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从京东团结湖早市被取缔谈群众路线问题 -- 龙眼

很小的时候看过一篇从古文翻译的通俗连环画，叫《邹忌讽齐王纳谏》，讲的是作为国家领导人，应该广开言路，从谏如流的故事，后来大一点又看了《战国策》的原文，直到如今都感受很深：你身边的人不向你提问题并不说明你没有问题，只有积极听取那些不依附于你的人的意见，广开言路，从谏如流，才能做到兼听则明，那么国家必然大兴大治。当然，《战国策》里的那篇文章最后还是流露出了书生之气，文中最后说“群臣进谏，门庭若市；数月之后，时时而间进；期年之后，虽欲言，无可进者”。

这就很书呆子气了，意见要提总会有的，怎么会“无可进者呢？”

解决了老问题，又有新问题；解决了路线问题，还有执行问题；解决了大事大非问题，还有柴米油盐问题。现在的新届政府高举‘反腐肃贪、群众路线、讲求实效’的三面红旗，重新赢得了民心、军心和党心，称得上是‘扶大厦于即倒，挽救党如再造’；同时又广开言路，特别是听取广大海内外独立人士的谏言，只要不是逢共必反、逢中必反的言路，基本能做到从谏如流（准备接砖），所以龙眼再要嘴痒想乱喷两句，也只能从过去的大是大非问题，转向柴米油盐等民生问题了。但请不要小看柴米油盐这样的民生问题，搞得不好是会影响到本届政府的路线方针的胜利执行的，甚至会直接影响到‘反腐肃贪、群众路线、讲求实效’这三面红旗到底能打多久的问题。我这里讲一个很具体、很现实、很婆婆妈妈的问题：北京地区的一些便民早市被武断取缔的问题。

说到北京东边的团结湖-水碓子早市，龙眼一点都不陌生，大概是形成于90年代，应该是源自于一些菜农和商贩的自发活动，因为当年团结湖-水碓子地区是位于城乡结合地带，没有什么正规的大型菜市场，而当地市民又希望买到廉价的，品种多样的蔬菜瓜果和禽蛋肉类，丰富自己的菜篮子。另一方面，当地郊区的农民则希望为自己的农产品找到直接的销路，于是有买有卖成就了买卖，就慢慢自发形成了这个市场。后来的‘三表政府’、‘和谐政府’时期施行的是促进搞活，粗放管理，有钱大家赚的路线方针，这就是为什么这条路线走了那么久，既创造了早期和中期的繁荣发展，也造成了后期严重腐败的本质原因。

同样是按照这个路线方针，团结河早市也在粗放管理下有了其繁荣发展的大好时光，我在出国以前和最近的两次回国都去那里买过不少东西，有很直接的体会。那是一条位于居民小区内的，东西走向的长长的小马路，早晨的集市从团结湖公园东门向东一直延伸两华里直到水碓子地界，马路两侧摊位连着摊位，摊贩挤着摊贩，密密麻麻；中间的顾客则是川流不息，摩肩接踵，人流如潮。早市上的货品之齐全，种类之繁多是任何室内超市无法比拟的，吃的穿的用的玩的，几乎无所不有，其规模几乎相当于沃尔玛、家乐福、京客隆的总和，而且很多货品在商场里根本买不到，而所有货品的价格都比商场里便宜20%到60%，甚至更便宜。

团结湖早市的顾客以附近步行而来的中老年人居多，主要是因为他们的收入十分有限，以退休金或补助金为生，多花一分就少了一分；相对来讲，商场里多数货品的价格对于他们是太高了些，因此他们只要能省一毛就决不多花五分。再有就是他们有早起的习惯，而生活方式是以买进新鲜主食副食，自己做饭做菜为主，而不是下餐馆进食堂，其实也是为着省了钱来凑合过日子。

而商贩的组成则十分繁杂，从附近京郊的农民，到很多各地口音的农民和进城谋生者，到当地下岗的北京市民，到很多惨淡经营的民办企业和国营企业的促销人员，可谓三教九流，各色人等。他们带来的货品也是花样繁多，不仅仅限于粮食、蔬菜、鸡鸭鱼肉，还有很多贴近人民生活的服装百货、小五金和小商品，几乎就是老百姓需要什么，就有人来贩卖什么，所以是附近方圆十几里很多当地居民，特别是大爷大妈、中年男女每周必去的地方。

