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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三国随章侃 第九十五章 街亭的角色错位 -- 沉睡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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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三国随章侃 第九十五章 街亭的角色错位

    三国随章侃 第九十五章 街亭的角色错位

    (演义第九十五回 马谡拒谏失街亭 武侯弹琴退仲达)

    诸葛亮几次北伐中,以第一次形势最好,当时出兵之时,曹魏防备不严,天水等三郡更是归附于蜀汉,曹魏朝野为之震动,曹叡亲临长安督战。曹叡去长安还搞出了一件事来,这古代当时消息不甚灵通,也不知从哪传来的消息说这曹叡死了,手下众臣立曹植为帝了,这个消息居然传到了洛阳,便是卞太后也信以为真。后来曹叡回到洛阳才平息谣言,曹叡没有惩办传播谣言者,但是心里对叔父曹植的戒心却是重了,日后曹植请用而不得实际上也和此事有点关系。长安离洛阳并不算得远,但是居然传出这种消息洛阳群臣还当真了,可见当时局势之混乱与群臣对于曹叡这个新皇帝并不是很信服。而这种状况之后诸葛亮的几次北伐中便再也没有发生过。如此大好之局势,便因为街亭一战之败而告破坏。之后虽然曹魏自然没象演义中那样把诸葛亮逼到了摆空城计的地步,(空城计倒也不能说是演义的杜撰,在西晋时期郭冲说诸葛亮五事中第三事就说到了此事,不过裴松之在注引此说时也同时明确的证明了此乃杜撰之说,演义只是把这个杜撰拿来自己用罢了。)但是街亭一失,诸葛亮进无所拒,不得不放弃到手的三郡退回汉中,这一战街亭乃是关键。

    关于此战,三国志中有颇多记载,摘录几则主要参与此事之人的传记记载如下:

    张郃,作为街亭一战中曹魏的主将,他的传记中:“加郃位特进,遣督诸军,拒亮将马谡於街亭。谡依阻南山,不下据城。郃绝其汲道,击,大破之。”

    诸葛亮,作为北伐主帅,此战中:“亮使马谡督诸军在前,与郃战于街亭。谡违亮节度,举动失宜,大为郃所破。”因此战失利。诸葛亮请罪,降到右将军。(不过还是以右将军的头衔行丞相之事,日后姜维也以后将军之衔领大将军之事,这演义中两师徒倒是都做过一样的事。)

    马谡,作为街亭一战中蜀汉军的统军大将,在他的传记中:“建兴六年,亮出军向祁山,时有宿将魏延、吴壹等,论者皆言以为宜令为先锋,而亮违众拔谡,统大众在前,与魏将张郃战于街亭,为郃所破,士卒离散。亮进无所据,退军还汉中。谡下狱物故,”

    王平,日后蜀汉大将,他也参与了街亭一战,可说是此战中蜀汉唯一的亮点,他的传记中:“建兴六年,属参军马谡先锋。谡舍水上山,举措烦扰,平连规谏谡,谡不能用,大败於街亭。众尽星散,惟平所领千人,鸣鼓自持,魏将张郃疑其伏兵,不往逼也。於是平徐徐收合诸营遗迸,率将士而还。”

    从上述之记载中可知街亭当时之战况,演义中对街亭之战的描写也大都出于以上记载。由此之中,我们可以得到什么样的信息呢?

    其一:诸葛亮破格起用马谡,当时蜀汉之中不乏大将,为什么选用马谡呢?我们先说说马谡。

    马谡其人虽任过绵竹成都令、越隽太守等职,但是在其传记中并没有记载他之前有统兵打仗的经历,但是马谡才器过人,好论军计,诸葛亮颇为器重,对这点,刘备在死前还专门叮嘱过诸葛亮:“马谡言过其实,不可大用,君其察之!”但是对于先帝的话诸葛亮并没有放在心里,任命为参军,时常和马谡讨论军机,又说诸葛亮南征时的攻心为上便是马谡提议的。诸葛亮对其极为欣赏,所以在此战之中将驻守街亭一要职交给马谡而不是别人,因为他对马谡放心,所以令他统领众将如王平等人率领大军在街亭驻守。

