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春秋经》与《左传》中的无名之辈 -- 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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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就像楼下说的: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下香港问题

                        当时开始谈的时候,顾忌香港居民恐慌问题,释放出一些善意,并且采用缓兵之计,说五十年不变,当代人智慧不够,留待后人解决等等,这是可以的。

                        而后来邓直接说香港一定要驻军,香港也没什么恐慌,说明原来的估计是有误差的,就应该对五十年不变及时调整,以继续测试。

                        如果觉得时机不对,贸然行动贻人口实,那么彭定康搞选举直通车时那就是天赐良机,既然你做的初一,那么别怪我做十五,而且当时由于国际经济疲软,逃亡加拿大的盲流在国外吃瘪以后也回心转意纷纷回港,同时大陆经济飞速发展,起飞已成不可阻挡的定局,香港这个窗口作用已经不存在了,这个时候果断调整对港政策,布局香港各层次亲中人士卡位,而不只是对彭口诛笔伐,以打口水战为功,断不至于像今天这样束手无策,坐看民心流失,这不是当时执政者的懒政又是什么呢?

                        通宝推:桥上,
                      • 家园 所以就存在一个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问题

                        并不是所有的“留给后人解决”的问题都是当时可以解决的

                        并不是所有的“留给后人解决”的问题都是当时不可解决的

                        关键在哪里:

                        当时是不是像“说的”那样。

                        官员不可懒政,

                        同样,

                        讨论者不可懒论。

        • 家园 子产是弱势执政

          真正的大佬是子皮(罕虎),子产是代子皮站在台前而已。他们哥几个包括公孙黑和子南全是出自郑穆公,号称七穆。公孙黑是一家之长,子南却只是游氏的小宗,身份地位无法与公孙黑相比。七穆中子产家算弱的,其他几家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伯有、公孙黑、丰卷都能祸乱郑国,甚至危胁子产的安全。没有子皮的保护,子产早被流放了。没有子游(游氏家长)的同意,他也不能流放子南。而公孙黑也只有其他六穆保证其子和印氏的地位的情况下,才同意认罪自杀。子游算是七穆中的贤人,与子产关系也很好,是师生和接班人的关系,即使如此也曾为难过子产。七穆是一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子产根本就动摇不了这种政治格局。

          晏子同样如此,在他背后,国、高、鲍加上后起的陈氏都比他强大,那个时候公室已弱于世卿家族。他服从于弑君的崔抒,在栾高国鲍的内乱中哪一方都不敢参与,他又比子产強多少呢?

          • 家园 晏子在内乱的时候还是勇敢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的

            当然正如你所说,在那样的一仆多主的政治环境下,想有所作为很难。

            但想子产这样处理问题,显然是放弃了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听任他们胡闹,所以确实不值得钦佩。

            借古喻今:同样面对米粮胡同,叶、杨以及那些军头那些太子党,江胡就没有习果断,当然习也是赵家人身份,但相比来说,他爸在政坛不也是“弱宗”吗?他本人当年可是从军委机关踢出去的。

            所以说,环境险恶是一回事,能不能发挥自己的政治才能又是一回事。

            故此我认为子产只能算二流,够不上一流。

          • 家园 晏子的政治成就根本不如子产

            除了那些作秀外他有什么制度硬通货能和子产相提并论?

    • 家园 十五、见识

      小人物虽然很难掌握自己的命运,但也有自己的见识,《左传》中就记载了几则小人物有大见识的例子。

      头一位这类小人物是个拉车的。汉初,曾有位历史上最厉害的拉车的,叫娄敬,他从齐国输送东西去陇西,经过洛阳。到了洛阳,他卸下拉车的绳子,直接去觐见刘邦,献策定都长安,自此在汉室开国功臣中占了一席之地。而这里这位拉车的“重人”,就没有那样的野心,只要自己的建议能实现,他宁愿继续拉车。

      这位无名的“重人”是晋人,当时梁山发生了山崩。这梁山是晋国的“望”,所谓“望”,是一种对名山大川的祭祀,同时也指相应的那些名山大川。当时人认为,这些名山大川是和国运相连的。