龙眼最近两次回国也慕名到那个早市去了好几趟，又买这，又买那。第一趟是买过两条鲜美的武昌鱼，快收市时以一共15元的便宜价格买来的，回去淋上料酒、淋上酱油清蒸，味道鲜美无比，又十分省事，让我这个平时不会做饭，只能烧得一壶好开水的归乡客也能为父母献上一点厨艺以表孝心，让他们也过一把“才饮长江水，又食武昌鱼”的嘴瘾。同时捎带脚也买了很多又便宜又新鲜的蔬菜瓜果，然后就满载而归了，否则东西太沉，胳膊就要提断了。

第二天我又来是给远在加拿大的孩子们买鞋买袜子买衣服，国外商场里的儿童鞋袜和衣服是品种又少，价格又贵，利薄的东西人家不卖，同时尺寸又很不适合中国儿童。最奇缺的就是童袜和童鞋，这些在北京的早市就都能买到，而且能货比三家。我光是童袜和自己的袜子就买了一大堆，让人家以为我要批发回去再零售呢。后来我接着买其他在别处比较奇缺的物品，比如在一位京郊口音的大姐那里买了几只能在内部点燃艾绒卷或香棍的小暖炉，它自带一个可以绑在腰间的小口袋。我偶尔皮肤犯湿疹，一片一片起红点，又痒又痛，西药中药都不管事，但用香炉烤烤就能好了。小暖炉的其它功能还有很多，如暖胃，暖腰，暖腿，美容，熏蚊虫等等。同时，那家大姐的艾绒卷也比药店里便宜三成以上。

我又在一个山东口音的倔强农民那里买了两把高粱穗捆成的扫帚，这种过去很流行但现在很难买到的扫帚是老娘非要买的，说商店里卖的塑料丝做的扫帚又不好握，又不好扫（龙眼专业术语：不符合人机工学）。我说那个农民很倔强，也很有意思，是说他就是不肯降价，就一句话：看看我这扫帚扎得多结实，你到哪里找去？我想他说的倒也不假，就连买了两把，可一分钱也没划下来，很有挫折感，但其实商场里不也没法划价嘛，还是早市给惯的。

最有感触的是在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北京那里，为老婆大人买了几盒多年不见的防治手脚裂口的蛤蜊油。现在河里的朋友不知还有谁听说过这种东西？知道的请举手。蛤蜊油是一种很‘古老’的护肤霜，盛放在一对贝壳（俗称蛤蜊）里面，有一种特殊的香味，是八十年代以前在人民大众中普遍流行的护肤用品。那个卖蛤蜊油的人一听口音就是家住北京胡同的老北京，长得有点象当年的著名相声演员石富宽（侯耀文的搭档，郭德刚搭档于谦的师傅），估计是下了岗没工作，搞了些蛤蜊油来卖，连个固定摊位都没有，只是站在马路中间，脖子下挂着一串一串的蛤蜊油，自编自唱到：“快来看，快来买啊，当年最有名的蛤蜊油啊，手裂脚裂一抹就好呀，快来看，快来瞧啊、、”

我很想和他攀谈两句，一是因为他的长相很面善，二是他不象很多下岗的北京人那样宁愿在家吃老本游手好闲也不愿出来干些所谓不太体面的工作（龙眼当年在大学的宿舍里就撂得一手好地摊，后来在国内外的体制里混真是屈才了）。我就开玩笑逗他说“这种蛤蜊油不是早就绝迹了嘛，您这是什么年代的存货呀？还能用吗？”

“人家一直在生产，都多少年了，是上海的一家国营企业，可他们竞争不过外资和合资的公司，没钱打广告，谁还知道呀？”那位老北京边继续吆喝，边向我解释着。于是我也买了几盒，一半是真的需要，另一边也是希望对这个自强不息的老北京，和那家自强不息的老牌国营企业给点小小的鼓励，我的率先购买引来了其他不少顾客，搞得我跟“托儿”似的，就赶紧走了。

两次回国要说对北京有什么最生动的印象，不是鸟巢、不是大剧院、不是水立方，不瞒各位，我根本就没去那些地方，时间有限，北京又是那么大，只能先捡最该去的地方去，就去了天安门、后海、南锣鼓巷这些最体现老北京特色的地方。北京是古都，既古朴典雅，又汇聚全国各地的芸芸众生，所以去那些地方最能体会北京的生动生活。而另一个留下生动印象的地方，就是京东团结湖的早市了，因为那里也是汇聚全国各地芸芸众生的生动生活，而且是更加贴近真实的生活。

