿赃,我先进去偷偷看,我叫了周昂带人来,你且在此等一等。”

         石勇看那高高的围墙,知自己跳不上去,也就点点头,等周昂过来再说。李龙选一花树出头处跳上墙,看四周无人偷偷跳下来,然后悄悄把后门栓拉开,才往府内奔去。没过多久,周昂果然带了军卫跟过来。石勇迎上前去稍微说了一下情况,周昂点头,带着军卫悄悄从打开的后门进去。

         历朝历代的朝廷对不同品级官员的家宅府衙都是有一定的规制,大明朝廷亦如是。虽然立国百年之久后,规制的条条框框多少有些被突破,但大体的形制还在,所以李龙,周昂,石勇等人还是比较容易找到卢和所居之处。一路上也遇到一些仆从下属,但可能是定州府的父母官平时都太爱胡作非为,那些仆从下属看着周昂等人一路过去,都不敢声张,稍微胆大的也只敢小声嘀咕,却都以为是镇守太监贾性派来的人,又来邀请卢和一起出去胡搞乱来了。

         卢和的卧房外,抱手站着李龙,卧房内,还有女人的哭泣声和男人的淫笑声传出来。李龙看到周昂,石勇,微微一笑道:“来了?”

         周昂点头,李龙回身,石勇上前,把手用力一推,卧房门就给他推塌掉了。房内传出怒喝声,三人跨步而进,就见卢和赤条条的回过头恶狠狠的盯着房门看,石勇冲上前去,一拳击打在卢和面门,卢和仰天而倒,就昏倒在床上。

         床上的女人衣衫破烂,滚下地来抱成一团哭泣。

         李龙急扯了锦被替她裹上。

         这个时候,卢府才鸡飞狗跳的乱成一团,有些精明伶俐的,赶紧就想逃出府去,打开前后门,却发现整个卢府都被镇守太监府的军卫们包围了。钟信施施然的从卢府前门走进来,身后跟着的除了亦领哈和撒哈答,居然还有贾性。

         钟信在前厅坐下,不掀面纱,不说话,贾性站在一旁战战兢兢,也不敢说话。

         周昂,石勇带人把卢和从卧房抬出来,李龙则叫卢府家眷拿出一套干净衣衫给那妇人换了,连同丫头婆子男仆杂役等等一起带出前厅,各自跪好。

         周昂环视前厅,不见唐诗和宋词,心中略定。石勇见状,自告奋勇带人去把布行的掌柜,老妇人,年青男子带来。在等待当中,亦领哈,撒哈答替钟信泡了一壶好茶,撒哈答亲自去卢府厨房做了些小点心来给钟信吃。

         石勇带着布行的掌柜,老妇人,年青男子都来到卢府,那年青男子见到女子,两人相拥抱头痛哭。

         “叫醒他。”钟信这才看向卢和,淡淡道。

         石勇弯腰伸手就去掐卢和人中,李龙忙拉住,笑道:“你力气太大,这一掐下去骨头都要碎掉了,还是我来吧。”

         李龙一掐卢和人中,卢和登时睁眼,虎吼一声,一跃而起的挥拳打向李龙,喝道:“居然敢打老子,吃我一拳。”

         李龙含笑闪身避开,贾性看了钟信一眼,急脚奔过去,狠抽了卢和一巴掌,喝道:“大胆卢和,看到督公还不跪下?”

         这一声喝把卢和吓得机伶伶颤了一下,这才抬头看到有个人端坐在前厅太师椅上。钟信掀开面纱,卢和看他容颜,吓得‘扑通’一声双膝跪地,颤声道:“督主,您老怎么来定州了?”

         “怎么,我不能来定州吗?”钟信淡淡问。

         “这,这,定,定州物丰民富,安定繁荣,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好像,好像没有需要督主您,您大驾光临的事情发生?”卢和小心翼翼的说。

         “卢和,你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居然还有脸说定州安定繁荣?”石勇沉着脸喝道。

         “大老爷,青天大老爷,您定要为小民做主!”那对年青男女见此情形,虽不知钟信到底是何身份,也知申冤的时候到了,赶紧爬跪过来向着钟信连连叩头诉冤。

         “督主,下官冤枉,无知小民怪我治州甚严,故意污我,请督主明察。”卢和不甘示弱,也叫起屈来。

         石勇想不到此人如此无赖,自己亲眼所见,他都敢反咬一口,不由怒目而视,待要出声,却被李龙悄悄拉住,道:“督主定有主张,莫急。”

         石勇看了钟信一眼,钟信喝了一口茶,看了贾性一眼,淡淡道:“贾性,这卢府中人统统问询,需时多少?”

         贾性低首道:“督主,只须一个时辰。”

         “那你可知我要你问什么?”

         “臣下知道,督主是想知晓这卢和有没有欺男霸女,毒杀人命之事。”

         “很好,我就给你一个时辰,且在府中设堂询问。”

         “是,臣下这就去办。”

         钟信又喝了一口茶,看着李龙,周昂和石勇道:“唐诗和宋词都还没有回来,你们且去找找她们。”

         三人领命而去,钟信起身带着亦领哈,撒哈答去到后堂休息,自留了贾性在前厅审问卢和。

         石勇,李龙,周昂离了卢和府第,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去找唐诗,宋词。周昂回头看了卢府一眼说:“那五个大汉想必知晓金二娘住所。”

         石勇即道:“为何先前不说?”

         李龙看了周昂一眼,笑道:“想必周昂是一时忘了,你们在此,我去要人。”

         周昂看了李龙一眼,没出声。李龙提衣跨步而进,卢府大堂内,贾性正摆开架势准备审讯,堂下乌鸦鸦跪满了人,一个个面含惊恐。李龙看这情形,心下一叹,向堂上施礼道:“贾公公。”

         贾性抬头看着李龙,施施然道:“你不是去找人了么?”

         “回禀公公,李龙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想向公公要一个人带路。”

         贾性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淡淡道:“为何先前不说?”

         李龙看贾性架势,似乎有些不喜,老实答:“先前一时情急忘记了,请公公莫怪。”

         “却为何不是周昂来求?”贾性追着问。

         李龙微微一笑道:“周昂敬重公公,怕打扰公公审案,只好由我来做这个丑人。”

         贾性盯着李龙,忽掩嘴一笑道:“你这孩子倒是比周昂更有胆气,我虽不喜做事之时有人吵扰,但既是做正事,又何妨打扰?你想要人,且要去。”

         “多谢公公。”李龙说完便直接来到那肩扛女子的大汉面前,问:“你可知金二娘居所?”

         那大汉惊惶地看了堂上的贾性一眼,急急点头,起身道:“小的知道,小的来带路。”

         李龙点头,回首向贾性道:“多谢公公,李龙去也。”

         贾性慢慢挥手,道:“晚上你们若无事,且叫周昂来我府上再聚聚。”

         “李龙定为之转达。”李龙说完,带着大汉奔出卢和府门。

         有人带路,三人很快就来到金二娘家,只是眼前所见却是一片废墟,三人不由愕然,石勇把眼一瞪大汉,大汉吓得连连摆手道:“三位爷饶命,不关我事,当真不关我事。”

         周昂心下一凛,有些担心,细看左右,忽道:“前面有血迹。”

         李龙,石勇随他目光望去,果然看到血迹滴在青石板上,四人顺着血迹一路走去,却是向着城外的方向。

            四人奔向城外,一路过去看到三具尸体,周昂仔细查看这三具尸体,其中两具是被唐诗用暗器射杀,第三具则有明显的双刃短剑留下的致命伤口,伤口旁是一大滩血。周昂知道此人定是宋词杀的。

         石勇看着这具尸体,心有余悸道:“周昂,宋姑娘当真使这等狠辣兵器?”

         李龙低头去看,微微笑道:“宋姑娘这双刃短剑中间看来是一个血槽,一剑刺入敌人体内,血便从空槽中流出来了。”

         周昂缓声道:“她一般不出剑杀人,必是碰到危急的情形了。”

         李龙环视四周,看到右前方雪地有许多纷乱脚印,便问:“此去何处?”

