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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文摘】《抱残守缺》之大厨小记(1) -by喜欢就捧捧场 -- mia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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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文摘】《抱残守缺》之大厨小记(1) -by喜欢就捧捧场

    大学的最后一年是我人生中相当暗淡的时刻,大家突然都不再认真上课而是三天两头去面试找工作。平时聊天儿也没了往日的快乐无忧,聊来聊去无非是谁谁去了哪个外企做了什么之类的。好多年前的那个六月四日让我们这批学生彻底放弃了为国为民,满心就是想削尖了脑袋进外企赚钱赚钱赚更多的钱,然后出国,然后在某个民主的国度痛痛快快地大放厥词骂总统。

    现在回过头想想自己当初到处面试那副尊容就想笑,穿着不合身的套装(一看就是借来的),年轻的脸上画着乱七八糟的妆(还不如不画呢),头发被街头蹩脚理发师吹出一个很夸张的高高的流海儿(个倒显高了就是怕塌下来所以用了好多发胶跟PUNK有一拼),脚上穿的高跟鞋走起路来东倒西歪的(穿惯了舒服的运动鞋平底鞋穿高跟鞋就跟受刑一样),面试的时候一谈到工资就面红耳赤张不开口(给自己要钱却象做贼)。

    当时老爸放出话来,我要是不想去当兵那就只有一切靠自己去闯,二十一岁不到的女孩子,啥都不懂,谁都不认识,还自以为名校毕业高不成低不就的,三个月的壁碰下来,终于认了命。

    那是我的第一份工作,在京城一家五星级饭店给鬼子厨师长做秘书兼翻译。虽然收入福利不如外企,好歹老板是鬼子所以虚荣心和外语都不会撂下(惭愧惭愧当时的确这么想,大家有板砖尽管拍我认了!),再说外企有的是来酒店租会议室宴会厅还有用商务中心的,耐心的话被挖走的机会肯定有(感觉有点象从良,真是糗到极点)。

    去工作的第一天,我的老板就在办公室门口掐着表等着,用他滴溜圆的小亮蓝眼睛看着我半天,然后说你迟到了十五分钟,我要你八点钟到办公室,不是要你八点钟打卡,以后再这样我会在你卡上标出你迟到,人事部会酌情扣你的工资, 不过今天就算了,说完他的脸上露出极其慈祥和蔼的微笑,当时我就想完了完了这整个儿一个岳不群!

    老板叫过来一个小厨工带我去人事部报到,人事部在地下二层。我刚想去电梯被小厨工拦下了,然后就很热情地给我上了一课,酒店工作的第一要诀就是客用和员工用分开,客用的电梯是SCHINDLER的,金壁辉煌铺波斯地毯,员工用电梯是西湖牌的,日光灯照明鬼火一般,肮脏破旧而且老出故障,有时一开门发现自己就在地面上露一个脑袋。

    等小厨工给我介绍完了员工用的卫生间,员工用的LOCKER,员工用的餐厅和员工用的休息室之后,我觉得自己象唐伯虎卖身进了华府,不对,人唐伯虎好歹还有个秋香惦记着,我呢,只有一个洋岳不群成天跟我锱铢必较!

    正郁闷着,人事部的黄脸婆副经理又给我添堵非要我给自己起个E文名字,我说中文名字的汉语拼音不行么?她愤然告诉我那外国客人叫着多不方便(也是,古代大户人家的奴仆不都改成主人叫顺口的来福什么的吗?),她扔给我一本小册子上面有好多E文名字让我随便挑(你瞧人家多么体贴员工!),我没办法就随便挑了一个ALISON,她立刻给我做了一个嵌有金属框的名牌并且叮嘱我一定要永远佩戴在制服上,否则客人投诉就是一个书面警告。

    去HOUSE KEEPING领取了制服,把名牌(后来我才知道员工管这叫狗牌儿)别在胸前,我就正式成为了大饭店的诸多奴仆中的一员。我从此不再是小五,我是ALISON。

    那天回到学校宿舍,我异常的沉默,我的象牙塔已经彻底破碎了,取代它的是一个大酒店西厨房的昏暗办公室。

    • 家园 范文啊,范文!问一句miano是小五吗?

      真不好意思这么久了才来看这个贴,以前一直没拿这个文摘当回事。抱残守缺我还看成了老残游记。另外21-29贴得不是个地方啊。

    • 家园 绝妙好文!
    • 家园 【文摘】《抱残守缺》之大厨小记(2) -by喜欢就捧捧场-

      第二天去上班我特地提前在七点半就到了,打卡不能自己去,饭店那时候有个小房间开了个大窗口雇了一组人专门看员工证验明正身后才给员工打卡。我刚一去就给打发开了:我没穿上制服不给打!赶紧跑到LOCKER换上制服,回去时打卡间前已经排了长长的一队人,全是赶着打卡上八点那一班的。

      排在我前边的是个门童,手里掂着大红色的大沿儿帽不停地嚷嚷我要迟到了你们TMD快点儿!打卡的就说快TMD什么快,早TMD干嘛来着,全TMD踩着点儿来!门童的气焰当时就下去了小声说这TMD头儿们都疯了全TMD排八点的班。

      我在心里默默地数着TMD的次数,一个念头无声无息地冒了出来:我不属于这里!可是应了聘就走也不是个事儿啊,再说我实在是面试得恶心了。

      赶到办公室时我晚了五分钟,老板不在但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员工坐在办公室里等着,看厨师制服领结的颜色这是个帮厨工叫JAMES ZHANG。看见我进来他就站了起来,我问他有什么我能帮他的,他对这么客气的问法着实适应了一会儿,然后哭丧着脸告诉我他偷着用老二的刀被老二抓住了,现在正在等老二来?潘?(我想半天才明白“?拧闭呗钜玻?。

      老二HEINZ是饭店的副厨师长,德国人,要早生五十年绝对是铁杆儿的纳粹党卫军,看中国人从来没有正眼看过(美女除外)。正说着老二就进来了,右手举着一把老长的剔骨刀左手攥着杠刀棍,看见我微微点头算打招呼,然后就说你问他为什么偷用我的刀?我翻译一番,JAMES吓得脸都白了,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说我就是顺手没注意。我正要翻译,老二一拍桌子吼道他在笑什么你给我问问他有什么好笑的?我赶紧解释说他这是用微笑表达歉意(大耳贴子不打笑脸人嘛),老二冷哼一声说没见过犯了错误还笑的,然后打开文件柜抓出来一张书面警告来就填。

      JAMES赶紧说秘书小姐你给说说情书面警告可要扣我一个月的奖金哪!老二就跟听懂了一样告诉我当我的翻译别管闲事儿。我无奈地告诉JAMES我没办法,JAMES 当时眼圈就红了,老二乐颠颠地看着他,这个该死的鬼子在等着看中国男人的眼泪!

