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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情圣迷踪——仓央嘉措【上】 -- 京华烟云AM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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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情圣迷踪——仓央嘉措【上】

    在那东山顶上

    升起皎洁的月亮

    玛吉阿米的面容

    渐渐浮现心中......

    这是一首有名的诗,它产生于三百多年前,后来甚至还被谱成歌曲广为传唱。但是,诗中那位面容如月亮般皎洁的“玛吉阿米”却并非具体的人名——藏语中,“玛吉阿米”的意思是“未嫁的姑娘”,至于她究竟姓甚名谁,早已无法考证明白,也许永远成谜。

    诗的作者也是个谜一般的人物。公元1682年,西藏历史上的一代英杰——五世达赖罗桑嘉措圆寂,他生前苦心培养的继承人、精明强干又雄心勃勃的西藏摄政桑结嘉措继续假借五世达赖之名统治西藏,秘不发丧达十五年之久,直到公元1696年,天下共主康熙才终于得知。皇帝雷霆震怒,威胁说要“檄云南、四川、陕西之师,见汝城下”,桑结嘉措惶恐之余不得不向朝廷认错,同时将一个早已选出但被他秘密隐藏在民间的少年宣布为五世达赖的转世灵童,他便是这首诗的作者,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

    其实,仓央嘉措并非他的本名,而是其上师五世班禅为他授戒后起的法名。这个后来被称为仓央嘉措的孩子,据考证于公元1683年生在西藏南部的门隅地方,如同历史上许多具有神奇故事的人物一样,传说他诞生时出现了许多祥瑞的征兆,小时候也异常聪明,从三岁起就能写字诵读,并自制献给神佛的供品,给派人寻找五世达赖灵童的桑结嘉措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据说,当时围绕这个被认为是转世灵童的孩子的归属问题,西藏和不丹方面的争夺曾十分激烈。

    被桑结嘉措迎入拉萨后,在家乡自由自在惯了的仓央嘉措,很快便难以忍受木偶般的傀儡生活和无休止的清规戒律,遂把主要精力投入到社会游历以及诗歌创作中。做为一名宗教领袖,其作品竟然以情诗为主,自然在西藏僧俗社会引起了巨大争议。

    传说,这位年青的神王兼诗人秉性多情,常常偷偷溜出布达拉宫,跑到民间与情人幽会,而民间对他也颇为欢迎,那里不仅有他仰慕的姑娘,而且还为他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创作灵感,因此佳作频出。但后世许多人并不同意这种说法,而是认为仓央嘉措并非如凡夫俗子般沉浸情欲,更不会破戒,他不过是在花丛中体验“色即是空”的境界而已,那些貌似情诗的作品其实都饱含着佛理。

    根据一些民俗学者的研究,在传统上,旧时的西藏世俗家庭对女儿与大活佛发生亲密关系其实并不排斥,反而颇为自豪,也许认为这样就可以沾染上活佛的一些神性吧,他们甚至会把自家房子的外墙整个刷成黄颜色以示炫耀——在繁华热闹的拉萨八廓街上,至今还保留着这么一座黄房子,里面是一家藏式餐馆,而其店名不出我们所料,就叫做“玛吉阿米”。

    公元1705年,拥立仓央嘉措的西藏摄政桑结嘉措被其政敌杀死,失去依靠不久,作为上层斗争的牺牲品,我们的年青诗人终于被康熙皇帝废除达赖封号,随后在“执献京师”途中于青海湖畔离世,享年仅二十三岁(一说二十五岁)。

    孤独的青年、叛逆的上师、卓越的诗人、风流的情种,悲剧的一生......随着时间的流逝,笼罩在仓央嘉措身上的迷雾不仅没有散去,反而越聚越多。

    政敌当年早已将他存在的痕迹彻底抹去,身为藏传佛教的领袖,他竟然连自己的灵塔都没有留下;而生他养他的家乡,现在已位于被印度控制的藏南,一个普通中国人根本无法到达更不用说去祭拜的地方;并且,他去世后还顶着“假达赖”的贬称长达七十余年,直到乾隆时期由六世班禅说情,朝廷才默认了他曾经的地位。

    但仓央嘉措却又并没有被历史之沙湮没,拉萨民间仍和几百年前一样传诵着他的故事,他出生的地方仍被藏族人民顶礼膜拜,内蒙阿拉善保留着据说是他的留下来的遗物——当地传说他并没有死在青海湖,而是逃了出来四方游历,最后终老于此。而在拉萨遥远的东方,在那真正的东山顶上,巍峨险峻的横断山脉之间,则是仓央嘉措灵魂的归宿,他的转世灵童正是降生在那里——川藏线上一个十分重要的交通枢纽,有着“世界高城”之称的理塘。