         带路大汉忙道:“前面五里地有一条河,过河再去三里,有一处纯阳观。”

         “走吧。”李龙说。

         四人便又飞奔而行,来到河边便失去脚印和血迹,想来是都过了河。

         石勇说:“我们即刻过河,你们会不会水,要不会,我来驼你们过去。”

         李龙摇头:“不可,天寒地冻,着凉了不好。”

         “这等时候还要计较么,快快过河。”石勇高声说着,拉着大汉就一起跳下河去了。

         正在此时,河对岸传来一声巨响。

         周昂猛抬头,大声道:“这好像是昊天雷的响声。”他深吸一口气,仰天长啸,声音绵长清脆。

      • 家园 卢和,孙叙案

          分守金腾参将卢和性贪暴,挟索夷人金宝以万计。纳孟餋思陆赂以孟木等村夷寨。畀之民女有已聘为人妻者,百计夺为妾,吏民小忤辄至死。欧而死者二人,毒而死者一人,畏威而缢死者五人,为分守内官孙叙所讦。而叙亦多索夷人金宝,初以平戛寨卖于莽勒,既而勒之叔辉纳赂又改畀之,且令人至夷地市宝石,和与之互讦,又邀截其奏。下巡按御史验问俱拟斩,和所用千户李纶坐与夷通市,叙所用土官镇抚谢宏、赵钺、坐强索财物俱拟永远充军。都察院覆奏:和及纶、宏、钺、如拟叙减降充军。诏是之,发叙充孝陵神宫监军。

    • 家园 【原创】锦衣异志录(七)

         “宋姑娘,我要睡了,明日还要早起。”

         外面宋词的声音还是充满温柔:“周郎,我只说几句话,你且开门。”

         “宋姑娘?”

         “周郎,我这手中的旱天雷还不曾用过,要不要现下试一试?”

         周昂只得把门打开。

         宋词斯斯然走了进来,她没有选择坐床,而是在书桌前端庄的坐下。

         周昂关上门,长吸一口气。

         宋词挽起右袖,露出手腕上的金镯,微笑道:“这是当初你大哥送我的。”

         周昂不语。

         “说是替你与我定亲。”

         “宋姑娘,我大哥当年只是一句戏言。”

         “这儿女大事岂能是戏言,虽说当时他确是只得十二岁。但长兄为父,他说的话,你自然要听。”

         “宋姑娘,我父母俱在,说什么长兄为父。”周昂道。

         “是我失礼了,周郎请见谅。”宋词抿唇笑道。

         周昂看着宋词,想了又想,道:“宋姑娘,自小师兄弟们便说我是无趣之人,说不得笑。我大哥身边从小到大都是美女成群,出家做了和尚,身边尼姑道姑的也不曾少,他那样的男人才惹女人爱,你何苦要找我这等闷人。”

         “我不喜有趣之人,也不喜说笑之人。我就喜欢你这种端方如玉,不谨不漫之人。”

         周昂又不知该怎么劝了。

         宋诗地站起身来到周昂面前,轻轻伸手抚了抚他的面庞,深吸一口气,婉声道:“周郎,你这样子长得越发好了。我与唐诗留在京城两年,想着你定会入京就职,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到底让我们等到。这第一步已成,第二步就看你如何抉择了。”

         “宋姑娘,回去歇息吧,我真的累了。”周昂略为疲累地说。

         “你且歇息,来日方长。”宋词温柔地笑道。

         “送姑娘。”

         宋词一笑而去,周昂替她开门,目送她离去,才长出一口气,一头倒在床上,却再也睡不着,只得又起来,悄悄拉开门走去后院。他以为后院里应该是空无一人,静悄悄的,没想到却看到端坐在院中水井石台上的石勇。

         石勇看到周昂,咧开嘴向他招手。

         周昂轻轻走过去并排坐下:“你也睡不着?”

         石勇憨憨地笑道:“嗯,一想到自己做锦衣卫了,心里就欢喜。”

         “那你应该是出京那天就激动欢喜吧。”

         “那日跑得太累,倒头便眠,明日便可查案,那就当真是锦衣卫了吧?”

         周昂笑笑。

         “做锦衣卫是很好的吧?”石勇看着周昂,期盼地问。

         “你说呢?”周昂反问。

         石勇用力的点点头:“我觉得是极好的,能为万岁爷尽忠,能光宗耀祖。”

         “自古有云‘修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堂堂七尺男儿学成一身武功,当然要报效君王才是正理。”

         石勇笑道:“就是呢,上报君王,下报父母,方是男儿汉。我们三个,都是好男儿。”

         周昂听石勇说话,不由望向院内各个窗台,目光停驻在李龙居住那间,喃喃道:“他倒睡得香。”

         石勇起身,把周昂也拉起来道:“李兄弟倒是实诚,夜夜安眠,我们也歇息去吧,明日起便要查案,须得养精蓄锐才是。”

         周昂与石勇不过短短数语,再看那李龙窗台安静,忽然就觉身心俱舒,微微一笑,各自回房安眠。

         第二天一早,石勇,李龙,周昂都来到前厅用早膳。三人甫一坐定,就看见亦领哈和撒哈答从厨房走出来,端着两个方几走去内宅。众人明白这是去给钟信送早膳。他们一路出京直到定州,钟信从来没有与他们一起用餐,都是亦领哈和撒哈答亲自在厨房做了饭菜,送到房中去。连那些盛放饭食的碗筷也全是银碗银筷银酒杯。石勇初次看到的时候,总以为是钟信怕人下毒,是以什么都用银制,见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周昂则早就从叔父周伦口中得知,那套银器是钟信入职锦衣卫后先皇所赐,包含着先皇一片爱子之心,是以钟信向来不离手。李龙倒无这多想法,各人自有各自活法,何必惊怪?自个儿打了一瓶好酒,给石勇,周昂也斟上,就着大饼油条,烤羊酱肉吃得欢快。

         过了一会,宋词也从厨房走出来,也是端着一个方几,上面放着膳食,三人亦知是为那民妇准备的。宋词进去之后唐诗才出来用膳。她二人虽因周昂互不退让,但于公事之上却配合极好,从不将妇人单独留在一处,以免不测。

         早膳之后,唐诗和宋词扮作一般村妇,挽着菜蓝,一前一后,不远不近的跟随民妇回家取帐本。石勇和李龙各自换了一身不起眼的布衣庶服出了门。

         周昂则一身蓝衣长衫打扮,头戴网巾,脚踩皂靴,腰佩长剑,只在袖间藏着他的锦衣卫腰牌,出门前往镇守太监府衙拜会贾性。钟信最后出来,与亦领哈,撒哈答一起,全部撒马儿罕商人打扮,钟信更是缠了头巾,连头纱都戴上,眼睛都没有露出来,三人一行出去市面‘闲逛’去了。

         唐诗和宋词随民妇行走镇上,行止自然,但双眼却细心观望四周环境人物。尤其是唐诗,蜀中唐门素以暗器见长,能使得一手好暗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少不了,若要精通,更是风声过耳,雨过留影,丝微留痕无不入心。宋诗出身江西霹雳堂,最擅玩弄火器,如何能把火器玩得好又不伤自身,最需仔细观察各类亭台楼阁的形状规格,所以两人一路走来,行人街景皆被她二人记之入心,分毫不差。

         石勇则简单,他在平定州军镇府衙周边行走观察,在正门对面不远处看到三三两两的乞丐,有的坐在树下抓身上的臭虫,有的倒着树杆晒太阳,他也就寻了个可以直观府门的位置坐着,似睡非睡,观察着府内进进出出之人。

         李龙在街上找了个花郎,给钱租了担子一日,挑着就去孙叙家周围叫卖。围着院墙叫了一圈,便见后花园大门打开,出来一个眉清目秀的使唤丫头,扬着花巾叫住李龙。

         李龙担着担子走过来:“姐姐,小生这厢有礼,可有使唤处?”

         那丫头见着李龙模样,呆了一呆,抿唇笑道:“花郎,你这担子里可有上好胭脂水粉?”

         “姐姐要什么有什么。”李龙笑道。

         “姐姐要你面上这桃花嫣红,可有?”丫头双眸含春道。

         李龙把脸凑到丫头面前,轻笑道:“我这面上桃花嫣红春如许,不可买来不可赊,姐姐若要,不妨就着亲一亲。”

         那丫头咯咯一笑,手一扬,花巾掠过李龙的面容,道:“随我进来。”

         李龙便挑着担子随那丫头进了孙叙家后院。那院里倒真是山石嶙峋,巧夺天工,曲径通幽,流水潺潺,冬花春枝种满园。

         “姐姐,这石头好漂亮。”李龙由衷地赞。

         “这都是我家大爷从山里弄来的。”

         “我只知这平定州东边四、五十里外有山,却不知原来有这般好山石。”

         “你一个小花郎自然不知这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山有多深,那深山里最是这多怪石,稍微修整修整卖出去,竟贵过太湖石呢。”

         李龙看着这些怪石,心想若那孙叙只是倒卖山石不理政务,最多不过是渎职之罪,断不需劳驾东厂督主亲自前来缉查。

         莫非这些山石有古怪?