      我当时就觉得太阳穴上的血管开始乱跳,低声说你敢在鬼子面前哭!是男人趁早把眼泪给我收回去要哭回家找你妈哭去!JAMES抽抽鼻子一仰脸儿把眼泪生忍了回去,从我的桌上找了杆笔把那没填完的书面警告从老二手中抓过来龙飞凤舞地签上字摔门就出去了。

      老二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没说话,拿起一捆打卡纪录开始对考勤,对着对着就哈哈大笑说MARY MA,JENNY ZHENG,GRACE GE,FRED FU,WHAT‘S F**KING WRONG WITH YOU PEOPLE?

      如果我的愤怒可以爆炸的话,当时的情景应该是这样的:强光之后一阵闷雷般的巨响,在大饭店的废墟上一个硕大无朋的蘑菇云冲天而起。。。

      我当然知道WHAT’S F**KING WRONG!这些员工在被逼着给自己挑E文名字时有意无意地选择了和自己本名最接近的名字!

      我咬牙没理会老二,继续整理着我的文件,这厮继续挑衅说WHAT DO YOU THINK?我忍无可忍地告诉他HAVE SOME RESPECT FOR HEAVEN SAKE。大概老二觉得我的生气很有趣,哈哈笑着就走了出去。

      从那以后,我很顽固的坚持一个观点:那就是来中国的鬼子不是人精就是人渣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多年后我来到枫叶国,我的鬼子同事曾经很好奇地问我为什么好多中国人主动给自己起E文名字而不是象我这样把中文名字的拼音填上,我勉强解释说他们可能是怕你们不好发音,他们一笑接着说那巴基斯坦来的那个花差花差库马尔就没这么体贴,我看着远处花差花差库马尔的黑脸儿,无语。

      • 家园 【文摘】《抱残守缺》之大厨小记(3) -by喜欢就捧捧场-

        大厨的办公室和别的办公室不大一样,别的办公室有地毯大厨办公室地上铺的是灰瓷砖;别的办公室的灯是暖色的大厨办公室的灯是日光灯照得人脸色都是青白青白的;别的办公室有壁纸大厨办公室是满墙贴了白瓷砖还有个洗手的池子害得我老觉得自己是在一个卫生间 办公。

        最?Y心的就是我的办公桌前不是墙而是一个巨大的窗子,面对着经理餐厅的自助餐台,每天人来人往地老爱往我窗子这儿瞟一眼,我估计动物园大熊猫的感受跟我差不多。到后来都认识了,有几个自来熟的经理还好跟我敲窗户打招呼烦得我不行不行的还只好点头微笑应付。

        当然他们看我的同时我也看他们解闷儿,没几天那些经理爱在什么时候来吃饭,吃饭时爱吃什么爱喝什么我就都门儿清(成天的看想不门儿清都不行啊!)。其中有个最神的是前台的经理叫LOLA LEE,新加坡黑黑瘦瘦的小女人,五官很象翁美龄,能流利的说普通话、广东话、E文、德文还有匈牙利语(不服不行啊!)。每天来吃饭的时候必然手里掂着一个黄灿灿的大柿子椒,后来我老板告诉我那也不是一般的柿子椒而是一种巨辣无比的辣椒,她居然能卡卡地空口咬了吃,你看厉害不?

        有一天LOLA来吃饭,手中照例掂着她的黄灿灿的大辣柿子椒,一边说一边笑特高兴,结果一不小心用摸过辣椒的手抹了一下眼睛,当时就是一声又一声地惨叫!旁边的几个经理端着餐盘全傻了,LOLA一边捂着眼睛一边呻吟着要水,服务员就把我办公室那个水池子给想起来了,把LOLA扶进我办公室仰面躺在我的办公桌上,我们就给她用凉水疯狂冲洗眼睛,洗了办天才能睁开,满眼的血丝可吓人啦!

        第二天LOLA居然又来上班,从此以后她也加入了敲我窗子的队伍。

        还有就是饭店的总经理MARK,瘦高瘦高的象个大竹杆子足有两米,每次来倒不敲窗子,直接推门进来,有时是跟我闲聊两句,更多的时候是来用电话,每次吃饭总来打个两三次电话,当经理的就数他最累了。MARK是众多经理中唯一在所有场合都从来不口出脏字的人,满头灰白的头发梳得纹丝不乱,无论是对经理还是对摘菜洗碗的大妈都很尊重,我那时候常天真地想要是给他做秘书该多么的幸福呀(你们等我把头捂上再拍砖吧)。

        外方经理之外就是香港经理,象中餐厅的和冷菜间的“逮牢”们(大佬,大哥的意思),还有一个是餐饮部的副经理。冷菜间的龙“逮牢”就是个神人,白白净净的个头还没我高,一说话就脸红一点没有个“逮牢”的样子,娶了一个巨漂亮的哈尔滨媳妇比他足足高出去一头,结婚三年生了俩儿子第三个又在路上了。

        有一次我给他报销现金的时候不小心把我自己的工资条儿混在他的单据中被他随手塞到钱包里。当天回去媳妇照例检查钱包发现了我的工资条儿,当时就开堂夜审潘仁美,第二天龙“逮牢”睡眠严重不足前脚来办公室刚要对我抱怨,他媳妇后脚就拉着一个儿子小车推着一个儿子肚里还揣着一个跟进来,说是要看看新来的秘书。我当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就糊里糊涂地跟“嫂子”聊了半天,贫嘴呱舌地把“嫂子”哄得倍儿高兴,等“嫂子”后来很放心地离开了,龙“逮牢”才把一张皱皱巴巴的工资条扔给我,当时我就一身冷汗,合着刚才“嫂子”是来“当堂对证”哪。

        中国经理只有凤毛麟角的两三个,工程部的陈哥,餐饮部的查哥和采购部的赵姐,对了还有几个领班级的中国厨师,他们的故事我回头给你们慢慢讲吧。

        再回过头说LOLA,她给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有一次她开完早上的经理碰头会出来在大堂里跟我们老二(副厨师长)不知道为什么起了冲突,老二等她走远了用德文说了一句什么,她听见了兀地回过身来,柳眉倒竖,左手一叉腰,右手高举过头顶,中指高高竖起来冲着老二晃了足足十几秒!