    其二:马谡在街亭大败,尤其是在街亭的表现,深失诸葛亮所望。

    马谡在街亭一战之中,表现很糟糕,从敌方曹魏张郃和本方蜀汉王平两人的传记中都指出了这一点,“谡依阻南山,不下据城。郃绝其汲道。”“谡舍水上山,举措烦扰。”都说明了马谡在此战中都做了一些违背正常作战规律的事。而假如按照正常做法,比如拒道而守,应该是可以挡得曹魏,至少也不至于惨败的,这点从日后建兴九年时同样是张郃,面对王平时,王平坚守,张郃对之便无可奈何此事上便可知一二,尤其是此战惨败之后,身为统兵大将的马谡无法控制住兵士,使其离散,这对比起王平在此战中的表现或者是另一路同样是遭遇失败的赵云邓芝,就差得太多了。(三国志赵云传中称“云、芝兵弱敌强,失利於箕谷,然敛众固守,不至大败。”在云别传中记载:“亮曰:“街亭军退,兵将不复相录,箕谷军退,兵将初不相失,何故?”芝答曰:“云身自断后,军资什物,略无所弃,兵将无缘相失。””)所以此战中马谡的表现可谓之糟糕,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将领。又《向郎传》中甚至记载其逃亡之事,“朗素与马谡善,谡逃亡,朗知情不举,”,如此行迹,可谓差矣。

    街亭之败,诸葛亮提拔马谡,用人失当,确实是一大问题,所以日后自请贬官,至于马谡,在此战中举策失当,在其后又不能控制所率其部,甚至畏罪逃亡,此等罪责,无一不是可斩之罪,赵云以弱战强,约束部众,没有大败,还受到贬官,街亭之战如此重要,而街亭又败的如此迅速和惨败,马谡其罪不诛才是怪事,何况也并非马谡一人,张休、李盛这些将军也同时被诛杀。以马谡传中的记载看,马谡虽然号称被诛杀,但是实际上最后还是死在狱中,这已经是诸葛亮看在往日情份,刻意开恩了。

    不过令人奇怪的是,马谡之罪,却有无数人为之说情,其中如蒋琬本就是诸葛亮亲近,为同为诸葛亮亲近之人的马谡求情也不奇怪,至于向朗那也是出于友情之故。但是为何还有如习凿齿等史学家对此非议呢。

    在我来看,他们都搞混了一点,便是决策者与参谋的角色关系。

    决策者与参谋,这两者我觉得无须太多解释,用演义中的说法,那些主公将军就是决策者,那些军师谋士幕僚就是参谋。就好象曹操刘备孙权这样的人物便是决策者,而在刘备死前的诸葛亮,郭嘉贾诩这样的人物便是参谋,当然,也往往有角色变换的时候,比如诸葛亮在刘备生前扮演的是参谋的角色,但是到了刘备死后就是决策者的角色。也有同时期有时为决策者有时为参谋的,比如程昱乃是曹操出名的谋士,但是同时他也往往任为太守,大将,那便是决策者了。再比如那些将领更为明显,当独立带兵时为决策者,而归属于大将时便是参谋了。

    正因为如此,所以说决策者与参谋的角色是很容易搞混的,而且不停变换,比如有做参谋做的好的去做决策者,如天子近臣幕僚做的好的往往外放为地方官或者将领,这就是决策者的角色,而也有大将战功赫赫或者地方官政绩显赫征其回朝为天子幕僚的,而且即便在天子幕僚的时刻,他们面对天子是参谋,但是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又是决策者了。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在一个事件之中,参谋可以有许多,决策者只有一个。对于更多的人来说,他们更希望能做决策者,因为这意味着权力,参谋出谋划策再多,不能通过决策变为现实,那也是无用。我记得在看二战某人的回忆录中曾经说到过:美国历史上对那些大战的总司令名字如数家珍,但是对于那些参谋长便没人记得。当然现代的参谋长和我们所说的参谋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些参谋们更希望成为决策者,因为那意味着权力的滋味,因为有些京官宁愿不在天子脚下做事,也要去做那边疆大吏,原因便是如此。

    但是,这决策者并不好做,由参谋转型做决策者也难,本来是为别人出谋划策,那一日便可出得那许多好计来,但是到了自己决策,便觉得这计也好,那计也不错,优柔寡断起来,这倒也是罢了,只怕就是选错了计策,那便麻烦了,尤其是战场决策,是影响万千人甚至自家性命的事。所以这参谋做将军,并不是常有成功者。便如那有名的赵括小将军,论其兵法头头是道,想必要做参谋,那肯定是一等一的。但是这做起大将,就是送了四十万赵兵的性命。至于马谡,也是不错的参谋,结果做了统兵大将,就是导致街亭大败。这两者都是参谋做大将失败的典型,其实这参谋和大将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就好象诸葛亮之才如何?与刘备见面谈的甚好,有鱼水之关系,一等一的参谋。但是在历史上刘备一开始也主要让他做些政务为主,直到入蜀一战才让他带领荆州前来增援,不过那时也没打得什么大战,至多算是能磨练一番罢了。诸葛亮之才尚要磨练,如马谡赵括这样的参谋一上来让他就担负重任,实在是所托非人,但是这一点马谡没有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便连已经受到刘备提醒的诸葛亮也没有认识到这点。