         李龙想着,仔细去看那些石头,赫然发现怪石有被打磨痕迹,而这种痕迹却并非刀削斧砍所为,倒更像是掌风划过所致。李龙心下骇然,跟着丫头走时便多留了心观察四周。但一路走来,孙家除了那后花园内的山石有些古怪之外,其他的倒与豪富人家排场并无二致。只是孙叙身为平定州府尹,若只受朝廷俸禄,却不该如此豪富。

         丫头领李龙来到正宅,李龙看位置便知这里面住的应是孙叙正妻了,再看东西两边还各有三间厢房,估计这孙叙竟有一妻六妾要养呢。

         丫头领着李龙进了正宅,这正宅宽敞明亮,布置大方素简。丫头叫李龙先待一会,她去请主母出来。只一会,李龙便看到一少妇娉婷而来,倒也有七分姿色,打扮得体,只是面色苍白,了无生趣的样子。那少妇看到李龙,眼睛突然闪过一点光来,然后还是恹恹的表情坐了下来。

         丫头看着李龙说:“花郎,我家主母想要一些胭脂,你这可有上好的胭脂?”

         李龙微微一笑,温柔道:“夫人,我这不止有上好的胭脂呢,还有一双能将胭脂化作彩晕的巧手,夫人可要试一试?”

         少妇慢慢抬头看了李龙一眼,软软道:“你这手当真巧?”

         “夫人可要一试?”

         少妇起身,转侧入内。

         李龙看向丫头,丫头抿唇一笑:“花郎,你这手当真巧?”

         李龙见丫头又问了这句话,心中莫名有些奇怪,就问:“姐姐这样问,可有何意?”

         丫头右手伸指点向李龙的额头,左手叉着腰笑道:“你这手若是不巧,可得仔细你的皮呢。”

         李龙只当丫头说笑,随丫头入内为少妇添妆。

         李龙待少妇坐在铜镜前,就放下担子,取了胭指,伸指沾了,看铜镜中少妇似无嗔怒之意,便心领神会以指为笔,描颊抹颜。只弹指之间,亮丽新颜在眼前,少妇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不由双手轻抚脸颊。

         “夫人果然天生丽质,只这点点胭脂便奕奕生辉了。”李龙赞道。

         少妇嫣然一笑。

         “夫人,我这还有上好的宝石金钗,可要一枝么?”李龙又道。

         丫头‘卟哧’一笑道:“花郎,你也不打听打听,这平定州还有比我家大爷手里更好的宝石么?”

         少妇亦是一笑,摆手道:“宝石就罢了,你以后每日为我送些胭脂来吧。”

         “看夫人素雅出尘,不像是那爱金银珠宝的俗人。”李龙轻声道。

         少妇听了此言,却是冷笑一声。

         丫头见状,忙道:“花郎,休得多嘴胡言。”

         李龙正不知所以,少妇却道:“无妨,花郎,你想要宝石吗?”

         “夫人厚爱,只怕那点胭脂值不得宝石价。”

         “我说值便值,春香,去我床头取我首饰盒来。”

         丫头便去到床头取了个首饰盒放在梳妆台上,少妇取匙打开,便见红红绿绿的宝石堆满盒子。

         少妇指着盒内对李龙说:“你想要什么随你拿。”

         李龙倒对宝石没什么研究,随便取了一颗红宝石道:“多谢夫人。小的先行回去了。”

         少妇示意丫头送行,丫头将李龙送出后门,关门之时故意将手中花巾抛出,随风飘去,却正好顠到李龙面前。

         李龙接下花巾,回头看,门已紧闭,待要送回,却看到那花巾上有字:月上柳梢头。

         李龙想了想,把花巾放入怀中。挑着担子走在大街上,正好看见四五个彪形大汉走过来,而在这几个大汉不远处,跟着石勇。

         李龙挑着担,待石勇走过身边,也转了个身,跟在他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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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锦衣异志录(六)

         太子到底年少,有趣之事向来最能吸引他的心思,就雀跃地问:“二位姑娘所等所找何人?”

         “一个我来了,只知道躲在他人身后的胆小鬼。”唐诗冷笑道。

         “他只是免你尴尬,是以不出来相见。”宋词抿唇笑语。

         “你们说的是谁啊?”石勇左右望,忽道:“咦?周昂呢,周昂去哪里了?周昂不是随我们一起入宫见驾的么?”

         石勇这样一叫唤,众人才发现周昂果然不见了。

         周昂尴尬得从石勇背后现身,面向太子:“千岁爷。”

         太子哈哈笑:“她二人想等,想找的就是你么?”

         周昂急道:“千岁爷,其实,其实这里面有些许误会。”

         太子待要说话,钟信向前一步,道:“千岁爷,若无事吩咐,臣想启程出京。”

         太子‘啊’了一声,笑道:“好的,好的,周昂,你与二位姑娘有何误会,待回京后再说与我听,现在你们先启程出京吧。”

         “臣等遵旨。”众人齐齐应诺,离开朝堂。

         钟信出京,他自己扮作撒马儿罕商人坐在马车里,亦领哈待要上车赶马,石勇自恃力大,高声道:“亦大哥,由小弟来赶车如何?”

         “石兄弟,这车向来是我赶的。”亦领哈说。

         “那时节我还没入京,如今我来了,便由我来赶吧。”石勇说着伸手抢过亦领哈手中的马鞭就奔上车,但他自小在江南长大,要他撑船他利索,要他赶马车则只是被马带得团团转。

         钟信坐在马车内,微微皱眉,倒没有出口相斥。

         “石勇,你是南方人,不擅赶马,由我来驾车吧。”周昂飞身而上,夺过石勇手中的马鞭便坐在车头,扬鞭一起,大声吆喝,那马就长嘶着,撒欢似地向前跑了。

         “石勇,你看他像不像是要逃跑啊?”李龙笑道。

         “逃跑?他逃什么跑,明明是启程了啊。”石勇却不懂李龙话中的意思,摩拳擦掌道:“我也要跑了。”

         “你的马呢?”李龙问。

         “俺不用骑马,这对脚就是俺的脚力。”石勇说着呼喝一声,双脚如风火轮直追钟信的马车而去。

         亦领哈和撒哈答不敢怠慢,骑着马急追向前。

         锦衣卫衙门另配一车给诉冤妇人,着唐诗、宋词好生照看。李龙便让二人同坐车内,自己上来赶车,启程出京。

         他们的目的地,便是山西太原府的定州。定州境内有连绵起伏的群山,群山之中,有一处最险恶嶙峋的崖峰,号称——黑木崖。

         他们到达定州的时候已是夜晚,亦领哈以撒马儿罕商人的身份包下一间驿站做为众人歇息的地方。

         当众人都入睡的时侯,钟信还在灯下细览从京城带出来的卷宗。

         门外有人敲门,宋词的声音传进来:“督主,可要提讯妇人?”

         钟信掩了卷宗,缓声道:“请她进来。”

         妇人在宋词带引下进门,看到钟信一头白发,木无表情,吓得低首。

         钟信说:“把门打开,叫其他人都进来。”

         宋词应了一声‘是’,出门去叫人。

         钟信看了妇人一眼,淡淡道:“坐吧。”

         妇人道了个万福,便坐在右边第一张椅上。

         宋词叫了石勇、李龙,唐诗,又拍门叫已经准备入睡的周昂,周昂打开门与宋词一照面,沉默了一会,道:“宋姑娘。”

         宋词嫣然一笑,道:“你还是这般守时早睡,只可惜你以后若真要做锦衣卫,便没有这般舒服自在之时了,督主叫我们去听案。”

         周昂‘哦’了一声,出来关门,随宋词来到钟信房中,就见石勇和李龙随那妇人坐在右边,唐诗则坐在左边三张椅子的中间,这样坐,无论周昂坐在何处,宋词都被唐诗隔开了。周昂看此场景有些尴尬。

         李龙看周昂进来,微微一笑道:“烦请周兄代我等做个笔录。”

         周昂感激,即向钟信施礼,然后便在钟信下首那个有着案桌的位置坐下,摆正笔墨纸砚,准备记录。

         宋词斯斯然坐在了唐诗上首位置。

         钟信看着手中的案卷,其中就有这妇人击登闻鼓时官员辑录的诉状,他缓缓抬头,直视女人道:“你既击登闻鼓,当有重大冤情,且细细将你蒙受的冤屈诉来。”

         “回禀官爷,定州守将卢和性情贪暴,挟索百姓金宝以万计。民女有已聘为人妻者,凡稍有姿色便百计夺为妾,百姓稍有哭号反抗,便当街毒打。如此殴打至死者二人,下毒致死者一人,畏其淫威而缢死者五人,我儿便惨遭打死,儿媳受污上吊自杀。”妇人说着说着就流下眼泪。

         “你所述之事可有证据?”钟信缓声问。

         “官爷,我儿被殴打至死是妇人亲眼目睹,可怜我一女流之辈,眼睁睁看着那些如狼似虎的官差将我儿殴打至死。求告无门。”

         “为何求告无门?定州府尹不为你作主吗?”石勇总是第一个按捺不住要问话。

         “定州州尹孙叙也是一个贪官,他常年只知索贿山里夷人宝石,与夷人互市交易以获巨利。百姓冤告无一受理,衙门都长草了。”

         “既是索贿,你一妇道人家如何知晓?”石勇继续追问。

         “官爷,我那没用的当家便是为他做事,上月突然失踪,一去不回,家中尚有帐本秘藏,官爷若能为民妇做主,妇人便将帐本送上。”

         石勇即刻面向钟信道:“督主,属下可以去取帐本。”

         钟信淡淡地看了石勇一眼,望向妇人:“定州府文武官员皆为你所告,既然如此,那定州镇守太监有监察地方官员之责,你把帐本送上,岂会不为你出头?”