      因为梁山山崩,晋景公派传车紧急召见一位大夫伯宗。半路,传车遇上一辆人拉的载货车(重),伯宗喊:“让路,传车!”,拉车的那位“重人”却告诉他:“等我让开,还不如你绕过去快呢。”。

      伯宗就问这位“重人”是哪儿人,“重人”告诉他:“我是绛人。”,伯宗再问“绛”有什么消息?“重人”说:“梁山垮了,要召伯宗去商量。”,伯宗又问“重人”可能怎么处理,那人说:“山上土松了,自然会垮下去,能怎么办?国大多是寄居在大山大河边上的,所以要是山垮了、河没了水,国的主上就会停办宴会,不穿染色衣服,把车子去掉装饰,取消乐舞,搬出正寝,还会让祝献上祭品,让史按规矩向鬼神请罪。不过如此而已。就算伯宗来了,还能怎样?”,于是伯宗提出让“重人”一块去见他们主上晋景公,“重人”没答应。伯宗只好把“重人”的话报告给晋景公,晋景公照办了。

      这位无名的“重人”虽没能借此得利,但却是把命运掌握在了自己手上,这个见识也是很难得的。

      下一位小人物是位齐国的“虞人”。

      当时,齐景公在外游猎,半途让人挥动一支弓,想把“虞人”召到跟前,可那个无名的“虞人”却在原地没动。于是齐景公派人把那个“虞人”抓过去责骂。听到责问,“虞人”解释说:“过去咱们先君出来游猎,是用旃召唤大夫、用弓召唤士、用皮冠召唤虞人的,臣下没见到皮冠,所以不敢上来。”,齐景公只好把那个“虞人”放了。

      后来孔子评论此事说:“精通技艺不如谨守本分。”。不过,在我看来,那位无名的“虞人”其实是不愿接受乱命,而坚持自己的见识。

      再下一位小人物是鲁国的,是“重”那里馆舍的负责人——“重馆人”。当时在之前的城濮之战中,霸主晋国夺占了曹国的田地,现在准备分一部分给站在自己一边的各家诸侯,鲁国派出一位卿臧文仲前去接受,半路上住在“重”那里的馆舍,那位无名的“重馆人”就向他建议:“晋国刚刚收服了这些诸侯,必定喜欢恭顺的人。如果您不赶紧去,就怕赶不上了。”。臧文仲马上兼程前往,于是分得了很大一块:自洮以南,东傅于济,尽曹地也。

      这位无名的大夫虽然官职低微,但见识可不狭隘,一言而得土,比一字千金贵重得多。

      最后一位有见识的小人物是周王室王城郊外的一位无名女子,当时王子朝的叛乱刚刚平定,有一位随着王子朝出逃的大臣尹固(尹氏-固)很快就又回到周王室这边,回来的路上,他遇到了这位无名女子。她当面斥责他说:“你在家那时就劝人为祸,逃走没几天却又回来了,这么搞,得活过三个年头不?”,果然,就在第三年上,尹固被杀。

      有些女子,虽受到种种限制,但“行止见识”都有在男子之上的地方,不可不传。

      通宝推:楚庄王,
    • 家园 十四、无常

      任何时代,最倒霉的总是小人物。但在古代,在春秋时代,人的生命远不像今天这么贵重,那些无名的小人物,更是命运无常。下面就是几位被轻易抹杀的小人物。

      首先是晋国一位无名的“小臣”。

      当时,晋献公的宠妃骊姬已经和“国”中的大夫立好约定,要改立自己儿子奚齐为大子。然后骊姬派人去对大子申生说:“主上梦见了你母亲齐姜,得马上祭祀她!”,于是大子在晋国别都曲沃进行祭祀,按例将祭肉送了一部分给晋献公。

      正赶上晋献公在外打猎,骊姬把祭肉放在宫中六日,还在祭肉上下了毒,等晋献公回来,然后献上去。晋献公用这祭肉祭地,地面鼓了起来,又用这祭肉喂狗,狗死了,然后,他们就把这祭肉给那无名的“小臣”吃,“小臣”也死了。