    近年来,随着传播手段的发达,对仓央嘉措的崇拜已经发展成为一个独特的文化现象,他也由一位悲情神王变身为情天大圣,他的诗歌以及号称是他的诗歌被人们广为流传,比如下面这首:

    那一天,闭目在经殿香雾中,

    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转动所有经筒,

    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啊,

    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意境很美,而且据说作者就是那位情圣诗人,只是,笔者查阅了手头所有正规出版的仓央嘉措诗集,也没有找到这首诗。

    对了,朱哲琴有一首《六世达赖喇嘛情歌》,有空可以听听。其实,所谓的《那一天》就是1997年朱哲琴《央金玛》专辑中一首名为《信徒》的歌词,词曲作者何训田。或许因为《央金玛》中还有这首《六世达赖喇嘛情歌》,因而该歌词便被误认为是六世达赖喇嘛写的情歌。

    下面,让我们先从他的出生开始吧,尽量还原一个做为历史人物而非大众偶像的仓央嘉措。

    仓央嘉措的家乡在藏南的门隅,现在那里已经被印度占据,可按照当年的行政区划,门隅应该属错那宗也就是现在山南地区的错那县管辖。但无论从人口结构还是从文化习俗,门隅都更接近自由奔放的工布(现在的西藏林芝地区)而非古老严谨的山南,藏语里“门隅”的意思是“门巴人的地方”,有学者考证说仓央嘉措本人就是门巴人或具有门巴人的血统,但这种观点还没有得到一致认可。

    仓央嘉措于公元1683年出生于门隅当地纳拉山下域松的一个普通农家,这个孩子的本名并非仓央嘉措,后者只是他出家时起的法名,他原本叫计美多吉协加衮钦。人们认为他的家庭信仰的是红教即藏传佛教宁玛派,他的曾祖父还是一个有名的红教喇嘛。据说计美多吉协加衮钦诞生时,周围曾出现许多奇异征兆,观者犹如身处IMAX影院一般:

    虹彩空横、天雨神花、异香扑鼻,有许多穿戴华丽宝石的神男神女展现在天幕之上,随即又显现出身着披风和头戴通人冠(藏传佛教僧人所戴的尖顶帽)的众多喇嘛给新生的孩子沐浴的景象。仓央嘉措刚出生落地,大地震撼三次,突然雷声隆隆,降下风露花雨,枝绽花蕾,树生叶芽,七轮朝阳同时升起……

    又说计美多吉协加衮钦很小就能回忆起前世的信息,具体在什么地方,是什么名字,种姓、家族、颜色、相貌等等,无一不准确。尤其神奇的是,他刚会说话就讲:

    “我不是小人物,而是三界怙主、殊胜尊者罗桑嘉措(五世达赖喇嘛的名字),我是从拉萨布达拉宫来的,所以要尽快回去,我已经把桑结嘉措和众多僧侣抛弃得太久了,也应该去朝见大昭寺的觉卧佛像了!”所谓“觉卧佛像”,便是大昭寺中珍藏的释迦牟尼十二岁等身像,据说当年由文成公主从大唐带入,是西藏的最高瑰宝。

    见此情形,旁边人惊奇地问孩子:“你到底是什么人呀?”他说:“我便是罗桑嘉措,虽然西藏有那么多人,但我的权力比他们的都大,现在我要到布达拉宫去了。”

    这些传说在民间传流开来,也慢慢传到了第司桑结嘉措的耳朵里。

    桑结虽然隐瞒了五世达赖去世的消息,但他也明白自己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因而也做好了备案,那就是暗中寻访师父的转世灵童,将来一旦皇帝发现自己欺上瞒下的行为,就把灵童推上前台顶雷。因此当他得知藏南门隅有个小孩很神异的消息,便派出了自己的使者前往调查。

    不过,桑结嘉措派去鉴别转世灵童的使者却接受了当地宗本(相当于县长)的贿赂,最初并不想认定计美多吉协加衮钦的灵童身份,因为这名县长与不丹法王私下勾结,十分想把孩子弄到不丹去当活佛。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当时,西藏与不丹正处在冷战之中。不丹信仰朱巴噶举派(白教的一支),朱巴法王掌握着政教合一的政府,而西藏是黄教当权,以五世达赖和四世班禅为首的黄教教廷对曾与自己为敌的噶举派严厉打击,引起不丹方面强烈不满,双方的关系每况愈下。

    到了公元1656年,当时和硕特汗国的创建者固始汗刚刚驾崩,他的儿子们为了树立自己的声望,决定联合对异端不丹发动圣战,由西藏地方政府为蒙藏联军提供后勤支援。西藏军队开始进展顺利,于1656年7月攻入不丹东部门域的本塘。但是,不丹的气候与西藏完全不同,相对要湿热许多,联军的许多官兵没多久便患了病,藏军最高领导——执掌和硕特汗国政务的第司索南饶丹病得尤其厉害,不得不返回西藏休养,最后病死于拉萨。