         妇人一听,却掩面痛哭。

         宋词体贴地为妇人递上方巾抹泪。

         妇人抹了泪,低首道:“官爷见谅,民妇失礼。”

         钟信手翻着案卷,缓缓问:“定州镇守太监贾性不为你作主么?”

         “官爷,定州百姓也曾以为镇守太监是为万岁爷守江山,地方官员若有失职,镇守太监定会为民作主,为万岁爷分忧,是以曾满怀希望去他那里诉告,怎知那人与卢和一般凶恶。”妇人抹了泪又说:“百姓去告状,稍有不顺意就将人好生一顿打,在他棒下已无辜棒杀六人矣。”

         钟信压着卷宗的手有些用力,沉默不语。

         李龙疑惑地问:“那贾性当真如此凶顽?”

         “官爷,还不止呢,此人虽是太监,却全不知收心养性,报答天恩。与那卢和,孙叙一般贪财好色,可怜我定州府百姓皆为鱼肉,无一清正之官为民作主,民妇实出无奈,不得不上京击鼓,求万岁爷作主申冤。”

         “你所说句句属实?”

         “民妇愿以性命担保句句实言,若有半句假话,愿受凌迟之刑。”

         众人听得妇人激昂之言,心中感慨,齐齐望向钟信,钟信却不发一言。

         周昂写完供状,起身道:“督主?”

         钟信看了案桌上的供状一眼,望向妇人道:“你虽以命担保,也还是要查实清楚才能定论,若发现你污告他人,定也重惩不饶。”

         “民妇虽愚顽,也识好歹,万万不敢污告他人。只求官爷给民妇一个机会申冤。”妇人再次向钟信道万福。

         “与她画押。”钟信对周昂说。

         “是,督主。”周昂拿过供状给妇人看,教她仔细看清,问她可有写错,然后再教她写名画押,妇人一一做了,周昂将供状双手递给钟信,妇人在宋词,唐诗陪伴下拜辞离去。周昂便很自然地坐在左边椅上。

         钟信将供状和妇人在京城击登闻鼓所呈的诉状一起放入卷宗,卷宗里所诉之案,却正是邢部要核查的太原府定州无故毒杀,棒杀死亡案。

         “督主,属下明日便随那妇人去取帐本。”石勇大声说。

         钟信敛眉看向石勇:“你这般大声,是要震翻屋宇么?”

         石勇摸着头,不好意思的‘嘿嘿’两声,却又低声道:“督主,我明日便随那妇人去取帐本。”

         李龙忍俊不禁,笑道:“石勇,你好生说话吧。”

         “大声不得,小声不行,待要怎地?”石勇疑惑道。

         李龙看向钟信,认真道:“督主,明日可差唐诗、宋词随妇人回家取帐本,只是妇人前往京城告御状,不知那卢和,孙叙,贾性知也不知?若是知道,怕是会有阻碍。”

         “督主,我可以去见贾性探他口风。”周昂拱手道。

         “既然不让我去取帐本,那我就去查查那个卢和吧,文官就交给李兄弟去查,我去查这个恶狠的武官。”石勇声调终于正常了。

         钟信把案卷一掩,道:“我明日要与亦领哈,撒哈答到定州市面去走一走,晚间再聚吧。”

         三人领命而去,钟信举手揉了揉两边太阳穴,靠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石勇、李龙、周昂三人各自回屋。周昂在李龙进屋前,对他说了声‘谢谢’。李龙微微一笑说了声‘早点歇息’。周昂亦展颜而笑,来到自己屋前,推门而进,赫然就见唐诗安静地坐在床边,手上把玩着一串摇铃。周昂一惊,愣在当场,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十分尴尬。

         “把门关上,进来吧,让督主见到就不好了。督主最讨厌婆婆妈妈,磨磨叽叽,没点主见的人。”唐诗冷冷道。

         周昂只好进来,关门,向唐诗施礼道:“唐姑娘,在下与姑娘之间的婚事确是有些误会。”

         铃铃铃,唐诗摇着摇铃道:“我知道啊,我是与你大哥定的亲。”

         “姑娘明白就好。”

         “但这摇铃是你送我的,没错吧?”

         “这摇铃是当日,是当日我见大哥不理你,让你伤心,我代大哥赔礼道歉,送与你,让你开心的。”

         唐诗一笑:“我确是开心,心想还是你好,便要爹爹向你家提亲,你父母可不是同意了么?”

         “唐姑娘,那时你才八岁,我大哥不过十岁,两个小孩子玩闹得不开心,不理人,你怎生就当了真?”

         “你那时也不过八岁,却不是理我了么?还送我摇铃讨我欢喜。可见还是你好。”

         周昂虽非寡言少语,生性内向之人,却也并不能言善辩,听唐诗这般说,实在不知如何反驳。

         唐诗倒也没有为难他,起身来到他面前,昂着头盯着他道:“我们蜀中唐门向来说一不二,既然我爹爹向你家提了亲,你便是我的夫君,走到天涯海角你也别想跑。”

         “唐姑娘,明日还有正事要做,且去歇息吧。”周昂只能这样说。

         “我知督主性情严正,不喜属下散漫,他日再跟你计较。”唐诗说着话,擦着周昂的身体离开房间。

         周昂松了一口气,待要宽衣入睡,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是谁?”周昂身形一展,靠着门紧张地问。

         门外传出嘤嘤的笑声:“唐诗既来,我能不来么?周郎,你还是这般老实。”

    • 家园 【原创】锦衣异志录(五)

         烈火冲天,染红了整个夜空。

         凄厉的厮喊从火中传出来:“钟信,钟信,来生定将你挫骨扬灰!”

         钟信赫然坐起,满头冷汗,转身凝望万岁爷,倒已睡得沉了。钟信小心的爬起床,悄悄的穿好衣服,跪在地上向着龙床拜了三拜,万岁爷没有动,却轻轻挥了挥手,钟信低首再拜,一个人悄悄离开乾清宫。宫道上早就没有了人,细雪纷纷的夜晚,反而感觉比大雪飘扬的时候更寒冷,那些宫人们也早就躲在宫内避寒了吧。钟信安静地走在宫道上,雪铺在石板上,脚踏过之时发出细微的‘吱吱’声。钟信深吸一口气,从恶梦惊惶当中平伏了心情,身形如夜鹰疾掠而去。

         锦衣卫指挥使赵良现在正坐在自家宅院的后花园练武场内,自从钟信入主东厂之后,他就已经习惯了,只要在京,每天午夜时分就会端坐在练武场。

         因为有的时候,钟信会来。而这夜,钟信果然来了。

         月光清冷,赵良能看到钟信那一头的白发在月光下闪着微微的银光,他站起身,缓缓抽出腰间的宝剑,缓声道:“你来了?”