    刘备这一生看人甚准,在死前还看了一个马谡,叮嘱诸葛亮“马谡言过其实,不可大用,君其察之!”。其实诸葛亮虽然看人用人上比之刘备是稍微弱了些,但也不至于到了看不准的地步,之所以如此,还是和刘备与诸葛亮两人之长期扮演的角色有关。

    刘备年轻时自然也做过别人的部下参谋,但是很多的生涯还是做决策者的身份,但是诸葛亮不同,他投入刘备麾下,处理政务,颇得亲重,但是在重大军务上还只是处于参谋的地位。所以他们两者在选择人才的眼光有所不同,刘备往往能选择出魏延霍峻黄忠这样的将领,诸葛亮则对于那些参谋型人才有所好感,因为从他们身上能看到自己的影子。所以在当刘备叮嘱之后,诸葛亮依然对马谡颇为亲重,这倒也没什么,因为马谡也是个好参谋,但是当他成为一个决策者时就显出了危机。

    决策者与参谋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前面我们说过了权力上的,但是还有一点更重要,便是责任上的。所谓权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诚如斯言。参谋权力小,只有进言献策的权力,但是在最后失败的承担责任之上,负的责任也要小,尽管也有些参谋会遭到迁怒,但是更多的参谋往往只是不被重视,不再信用而已。决策者不同,他的决策失败就意味着全军失败覆灭甚至付出自己的性命,决策者享有着权力荣耀的同时,也要承担失败之后的责任。没人会因为一个决策者听从参谋的错误进言而批判参谋,而只会嘲笑决策者的愚蠢,因为最终选择了那条愚蠢道理的是决策者。

    史书上往往会记载失败的决策者,但是很少记载失败的参谋,那些失败的参谋通常都被历史忽略过去,长期以往,大家就着迷于那些算无遗策的谋士,而忘记了真正承担风险的是那些采用计策的决策者们。

    至于如演义作者那样的文人更是再进一步,把诸葛亮郭嘉那样的谋士极度神话了,就好象刘备离开诸葛亮便什么都做不了,其他演义中谋士的地位也比主公重要的多。我们之前说过,这是文人们希望能做一个君臣相得的理想,希望自己的才能能够被采用,所以文人对那些军师谋士才寄托了众多的感情。甚至到了极至就成了凡是做错的就是决策者的错,做对了就是谋士的功劳的模样,谋士成为了主体。

    不过事实上参谋们永远成为不了主体,只有决策者才是主体。一面享受着决策者的权力,一面享受着参谋的责任,那只有演义小说中才能出现。马谡是那个参谋时,他就需要承担身为参谋的责任即可,但是当街亭时,他不单就享受着统领大军的权力,也需要承担随之而来的责任,也正因为如此,当他开始时还把自己摆在一个参谋的角色上,试图用试验来证明他的奇策,而当他失败时,他发觉自己不再是那个承担微小责任的参谋而是那个需要为战败负全责的决策者。他惊慌失措,无力统领大军,更加蔓延了街亭的失败。

    街亭上需要一个能承担责任的决策者,而诸葛亮却选择了一个无法承担责任的参谋,这就是街亭的失败之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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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好文!

      好文!

      呵呵~

      刘备叫诸葛取刘禅而代之诸葛不听~

      刘备叮嘱诸葛马谡不可大用诸葛也不听~

      原来诸葛是基本上等刘备一死就自说自话了~

    • 家园 【原创】三国随章侃 第九十九章 北伐三四事

        三国随章侃 第九十九章 北伐三四事

        

        (演义第九十九回 诸葛亮大破魏兵 司马懿入寇西蜀)

        

        三国演义中六出祁山,其实倒也并非全是详写,比如本回演义中便一次写了两次,三出祁山与四出祁山都写到了。

        

        当然,这两次并非完全的出祁山,自然并非都是北伐,三出祁山其实在史实中是遣陈式率军攻打武都阴平两郡,雍州刺史郭淮准备率众迎击,诸葛亮出兵到建威,郭淮见此情形,便主动退兵,武都阴平两郡于是落入蜀汉之手,这次并没有出祁山。

        

        武都阴平两郡的问题,这里要说几句,因为第一次出祁山的时候要经过武都阴平,但是这次却要夺取武都阴平,便很奇怪了,那第一次出祁山时武都阴平到底归属哪边呢?

        

        有这样的看法,便是说第一次出祁山时,武都阴平在蜀汉手中,但是北伐失败之后,曹魏便乘势夺取了武都阴平,直到这一次蜀汉再次夺回,这确实相当有道理,但是史书上也没有说明这两郡在一出祁山先后的归属情况,既没有说蜀汉失去,也没有说曹魏收复或者攻取,那有没有可能是下面的情况呢?