        当时大堂里灯火通明,前台正给一个德国旅行团有几十号人CHECK IN,结果是不论员工还是客人全停下来,呆呆地看着这小个子的女人抡着中指用德文把个一米九出头的金毛大汉骂得张口结舌,那情景又岂能仅用痛快二字形容得了啊。

        当众如此粗鲁的言行,要换别人早开了,但听说后来总经理MARK只是找了这俩去谈话就了事,LOLA的名声从此大振,全饭店没有不佩服的。

        • 家园 【文摘】《抱残守缺》之大厨小记(4)大品尝时代 -by喜欢就捧捧场-

          工作了一段时间后,我有了一些新认识的朋友,他们告诉我这大厨的秘书倍儿难做,现任大厨比前任要“鸡贼”得多,来了之后先大清洗,把厨房里的鬼子头儿们全换成德国人(惟独饼房+面包房的头儿是法国人),大厨鸡贼二厨蛮横无礼把秘书也给气跑了,然后就是连跑了两任秘书,全是连试用期都做不满的。我心想难怪什么交接都没有,文档系统一塌糊涂呢。小五有个毛病,那就是不信邪!别人做不了不见得我小五做不了,当然以后还是必然要跳槽的,但跳之前我小五非做出个样子来让你哭着留我!

          下了决心之后,再看饭店的环境时的想法就不一样了,比如看见员工餐厅门口公告栏里贴着离开(注意是离开而非开除!开除员工的照片放大贴在员工入口处!)员工的照片,我就想等我走时他们要敢贴我的照片,我就告他们侵犯肖像权;再比如每天离开时被保安搜包的时候,我就想等我最后一次走的时候,我就从前门离开,他们总不能在我辞职后再开除我吧(知道了吧,小五可是阿Q的嫡系传人)。

          我的工作还包括到处收发单据,所以诺大一个厨房我是天天到处跑,跑了几天我就发现这厨师弟兄们全在明目张胆地吃!第一次是在冷荤间,领班张哥给宴会准备冷荤盘时刨出来的一片片蘑菇肠青胡椒肠,先往我手里塞一片儿再往自己嘴里塞一片儿,我目瞪口呆地说这要是被鬼子看见了要开除的,

          “切!才不会!我们厨师的义务就是品尝,这是对客人负责只好豁出去替他们吃点儿!”张哥“大义凛然”地说。我心想这整个儿就是胡说八道:这青胡椒肠是成批生产的,口味绝对一样还有什么好品尝的,不就是找借口偷吃吗?张哥说你吃啊,你可是大晒(大晒者大CHEF也!)的秘书,有义务督导各个厨房的工作,换句话说你小五可是除各位鬼子之外唯一可以到处品尝的人!我听了这话有些心动,但仍然犹犹豫豫,张哥就随手扔过来一份标了价格的菜单说所有这些都做进价格里了饭店绝对亏不了!我一看菜单上的价钱才明白什么叫暴利,这么跟您们说吧,一本万利是夸张一本百利还是有的,到酒水上就赚得更多。我问张哥这么贵还不把客人吓跑了?张哥对小五的无知很宽容地笑笑说北京的涉外五星饭店都这样,鬼子不觉得有什么,再加上政府官员们慷几次公家之慨,各个餐厅的上座率都挺高的。

          接下来我就开了眼见识了我们的张大领班的品尝大计:各种冷荤的肉肠,奶酪什么的片下来的第五六片可以品尝(靠中间的干净新鲜);西瓜蜜瓜香瓜品尝正中间的拳头大那么一块心儿(反正全切块儿做水果沙拉谁也看不出来,倒霉的客人永远吃不到最甜美的那一块);芒果左右各片下来薄薄的两片纵横划拉几刀一翻搁到果篮儿上,剩下厚厚的核扔了怪可惜的就归我们啃了(客人吃三分之一我们吃三分之二!)。张哥说了这都不算过分的,等回头你去扒房转转和那里的许哥聊聊。

          我那天没吃午饭 ?C 实在是不饿。后来遛达到扒房果然许哥也在品尝,扒房的品尝就比较高级了,好几十块钱一磅的色狼牛排(SIRLOIN,本来翻译成西冷牛排,我们都觉得色狼还是更信达雅,就跟近来甚嚣尘上的“首尔”有异曲同工之妙!),十四盎司那么一块儿要被品尝掉五个盎司,还有龙虾尾不敢吃太多,小指厚那么一片还是可以品尝的。当然有些“珍馐”我本人是不敢恭维的(连闻都不敢闻),比如黑色的鱼子酱,还有某种比黄金还要贵老多的菌类(长在地下要靠猪的嗅觉拱出来什么味道您自己想去吧!)。

          这么一来我的工作突然变得很有趣,早上去经理餐厅打一大保温瓶新鲜咖啡豆磨的哥伦比亚咖啡,然后去办公室拎上单据直奔面包房。保温瓶的咖啡是给那里的兄弟姐妹们分的,反正面包房里有的是牛奶、奶油和糖。然后就静等新鲜出炉的面包,(我个人最喜欢手指粗的面包棍儿),这面包好象红颜美女就是刚成熟(出炉)的那半小时最迷人,到现在我想起来都仿佛闻到那股热热的麦香。

          淮扬餐厅的大厨一见到我就小老乡小老乡地叫个不住,出来时我手中总有那么一两个我最爱的梅菜肉包。主厨房除了汤就是汁要不就是PASTA所以我也不多停留,至于菜房和肉房全是生的而且气味极其恐怖我就是冲进去再出来,谁那时候敢跟我说话我跟谁急!