         钟信不语,顺手摘了身边花树上的一根花枝。

         “自从与你月夜比武,我这功夫也精进不少。有时乔装打扮出京混江湖,江湖上的朋友都觉得我能成武林中十大高手之一呢。”赵良笑道。

         钟信手持花枝,突然手腕一转,那花枝便袭向赵良胸口。赵良只感觉暗夜下一阵花香袭来,沁人肺腑,可他却不敢深吸一口气,反而屏息凝神,手中剑已经削向花枝。

         钟信再变,那花枝顺着赵良的剑刃转了两圈,双方脚步互有进退,赵良突然弯腰低首,剑向钟信下三路疾刺。钟信疾退,瞬息间已飞身跃起,花枝点向赵良头顶百会穴。赵良只感觉一股凌厉气息从百会直灌脚底涌泉,心下一惊,待要变招,钟信人已到他身后,花枝点在他的后心上。

         赵良叹息,待要说话,却听夜空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笑声,两道明晃晃的寒光闪过,就见钟信闪身持着花枝飞离赵良身后。

         赵良迅即转身,与来人刀剑合一,上下翻飞,齐齐攻向钟信上下三路。刀光快如闪电,令人眼花缭乱,钟信随招变式,虽然从容,但那花枝也不免变成了秃枝。

         钟信突然低喝一声,身子往地上一躺,如狸行蛇翻,手中秃枝点向两人腿脚,令两人腿脚好似被无数弹珠击中一般。

         刀手向后连跳三步,尖笑道:“输了,输了,好在是你,不然这腿脚就没了。”

         赵良也即时收剑。

         钟信长身而起,将手中秃枝递给赵良。

         “邢缨,你如何也来了?”赵良接过秃枝,看着刀手道。

         来人原来是司礼监监丞邢缨。邢缨手持双刀立在一旁,他的双刀造型很特别,刀头是凤嘴,手柄处就像是凤凰修长的身子,那刀刃非常弯,就像凤凰弯弯的双尾一般。但是这刀又短,仿佛是两只胖胖的凤凰一样。他听赵良问起,嘿笑两声道:“我今夜也睡不着,想着来这撞撞人,还真被我撞上了。”

         “张鸾没来陪你么?”赵良笑道。

         “我如何要他来陪?”邢缨冷笑道。

         “你俩还没和好啊?”赵良叹息道。

         “别提他,他和我们不是一路人,择日不如撞日,既然我们三个都来了,不如喝杯酒吧。”邢缨说。

         赵良哈哈一笑,指着练武场旁边的凉亭道:“正有酒呢。”

         三人就一起来到凉亭坐下,果然有酒有小菜。邢缨放下刀说:“你俩坐着,我来斟酒。”

         赵良和钟信也就听他的,三人把盏交杯,三杯酒下肚,驱了寒意,心也热呼起来。

         赵良把着酒杯,神色有些严肃,缓声道:“你们知道德官入京了吧?”

         钟信看了赵良一眼,没说话。

         “德官入宫是我安排的。德官每次回京,陛下都有重事相托,此次……”邢缨沉默良久,缓声道。

         “德官入京,太子临朝,看来陛下大行不远。”赵良说。

         “陛下一直担心太子被人伤害,自出生便着意保护至今。德官不说了,高凤是寸步不离左右的。但是太子终究长成,聪慧过人,陛下应该也能放心了吧?”邢缨感叹道。

         钟信看了邢缨一眼,缓声道:“有的人利欲熏心,无风也能起浪,你莫忘了刘山、郑旺一案。”

         邢缨看了钟信一眼,‘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当初若杀了此人就好了。如此妖言惑众之人,陛下居然将之赦免了。”邢缨叹道。

         “陛下是仁慈,区区一个军余,料翻不起大波大浪。”赵良说。

         “纵然翻得波浪,我便一刀结果下去,他也翻不起波浪。”邢缨冷笑道。

         赵良一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钟信举头望天空,此时晨曦初露,大地铺上一层淡淡的红妆,天空又飘起细雪,他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轻声道:“多谢了。”

         赵良道:“你能常来就好。”

         钟信起身,拱了拱手,自下凉亭而去。

         赵良和邢缨并没有客气的起身相送,只是坐在凉亭上目送钟信离开。待钟信去远,赵良突然长叹息。

         邢缨看着他道:“叹甚气?”

         “当初剿灭火莲堂,我曾与钟信举掌为誓,四十岁后一起逍遥江湖。可如今看来……他这一辈子怕是走不出那个四合院了。”

         邢缨呆了呆,道:“你还是不要提了,会死人的。”

         赵良看了邢缨一眼道:“就像上回我们出京办案,你要杀张鸾一样?”

         邢缨冷笑:“要不是你拦着——”

         “他是喝醉了酒一时胡言乱语,你在宫中多年,怎也这么忍不得气?”

         邢缨把手一摆:“不说了,不说了,喝完这杯酒,收拾东西准备出京吧。”

         赵良把最后两杯酒斟满,慢呷慢饮,慢声道:“听说高玉出关了?”

         “嗯,去做太子的贴身侍卫。”

         “哦——”赵良意味深长地看了邢缨一眼,没接腔。

         “你这‘哦——’是啥意思?”邢缨白了赵良一眼:“做了锦衣卫指挥使,就装腔作势了?你是不是以为高玉与我一般是无把之人?”

         赵良倒有些意外:“我与高玉见得少,难道不是么?”

         “自然不是。”邢缨说完,忽然咯咯笑起来。

         赵良听得一身鸡皮疙瘩,道:“你别笑得这么淫荡好不好?”

         邢缨又笑了两声才道:“我见过他那物事,端得伟器,品相也极好。”

         “你如何见过?”

         “我是师兄对不对?师兄偶尔关心一下师弟的健康很正常是不是?”

         “我也是师兄,我可不会这般关心师弟。”

         “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我但凡是个带把的,也娶一美妻,再置数个外室,岂不逍遥自在。”邢缨不以为然道。

         赵良笑笑:“女人多也是麻烦。”

         邢缨狠狠踢了他一脚,骂道:“狗屎。”

         “想一想啊,师父教了六个徒弟,咱们四个都在京城任职,倒就是天方地圆那两个王八在江湖上逍遥快活。”

         “那你当初可以不做锦衣卫啊。”

         赵良把酒一饮而尽,豪迈道:“咱这不是喜欢吗。钟信也是如此啊,要不然他早就远走撒马儿罕避世隐居了,何必留在京城让人在背后讥笑白眼。”

         邢缨看了赵良一眼没再说话,远远的听到公鸡打鸣,两人起身,准备启程出京办案。

         当朝阳普照京城,雪融鸟飞,花飘蝶舞,朝堂外却是急鼓惊雷,拖住了钟信、赵良等人离京的脚步。

         登闻鼓响,鸣鼓诉冤。

         守登闻鼓的官员急急将冤状递送入宫,此时太子正在朝堂上接受赵良和钟信等人的拜辞。

         冤状递上来,太子展开来看,剑眉微耸,抬头看向钟信道:“这个案子也是发生在太原府定州,就由你一并处理。”

         钟信伸手接过冤状,低首道:“臣遵旨。”

         太子看向张鸾:“张鸾,你此次出京会带唐居易吧?”

         “是的,千岁爷。”张鸾答。

         太子一笑道:“钟信两案并查,须增加些人手,唐居易就随钟信去太原府定州,你再从邢部选人去。”

         “臣遵旨。”张鸾道。

         “千岁爷。”钟信上前一步道:“这诉冤之人是妇人,可否派一女官随行?”

         “千岁爷,可调锦衣卫女狱宋词随督主出京。”赵良即道。

         “千岁爷,刑部女狱的唐诗也可担当此职。”张鸾亦道。

         太子想了想,笑道:“既如此便不要唐居易了,宣唐诗,宋词晋见。”

         高凤即派人传唤唐诗和宋词。

         唐诗,宋词?世间居然有女子以此为名,站在殿前的石勇听着便笑了,周昂却是有些惊愕和尴尬,忙低头,不想让他人看到他的失态。

         唐诗、宋词上殿叩拜太子。

         石勇和李龙都没见过这两个女子,看她们进来都伸头来看,周昂反倒有意向后走了一步,悄悄隐在石勇身后,石勇个大身高,倒正好把他给遮住了。

         两个女子一般高,但身形则一个丰腴,一个纤秀,那衣服颜色样式又是一样,面容虽是不同,却一样的亮丽夺人,只不过丰腴的唐诗眉目间颇有一丝凛厉之态,宋词则婉约动人。两人的双眼同是神采奕奕。

         石勇和李龙对视一眼,心知又来了两位武功高手,心下油然升起尊重之意。

         “臣唐诗叩见千岁爷。”

         “臣宋词叩见千岁爷。”

         两人说话的声调,叩拜的动作都整齐如一,但两人身上流露出来的气势,让在殿前站着的所有人都隐隐约约感觉到相争的意味,不由肃然。

         周昂站在石勇身后,面色如常却心如鼓擂。

         “唐诗,我听说你来自于四川蜀中唐门?”太子微微笑道。

         “回禀千岁爷,臣是蜀中唐门掌门唐大先生的独女,二年前随长兄到京城为官。”

         石勇一听不由叫出声:“姑娘竟然是蜀中唐门中人,久仰久仰。”

         宋词嘤嘤而笑,望向石勇道:“那我这江西霹雳堂又如何?”

         “姑娘,江西霹雳堂是数百年来威震江湖的门派,虽说自宋有之,但据我所知,江西霹雳堂是雷姓。”李龙接口笑道。

         “我随我娘姓。”

         李龙‘哦’了一声,还是有些奇怪:“据我所知蜀中唐门,江西霹雳堂向来不涉官场,为何二位女侠却双双入京为官?”