    他一走,联军的后勤供应很快出了问题,陷入不利境地,被迫与不丹军开始了拉锯战。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病死,蒙藏联军渐渐难以忍受,于是藏传佛教萨迦派(俗称花教)法王出面调解,交战双方达成了停战,西藏军队灰溜溜地撤离不丹。

    后人认为,与不丹的战争是进兵藏区以来,和硕特蒙古军第一次遭到重大损失并且未能取得胜利的战争,他们战无不胜的神话就此破灭,汗廷的威望在藏人心中也开始下降。和议达成后,西藏与不丹双方仍然勾心斗角,想方设法拆对方的台,桑结嘉措为五世达赖喇嘛暗中寻访转世灵童之事并没能瞒过不丹的细作,当时正执掌国家权力的不丹摄政王随即指示,一定要想方设法搅黄这件事。

    巧合的是,西藏与不丹这两位摄政王竟然所见略同——前任朱巴法王圆寂后,不丹摄政王同样隐匿了丧事,而他的功力比桑结要高得多,西藏摄政只瞒了十六年就被迫曝光,而不丹摄政竟然在长达六十年的时间里圆得天衣无缝,直到他的统治已经固若金汤,才对民众公布了朱巴法王离世的消息。从此以后,不丹便进入了宗教领袖和世俗君主的双重领导体制。很可能,桑结嘉措的最终理想也是搞出这么一套制度吧,只是后来造化弄人。

    我们还是回到主题。据说,被不丹当局收买的西藏使者为了从心理上打击孩子的父母,甚至对他们进行人身攻击:“你们这些白痴怎么会生出灵童?如果说他是灵童,岂不是诅咒我们的五世达赖喇嘛,希望他不存在,希望他不超生?”又对他们的儿子说:“你这小子,常说布达拉、布达拉有屁用,布达拉已被火烧毁啦!”

    但是,西藏使者们又不得不遵照桑结嘉措的命令,对可能是灵童的孩子履行法定手续,按照宗教规矩,候选的小孩必须能从众多有差别的物品中辨别出自己前世使用过的那些,才有可能是真正的灵童。首先,使者们拿出两幅唐卡,分别画有黄教祖师宗喀巴和五世达赖肖像,问他:“你认识这个吗?”计美多吉协加衮钦看着五世达赖的唐卡,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

    他还辨认出五世达赖用过的金刚撅,而当人们拿出藏传佛教祖师爷莲花生的雕像,以及嘎玛嘎举派(白教的一支,受黄教敌人藏巴汗支持)最高首领噶玛巴的雕像后,孩子立即将前者置于头顶,而将后者放在胸下,随后他又辨认出了西藏地位最高的乃琼护法神的弯刀和哈达,又认出了五世达赖喇嘛曾使用过的本子。

    当使者把达赖喇嘛和其他高僧的帽子给孩子看时,他立即把达赖喇嘛的帽子戴到自己的头上;他还认出了一把五世达赖用过的陈旧小刀,并拒绝用新刀子交换;当人们拿着两个牛角让他看,他正确地选择了五世达赖用过的那个;人们拿出两个茶碗,他指着其中五世达赖曾经用过的那一个说:“我的茶碗是这个。”

    总之,每次辨认五世达赖喇嘛的遗物时,他都能准确无误地识别出来,而且进餐时,总要先敬神灵,然后才用餐,甚至抓糌粑的姿势也同五世达赖一模一样,这使得前去辨认的人无可奈何,众目睽睽之下不得不承认了计美多吉协加衮钦的灵童身份,随即将情况上报西藏摄政桑结嘉措。

    是现在公布灵童已经找到?还是等纸里包不住火时再说?思想矛盾中的桑结嘉措考虑再三,他终于决定还是缓一缓再说,布达拉宫的宝座自己还没有坐够呢。于是他发出密令,藏军部队随即集结出动,将五岁的计美多吉协加衮钦全家带到一个叫囊噶孜的地方。

    从此以后,幼小的仓央嘉措便被西藏当局以转世灵童的身份秘密保护起来,不丹法王等外来势力也被迫放弃了劫持企图,他们并不想与西藏地方政府发生正面冲突。

    从后来零星的记载来看,被安置在秘密地点的仓央嘉措一家的生活并没有受到第司桑结嘉措的过多干涉,当然我们也可以认为,桑结只是把这孩子当做一个备胎,加之政务繁忙,根本就没精力理会他。仓央嘉措的童年时光很可能如同普通孩子那样过得无忧无虑,调皮捣蛋的他也可能像普通孩子那样被哥哥姐姐暴打。在一本他的传记里中,长大后的仓央嘉措曾回忆说:

