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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雷达专家骆大姐(1) -- dfin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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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雷达专家骆大姐(1)

    骆大姐加入我们这家美资通讯企业的过程就与众不同.也不知她怎么就拿着几本军用雷达研究成果直接找到马莱西亚籍常务副厂长那里,只记得出差回来,副厂长吩咐明天有重要面试,表情有如天上掉下个林妹妹般,又如Pat Reilay接电话知奥尼尔要转会到迈阿密般.

    转天下午与骆大姐前厅见面,高个,举止大方,略带西北口音,语速颇缓,让人感觉句句有珍珠,必须认真聆听.我虽是技术一科科长,但出身制造工艺,对电路基本外行,考考不认真学习的大学生还有底,那敢深问如里根发表重要讲话之骆大姐.骆大姐do我favor般,略略讲过简历,然后认真询问工厂情况,我们产品表现指标及常见问题.我一直想问但不知为何没问,军工研究不是应该保密的吗,怎么可以随便讲给外国人.

    很快给了她职位,比别人高两级开始.老板的想法是工厂已顺利通过初建期,现在需要在产品提高上发展.想想他马来亚华人,无法贴近任何军工产品,军机雷达是复杂得不得了的冬冬,个人无线通讯器材与之相比才哪儿到哪儿.

    实在不想一次发几百字,但已凌晨三点了,抱歉.下期题目预报:

    "你的工程师嫉妒骆大姐了"

    • 家园 【原创】外一篇 - 过劳,华为,及其他 (1)

      公司在一巨大建筑中,四个工厂一万三千人也没有全填满.我们厂这层,十四条生产线也就占了主车间四分之三的地,还有个备用车间空着。

      楼下是另一通讯产品部,与我们的相互关系直到美国总部才有交集。楼下产品市场巨好,开始时还靠美国大量进口,工厂发展迅猛,压力大,人员增加快,按我们楼上酸葡萄说法人员素质也低。

      部门里有一工程师Y,他大学好友在楼下工作,两人来往很多。一次下班喝酒聊天时,Y挺有感触地说起件很让人伤心的事。Y好友名牌大学毕业,但干的是跟班分析修理缺陷电路板,他们二十几人之上有个中层主管。Y好友最近参加了此主管的葬礼,几天前他还最后为人洗身,穿衣。主管二十八岁,从发病到亡故一共只有三个月.主管妻子有三个月的身孕,忍痛做了流产,故事听了让人唏嘘不已。几个人互相勉励,“千万要悠着点儿干,为资本家送命太不值".

      差不多一年后,我去拜会客户华X邮电,晚饭时对方经理拉了位年轻工程师一起坐到一桌.酒过几巡后和年轻工程师搭上话题,原来他是本公司出去的,当初在楼下作电路板分析修理.我不由得问起那位不幸的主管,"咳,我就是因为这事给吓出来的,宁可少赚些钱". 我问是过劳死吗,我自己觉得虽然公司工作紧张,但离累死还差很远."准确地说,是给夹板气逼死的,气死的".

      电路修理少不了各种元件,当时有些元件全世界范围紧缺,有技术员和警卫一齐偷元件卖给市面上维修店赚了大钱,这种事发生了还不只一起两起,因此材料部对元件控制十分严格,只要元件数量稍有不对,维修主管就得向部门经理解释半天,然后为了领出新元件又得求爷爷告奶奶半天.另一方面生产部对及时完成订单的紧迫更不用提,几百个产品因为你一块板子发不出去,而材料部就不给你需要的那个芯片,因为你找不到上个星期换下的一个芯片.此种压力日复一日,月复一月,活生生压倒了二十八岁的大好青年.