      骊姬马上哭起来,说:“是大子干的。”,大子只好逃往新城,晋献公杀了大子的“傅”杜原款,接着大子就自杀了。

      那时,虽不一定是奴隶制时代,但也有很多家内奴隶,他们的生命都被贵族掌握,加上那时对人命看的又很轻,奴隶更是轻易就会被夺去生命。这位“小臣”应该就是所谓家内奴隶,其生命和狗差不多,根本不会有贵族在意。

      下一位是个无名的女奴,是个蚕妾。当时,著名的晋文公还是公子重耳,正辗转流离,一度投奔到齐国。齐桓公把一个女儿嫁给重耳,重耳就有了得过且过的心思。

      但齐桓公很快就去世了,齐国发生内乱。而且重耳的随从们也不甘心,就起意要离开齐国。他们在桑树下谋划的时候被正在树上劳作的一个蚕妾听到了,就把这事告诉了重耳的新老婆姜氏,姜氏马上把这无名的蚕妾杀了,然后去告诉重耳说:“大人有安定四方的志向,有人听到,我已经把她杀了。”,重耳否认说:“我可没有那个意思。”,姜氏仍对他说:“走吧!恋家图安逸,会坏了你的名声。”。

      重耳坚持不肯离开。于是姜氏和他小舅舅子犯(狐偃)共同策划,把重耳灌醉,然后打发他们上路。等重耳酒醒之后,还曾拿着戈追杀子犯。

      以后几经波折,重耳终于回到晋国,成长为一代霸主,但那位忠心的无名蚕妾,却被轻轻抹杀了。

      下面还是晋国的小人物,是一位无名的“宰夫”。

      当时晋国国君晋灵公只有十几岁,残忍暴虐。他大肆搜刮用来装饰宫墙;还从高台上用弹弓打人,为的是要看那些人躲避弹丸的样子;结果这位无名的“宰夫”就因为烹制熊掌煮得不够熟,竟被他直接杀了,放到筐里,让宫中女子抬出去。

      执政大臣赵盾和另一位大夫士季看到了被抬出去的尸首,两人商量后由士季进谏,虽然晋灵公表面上认错,但暗地里反而更起了逆反心理,竟起意刺杀赵盾。两次刺杀不成,赵盾出逃,随即他堂弟赵穿出手,攻杀了晋灵公。

      “宰夫”地位可能比“小臣”高些,但生命的保障也没强多少。

      再下面是郑国国君郑僖公的一位“侍者”。

      早先,郑僖公还是大子的时候,与郑国一位卿子罕一起出访晋国,却不尊敬子罕。后来他又与郑国另一位卿子丰一起出访楚国,同样也不尊敬子丰。等到了他成为国君,前往晋国朝见,子丰就惦着向晋国告状废了他,但被子罕拦下。

      又后来,郑僖公要去“鄬”与各家诸侯会晤,由此时郑国执政的卿子驷(公子騑)辅佐,他又不尊敬子驷。那位无名的“侍者”为此进谏,他不但不听,等那位“侍者”再次进谏,他竟把那位“侍者”杀了。结果等到达“鄬”附近的“鄵”,子驷就指使一些好勇斗狠的人趁夜晚刺杀了这位僖公,却向各家诸侯报告说他是得了急病去世的。

      那位“侍者”虽然有进谏的权利,但却没有保命的权利。

      下面是另一位“侍者”,楚灵王的“侍者”。

      当时楚国发生叛乱,楚灵王已经众叛亲离,又接到他的公子全都被杀的消息,当即从车上一头栽到了地下。起来后他问那位无名的“侍者”:“别人爱惜自己的儿子,也像我一样么?”,那位“侍者”回答他说:“更厉害。小人老而无子,今后肯定掉进哪个沟沟里就死了。”,楚灵王就告诉他:“我杀了太多人家的儿子了,还能不也这样吗?)”。不久,楚灵王就在穷途末路中上吊自杀了。