          西饼房我刚开始的时候挺爱去的,冰激淋、巧克力和蛋糕什么的都吃当天新鲜做的,两个礼拜后我突然发现牛仔裤穿起来不象以前那样一蹴而就,西饼房我就少去了。

          当然对于体重我其实也有办法控制,收货部的门口有一个大秤,每天我都去称称,偶尔被采购部的赵姐看见了她就大叫:“小五你给我下来!那是称猪的!”

          • 家园 "大品尝时代" is one of my favorite.
          • 家园 【文摘】《抱残守缺》之大厨小记(5)小五和稀泥 -by喜欢就捧捧场-

            小五刚去大厨工作的时候,那里的鬼子们和中国员工是势成水火的驾式。一来大厨实在太积贼了!你比如说那厨师戴的纸帽子吧,他非要由小五亲自控制,而且是先要看到旧帽子再发新帽子,害得小五的垃圾桶每天都是一堆脏脏臭臭油渍麻花的纸厨师帽。当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有那么几个就会趁小五不在的时候从垃圾桶里捡几个旧帽子然后再来找我换,我猜人家也不是真在乎那几个纸帽子,就是对这种不信任和蔑视的一种消极抵抗吧,再说为此连小五的垃圾都翻了小五还能难为他们吗?不能!睁一眼闭一眼算啦!

            还有就是那个该死的老二,他纯粹就是日尔曼民族盛产的那种大男子外加种族主义大混蛋,天生的傲慢种在骨头里生在皮肉中再由鼻孔中发散开来,每次小五看见他都有把他打翻在地再踩上一百只穿着高跟鞋的脚的愿望(这么说来当个蜈蚣也挺有优势的)。这老二的管理方法就是动辄发警告扣工资还有减工时,更过分的就是把最累最脏的活堆给一个人干,累得人把手切了一个大口子要过半天才反应过来。

            而大饭店中国员工的特点就是你给我添一分堵我只不定找着什么机会给你还回去,老二的宝贝刀具就老丢,丢好几天后有时侯还能找回来,就是刀刃上凭空添几个大缺口。老二一生气就更变态地欺负中国员工,每周不发两张书面警告不罢休,乐死人事部那个变态的黄脸婆了。

            小五去了以后发现作为秘书夹在中方和外方之间真是很难受,就把压箱子底儿的一个功夫捡起来了:和稀泥!各位可能还记得小五小时候那段天下大乱群雌混战的黄金时代( 详情参见《唉老爸老爸之军法制家》点击阅读),小五从小就学会了这和稀泥大法,再说这大厨房吵大架的双方还靠小五翻译沟通呢,那就更方便了!

            小五的心得就是给他们做口译绝对不能死守信达雅!比如说中国员工气头上说了句TMD,你就算温文尔雅地翻译成谨在此问候府上老母,一张书面警告也是跑不了地,所以干脆就不说。反过来所有的F WORD,BS之流的洋骂,小五也是绝计不翻的,这就是小五的减法。

            减法之外还有加法,那就是加敬语,请啊谢谢啊满天飞,弄得众位厨师大哥的言语到小五嘴里一变就跟外交官似的,虽然大家心知肚明他们绝不会这么讲,但听起来顺耳于是言语里的火药味也就大减了。还要加的就是顺口对中国员工的提示,省得他们气头儿上犯倔吃亏。还有呢,就是小五这么一加,鬼子往往大为满意,认为小五费尽口舌地解释领导意图劳苦功高啊。

            理论说完了,下面举实例一则:

            老二:Ask him is he out of his fcuking mind? Can’t he read the recipe I wrote?

            小五:您这是怎么回事儿啊?是不是没读菜谱啊?

            员工:我TMD哪儿读得懂啊,丫那笔字TMD写得跟狗爪子挠的似的。

            小五:He said he's awfully sorry, but he had some difficulties reading your handwriting.

            老二:That’s bullshiiiiit, can’t he ask me?

            小五:读不懂您可以随时问他啊,还有国骂就不要乱用了,保不齐他听得懂。

            员工:丫当时就不见人影了,我上哪儿找丫呀,前边儿都等急了。

            小五:He said he tried to look for you but to no avail, and he was really rushed by the waiters.

            老二:I don’t care, he must make sure he follow my recipe!

            小五:下回您趁他还没走就问个彻底,现在可以低低头显得很惭愧的样子,好汉不吃眼前亏。

            员工(低头):丫就是昨天没睡好觉拿我撒气。

            小五:He said he’s sorry, next time he would make sure go through the recipe with you first so he could follow your instruction properly.

            老二:OK,he could fcuk off now.

            小五:I really think you could save the F word here. 没事儿啦您回去工作吧,谢谢您的合作。

            小五去了不久,这书面警告的数量就急剧下降,中国员工待小五也好得不得了,十七八岁的小厨工都管小五叫“秘书姐”,年纪大的就管小五叫小五,这什么ALISON倒是只有鬼子们叫了。

            唯一的一次小五一点儿都没尽翻译的义务是有次小五下了班,正打开包给保安检查的时候,外边踉踉跄跄地走下来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小五一看他穿的是厨师服就赶紧过去。他满脸的五官都给打得扁扁肿肿地煞是吓人,一开口就叫HELP然后是日语哇哇哇地,小五就想起来头天日餐厅发生的事儿来了:有个日本厨师不知道为什么生气,一脚把一个中国员工给踹倒在做铁板烧的大铁板上了,当时就把中国员工的脸给烫成重伤。想到这儿小五就对同行的小姐妹们还有保安说小五只会中文和E文,日文地不懂,不知道你们懂不懂?然后大家一起摇头,扬长而去。

            • 家园 【文摘】《抱残守缺》之大厨小记(6)暴力与非暴力不合作 -by喜欢就捧捧场

              在大饭店里工作的人们所要经受的第一份考验就是人生的巨大落差:穿着制服戴着狗牌伺候着的客人在说笑间就吃喝花用掉的钱相当于自己的月工资好几倍!还有明明在自己家中是心肝宝贝的独生子女,到了这儿就变成一转身光看背影很难认出来谁是谁!鬼子管理层象MARK,LOLA那样的实力派不多见,更多的还是象老二那样的人渣有事儿没事儿给中国员工添堵。在这样的压力下,人的反应是多种多样的,有的费尽心机哈呼着鬼子老板往上爬;有的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设法傍上个大款或款姐;有的就象小五这样想方设法去跳槽;更多的是心理不平衡用别的方法找平衡。