    “当我幼年在父母跟前的时候,我家村后有一座坐北朝南的石山。一天,我去那里和几个小孩一起玩耍,突然我的姐姐曲珍找过来了,见我顽劣,她就抓住我脖子上系的班禅大师所赐的护身结,把我拽到一片扁平的磐石上,翻过来掉过去,一顿狠揍。因为我当时光着身子,姐姐下手又重,所以前胸后背的体形都印到岩石上去了,她看到后也后悔不已……”

    这一住就是九年之久,等到他离开时,已经十五岁左右了。藏区的孩子发育早,随着年纪的慢慢增长,已长成为翩翩少年的仓央嘉措,很可能在这片自由的土地上经历了其人生中第一场恋爱,这在他的诗歌里似乎也留有痕迹:

    “我同爱人相会的地方,在南门巴的森林深处,

    除去巧嘴鹦鹉,哪个也不知道。

    会说话的鹦鹉啊,请不要到十字路口多话。”

    据说他初恋情人的家住在附近的琼结(今天西藏山南的一个县),二十世纪上半叶,英国著名政客兼藏学家查尔斯.贝尔爵士在其著作《西藏的过去和现在》里写道,西藏人都以为,若是这位达赖喇嘛娶了他那从琼结来的爱人,他的子孙一定强大无比,甚至能统治世界。可惜造化弄人,他们最后并没有双宿双飞。殖民思想浓厚的贝尔还不无恶意地揣测道,后来清廷支持拉藏汗处死仓央嘉措,也许就是为了消除隐患吧。

    后来,已成为西藏神王的仓央嘉措,看着拉萨熙熙攘攘来往的各地人群,突然又想起了自己的初恋情人,他无限伤感地写道:

    “拉萨的人群当中,琼结的人最漂亮。

    我最中意的伴侣,她家就住在琼结。”

    就在仓央嘉措恋爱及失恋期间,公元1696年,康熙御驾亲征深入蒙古高原,讨伐桀骜不驯的准噶尔博硕克图汗噶尔丹,双方随即爆发了著名昭莫多之战,最后准军大败,噶尔丹大汗仅以身免。战争中清军擒获了大批准噶尔俘虏,就是从他们口中,皇帝震惊地得知五世达赖喇嘛竟然早已不在人世,之前黄教教廷以达赖名义发布的那些所谓法旨,其实都是第司桑结嘉措矫诏而为。

    由于桑结在清准战争中明显偏袒自己的老同学噶尔丹,不但派出济隆活佛(即六世功德林活佛)去清军中捣乱,让在北京担任僧官的伊拉古克三活佛暗中搜集清方情报并泄露给准方,连西藏的武装喇嘛也有好多加入了准噶尔军直接参战,清廷早就看他不顺眼。此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愤怒的康熙立即给桑结下了一道措辞极其严厉的圣旨,要求对方必须对此做出解释,皇帝特别声明,自己不惜对西藏开战。

    西藏地方当局自然没有实力与清帝国对抗,否则很可能引来灭顶之灾,考虑再三,惶恐的桑结嘉措不得不放下身段,低声下气地向皇帝解释,说自己匿丧也是迫不得已,为的是维护西藏的长治久安,避免因达赖喇嘛去世而引发局势动荡。桑结还向康熙保证,自己其实早就寻访到了达赖喇嘛的转世灵童,现在马上就安排他坐床继位。鉴于进军西藏的难度实在太大,而桑结又服了软,皇帝最后相信或装作相信了他的说明,此事便不再追究。

    公元1697年,正在扎什伦布寺潜心研习佛经的五世班禅突然接到同学桑结嘉措的来信,说师父业已圆寂多年,我因奉其遗嘱故秘而未宣,现在师父的灵童已经找到,并将迎接到布达拉宫坐床等云云,一直蒙在鼓里的五世班禅大惊,这才知道达赖已经逝世。不久之后,应桑结嘉措的要求,五世班禅在今天旅游胜地羊卓雍措湖畔的浪卡子,为达赖灵童剃度后授予沙弥戒,并正式收其为徒,取法名罗桑仁钦仓央嘉措,简称仓央嘉措。计美多吉协加衮钦的俗名从此不复存在。

    公元1698年,在西藏第司桑结嘉措的主持下,六世达赖喇嘛的坐床仪式在布达拉宫正式举行,仓央嘉措从此登上了历史舞台。与他的前世们不同,十六岁的西藏新神王从小生长在自由宽松的红教家庭,只是因为命运的作弄,才不得已登上了五世达赖留下的黄金宝座。从史料记载来看,这位少年对世人艳羡的神王位置毫无兴趣,学起黄教经典来也无精打采,他向往的是高墙外的市井生活,一有机会就偷偷溜出布达拉宫玩耍。