         “等人。”宋词答,眉目间满是深情。

         “找人。”唐诗说,双眸里自有烈焰。

         宫殿上下人等皆望着二人,眼里透出兴味来。二人以武林名门子弟身份从江湖入官场,身份地位自与一般人等不同,张鸾和赵良虽是二人上司,却也不知她二人入官场原来只是为了找人和等人。   

    • 家园 【原创】锦衣异志录(四)

         李龙也摇摇头道:“臣未曾听过这个名字。”

         太子看了李龙一眼,忽盯着周昂问:“周昂,你无话可说?”

         周昂低首道:“臣确无话可说。”

         太子淡淡一笑道:“你那伯父常与他一起出京侦案,你却无话可说?”

         周昂低首道:“伯父教臣,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太子哈哈一笑:“周伦教得好。”

         周昂听太子这般一说,心下更是提醒自己日后要小心谨慎,这是他随侍在叔父身边得到的经验之论。

         太子看向石勇、李龙道:“你们虽然要入锦衣卫,但他并非锦衣卫指挥使,他提督东厂。”

         石勇、李龙都有些讶然,周昂倒不意外,他其实清楚钟信是何人,伯父在他上京前曾详细向他述说过京中人事关系。但不该他说的话他是不会说的。

         太子举步走入后院,三人也紧跟进去,钟信却原来是等在那里。

         太子笑道:“既然来了,且带我去拜拜老大人的墓吧。”

         钟信轻声道:“千岁爷,臣这就带您去。”

         一行人随着钟信来到后花园,这里花木更盛,正是白昼之时,李龙绕墙所见的繁花似锦的所在,原来那花园却是一个墓地,墓葬面北背南。

         墓碑刻的也只是这样一行字:老大人之墓。立碑之人竟是修建紫禁城的阮安。

         石勇看着墓碑上刻的时间,惊叹道:“这位老大人真是高寿。”

         太子轻轻一笑,接过亦领哈递过来的香,举香拜了三拜,插在香炉中,其他人也都焚香祭拜。

         钟信亲手点了香,跪了下来,匍伏敬拜,口称:“师父,徒儿给您上香了。”

         徒儿?

         石勇、周昂,李龙都吃惊地看着钟信,钟信却不多话,虔诚祭拜,敬香,起身。

         太子瞧着钟信道:“我也累了,既拜了老大人,我就先回东宫去,你也歇息吧,明日到东宫再谈。”

         钟信点头,同亦领哈,撒哈答一起恭送太子离开,石勇和周昂,李龙一同送太子回到东宫,太子命三人一同留宿,三人也就一并夜宿东宫。

         第二天一早,太子和石勇,周昂,李龙一并用完早膳,刑部那边就派了刑部侍郎张鸾送来一整箱的案卷。这些案卷都是巡抚地方的各位御史从地方呈送上来的、请求朝廷派人彻查的末决案件。

         太子见钟信末到,便对张鸾说:“张鸾,取卷宗来我看。”

         张鸾即把木盒放在太子面前打开,将木盒中案卷双手捧给太子,站在旁边向他低声讲解。

         太子一边翻看一边道:“这些都是各地巡抚送上来的案卷吗?”

         “禀千岁爷,各地巡抚上书请求三法司会审的悬案甚多,臣前日得万岁爷旨意,特此筛选悬案数宗,由东厂,锦衣卫及刑部派员前往侦办。”

         太子轻轻点头仔细翻看着,随后抽出一份卷宗道:“他们此次不与你们一同出京,这个案子就交由他们独立去办。其他的还是由司礼监监丞邢缨、你和锦衣卫指挥使赵良一同出京去办。”

         张鸾接过案卷道:“千岁爷说的是。”

         太子轻轻点头,继续看下去,直看到最后一份案卷,微微沉吟道:“张鸾。”

         张鸾随即应道:“臣在。”

         太子指着最后一份案卷,轻声道:“这个案子你还要查?”

         张鸾点头,也很轻声:“千岁爷,这个案子还是要查的。”

         太子思虑再三:“此事不可让钟信知晓。”

         “请千岁爷放心。”张鸾声音更低。

         太子点点头,把卷宗合上道:“张鸾,你可仔细把这些卷宗带好。你和邢缨,赵良还有钟信都是老搭档,多次出京侦办要案,诚为做事之臣。爹爹信任你们,我也信任你们,爹爹自入冬之后圣体违和,你们三人此次出京非同一般,巡按四方清扫雾障,定要用心。”

         “臣明白,定不负千岁爷信任。”张鸾郑重地回话。

         太子的这番话虽然是说给张鸾听的,但是坐在一旁的石勇、周昂、李龙也都听得清楚。周昂和李龙家中长辈一直与宫中有勾联,自然明白此中真意。只有石勇有些莫名其妙,但见太子面容严肃,也不敢多问,只在肚里嘀咕,想着出得宫去再找人问个清楚明白。

         此时,高凤进来通传,钟信来东宫见驾,张鸾看着太子。

         太子叹息一声:“你且从后门出去吧。”

         张鸾叩拜而别。

         太子看着石勇,周昂,李龙三人道:“你们三人且去锦衣卫营好好习武,待他日随钟信调遣。”

         三人应声而立,也跟着张鸾从后门出去了。

         钟信入宫见驾,太子凝视钟信良久,缓声道:“爹爹最近身体一直不太好。”

         钟信低首不语。

         “你且到传武堂闭关三日,三日后启程出京,顺便把这个案子结了。”太子把卷宗递给钟信,钟信接过卷宗,叩拜,起身,在高凤带引下走入东宫内殿。

         东宫大门关闭,正殿内只剩下太子一人,脚步声从内殿传过来,从里面走出一位慈眉婉丽妇人,看到太子微闭双目在太师椅上歇息,妇人伸手轻抚太子面庞,叹息一声。

         太子睁开双眼,微微一笑:“德官,你果然来了。”

         “千岁爷,龙儿可顺意么?”黄惟德轻笑道。

         太子嘻嘻一笑:“样子是很可心,只是……”

         “样子可心,忠孝定也能如太子意。”

         “若当真如此,真要谢谢德官你护佑我父子两代的恩情。”太子深情道。

         “这是臣应尽之责,千岁爷不必介怀。”黄惟德轻笑道。

         太子轻轻点头:“我自出生,就由德官你和高凤一起保护着长大,高凤这十四年是半步不离左右,倒是德官你,总是两头奔波,辛苦你了。”

         “两头奔波方能知天下事,也才好有个对应,千岁爷您能平安长大,是我和高凤诚心所愿。万岁爷自入冬后圣体违和,已知不远。此次宣我入京,便是为了千岁爷您能顺利登基事先做个准备。”

         太子微微一笑,感叹道:“爹爹向来温良仁厚,在许多大臣眼中甚至是可欺。谁会想到爹爹会为了我做到如斯地步?若日后真相大白于天下,不知世人会如何看待我这温良仁厚的爹爹?”

         黄惟德一听,正色道:“千岁爷身上没有真相,千岁爷就是千岁爷,千岁爷是我大明王朝天生的继承者,这天下间有谁不服,千岁爷尽可灭之!”

         太子站起身,扬袖哈哈大笑道:“德官说得极是,我就是大明王朝天生的继承者,有谁不服,尽可来与我一战!”

         黄惟德点头,替太子正好衣冠:“千岁爷,我们回内殿歇息吧。”

         “德官,你替我找了李龙,但李龙只能护我于外廷。如今内廷当中,高凤已老,若他去后,可有何人替他之位?”

         “千岁爷放心,高凤已为千岁爷找到合适人选任用。”

         “当真?”

         “千岁爷,德官口中可有诓语?此人今日就在宫中,千岁爷可要去见一见?”黄惟德慈爱地说。

         太子一笑点头,紧握黄惟德的手,开心大步地向内殿走去。内殿廊舍下,高凤正等在那里,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个与太子一般高的恭谨少年随侍在侧。

         高凤是涿州人,字廷威,自幼进宫,景泰七年被选送内书堂读书,天顺二年入司礼监,从此一路飞黄腾达。他为人勤于职守,太子出世后便由他和黄惟德共同照料太子的饮食起居,而且在太子进学之后,每天都要给太子复习功课,对太子的言行德举,常加以有益的教导,是太子最信任也最亲近的人之一。

         太子眼睛盯着高凤身边的恭谨少年,少年柔美的容貌让太子觉得似曾相识,想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这少年不就是长得像高凤吗?

         太子‘卟哧’一笑,看着高凤道:“高凤,此子是何人?”