              你拿上次日本鬼子厨师被打来说吧,后来小五听说的版本是这样的,打伤中国员工的小鬼子饭店根本不处理,结果等他出去抽烟的时候,眼前一黑,头被人从后边用军大衣给蒙上了,然后就是被好几个人没头没脸地踹了好几百脚。这也不是头一例,人事部的变态黄脸婆也曾在王府井那样的闹市被人抽耳光,打得象熊猫一般也没敢报警。

              公认最有创意的一次是有天小五加班,刚把单据送财务部回来,经过大堂时突然身边一个女鬼子大声尖叫,小五转过头一看,转门儿那里走进来一个满身是血的人,鼻青脸肿不说,平时油亮亮的金发大背头被梳了两个朝天辫儿,右前臂上从手腕到肘部划了一个半尺多长的大口子,您猜猜是谁?老二(副厨师长)!小五吓得赶紧拐弯躲进LADY‘S ROOM,倒不是我见死不救,实在怕自己看那俩朝天辫儿控制不住自己。后来听说大家倒都很热心地帮助他止血啦报警啦叫救护车啦,就是没人敢提这朝天辫儿的事儿…

              事后老二很老实了一段,公安来了录口供是小五帮忙翻译的,据老二说也是抽烟时眼前一黑,他也不知道谁干的,就知道有好几个人,踹完了还顺手划一刀,大约是失去部分记忆了吧,老二也没说这朝天辫儿的事儿。翻译完了小五赶紧去卫生间抹抹脸,刚才实在是绷得太辛苦了。

              当然小五是不赞成暴力地,除了暴力之外的非暴力不合作也是花样多端。

              人在厨房是品尝食物,人在大堂吧就是品尝洋酒。把自己的保温杯放在吧台下,趁人不注意就咚咚咚灌一杯盖上。回头下班到LOCKER里和领班分。洋酒这东西在上班时可不敢“品尝”,小五就遇过上一位,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失恋了,坐在紧急通道里电梯间借“品尝”浇愁让小五给碰上了,当时他正在等电梯,看起来一切正常,等了一会儿在电梯按钮左边五公分的墙上一通狂按,然后酒气冲天地大骂这TMD电梯又撒癔症了老子都按半天了。

              小五这一听吓了一跳,这主儿要给放回大堂去肯定被开了,当时不动声色地留他在那里继续按墙,然后打电话把他的领班找了来。他领班赶紧从咖啡厅调了一个以前做过大堂吧的去顶班,然后跟我找到他,上去就是俩大耳光,扯到LOCKER里冲凉水澡漱口去了。第二天小伙子来找我道谢,顺手就留了个保温杯在我桌上。。。

              还有一次小五在冷菜间和当班的牛大姐品尝新出的MEATLOAF顺便谈谈人生,牛大姐一边听小五抱怨老二如何浑蛋胡闹一边手里不停地干活儿,只见她抓了一根儿金纸包的蜜汁火腿在切片机上刨了一盘子出来,然后随手一甩,蜜汁火腿作了一个漂亮的107C的动作就飞出了窗子。

              这可是三楼啊!小五吓了一大跳,赶紧跑到窗边上看底下有没有小朋友或花花草草什么的。还好底下没人,小五拍拍胸口心想这是手误手误,又继续品尝谈了一会儿人生,牛大姐手腕一转柔地一声,一块CORN BEEF又飞出去了。看见小五目瞪口呆的样子牛大姐微微一笑,说过会儿下班一起吃饭呀。小五疑神疑鬼地回了办公室。

              等下了班,大家去龙逮牢家里集合,餐桌上赫然就是那蜜汁火腿和CORN BEEF,小五指着桌子说这这这这这这,旁边儿的张哥就接口说这什么这,我捡的!你喜欢什么肠儿告诉我,我明儿就给你捡去!

              从那儿以后小五下班从厨房底下经过都绕着走,那时候人家小五还小嘛,要是给什么烤羊腿、MEAT LOAF 之类的砸死了那可就太冤枉了。

              • 家园 【文摘】《抱残守缺》之大厨小记(7)萝卜 -by喜欢就捧捧场-

                萝卜,学名罗永盛,其E文名字是ROBERT,结果大家都觉得还是萝卜比较好听。

                小五刚去大厨办公室的头几天,萝卜正在休假,回来后就去“参见”新来的秘书把小五吓了着实的一跳。那天小五正在埋头工作,突然就觉得身后的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一股冷风直吹进来,风中还有一丝血腥气,小五一回头就看见一个小个子的厨师穿着一条血渍斑斑的大围裙,手里拿着一把剔骨长刀,静静地站在那里盯着小五。当时小五就觉得脖子上的汗毛刷地一下全竖了起来,正在想用水杯飞过去还是用字典飞过去能阻挡他一下,他咧嘴冲小五一笑,嘴里的一口白牙有二百多颗(夸张一下)全部露将出来(好多年后小五陪儿子看《海底总动员》那条叫BRUCE的鲨鱼就老让我想起他来)。

                “你好,我是萝卜,领班BUTCHER。”

                那时候的小五的E文知识中只知道BUTCHER是屠夫刽子手,心目中最善良的BUTCHER形象也只有那个被鲁智深锤死的镇关西郑屠了,当时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点点头。萝卜把剔骨刀交左手,右手伸出来又露齿一笑:“新来的秘书小姐对吧,来握握手。”

                小五抖抖地把手给他握了一下,他的手是冰冷冰冷地,但有这个姿态小五就不太害怕了。抓紧时间仔细看了看这个领班“屠夫”。除了惨白惨白的脸色以外,萝卜长得很有些象星爷,对了,连他的声音都象,而且刚见面耍的那一下酷他都没能维持到握手之后,“秘书小姐您贵姓呀?您这个ALISON很少见您是怎么找到的?大晒跟我说他新招的秘书小姐倍儿棒,我就可惜当时我休假没赶上您头一天来给您介绍介绍我们这里的情况。您看见老二了吧,怎么样,德国鬼子牛B大了。跟您说别怕他,我萝卜。。。”

                他在接下来的五分钟里都是这么不停地哇哇哇,问了好多问题都不等我回答就继续说下去,小五为了维护新人的光辉形象也只有微笑地一直听下去,直到老二一脚把门踹开大吼ROBERT!WHERE‘S THE FCUKING CHICKEN BREAST???!