      而那位无名的“侍者”,也没人关心他填了哪里的“沟壑”。

    • 家园 十三、猥琐

      虽然有很多小人物聪明正直,但也有些小人物却是狡猾猥琐的,下面就介绍《左传》中提到的几位猥琐的小人。

      第一位是齐国权臣崔家的“臣”,是崔家族长崔杼的心腹。

      当时,崔杼被另一权臣庆封算计,已于一年前自杀。此时,庆封也被各大家族赶出了齐国。于是那些大臣想追究上年崔杼弑杀齐庄公的罪过,打算把崔杼的尸首挖出来示众,但他们不知崔杼埋在哪儿了。

      听说此事,鲁国的卿叔孙豹就指出:“肯定能找到。我们武王有十位能干的臣子,崔杼能有吗?要不够十个人,就没法下葬。”。结果没过几天,崔家那位无名的“臣”就出来说:“把他的大玉璧赏给我,我就献出他的棺材。”。

      于是崔杼的尸首被挖了出来,就用原来的棺材陈放在“市”上示众。那些“国人”还认得他,都说:“那个就是崔大人。”。

      这位无名的“臣”虽然猥琐了点,但也可以理解,对于小人物,不必苛责。

      下一位猥琐的小人是晋国的一位“吏人”。

      当时,晋国把鲁国的一位卿叔孙婼软禁在“箕”,那位无名的“吏人”就是负责监视叔孙婼的,在那里,他竟讨要起叔孙婼的一条吠狗,叔孙当时没给他。等后来叔孙婼可以回鲁国了,临走把那条狗杀掉请了那位“吏人”来吃。

      这位小人算是碰了个钉子。

      再下一位小人是个“吴人”。

      当时,吴国北上争霸,把鲁哀公召到“鄫”去见吴王夫差。然后那位无名的“吴人”提出要鲁国向他们奉上“百牢”(一百头牛),鲁国派大夫子服何回复:“先王没这么干的。”,那位吴人却说:“宋国就献给我们百牢来着。鲁国也不能少过宋国。再说你们上回给晋国大夫的牢都超过十,那献给我们吴王百牢,不正合适吗?”,子服何再回复:“上回晋国那个范鞅,为了些东西就不讲规矩,拿大国吓唬我们这小地方,所以我们这小地方给了他十一牢。主上要是按规矩统领各家诸侯,那进献的东西是有数的。要不按规矩办,当然有随便乱来的啊。周家成了王以后,定下规矩,物品最大的数就是十二,那是‘天之大数’。现在要不管周家规矩,说是一定得百牢,那也依着您的执事。”,可那吴人不肯听他的。

      于是子服何感慨:“吴国这是要完了,和老天对着干,又偏离了祖宗的传统。咱要是不给,肯定会被他们祸害。”,于是就给了他们“百牢”。

      那位无名的“吴人”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正反映吴国要完了。

      又下一位小人是卫国国君卫庄公一位无名的“嬖人”。

      当时,卫庄公做了梦正要占梦,那个“嬖人”趁机向他们卫国的大叔遗索要好酒,没要到,就和负责解梦的“卜人”勾结起来,让那“卜人”告诉卫庄公:“主上有个住在西南角的重要臣子,要不除掉,怕会对您不利。”,于是卫庄公就把正好住西南角的大叔遗赶了出去,流亡晋国。

      这种猥琐小人和卫庄公这种愚蠢国君搞到一块,出什么妖蛾子都是正常的。

    • 家园 十二、骄横

      有猛人,就有骄横的人。那些骄横的人,虽有所依仗,但过分了的话,就难免碰钉子。

      这头一位骄横的人属于鲁国,自身地位不太高,但他弟弟却是鲁国实力最大的三家卿族之一孟家的族长孟献子。他的口味奇特,无处实现,于是趁着孟献子出访晋国,把家里装修得花里胡哨,等孟献子回来,尽管很不喜欢,还受到来访的宋国重臣向戌的批评,但也拿他没办法。

      这位无名的哥哥虽然骄横,好歹没太出格,也没受太大挫折。

      下一位骄横的人属于晋国,自身地位同样不太高,是“晋之边吏”。当时郑国发生了火灾。火灾过后,郑国执政大臣子产下令给“民”发兵器让他们登上城墙警戒。郑国另一位卿子大叔问:“晋国不会来讨伐我们吗?”,子产告诉他:“我听说,小国忘守则危,何况我们不是刚经过火灾吗?任何国家都不可小视,但必须一直戒备才能不被小视。”。