    据西藏史书记载,第司桑结嘉措对小达赖的教育十分严厉,除了让仓央嘉措拜五世班禅做上师外,还为他挑选了嘉木样等三名日常讲法的经师以督促努力学习,他们都是黄教中最德高望重的学霸。据说这几位老学究此后都被小神王弄得狼狈不堪——由于仓央嘉措经常逃学,他们不得不时刻警惕,一旦发现苗头就要跟在少年达赖喇嘛后面苦苦哀求他赶紧回去,以免摄政追究责任。这样几次下去,搞得老师和学生都无比痛苦。

    此外,桑结嘉措还亲历亲为,不仅亲自挑选甚至编写书籍要求仓央嘉措仔细阅读,而且对其日常行为严加管束甚至经常突击检查。据说有一次夜晚,仓央嘉措像往常一样晚上带着伺侯自己的小喇嘛,偷偷跑出布达拉宫玩,但不巧那天刚下了大雪,雪地上留下了清晰的足迹,得报后摄政立即命令身边护卫的铁棒喇嘛跟踪足迹拿回了神王。

    我们不知道,当午夜的迷雾中,仓央嘉措突然被带到桑结嘉措面前时,双方会有怎样激烈的言辞冲突。后人只知道,从西藏留下的记载来看,桑结嘉措没法严惩仓央嘉措,只能把后者关在屋子里让其反思,但那个跟过去的小厮便倒了大霉,被铁棒喇嘛活活打死,罪名当然是勾引主人不务正业。

    类似的事情,在仓央嘉措的诗作里似乎也有体现:

    “夜里去会情人,早晨落了雪了。

    脚印留在雪上,保密又有何用。”

    就这样,在背后那双严厉的眼睛的注视下,郁闷之极的仓央嘉措极可能产生了强烈的逆反心理。其实,考虑到桑结嘉措虽然才华横溢但却问题多多,比如娶妻生子、热衷权力、甚至欺骗皇帝等等,喇嘛们通常的戒律他大概也破得差不多了,因此,摄政师父恐怕很难为神王弟子树立什么良好的榜样,如同明末那位自身并不检点的杰出政治家张居正,一心想把自己的皇帝学生培养成千古一帝,最后却以悲剧收场一样,这种心理上的不平衡很可能让仓央嘉措和那位万历小皇帝感同身受。

    做为无言的反抗,仓央嘉措既不修法,也不争权,反而修园造林,寻芳猎艳。据说,他私自在布达拉宫正门旁边开了一道小门,夜间悄悄溜出,带上假发,穿上世俗人的服装,假名为少年宕桑汪波,混迹拉萨民间,过他的风流生活。

    布达拉宫身后有一座著名园林——宗角禄康,俗称“龙王潭”,传说六世达赖曾迎请女龙王墨竹赛钦并供奉在阁楼中。当年,仓央嘉措非常喜欢到此憩息,这里不但是他和情人幽会的地方,他也常常在此获得创作灵感,写下一篇篇优美的诗歌,那首最著名的《东山顶上》传说就是写作于此:

    “在那东山顶上,升起皎洁的月亮

    玛吉阿米的面容,渐渐浮现心中......”

    无论是否来过拉萨,许多人都知道那里有个“玛吉阿米”。

    尽管八廓街上酒吧茶馆林立,但东南角的那栋黄色小楼却在其中格外醒目,不仅因为周围房子多是白色而它却是黄色的,更因为它有一个美丽的名字——“玛吉阿米”,这个名字随着仓央嘉措的故事而永远流传。

    “玛吉阿米”直译为“未嫁少女”、“未嫁娘”,具体是谁已经不可考,也许她只是对六世达赖众多情人的一种抽象化泛指吧。据说八廓街的这所黄房子正是诗中这位少女居家之地,也有人说那是微服出行的六世达赖以少年宕桑汪波的名义与情人幽会之处。

    “住在布达拉宫里,是活佛仓央嘉措;

    进入拉萨民间时,是荡子宕桑汪波。”

    当年,有欧洲传教士曾来到拉萨传教,从而留下了西方关于仓央嘉措最早的记录。但是,对于这位禁欲到自虐的狂热神父们而言,放浪形骇纵意花丛的仓央嘉措简直就是欲望的化身,在写给罗马教廷的信中,他以非难的口吻形容这位年轻的异教徒领袖如何酗酒、赌博、举止粗俗,而且似乎还是双性恋,“少女,已婚妇女或者不分性别的容貌姣美之人,都难逃脱他肆无忌惮的淫荡。”

    但与此同时,传教士也不得不承认:“尽管如此,他还是深受西藏人民的爱戴。他们认为他违反教规是受到神灵的启示,来检验他们的忠诚。”事实上,许多藏人至今仍对世人将他们的教主当做情圣而愤愤不平,他们争辩道,仓央嘉措写的其实都是“道歌”而非情诗,诗中那些鲜活的女性形像以及细腻的心理描述不过是一种修辞手法而已,体现的是密宗修行者的一种观想,绝非现实意义上的爱恋,仅此而已。