         高凤低首道:“回禀千岁爷,他是老臣的继子高玉,是我弟弟的小儿子。”

         “哦,怪不得有几分相似。”

         “千岁爷,老臣将玉儿送给千岁爷,千岁爷可要么?”高凤轻声问。

         太子看了高凤一眼,微微一笑道:“他有什么好?”

         “老臣自玉儿少时就对他说等将来长大了,要入宫服侍千岁爷,玉儿这心,自小就一心系在千岁爷身上了。”

          “你会武功吗?”太子直接问高玉。

         “回千岁爷,臣自小随王公公习武。”高玉的声音很温顺动听。

         “王公公?王岳?”

         “是。”

         太子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没有言语。

         “玉儿自小就随王公公习武,老臣更时时教导他如何服侍千岁爷,千岁爷要不要将玉儿留在东宫一试?”高凤立即说。

         太子看了黄惟德一眼,微微笑道:“好吧,就留下试试。”

         高凤即对高玉说:“快谢恩。”

         高玉即跪下来谢太子恩。

         太子伸手拉起高玉,再次端详,笑道:“你这模样当真似曾相识,倒不止是因你似高凤的缘故。”

         “千岁爷好记性,臣与千岁爷在少时曾有一面之缘。”高玉说话的声音和语调不卑不亢,恰到好处。

         “你与我曾有一面之缘?”太子眉头突然一皱,眼中掠过一道冷光盯着高玉。

         高玉从怀中取出一根由黄金打造的龙钗:“千岁爷少时,曾赐臣龙钗一枚。”

         太子看着龙钗,蓦然想起少时曾经跌落昆明湖,被一少年救起,原来那少年就是高玉。

         太子突然就狠狠抽了高玉一巴掌,厉喝一声:“高凤。”

         高玉和高凤都没有惊慌,只是看了黄惟德一眼,黄惟德走上前握住太子的手说:“千岁爷,高玉这么多年一心向着您的,千岁爷,您尽可放心。”

         太子盯着黄惟德,抿唇。

         黄惟德跪了下来:“太子殿下,惟德以命相保,高玉定可辅佐殿下安邦定国。至死不渝。”

         高凤也跪了下来:“老臣也愿以命相保。”

         太子脸色凌厉盯着高玉道:“你若叛我,定将你千刀凌迟!”

         高玉跪下,低首,双手高高捧起龙钗递到太子面前。

         太子长吸一口气,取过龙钗端详良久,还是将之插到高玉的发髻中,缓声道:“高凤已老,我身边终究要有一个体己人,这龙钗当日既然赐给你,你就继续留着吧。”

         太子说完,拂袖而去。

         高玉起身,那额头竟然有汗,太子的凌厉还是把他给狠狠震了一下。

         三日后,钟信出关传武堂,前往乾清宫晋见万岁爷,万岁爷感染风寒,躺在龙床上。

         钟信来见,万岁爷拍拍龙床边,钟信起身坐在床边,扶着万岁爷坐起。

         “我若去了,你要替我好好护佑太子。”万岁爷平静地说。

         “你不会有事的。”钟信轻声道。

         万岁爷笑了笑:“当年万贵妃派人逼我母亲喝毒药,虽可大命不死,却也留下毒根,朕能活到如今这般年纪,夫妻和顺,太子长成,已经是莫大的福气。”

         钟信突然就掉下泪来。

         “莫哭了,朕知道你活得辛苦。父皇在时,除了万贵妃,便是你的母亲最受宠爱,可这许多年下来,却是我坐了紫禁城的龙椅。”

         钟信摇头,抹泪:“紫禁城那龙椅从来便不是我坐的。我哭,实是舍不得哥哥。父皇驾崩之前曾经召我入宫,向我解释过为何将我过继给京安公主。”

         “你母亲当年随朝贡使团来京,与父皇一见钟情,更难得连万贵妃也赞成这段姻缘。”

         “万贵妃会赞成这段姻缘,便是她明白我母亲纵然诞下皇子也不可能承继大统。我母亲是撒马儿罕公主,便已注定她的孩子生下来就与龙椅无缘。”

         “万贵妃对别人狠,对父皇倒是一片真挚。知父皇与你母亲两两相惜,便着意成全了,只可惜你的母亲还是有所贪图,以为生了儿子,便能入继大明统序,从此撒马儿罕便可凌驾于其他藩属国之上。”万岁爷叹息一声道:“此事关乎国体,父皇倒也不糊涂,只可怜了你。”

         钟信无语,万岁爷轻咳两声,钟信替他抚背。

         万岁爷握着他的手道:“当年你娘一怒回转撒马儿罕,这一别便与父皇再也不曾相见。我是做不到了,你好歹要让你娘回京看一眼父皇的陵。”

         钟信轻轻点头。

         “你虽是皇子,这许多年却只是孤苦,我身边还有个皇后可以依靠,而你却屡遭劫难,孤单寂寞,想及至此,朕这心真痛。”

         钟信眼泪又掉下来。

         “你这辈子,也只在我面前掉泪。我若去了,就连个能让你掉泪的体己人都没有了。”

         “那我日后若想哭之时,就去哭陵,只望哥哥在九泉之下莫嫌弃。”钟信再次抹泪,强笑道。

         “我知你心结未去,但这世间总有无可奈何之时。实在做不到,便给自己一个退路吧,莫把自己逼死了。”

         钟信却不置可否,只轻扶万岁爷道:“陛下,休息吧。”

         “今晚你且陪陪我吧。”

         钟信点头,掀开锦被,也躺下了。

    • 家园 【原创】锦衣异志录(三)

         李龙走下阶梯,围着对面小院的围墙转了一圈,这宅院四面围墙都被爬山虎爬满,院内还种了不少花树,目今冬日盛开的便少不了白梅红梅腊梅。李龙心想这宫中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妙处,不知这里面居住的是何许人?若此时不是在宫里,李龙可能就会跳墙进去看个究竟。但既在宫中,也就忍了好奇之心,又怕万岁爷醒来找不到他,就又回去安乐堂。

         万岁爷一觉睡醒已是正午,李龙仔细服侍他起身,万岁爷看在眼中,赞道:“龙儿,你这仔细模样是跟你娘学的吧?”

         李龙笑笑点头。

         万岁爷眼中更加的柔和:“龙儿,有你在太子身边,朕真的放心了。”

         “万岁爷,可是饿了,要用膳吗?”

         “就在安乐堂吃点吧。”

         李龙就出门唤来安乐堂的主管,原来这边早就为万岁爷准备好了膳食,只等着传唤呢。这边李龙陪着万岁爷在安乐堂轻松休闲,那边太子临朝,朝议得天昏地暗直到傍晚方才回宫。回宫第一件事,便是差人去锦衣卫营把周昂,石勇叫来。

         周昂和石勇二人到东宫时,李龙正好也回来了。三人便齐齐入东宫晋见太子:“千岁爷。”

         太子一笑道:“且在宫中用膳,晚上随我去一个好去处。”

         三人听命。

         直到晚间各宫皆收束宫人,外面不再有闲人行走,太子才说:“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为免惊动,就不带灯笼了。石勇,你不是夜能视物吗?你走前面带我们去。”

         “是,千岁爷。”石勇低声拱手应道。

         “伴伴。”太子提高声音。

         高凤走进来:“千岁爷。”

         “图可带来了?”

         高凤拿出一张图摊开在桌上,众人围过来看,原来是紫禁城的地图。太子指着图对石勇说:“石勇,你好生把这图记熟,然后在前边带路。”

         “千岁爷,我们是要去何处?”石勇一边看一边问。

         太子手指一点,李龙一看,那不正是安乐堂旁边的小院吗?难道这小院真有些神奇。

         石勇点头,仔细看了三遍地图,信心十足地说:“千岁爷,臣记着了。”

         “真记着了?”周昂看了石勇一眼不放心地问。

         “记着了。”石勇爽快地答。

         周昂却还是不放心,他担心太子是故意要考验他们,要是不过关岂不是麻烦?便又问了一句:“当真记着了?”