      很快,晋国那位无名的“边吏”就来向郑国问罪说:“你们郑国遭了火灾,我们晋国的国君和大夫不敢怠慢,占筮占卜,祭祀山川之神,完全不吝惜牺牲和玉器。你们郑国失火,也让敝国主上非常担心。现在贵执事悍然拿起兵器登城,这是要讨伐谁啊?我们这些边人很害怕,不敢不来问问。”。

      郑国执政的子产亲自答复说:

      就像大人您所说的,咱这小地方的灾祸,也会让主上担心。现在由于咱这小地方治理不善,上天降灾,我们又害怕那些心地阴暗的人挑拨离间,引来那些贪婪者的侵犯,对咱小地方不利,也让主上操心。要是咱顶住侵犯没灭亡,还能辩解一番,要是不幸而亡,主上再想为咱操心,也来不及了。何况我们郑国虽不止和晋国接境,可一旦有事,我们就只奔往晋国求救,拿晋国当作咱的指望,就像祈求山川之神那样。咱既已决定依靠晋国,岂敢有二心?

      子产这话让那位骄横的“边吏”无话可说。

      再下面两位骄横的大夫也属于晋国,其中一位自身地位虽然不太高,但女儿嫁给了郑国卿族驷家的族长,生下了嫡长子驷丝。

      当时,驷家那位族长驷偃去世。驷丝年纪还小。所以他叔叔和哥哥们要立他一位叔叔驷乞当族长。郑国的执政大臣子产本就讨厌驷乞,认为这事“不顺”,一直没批准,但也没制止。驷家族人们很不安。

      后来,驷丝把这事告诉了他舅舅,也就是其中一位晋国的无名大夫,到冬天,晋国方面就派另一位无名的大夫带着礼品出访郑国,责问为什么立驷乞。驷家族人害怕了,驷乞准备逃跑,但子产不让他逃走,驷家族人请求用郑国公室的龟甲占卜,子产也不给。

      郑国大夫们聚在一起商量对策,但不等他们商量出结果,子产就答复使者说:

      我们郑国没能讨老天爷的欢喜,敝国主上手下几位卿老病昏乱,现在又死了我们先大夫驷偃,他儿子还幼弱,所以他几个叔叔哥哥生怕宗主立不住,私下在族中商量,立了年长的族亲。敝国主上和手下几位卿认为:“这也是上天要搞乱这个宗族,我们为什么要搅进去?”。谚语说“无过乱门”,就算“民”遇上有人用兵器开打,都不敢从旁边过,还有谁敢搅进上天搞出来的乱子吗?现在大夫要追究这事的根子,但敝国主上是真没敢掺合,又有谁知道呢?当初平丘之会,主上重申旧盟说:“无或失职!”,要是敝国主上手下几位卿去世的时候,都由晋国大夫来决定继承人,那我们郑国就成了晋国属地了,还算是“国”吗?

      于是子产退回那另一位无名大夫的礼品,但还是派了使者回访。晋国那两位无名大夫也放弃了原来的打算。

      又有一位骄横的大夫则属于宋国,职位是“大尹”,他很受当时宋国国君宋景公宠信,“大尹”这个官职既未见于别家诸侯,也不见于之前和之后的宋国,搞不好是宋景公为此人因人而设的。

      宋景公因为没儿子,就把公孙周两个儿子“得”与“启”养在自己宫中,但没决定立谁为继承人。当时,宋国六卿分属三族,“皇缓”为右师,“皇非我”为大司马,“皇怀”为司徒,“灵不缓”为左师,“乐茷”为司城,“乐朱鉏”为大司寇,他们共同提出行政决策,再通过“大尹”报告给宋景公。但那位无名的“大尹”常常并不报告,而照自己愿望伪造宋景公命令,他们国人对此十分不满。