      说起人员素质问题,另一工厂总经理是台湾退役营长,作风十分强悍,上行下效,整个工厂管的和军营一般.但员工不是兵士,好些年轻管理人员强悍有余,对人尊重不足,很多人憋了满肚怨气.此工厂产品偷出去卖不了钱,突然有天起白班人上班开机,发现硬盘不见掉了.从此开始了长期的游击战,加装监视镜头,办公室夜班锁门,不一而足.但直到我离开,丢硬盘的事一直没有根绝.

    • 家园 这个所谓的雷达专家实际上最多就是一个馆员了

      说白了就是一个搞搞技术翻译的,都明白点,但是实际工程没有做过的。你玩过真东西的想随便乱跑,到处显摆?不可能的事情。有人曾经试过,结果人到站,站台上早有人等着了,呵呵,一般自己说自己是搞**的一般都不是啦。

      • 家园 关键是态度 - 及其它一些补充

        比馆员水平还是要高一些。人家虽是技术员,带你入门你还是要有相当的尊敬。组里曾有学机械的硕士(九十年代初的硕士还是有些含金量),初来跟班熟悉设备,因拉不下面子,不会与老粗(相对的)技术员相处,两个月夜班苦读日本英文资料,到头来设备操作都不会,只有走人.我特地让个很老实的技术员带她,结果人家的态度是, 我要是不会修板子,是你没完成头儿交给的任务.

        专家以前的公司作通讯雷达(好像主要用于陆军)还是挺有名气.专家搞机载雷达研究,肯定是没有上任何项目, 属于收集国外先进资料,跟踪阶段.老板EE出身,对电路还是比较通的,想蒙骗过关也不是那么容易.

        至于两星期在新加坡找到工作,我的判断是通过中介.我们公司在新加坡名声很大,后来有机构在本市设点,只要EE,不要ME.我们厂工程部来得早的三十几个人,去新加坡的有六七个.有一次出差,地铁站等车即邂逅一位,另一次去圣淘沙游玩,离岛时又碰到一位.

        在构思下个贴子,拿不定主意是接着写工作经历趣事,还是科普一下,介绍电子制造中的"无铅焊接,lead-free禁令",欧盟的执行七月一日开始.业内人士估计这场运动会以闹剧告终,如当年的Y2K. "the Road to Hell is paved with Good Intentions." [B][/B]

    • 家园 想起俺身边也有过的骆大哥

    • 家园 【原创】雷达专家骆大姐(4) -完

      两周过去,一组人新加坡归来,这次是其他部门的人找我抱怨, "骆大姐把公司的脸都丢尽了".原来飞机上骆大姐与过道的远邻大声交谈,用结巴的英语长篇介绍文革中的苦难生活,不顾所有人的明显暗示.并不是我们有小将心态,与我前后脚加入公司的工程师们89年时几乎都上过街.只是这种毫无益处的与陌生人大声扬家丑的事实在是太傻X了些吧.

      记忆中往下的一个月工程师们,计划员们,采购们多了个极有趣的休息话题.在新加坡的两周故事也很多,不过没人讲给我听,因为我意识到事情有些太过,偶尔板起面孔提醒别人背后谈论人太多有些低级 (unfortunetely that is what I am doing now)。任何时候餐厅里看到我们厂的白领在一起喜笑颜开,基本可以肯定大家在谈论骆大姐。

      工作就没法指望她了,项目组中其他成员一致将她晾在一边,我也放弃了帮助她的努力。不久有人跑过来问我,你猜骆大姐最恨的是谁,答案是顾头儿你本人。 “顾某是最最阴险狡诈之人”,我都能想象得到那一字一顿,苦大仇深的文革表情。我在公司工作几年,得罪人不少,有说我 slave driver 的,有说我 brown nose 的,还头一次听说阴险狡诈。

      事情到了非解决不可的程度了,正想着如何说服老板,由他出面收拾他自己造成的烂摊子,骆大姐自己将这个问题给解决了。人家也不是傻子,在新加坡两周里,估计拿着几份雷达论文,四处联系,竟然飞快地给自己找到了下个落脚地。上帝祝福新加坡,it needs the bless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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