    道歌还是情诗,暂且不论,起码在普通现代人看来,这些诗的含义似乎是既没那么晦涩也没那么复杂的,拉萨的黄房子也因而成为后世小资们的心中圣地。不知在这所后来挂着“玛吉阿米”招牌的黄房子里,达赖仓央嘉措亦或少年宕桑汪波当年是否也像今日的年轻人一样,白日纵饮,黑夜高吟。也许,他也只能通过放浪形骸来表达心中那点儿可怜的反抗意识而已,格萨尔王般轻裘长剑烈马狂歌的生活只是他永远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

    现在的玛吉阿米,南来北往的客人们在此萍水相逢,他们操着各式各样的口音,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留在每人心中的怕只有招牌上玛吉阿米的面容。上到顶楼,找一处不受遮挡的座位,叫一壶青稞酒,眺望着不远处的布达拉宫,时间便在小酌间不知不觉地流逝……

    【待续】

    通宝推:foureyes,常识主义者,可爱的中国,diamond,桥上,嘉英,西门飘飘,SleepingBeauty,上古神兵,光年,mezhan,
    • 家园 藏传佛教关键看达赖死了以后怎么转

      到底是转到美籍藏人身上,还是在西藏本地人身上……

    • 家园 不给张玛吉阿米的图吗?你肯定有,怕我们失望吗?
    • 家园 当今达赖持戒如何?

      他的英语算不错的呢。

      • 家园 应该不错,那么多年没传出什么作风问题。

        起码表面上。

        达赖喇嘛是不能娶妻生子的。其实藏传佛教跟汉地佛教一样,严禁止出家僧侣有性行为。格鲁派在藏传佛教界更是以戒律著名,作为教主的达赖当然要以身作则。

        许多人包括某些学者以为藏传佛教某些派别的出家人可以娶妻生子,或对某某活佛交女朋友或娶妻而惊讶,其实是不知道他们眼里的活佛其实是在家的佛教徒,当然可以谈恋爱或娶妻。

        藏传佛教数百年形成了现代社会前的一套精密完整的教学制度。民国学者李安宅经三年的藏区宗教实地考察后,认为藏地宗教教育制度可媲美西方的大学教育。一般的出家人从几岁开始就开始学习,经十几年的显宗经论学习训练后,才可有资格从事密宗修行。象达赖这们的活佛,从小开始,就接受多个名师的严格的、系统的经义训练,学术水平都不低。可以这么说吧,不讲境界,从学术水平来讲,达赖能把释永信这种水平的汉传佛教大和尚爆成渣渣!

        某著名的仁波切回忆当年的学习经历说,一年365天都在学习,每年只有一天时间跟父母见面,而那一天的上午还要学习,下午才正式见面。可以想像其中学习的艰辛和严苛。这些活佛大都是数岁即接受如此艰苦的训练的,而六世达赖则是15岁情窦初开充满叛逆的时侯,之前自由散漫,甫一接触刻板艰苦的训练,一下子肯定受不了,精神凌乱可以理解!

        拜上世纪达赖带领大批藏传佛教徒外逃所赐,这些人经印度辗转各国,在西方后大量接触国外文化,被迫或主动开展与国外各种文化的交流和传教工作,许多藏传佛教徒用外语包括英语传教授课,带动了藏传佛教在世界范围的传播。相反汉传佛教界在这方面有短板,缺乏世界性的人才,语言即是一障碍。正如莲花生大师预言所说,铁鸟升天,密宗大兴……。

        • 家园 对藏传佛教的了解不能靠金庸小说

          《蒋经国自述》( http://bjzc.org/lib/28/wxls/ts028098.pdf)提到他在塔尔寺看到的:

          “不过,那里喇嘛的私生活非常的坏。在那边差不多家里有三个儿子的,一定要送一个去做喇嘛,而那里的妇女,认为和喇嘛发生了性的关系,是最 光荣,同时也可以赎去一切罪恶的。所以,那些喇嘛,差不多都染有梅毒。”

          再附上一张当代达赖喇嘛的照片 http://www.lamatruth.com/fanti/common/upload/2013/08/13/1711213u.jpg

          见识一下当代达赖的伟光正形象

          藏传佛教确实有一套严格的教育体系。这在碧松法师的《雪域求法记》里也详细描述了。几年前我看过一套央视拍摄的记录片,里面也有辩经的场面。不过要说和西方现代教育媲美,显然太过不实!