      于是,司城乐茷提出要除掉“大尹”,但左师灵不缓却告诉他:“让他搞去吧,让这家伙继续犯错把罪过累积起来,累积多了,头重脚轻,他能不栽跟头吗?”。

      过了些日子,宋景公出游空泽,突然死在了连中。“大尹”调集空泽的一千名甲士,护送宋景公尸首从空桐进入沃宫,然后让人去请那六个卿,对他们说:“听下面说有军队进犯,主上请六位大人去商量。”。那六人一到沃宫,就被他指使甲士控制起来,然后对他们说:“主上得了重病,请几位大人来盟誓。”,于是在少寝之庭举行了盟誓,盟辞是:“决不做对公室不利的事!”。

      “大尹”随即将“启”立为国君,主持将灵柩停放到大宫,三日而后他们国人才得知。司城乐茷就让人在他们“国”里扬言:“大尹蛊惑我们主上,独吞所有好处,现在主上没病却突然死了,死后又隐瞒不报,没别的解释,一定是大尹干的。”。而那位“大尹”则琢磨着:“上次盟誓我没参加,会不会把我赶走,还是再盟誓一次吧!”,于是让“祝”按自己意愿制作了盟书。

      那六位大人在唐盂,正准备盟誓,一位叫“襄”的“祝”把盟书内容通知了六卿之一大司马皇非我。皇非我拉上司城乐茷、门尹乐得、左师灵不缓一起商量:“民现在拥护我们,把他赶走怎样!”,于是都回去发放甲胄,派人在“国”里到处宣扬:“大尹蛊惑我们主上,欺压公室成员;拥护我们,就是救主上。”,大批“民”都说:“拥护!”,“大尹”也派人到处宣扬说:“戴族和皇族将不利公室,拥护我的,肯定发达。”,大批“民”都说:“没两样!”。

      戴族和皇族那些人还想去攻打“公”(启),但乐得告诉他们:“不能这么干,他因为欺负公才有罪,我们要去攻打公,就更过分了。”,于是鼓动国人追究“大尹”的过错,“大尹”只好奉着“启”流亡去了楚国。

      这位无名的“大尹”毕竟还是依靠着国君才骄横的起来,国君一死,就怎么折腾都没用了。

      • 家园 晋国的边吏应该是代表晋国诸卿顶在前台发问的

        如果应答不合适晋国就可能借口发兵,所以子产才亲自回帖,他的名字在这里反而不重要,如果闹出事情他会被当成临时工踢出去的。事实上仅仅两年后同一个晋国就唆使流亡郑国的楚国太子建企图颠覆郑国,被子产果断平定了。

      • 家园 与戎杂处

        我想要更好地理解#子产发兵器#,还须考虑到春秋的时候仍然是周族居民点与戎狄居民点混杂交错分布的,而不是现代人理解的nation 与country合一的地理政治。所以子产发兵器在法理上并不是针对晋国的也不是针对其他周族国的(尽管由于时代的发展,在实际考量上是敌人盟友一起防范的).

        • 家园 也是这个子产

          楚国子尹来迎亲,手下要持兵器入城。其实这是合乎礼法的,那个年代,军服就是礼服,军械也是仪仗。乒戎迎亲,本是对女子及女家的尊重。郑国就下令全城戒严。楚国人来责备,子产就挑明了说,小国不能依赖大国的善意而生存。最后楚国人妥协,倒挂箭袋入城。所以,晋国边吏的责备,郑国的戒备,都是正常的行为,无可挑剔。可不是说大国就不用戒备小国。

          现在的贸易战也是如此,中国不能毫无戒备!

          • 家园 那是因为楚国有过恶劣的先例

            之前楚成王开国际会议的时候就暗藏兵甲扣押过宋襄公,弭兵大会出席会议的代表随从全都内穿皮甲,连上下其手的伯州犁都觉得过分了,楚国代表子木居然认为只要对楚国有利言而无信也没啥。(楚人衷甲。伯州犁曰:“合诸侯之师,以为不信,无乃不可乎?夫诸侯望信于楚,是以来服。若不信,是弃其所以服诸侯也。”固请释甲。子木曰:“晋、楚无信久矣,事利而已。苟得志焉,焉用有信?”)而且之前秦穆公时协助郑国守城的秦兵差点就里应外合。郑国对这种事情敏感很自然。再之后还有太子建流亡到郑国,企图和晋国勾结篡夺郑国,这位的老师还是据说人格正直的伍奢,春秋时期楚国高层干的这样龌龊事太多了。