                萝卜一回头脸不变色心不跳地把头上的帽子抹下来交给小五,I’M CHANGING A NEW HAT, COMING UP RIGHT AWAY. 居然是在厨师中少见的成句子的E文!临走不忘了冲小五挤挤眼儿说一会儿我来找你吃午饭啊!

                那天小五的午饭吃完后直耳鸣,萝卜实在是太能说了,而且是跳跃思维,从大晒的马来西亚老婆一直侃侃而谈到《保镖》的原声带,小五一直弄不明白的是萝卜如何在不断的说话的过程中换的气,据说只有练过歌剧或者话剧的高手才能这么不停地说啊。

                吃完了午饭萝卜就把小五带进他的肉房参观。

                肉房(BUTCHER SHOP)老让小五想起中世纪的行刑室,里边从天花板垂下来好多的大铁钩子,好几个大瓦数的大灯照着一个巨大的台子,台子上有好几块大大小小的肉排肉鸡什么的,几个跟萝卜一样满身是血渍的厨工正在奋力地切呀剁呀。台边一排铁架上满是各种大小形状怪异的刀,然后是两台切片机,再往里边走就是一个巨大水池,旁边放了一台手提式电锯。墙上一个巨大的急救箱开着盖儿,一个看起来笨笨的小厨工正手忙脚乱地给自己包扎。

                “怎么样?酷吧?”萝卜的声音里充满了骄傲。小五屏住呼吸勉强点点头,肚子里的午饭挣扎着要往外跑,萝卜更兴奋了,让一个厨工起开,亲自为小五表演拆鸡。凭良心讲萝卜的刀上功夫相当出色,很有《庖丁解牛》所描述的高手风范,一只鸡喀哧喀哧几下子就分成了鸡胸,鸡腿,鸡中翅,鸡上翅和~~~~鸡架子,拆完了鸡,萝卜吁一口气把刀呛啷一声放下,左看看右看看,很有些俾倪群雄的样子。

                “这个这个,我得回去了,厨师长先生还在等我。”小五找了个借口赶紧跑回办公室,身后萝卜跟着喊“下午下班我们一起走啊,我查过了,我们俩班次是一样的!”

                那天小五想办法加班,结果萝卜就陪在一旁不停地说到小五放弃为止,然后陪小五下班,小五“惊喜”地发现要和萝卜一同坐地铁坐五站地。小五头昏脑涨地回了家,当晚做梦梦见萝卜又喋喋不休地说了一晚。小五次日醒来头一件事儿就是打电话给当时的男朋友,“常江你给我听好了!从今天起,你必须风雨无阻天天来饭店接我下班!”

                • 家园 【文摘】《抱残守缺》之大厨小记(8)再说萝卜 -by喜欢就捧捧场

                  小五那时候的男朋友叫常江,正在解放军某研究所攻读硕士学位,让他风雨无阻天天来饭店接小五是不可能地,因为他每周三、五要在实验室渡过。第一次去接小五已经又过去一天,萝卜在小五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和附骨之蛆差不多了。

                  虽然很夸张地声明过今天我男朋友来接我,萝卜仍然陪着小五一直走到员工出口,常江果然在那里等着,军人就是军人,虽然穿着便服仍然站得很直,小五刚有点儿感动身边萝卜开口了:“你看那边儿直挺挺地杵着一个民工,哇,这都什么时代了还理这种头,你知道最近流行的男士发形应该这样,再这样。。。”萝卜用手在自己头上比划着,小五有些哭笑不得,给他这么一说常江好象是有些象民工,但腹有诗书气自华,那个文质彬彬外加军人特有的沉稳气质就根本不是饭店里油头粉面的小白脸能比的。小五正在胡想着,牛大姐在旁边吼了一句:“萝卜你给我SHUT DOWN,那是小五的朋友!”

                  “SHUT DOWN?牛大姐您又露怯了不是?SHUT DOWN 是指关电脑,应该是SHUT UP。慢着,你说那是秘书小姐的朋友?”

                  小五不理会他,径自走到常江身边伸出手让他拉。常江这个老古板对当众拉手很有点儿犹豫。给他介绍了一下同事们,小五就先告辞了,身后传来牛大姐的大嗓门儿:“萝卜,说话呀,舌头让狗吃了?”

                  第二天小五沮丧地发现,常江昨天来接自己根本就是白费力气,山还是那个山水还是那个水萝卜还是那个唠唠叨叨的萝卜。小五打到肉房的电话,别人一接发现是秘书就马上二话没说转给萝卜。。。午饭小五偷着约了餐饮部的秘书们提前去吃,结果没坐下来五分钟萝卜就贼忒兮兮地跟过来:“来我们挤挤,CARMELA,好久不见哪,您是回上海休假了?小亚,昨天我跟你们那个港崧抬了一杠,他后来回到办公室怎么骂我来着?”好在萝卜总是自说自话地,小五不必费心考虑回答问题,小五就在心里拼命想怎么办怎么办?

                  萝卜这个家伙要么头脑不是一般地迟钝要么脸皮不是一般地厚,暗示是绝对不管用了,只有直接轰走。“萝卜!萝卜!萝~卜~!!”小五最后一嗓子让餐厅里很多人回头看。

                  萝卜终于停嘴,小五赶紧在他重新张嘴前说:“你在这儿我们都没法儿说话了,你去和许哥聊天儿吧,他旁边有的是地儿。”

                  “哦,你们要说话呀,早说呀,我不说就是了。”萝卜仍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们要说的是女孩子的事情,你不好在这里听的。快走开!”小五平生头一次对除了家人好友以外说出这么不客气的话,说完了居然有些脸红。这次萝卜很听话地端盘子走人了。

                  下午小五正在用电动打字机敲采购订单,萝卜又遛达进来:“怎么样?她们觉得我如何?”

                  “什么?!!!!”小五敲错了一个字,这个采购订单是一式三份无碳复写的,敲错了没法儿改就得从头开始。小五狠?O?O地撤下单子换张新的再来。

                  “就是我走了以后你们聊天,讨论我了吗?”

                  这个萝卜的脸皮实在太厚了!小五的手有些发抖,“谁聊你了!我们是聊。。。这关你什么事儿?你给我出去,我正干活儿哪!”