          碧松法师提到,需要在显学的学习过程中获得“格西拉让巴” https://zh.wikipedia.org/wiki/格西拉让巴 的学位的喇嘛,才有机会在未来被提升为堪布,甚至具有成为摄政王(老达赖去世后小达赖还小时的西藏地方首脑)的资格。但是要参加格西拉让巴的辩经(在达赖或者摄政王面前的“博士答辩”),必须先做大布施——要布施数万喇嘛,需要数万银元——这是保证政权世代把握在贵族手中的机制。

          这和科举是一个意思——有经典、经典说得有道理、学经典要自幼开始、要苦历艰辛、要考试答辩(殿试)。但是实际上有机会入仕的,还得是家里有关系或者出得起银子的。《儒林外史》、《三言二拍》、《济公全传》等等民间小说里都嘲笑过这个机制。可见在汉地,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对科举还是看得很透彻的。

          在汉地,“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事情发生得多了,老百姓忍不住了,就要“起义”,要“勤王”,要改朝换代。但是在西藏,获得了格西拉让巴学位的喇嘛,就可以开始修炼密宗。那可就比蒋经国看到的“群众喇嘛”弄得高级多了,也恶心多了,自己看介绍吧,比如这篇 http://www.lamatruth.com/articles/?type=detail&id=904

          • 家园 扣帽子也要讲逻辑,你把自己绕进去了

            虽然金庸晚年后对藏传佛教的印象完全改观,但如果按照广大观众眼里的金庸的藏传佛教观点,以金轮法王、鸠摩智为首的喇嘛们无不是残忍好杀、狡诈多变的反面人物。起码在这个楼,本人正因为为达赖喇嘛说了几句好话而激怒了某些人,而阁下才正是符合金庸武侠小说的藏传佛教观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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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能分辨哪个在出家喇嘛吗?你看得没错,在家人也可以称喇嘛外链出处

            图片中这两位都是汉地人眼里的”活佛“然后答案是:左边那位是出家喇嘛大宝法王,右边那位是宗萨蒋扬钦哲仁波切。前者是光头,藏地的出家喇嘛都留头发,原因一个字——”冷“,而大宝法王住在炎热的印度。宗萨仁波切是秀顶。

            宗萨仁波切虽然是在家喇嘛,但也是德格宗萨寺的寺主,蜚声国际的藏传佛教精神领袖,他在寺院讲法时,往往下面一水的出家喇嘛。点看全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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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凡是穿了绛红色衣裙的人都是出家人,绛红色衣裙也不一定都是僧衣袈裟”——“你见或不见”的作者如是说外链出处

            至于阁下提供的“达赖的伟光正形象”照片,吐曹无力,你确认对达赖有杀伤力而非相反?

            最后,阁下以碧松法师的《雪域求法记》为例,揭露了藏传佛教考试的“黑暗”,这点不可否认。藏传佛教整体上,还是一种“贵族教育”,但考虑到历史原因,它本来就源于“封建社会”,这点上不能要求太多吧?即使这样,也能让平民子弟学习完全部学业毕业并取得相应学位的,但是平民想往上到政治、宗教上层是会遇到天花板。

            藏传佛教的辩经等考试,布施并不是必需程序。例子中举的格西拉让巴的辩经需要“先做大布施——要布施数万喇嘛”,就是开始碰天花板了,然而为什么要作那么花费巨大的布施,也正是因为藏传佛教考试的优越一面——公开,这点比现代教育答辩场面不够公开透明,成绩掌握在数人手中在制度设计上好些呢?

            况且碧松法师身为汉人,不也取得了藏传佛教格鲁派格西(相当于博士)的最高学位?他在这里是对藏传佛教教育制度某个弊端的批判,而不是对整个教育体制的否定。现代教育制度就没有黑暗?

            李安宅是现代藏学的先驱,本身经过西方现代教育的培训,对藏传佛教寺院教育与现代教育制度有过较全面的比较——

            就教育作用来说,有下列优点:

            与现代教育不同,没有只传授表面知识的毛病,而是道德与理智并重的。

            关于纪律方面,既要求学生,也同样要求先生,纪律是两者共同的信条,不似现代学校那样,只管学生的纪律,对于教师则准则不同。

            不管学生,还是老师,两方面都是由于对知识和灵性的共同要求而自动结合在一起的。这样,就不会受分数制度和商业空气,如学费、薪资、自然升级等方面的限制。

            守则,不管在学术上,还是其他方面都是严格的,绝无个人照顾的余地。

            不管是学生,还是老师,都享受个人调整的自由,排除了群众制造的形式主义限制。

            公开辩论、群众考试、公开演讲,使得参加的人,都能得到标准化的锻炼。这个过程不仅影响学生,而且影响教师。假定一个人能证明自己的论题,甚至是一个新的论题,这论题就变成了公共财富,因为那是在公共场合下证明了的。这里没有妄想理论的余地,或只是个人满足,而被视为某种“自由思想”的货色。