            通宝推:桥上,
    • 家园 十一、猛人

      以下不再是职业,而是不同类型的事例,先介绍四位无名猛人的事迹。

      头一个猛人是鲁国一位“圉人”。

      当时,鲁国的卿叔孙不敢想立自己一位儿子叔孙州仇当自己继承人,他家的重要家臣公若藐反复劝谏他改变这个决定,但叔孙不敢还是立了叔孙州仇,随后就去世了。叔孙家另一位家臣公南派亡命徒企图射死公若藐,但没得逞。于是叔孙州仇任命公南为叔孙家的马正,把公若藐派去当叔孙家主要采邑“郈”的“宰”。

      到叔孙州仇地位稳固以后,又指使“郈”那里的马正侯犯杀掉公若藐,但侯犯想不出办法。这时他手下一位无名的“圉人”向他建议:“我带把剑从朝会的地方走过,公若肯定会问:‘这谁的剑啊?’,我就说是大人您的,他肯定要拿过去看。我就假装不懂事把剑尖对着他递过去,然后就能杀了他。”,侯犯批准了这个建议。结果,当公若看到剑尖对着自己时,还在训斥:“你要像杀吴王那样对付我吗?”,但马上就被递过来的剑刺入了要害。

      看来,确实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着,这位无名猛人的直接让人防不胜防。

      下一位猛人是郑国境内一位无名的丈夫。

      当时,郑国一位卿-游眅将出使晋国,还没出境,遇到那位无名的丈夫正迎亲,他把新娘子抢走,就在那个村邑住了下来。过几天,新娘的丈夫纠集人手冲入游眅住处,杀掉他,抢回了自己老婆离开。

      郑国执政大臣子展听说此事,不让游眅儿子游良接任,而让游眅弟弟大叔当游家族长,他在朝廷上进言:“国卿是主上的代表,是‘民’的主心骨,不能随随便便,请主上别用子明(游眅)的种。”。子展还找回了那位丈夫,请此人回到原来村邑。同时吩咐游家不得报复,告诉他们:“别散德行。”。

      这位无名的猛人奋起反抗,结局还不太糟。

      卫国也有一位无名丈夫奋起反抗,结局也不算糟。

      当时,卫国的卿大叔疾娶了宋国大夫子朝的无名女儿,而他宠爱的是他老婆的无名妹妹。后来子朝被宋国驱逐,卫国执政大臣孔文子就要求大叔疾赶走子朝女儿,再把自己女儿孔姞嫁给他。可大叔疾后来却派随从把原来老婆的妹妹引出来,安置在“犁”,为她盖了宅子,给了她和老婆差不多的待遇。听说此事,孔文子火了,要带人去攻打大叔疾他们家,被孔子拦下。可文子还是把自己女儿带了回去。那位大叔疾又去“外州”勾搭一位无名女子,那女子的无名丈夫先发制人,带人抢走大叔疾乘坐的带伞盖的车,送到他们卫出公跟前。

      结果因为太丢面子,大叔疾只好离开卫国。卫人另立他弟弟大叔遗为他们家族长,继承他的职位。还让大叔遗接收了孔文子的女儿孔姞。

      卫国这位无名的猛人不但敢于反抗,而且善于反抗,大叔疾碰上他算倒了霉。

      其实,像陈胜、吴广那样的猛人,也不是突然出现的,下面就是他们的先驱者之一。

      一年冬天,以齐国为首的各家诸侯在“淮”那里会合,商议如何帮助鄫国,而且准备向东方扫荡。随后,大家即开始为鄫国加筑城墙。但那些“役人”已经很疲惫了,一天晚上,忽然有猛人登上个土包子大叫一声:“齐有乱!”。于是各家诸侯没等城墙筑好就收兵了。

      那些无名的“役人”之中,真是藏龙卧虎啊。

      通宝推:楚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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