                  “真的没讨论我?”

                  小五又敲错了,索性停下来,“萝卜我求你了,你别老在这儿喋喋不休的行不行?我都浪费了两张单子了!你就没别的事儿干呀。”

                  “ROBERT,WHAT ARE YOU DOING HERE?”老天保钓,大厨这时候回来了。

                  萝卜一把抹下头上的帽子交给小五,“I‘M CHANGING A NEW HAT。”倒!又是同一个借口!

                  萝卜走后大厨等了一会儿,突然问小五IS HE HARRASSING YOU?小五有些犹豫不决,如果回答说是,大厨很可能会给萝卜一个警告,如果说不是,萝卜还是会这么没完没了地搅和下去。精明的大厨看出问题来了,当时就说:“I’M GOING TO TALK TO HIM NOW,IF I SEE HIM FUSSING AROUND YOU DURING WORKING HOURS AGAIN,I‘M GONNA GIVE HIM A WRITTEN WARNING!”

                  小五从工作以来头一次用充满感激的眼神看自己的老板,岳不群也居然有可爱的时候啊!

                  • 家园 【文摘】《抱残守缺》之大厨小记(9)新西兰羊排 -by喜欢就捧捧场

                    大厨的威力果然不小,萝卜不再来办公室唠叨了,平时也不再缠着小五一起吃午饭,而且还给主动自己排了几个晚班儿,所以下班也不会碰上,小五的耳根儿着实清静了一阵子。

                    那天小五正在给咖啡厅画盘子(咖啡厅的自助餐的菜名全用MARKER写在白色盘子上立在一边,又醒目又别致,而小五的“童体字”居然大厨很喜欢,所以天天抱着一大落盘子狂画不止),电话突然响了,一接是肉房的亮子(大家还记得那个被老二欺负的JAMES ZHANG么?就是他),急赤白脸的说秘书姐你快来吧,出大事儿了,肉房弄丢了今天宴会厅要上的新西兰羊排,老二要杀人了!背景听得出老二在歇斯底里地用德文大骂。

                    其实这事儿小五根本管不着也管不了,但亮子放下电话又直接来办公室,就差把小五硬扛下去了。没办法小五硬着头皮去了肉房,老二正在那里乱转,把各个冰柜门拉开再狠狠关上,然后把切肉台下一个一个抽屉往外拉。也难怪他生气,这羊排是给宴会定的,早在一个礼拜前就把菜单敲定了,宴会在傍晚开始,这都快三点了上哪儿变羊排去呀。临时换菜单是最后一招儿,但肯定会给客人投诉至死。这下肉房肯定要有人被开了!

                    萝卜这时候可安静了,站在肉房的角落里俩眼儿发直,老二摔一个抽屉他就哆嗦一下,一点儿也没有领班“屠夫”的气概了。小五清了清嗓子抖抖地叫“HEINZ,HEINZ。。。”

                    老二一看是小五当时就腾腾腾地走过来,“YOU TELL THESE FCUKING IDIOTS,IF I DO NOT GET THE FCUKING LAMB CHOP BY FOUR O‘CLOCK,THEY ARE FIRED,ALL OF THEM,YOU HEAR ME?”

                    没等小五开口,老二大步走了出去,走廊里传来闷雷般的一串E文混着德文的脏字。小五赶紧问他们这羊排怎么回事儿,亮子说其实三天前羊排就到了,放得好好地在冰柜里,没想到今天要切的时候,羊排不见了。小五说会不会被偷了呢?亮子说不会不会,好大一块儿呢,冻得硬硬的根本就裹不出去。

                    小五仔细想了想,羊排只能放深冷而深冷冰柜在大饭店里只有四个,肉房、主厨房、咖啡厅厨房各一个,剩下就只有大库的那个深冷冰库了,当时就布置亮子他们去各厨房翻冰柜,小五自己去大库找。

                    那是小五第一次去大库的深冷冰库,去的时候几个库管正打牌呢,把钥匙交给小五,顺手扔过来一双手套一件油渍麻花的军大衣。“我说大哥大姐们,你们就没干净点儿的?”小五用两个指尖儿拎着军大衣直犯恶心,“没有,有本事你别穿!”

                    那时候是盛夏,小五LOCKER里的那套裙子比制服套裙还凉快。小五一赌气把大衣往地上一扔戴着手套穿着裙子就进了冷库。恒温零下三十五度真不是闹着玩儿的,当时小五就觉得自己的肺仿佛缩成了一团儿,呼吸都很困难,露在外边的脸上和两条腿都有些刺痛。冷库倒是不大,五分钟不到的工夫小五就把那倒霉该死的新西兰羊排给找出来了。老大的一袋,小五勉强拎出去,冰库外边可真暖和呀!库管冲小五一伸大拇指,有你的够生猛!小五就查是怎么入的库,结果居然是大厨昨天给拎过来的,可能是把宴会这事儿给忘了吧。

                    把羊排拎去肉房的时候已经是三点半了,当时亮子就是一声欢呼,看见萝卜张张嘴想说什么,小五赶紧跑了。

                    四点的时候,小五的嗓子开始剧痛,然后是头也痛腰也痛眼睛发红,破天荒头一次跟大厨打个招呼就提前下班了。勉强支撑着回到家就一头倒在床上,老妈一看不对劲儿,赶紧过来量体温,三十八度!

                    这个新西兰羊排害得小五得了急性肺炎,住了几天院,输了好多青霉素什么的,回到家又躺了三四天才有力气下地走动。在那期间饭店人事部来电话询问过两次,黄脸婆在小五回去的第一天就把小五叫去要病假条和住院证明,然后告诉根据员工手册第N页第N条,小五急病假只有一天然后本人或家属应该来续病假否则就从年假中扣(小五那时候还在医院躺着呢),小五的第一年年假就只有一周不够扣的,所以按剩下的天数折成工资再从当月扣除。小五那时候话说多了都喘没力气和她讨论员工手册第N页第N条,当时就告诉她你随便,等你算明白了给我个数好了就回了办公室。

                    在小五生病期间,饭店没有安排任何人来顶替,大厨和老二全忙得四脚朝天,小五看着办公桌上的堆积如山的文件,咬牙切齿地对自己说等干满了一年,就一年,到时候有没有下家儿都坚决辞职,不辞职的是小狗儿!