            注意力集中在某一问题上需要多少时间都可以,这里没有填鸭式的教育,没有让你太忙的感觉,也不需要多么积极。

            但同时李安宅先生也指出了藏传佛教教育的弊端——

            第一,在寺院教育的内容方面,限制太多,不能使学生得到与社会交往的必要知识,每个人都受限制,每个人都被学藏文书写体的具体困难所限制,一方面每个人都是演说家;不管是识字的,还是文盲;另一方面,甚至学者,都怕写信或写短文,以便达到一般的思想交流。最严重的问题,是知识和学者都集中在寺院里,使一般群众完全没有受教育的机会,就连寺院也在一般文化面前处于危险的境地。藏族人民也知道,佛教在印度和中国的新疆,都被伊斯兰教替代了,他们也知道,伊斯兰教商人的优势,远远胜过他们的经济。他们更关心西方的传教工作在西藏的边缘上,他们自己则不能在其他国家和地区进行交互影响。这一切都说明他们自己应该更有效地提高生产水平和文化水平,以便他们的宗教可以兴盛。

            第二,不管藏族宗教有什么优点,就一般群众来说,就许多喇嘛来说,不能不承认他们都被巫术所淹没,不再能够利用科学对于自然界进行有效的适应。

            所以,正是了解了藏传佛教育的利弊,李先生及共夫人后来还成为藏区现代教育的先驱——“参与创办拉卜楞小学、昌都小学、拉萨小学及西南民族学院”。

            有兴趣了解藏传佛教教育制度的最简单方法,推荐台湾【@宗萨原人】的制作的《雪域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系列图片,号称只要十分钟就可以了解“宗萨佛学院是怎么考试与培养师资的”,从中也可以了解为什么李安宅先生会把藏传佛教的寺院教育跟西方大学制度作比较外链出处

            你给的链接除照片那张,这几天都打不开,但也能猜到是什么内容,看过,不再评。

          • 家园 一直在听阿姐鼓,没想到是这个来历
            • 家园 何训田当年写这首歌的时候,根本是道听途说

              “我姐姐十三四岁就到西藏去了,后来哥哥也去了。他们回家的时候,总要讲述许多西藏的事情。有一次,讲起一个‘阿姐鼓’的故事:‘这个鼓,用的是一张少女的皮,她本身是愿意做奉献的,所以就选中了她作这个鼓。’我听了这个故事后,觉得很震撼。现在写的歌词是很隐讳的,如果不讲,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小姐姐不见了,妹妹就去寻找她,寻找的途中,遇见一个老人告诉她六字真言,她继续寻找的时候,天边传来了鼓声,她也明白了这件事……”

              当年为了装B,完了整整10快大洋买来专辑,因为据说获得国际大奖,很高大上。作为学生党也算拼了,然并卵,不明觉厉,似懂非懂。

              后来看到对这首歌的介绍,跟许多人一样,整个人都不好了——阿姐鼓,通常的解释是

              “在西藏的文化传统中,意味着一面以纯洁少女的皮做的祭神的鼓:人皮鼓。这是现代西藏早已废除了的酷刑。”

              直到看到谈锡永先生的《密宗百问》,总算对阿姐鼓有了真正的了解——

              “密宗复有许多法器,用人骨人皮造成,那是否清净,抑或跟巫术有关?

              不错,密宗的确有一些法器用人骨人皮造成,如主持法会不可少的手鼓,即为人骨人皮所制,又如盛甘露供佛的盛器,即由天灵盖骨制成,故称为“颅器”(藏音“嘎巴拉”),复如用处女胫骨制成的箫,专供驱魔法之用,闻者亦必以为恐怖。

              然而制法器用的人皮人骨,却并非可以随意取用,必为死者生前有此发心,死后将皮骨捐献,然后才用之为制造法器的材料。 现代人死后有捐肾者,有捐眼角膜者,虽有不少人排拒此举,认为少一角膜少一肾即非“全尸”,但亦有许多人愿意捐赠,这些人的发心,即跟捐皮骨用作法器者相同。倘认为皮骨恐怖,是则又何以不认为肾与角膜恐怖耶?………用这些法器的目的,是表示无常。人类最大的痛苦,其实是在追求“常”。希望长生不老,是追求常……有此追求是故便多诸烦恼。倘能令人心生警惕,知常实不可得,那便可以增加他们学佛的信心。

              昔净土宗印光法师,于年初一下山访诸弟子,对人人均赠一“死”字,并非有意触弟子的霉头,只是示之以无常之理耳。无常乃释迦“三法印”之一,不知此理,虽念佛一生亦不等于已为佛门弟子,是故印老慈悲,对弟子加以鞭策。能如是理解,则对密宗法器实不必大惊小怪,视为邪术巫术也。”

              其实类似的还有人体骨架、人体标本,现代人已习惯看作是现代医学不可缺少的教学工具。但我们有没想过,一个从未接触过相关知识的古代人或鄙野愚夫,听闻人体骨架、人体标本或人体器官移植,多半会惊骇莫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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