         “你这人怎生这般罗嗦,说记着就是记着了。”石勇皱眉说完,转身就走。

         李龙却拉住他的衣角道:“你夜能视物,我却是不能,纵然你走在前头带路,我也还是看不到。”

         太子一笑,从怀中取出一颗夜明珠递给李龙。李龙接过替石勇系在腰后正中位置。石勇奔前十步,李龙还能看到光亮,这才放心点头。太子一笑跟去,李龙看了周昂一眼,周昂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垫底,四人便无声无息迅速地离开了东宫。

         一行人无声,行走迅速,太子居然没有落下。石勇带路越走越黑,七弯八拐,直到在一处宅院前停步,李龙抬眼看去,果然便是安乐堂旁边的小院。小院内隐隐透出红光,应该是住在小院内的人,在四周都点上了灯笼的缘故。

         “千岁爷——”李龙正想问。

         太子却一摆手,轻声道:“去开门。”

         石勇抬头看了看四面高墙,摆摆手。李龙飞身跃上墙头,悄然跳将下去开门,让太子、石勇、周昂进来,然后又迅速把门关上。红纱灯影之下,四人走过一段青石板路,跨过坎基走入正堂,在正堂前,四人都看到了正堂上悬挂的一副画。一个慈祥温和的老人画像,只是那老人身上的穿着打扮似前朝穿着。画像下是供桌,正中间摆着一支香炉,三个小酒杯和一碟供品。香炉中间插着三柱细香,两边炉耳各点着一根红烛。在香炉的右边放着一个小油灯,燃着芯火。供桌左边放着一扎细香,似是随人取用。

         太子走上前取了三根香,点着,拜了三拜,插入香炉当中。其后三人也跟着点香祭拜。

         “千岁爷,这位老人家是何许人,为何可以在宫中得此厚享?”李龙问。

         “这是前朝一位大太监的画像,这位大太监当年在我大明军队攻入北京城时,没来得及随前朝顺帝前往蒙古,后来阮安在元大都基础上修建紫禁城时,得此人出力不少。成祖爷特许恩准他在宫中养老。”

         石勇个子最高,眼睛又最好使,看得最真切,不由有些惊奇道:“咦,既然老人家有如此功劳,为何无他牌位,这画像上下也无片字说他姓甚名谁?”

         “老人家一直到死都不肯透露姓名,只说若是有缘,他日会有人让他享受香火。”

         “千岁爷,莫非这院子也是前朝遗物?”周昂环顾四周问道。

         “不错。”

         李龙抬头细望那画像,久久,忽轻‘咦’了声,道:“千岁爷,这位老人家当真是位大太监?”

         太子哈哈一笑:“如此,我也不知呢。”

         李龙直觉太子说的是笑话,定是有内情,但太子不说,他也不好追问。

         “且去中堂。”太子说。

         四人转过正堂,出了后门,再走过一段青石板路,来到中堂门口,大门也是大开的,跨步进去,却原来是个由封闭回廊围绕的大院子,只有中间四角各有一棵花树参天长着。

         “此四棵花树分别为春夏秋冬四季树,目今冬日时节,这梅花开得便是最艳。”太子指着四棵花树说。

         周昂低头看着院内的青砖,面色变得凝重。

         石勇却是直指中堂的后门大声道:“千岁爷,您要找的人是不是在后面?”

         太子一笑颌首。

         石勇就率先离开中堂,刚出了后门,便听到‘哧哧’之声,抬头一看,竟是有数朵梅花向他疾射过来。

         石勇闪身一躲,那数朵梅花竟像长了眼睛一般,转了个弯,全部嵌在两边墙上。

         石勇惊呼:“这是什么功夫,竟能飞花嵌墙?”

         话音末落,又有数朵梅花疾射而来,这次倒好似有心要取石勇要害。

         石勇来了兴致,大喝一声,一跺脚,一拳击出,便听得‘啵’一声,那袭来的数朵腊梅当场迸裂数瓣向地上砸去。

         石勇低头一瞧,那花瓣竟将青石板砸出一个个的凹坑,填在里面倒好像装饰一般。

         石勇禁不住抬头欢叫:“好漂亮的花,好漂亮的功夫。”

         他这一叫不要紧,竟惹得内宅传出一声轻斥,无数朵梅花夹杂着桃花如天女散花般袭来。

         周昂见石勇露了这一手,不好怠慢,欺身上前,双掌伴着身影拍出,如剑随影,那艳丽花瓣皆被他手剑斩为两半,却又在他双掌之中凝成一束,花束化为花剑,被他双手推送,倒射回去。

         周昂朗声道:“高人大德,小辈以花剑叩门了。”

         内里传出一声轻嘿,却没有言语。

         四人静观了一下,内里不再有动静,周昂回头看太子。

         太子笑道:“进去吧。”

         李龙微微敛眉,拉住太子,上前两步高声道:“高人大德,为何不送花与我?”

         太子暗笑了一下。

         内宅似有叹息一声,就见一朵粉色桃花徐徐飞来。李龙轻轻伸出手,掌心升起淡淡白雾,接了这朵桃花缓缓落在掌中。太子走上前去看李龙手心,那桃花却原来已经凝固成冰,鲜艳夺目仿似琉璃,煞是好看。

         太子嘻嘻一笑,道:“你这本事,吓煞人。”

         李龙淡淡道:“千岁爷倒是不怕。”

         太子哈哈一笑,抬手向李龙那手握去,掌心冰凉透骨,太子握着手抬步就走,李龙倒也没有甩开,于此神秘宅院拉拉扯扯,未免小家子气。

         四人来到内宅大门口,从里面走出二个深目高鼻,碧眼曲发的壮年男子,两人身上穿的衣衫倒与中原男子相同,两人看到太子,便齐齐向他请安:“亦领哈,撒哈答叩见千岁爷。”

         “免礼。”太子笑道。

         “千岁爷,请。”两人侧身让四人进去,这内宅也是四合院式,左右两间偏房,里头一间正房,中间则是个小院子,一样铺了满地青砖,地上无花无草,那房檐廊角各处倒是挂了无数各式各样的小花盆,花盆里种着各式各样的鲜花,最令人惊奇的是,这些花竟是四季之花。周昂和石勇看得惊讶不已,以为到了神仙家里。

         李龙看得痴了,微微笑了笑。太子将头凑向李龙,低笑道:“如何你却不惊讶?”

         “我听我娘说过,宫中有暖棚种养四季之花。”李龙长叹息:“想不到果真有这般神奇所在,也不枉我到紫禁城来一趟。”

         “这宫中还有更多神奇呢,要不要日后随我慢慢体会?”太子笑道。

         李龙微微笑道:“千岁爷,到底带我等三人来此做甚?”

         太子哈哈一笑,向着正房方向朗声道:“我来了,你也不出来见么?”

         月冷清晖之下,从内宅走出一个人,一身雪衣,连头发都是白色的,头上戴着的网巾也是白色的,腰间扎的玉带也是白色的。石勇眼力最好,凝神看着,出来的那人比自己矮半个头,与周昂一般高,脸上还戴着人皮面具,只除了一双眼睛,透着不能遮掩的清冷的光。而那双眼睛竟是一双碧目,与石勇四目相对之时,吓得石勇心头猛颤了一下。

         那人仿若幽魂一般来到太子面前,叩拜:“臣叩见千岁爷。”

         “起来吧,你要的人,我给你选了三个来。”

         那人起身,望向石勇,周昂和李龙。目光停在李龙身上:“你师承何派?”声音如眸一样清冷。

         “在下是家传武功。”李龙说。

         那人再望了李龙一眼,没有再问,望向周昂。周昂待要说话,身边的石勇已经按捺不住大声道:“在下石勇,自小食量大受乡里嘲笑欺负,一路跟人打架打到大的,后来遇到一位仙人收我为徒,你到底是何人,为何在千岁爷面前还戴着人皮面具?”

         那人微愕地看了石勇一眼,缓声道:“你知我戴了人皮面具?”

         “我这双眼夜能视物,看事物最是认真,我师父也说我这异能极好,便教我行走于江湖武林之中的识辨之术。”

         “那你师父有没有教你易容之术?”太子笑问。

         石勇老实的摇头:“我不喜欢这般藏头露尾之行,男子汉大丈夫,就该顶天立地行走于天地之间。但我师傅说我无有害人之心,但亦须防他人害人之意,是以教我识辨之术。”

         那人听着,目光明显阴冷下来,看来对石勇的印象不好。

         周昂看在眼中,微微一凛,起了小心谨慎之心,拱手道:“在下周昂,师承云南点苍派静空道人门下。”

         “他母家也姓纪,你须待他客气些哦。”太子开玩笑似的说。

         那人凝视周昂一会,拂袖,转身内进,不再理人。

         周昂不语,石勇却甚是疑惑,开口问道:“千岁爷,他是何人?”

         太子淡淡笑道:“他姓钟,单名一个信字,可听说过这个名字?”

         周昂一听,微耸双眉,但没出声。

         “钟信?”石勇摇头大声道:“千岁爷,我只知这锦衣卫是太祖爷设立,保我大明江山永固的所在,其他的,臣不清楚。”

    • 家园 看到石勇欢呼雀跃感觉特别违和

      不如“击掌而赞”,还是特意这样写,有什么内情。

      另外,感觉对话多了些。

      • 家园 因为设定与他互动的是个有经历、沉默的人。

        所以石勇设定比较多话,率真,最好还要有些敢于冲动的特质。至于对话,我先这样写看看,写得多了,可能剧情会带回头再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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