                    • 家园 【文摘】《抱残守缺》之大厨小记(10)逮牢家的哈尔滨嫂子 -by喜欢就捧捧场

                      小五去大饭店工作的第四个月,龙逮牢(大佬,大哥的意思,根据信达雅原则和“首尔”精神,我们几个京片子给改成逮牢了)又添了一个儿子。大家羡慕加羡慕嫉妒加嫉妒,全闹着要逮牢请客。逮牢的钱包可是给嫂子逮得牢牢的,大家闹了又闹,逮牢才勉强同意请客,但不是去什么海鲜酒楼,而是去他家里吃满月酒。

                      几个平时要好的厨师弟兄、小五和她的秘书党们外加大堂吧的领班们凑了几个礼,大家就浩浩荡荡地进了逮牢家。逮牢的俩大点儿的儿子回香港跟爷爷奶奶过,身边就剩下最小的那个,刚满月黄疸还没退长得黑胖黑胖的就知道睡觉。

                      跟您透露个小秘密,您要想吃的好外加吃的饱就得去厨师们的私人聚会,给自己做了吃,大家都很用心,萝卜把各种肉类剔得连根儿筋都找不出来;逮牢亲自出马,淮山老鸭汤、芦笋花枝片、蚝汁菜胆、京都肉排;淮扬餐的老钟哥自己用保温锅带来的清炖蟹粉狮子头;冷盘是PATE(用肝酱做的,香!),烧乳猪,卤三色(尤鱼,鹅掌和大肠),泰式海鲜沙拉;哈尔滨嫂子也不甘寂寞,拌了个老虎菜糊了个大肘子又上了锅酸菜白肉;一席南北联手,中西合璧的菜餐桌上摆不下就搁到茶几上;冰箱里还藏着一个当天做的巧克力木司蛋糕。

                      大堂吧的领班负责酒水,带来了三箱青岛啤酒,还有红白葡萄酒各两瓶,红星二锅头一箱,可乐雪碧各四大瓶,外加一瓶狗头金。“我说老常,你这狗头金不是用你那个埋汰茶杯灌出来的吧?”嫂子满腹狐疑地检查着瓶盖的封口处。

                      “那哪儿能啊?我有个哥儿们儿在三里屯开酒吧的,这是正宗原装儿的水货。”老常满脸很受伤的说。

                      小五从小到大都是一试图进厨房就被赶将出来,在各位大师傅面前就更不敢露怯了,于是就一直帮嫂子抱着他们家的胖小子,小孩子身子软软热热香香的,小五最喜欢抱小宝宝了(等后来自己有了小良牙和小小五就抱烦了,呵呵)。

                      饭菜上桌,大家敬了一圈酒,那时候嫂子还在哺乳小五只有半瓶啤酒的量所以是唯二喝可乐的。然后就听满耳哇哇哇,合着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换下制服一个比一个能闹。嫂子坐在逮牢身边,笑眯眯地不怎么说话,说话也是声音低低的,一点儿都没有平时大家私下里传说的那个河东狮吼的样子。

                      吃饱了饭,那哥儿几个就开始灌逮牢,谁让他是幸福的孩子他爸哪!逮牢哪儿斗得过他们的车轮大战啊,一会儿就面红耳赤大叫不行啦不行的啦!萝卜喝多了话就更稠了,说着说着一不小心顺口就说出个港崧来,当时大家都很尴尬,逮牢喝高了倒没听明白。当时只听咚地一声,餐桌上多出一只穿着红色拖鞋的脚来,顺着脚再往上看是哈尔滨嫂子修长的美腿。嫂子一脚踹着桌子左手把腰一叉右手一指萝卜,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地问萝卜你说谁崧?大家谁都不敢说话,张哥反应快抬手就给萝卜一个大脖拐儿说你个混蛋瞎说什么?逮牢,嫂子,他喝高了您二位可别生气。嫂子说今儿个我饶不了你!老常!

                      老常赶紧说在!嫂子拍出几张大团结来说你跟亮子一起给我下楼再搬三箱啤酒两箱二锅头来!逮牢赶紧说小雪(小雪是嫂子的闺名儿)你还在喂奶呢不能喝酒,嫂子说小五不是送了奶瓶和进口配方奶吗?一天不喝我的奶你儿子也饿不死,你少废话给我一边儿喝茶醒酒去!

                      老常和亮子这两个惟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一会儿就把酒给买来了,这下萝卜可惨了,嫂子先干了一口杯的二锅头,然后看着萝卜,萝卜吓得没等她开口就自己给自己又灌了一杯啤酒下去。接下来小五就见识到女中豪杰的酒量和灌酒技巧,这么跟您说吧,萝卜很快就钻了桌子,在椅子上坐不住,嫂子又不许他躺沙发,大家就把他扔地上躺着了。张哥说嫂子您也别生气,他没有要骂逮牢的意思,这个我们平时说话习惯了。嫂子瞟了他一眼“这么说来你,你,你,你还有你,平时也老港崧港崧地乱说?”小五很有急智当时就拼命摇头,那几个跟晚了嫂子又把酒瓶子抄起来。。。

                      一个多小时后,秘书党就剩下一个小五还在抱孩子其他都躲厨房洗碗去了(嫂子对女孩子还算客气所以这几个都能站着),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厨师领班什么的(有装醉的有真醉的,为了让嫂子消气大家全躺在地上),逮牢念念叨叨地到处捡着酒瓶子收拾着桌子,嫂子很开心地抱着一笸箩的转炉瓜子在沙发上喀喀地嗑着,除了脸色有些绯红之外是一点醉意都没有。

                      从那以后,小五只要遇到东北人就觉得很亲近,后来小五的朋友圈中也有好多东北的男女豪杰。等到小良牙出生了,小五就也想给他找个又漂亮又爽气又温柔又维护丈夫又能生好多儿子的哈尔滨媳妇儿,所以等小五的一个东北朋友小欣也怀了孩子而且B超查出是个女儿,当时小五就求她说小欣小欣,要真是个女儿就把她给我们家小良牙吧。小欣一口答应了。前几天EMAIL来近照,小良牙的福气不错,那个小媳妇儿可是个小美人儿胚子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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