可就在我在加拿大的家中使用着从那家早市买来的暖炉和蛤蜊油，沉浸在对团结湖早市的回忆的时候，却在老娘的电话里听到她老人家一声叹息：“唉，团结湖早市被取缔了，以后再也买不到又便宜又新鲜的蔬菜副食了，距离又远，将来的日子可怎么过呀”我父母的日子当然一下子就不好过了，附近只有一个小菜市场，价格又贵又不新鲜，老爹老妈都七八十岁了，再让他们挤公交车到很远的其他农贸市场去买菜恐怕又危险又折寿，但要给父母寄钱过来，让他们每次打出租去买菜又怕被骂烧包。同时，我立刻又想到如果早市就这么被取缔了，那里面的那些农民、下岗市民和小业主们的日子该怎么过呀？那个卖蛤蜊油的老北京的日子该怎么过呀？反腐肃贪当然是振奋民心的大好事，但柴米油盐更是关系民心的大事情，是草率不得的。

问到取缔早市的原因，据说是街道两边居住的居民很有意见，讲早市很早就开始，又吵又脏又乱又不安全，所以当地居民激烈反对，因此就被取缔了，而且执行得十分坚决，十分‘讲求实效’：警车把马路的两头一堵，谁来卖就抓谁。

龙眼认为取缔团结湖早市的理由还是很充分的，都是群众，来早市卖东西买东西的农民和市民是人民群众，而马路两边的当地居民也是人民群众，那么如何既解决双方群众的需求，又化解双方群众的矛盾，这其实很能说明群众路线到底应该如何执行？在执行群众路线的方式方法上，龙眼认为要切忌落入二元对立、非此即彼的矛盾陷阱中去，这是西方的多党政治一个很突出的弊端，具体就是两派政党以某个社会问题为标靶，如同性恋婚姻合法化，吸毒合法化，枪支合法化等，各拉一伙群众而互不相让，甚至挑动群众斗群众，以此制造影响，拉拢选票，但因为斗争激烈，一些问题往往长时间得不到解决，最后往往不了了之，造成其国家治理‘有政无治（非龙眼语）’的弊端。

而这方面本来恰恰应该是共产党一元化治理的强项，‘群众路线不是简单的跟着群众走的路线，而是领着群众走的路线’（龙眼语）。就是要充分认识他们各自的需求，以高度的政治智慧来满足他们的需求，同时来化解彼此的矛盾。

具体说，难道非要在团结湖等‘小区早市’‘马路早市’该不该取缔的问题上，搞非此即彼的二元对立吗？就不能跳出这个命题，找到其他的解决办法，既解决了广大农民和市民的低端消费的供需矛盾，又做到尽量不去干扰附近居民的正常生活吗？

比如龙眼能想到的解决方法就是：早市应该搞，但不应该在居民小区里的马路上搞，而应该在其他地方搞？在哪里搞呢？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龙眼说出三个地方来，给大家抛砖引玉，砖头我来接，玉石领导们捡。

第一个地点就是团结湖公园。公园公园，当然是公家的乐园，属于人民大众的娱乐地方，公共领地，那么早上开放两三个小时搞早市应该不过分吧？也不会过分扰民吧？如果嫌团结湖公园太小，装不下那么多人不要紧，从那里先往北再往东就是朝阳公园，那地方够大了吧？也不会太扰民吧？除了对来这里早锻炼的人有干扰以外。但来朝阳公园早锻炼的也多数都是大爷大妈，本身就是早市的消费群体，锻炼之余再买买菜，一举两得，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吧？至于清洁和管理的费用问题，可以通过收取少许摊位费，并组织志愿者的形式尝试解决，或者实施由摊贩分片包干，走前清理的责任制方式，总要想些办法出来吧?

如果再觉得朝阳公园太小，没地方，那么附近还有一个更大的地方，现成摆在那里，而且实至名归：农业展览馆。

农展馆、农展馆，农展馆不去展农，还叫馆吗？难道农展馆的地盘上非要展览饭店、酒吧、夜总会和‘天上人间’才叫合理吗？这叫什么农业展览馆？干脆叫非农展览馆算啦。龙眼觉得农业部作为落实习总群众路线的最好措施就是把农展馆的特定地段（如门前广场和内部人行道）在特定时间里来开放办早市，这样的话，农展馆才叫实至名归，广大人民群众也一定会皆大欢喜，拍手称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