        

        从诸葛亮只派遣陈式所部攻打两郡,还有两郡的地理环境看,武都阴平两郡对于拥有汉中的蜀汉来说很易得手,但是对于曹魏来说,却很难将两郡控制在手,所以曹操才将武都之民迁徙出去,这样更加造成武都阴平两郡的空虚化,能作为守备力量的汉民不多,氐羌却不少。在史书中这段历史的记载可以看出,武都阴平两地除了作为两军出兵所经之处外,便就是里面的氐羌之民事,并没有蜀汉在此置府的记载,但是在诸葛亮夺取两郡之后,此两处便成为了蜀汉守御的要地,那位做先锋官的廖化就曾经任过阴平太守。(此在《三国志郭淮传》中有记载,但是在《魏书》记载中却还有一个阴平太守廖惇,不知是同一个人还是同姓的另一任。)那有没有可能在刘备夺取汉中后,虽然曹魏从两郡大量撤兵撤民,只是保持名义上的地位,但是刘备和后来的诸葛亮一方面是考虑到此两地民众稀少,实无夺取的必要,二来也没有把未来北伐的重心放在这条路上,毕竟此路极其险峻,进出都极为不便,三来也是日后接连发生了失荆州,东征失利,刘备病死,诸葛亮南征等一系列大事,蜀汉忙于内部事务,没有对两郡进行征伐,到得第一次北伐时,一方面这两郡根本不足为虑,只是途经而已,随手收复那些路上经过的地区便可,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使北伐事不泄漏,尽管诸葛亮没有采取魏延的冒险战术,但是第一次北伐也是相当机要的,在此之前收复两郡很容易泄露北伐的动机。当第一次北伐失败后,曹魏大胜之余,对于两郡的处境却依然是毫无办法,只要曹魏没有准备大举进攻蜀汉,那增兵阴平只是将兵力送给蜀汉而已。但是在蜀汉这边,诸葛亮在试探陈仓之后还是把注意力集中到祁山来,为此夺取两郡,解决后顾之忧,乃至形成一个扩大的防御进攻基地就成为了必要,于是才有了夺取两郡的计划,也就是在此之后,两郡在蜀汉中尤其是北伐的地位节节上升。

        

        不过这次出征,实际上没怎么打仗,曹魏那边郭淮出兵看情形不妙就回去了,而诸葛亮所部自然也没遇到什么对手,至于陈式所部对付两郡,只怕安抚人心的工作要比作战工作多得多。连郭淮都只是晃了一枪便跑了,那张郃司马懿更是不用说了,日后那四出祁山也是,曹魏那边遇到了大雨,蜀汉这边就是来防守的,看到大雨把曹魏赶走了也就收兵了,也亏得演义将那许多故事搬到这里来,还造出这么多事,也颇为不易。

        

        在此虚构之战事中,有几件事还是要说一说。

        

        其一:王平诱敌。这回演义中有一段故事,是说诸葛亮要设计需一大将,本属意魏延,但是魏延暗拒之,反是王平出来,从此王平成为诸葛亮的守备大将。

        

        这魏延的事自然是没有,魏延虽然和诸葛亮战略上有些不和,但是毕竟是蜀汉重臣,诸葛亮也颇信重之,断没有如演义之中那样糟糕的关系,演义在此写只是为了日后魏延之死安排伏笔而已。不过王平的事却有例子可参照,不过就没了魏延在里头。

        

        还是说的王平在街亭战后得到诸葛亮重用,并在与曹魏作战中,自率一部,挡住张郃,不过这是建兴九年,也就是演义中五出祁山的事了,日后王平守备汉中,颇有实绩。

        

        其二:诸葛亮生病:演义中写诸葛亮大胜,但是这次取两郡并没有发生什么战事,倒是建兴八年,也就是曹真率兵出征那次,虽然曹真因雨与诸葛亮大军没有碰上,但是魏延到羌中倒是和郭淮费瑶打了一仗,或许是此战的前哨战,但是在演义中没有提及。

        

        至于演义中说的诸葛亮大胜后要再度进取,却因为张苞的死伤心过度吐血生病,这自然不可能,张飞其子张苞早夭,没有上战场的记录,更不用说让诸葛亮心伤吐血了,这一来还是为了塑造诸葛亮乃是一个性情中人,为他的智慧形象加点色彩,二来便是为了日后生病做伏笔了。这三来嘛,诸葛亮每次北伐都因为一些突发事件而告终结,三出是生病,四出是后主处有谗言,五出是李严之事,六出身死,以表现天意,而非诸葛亮之人力,这也加了悲剧色彩了。

        

        其三:刘晔故事,在演义中有一段刘晔故事,此在刘晔传的注释中也有记载,因与曹魏攻蜀有关,便提及了,过程大致相同,但是结局却不相同,演义中刘晔说了一番道理后,曹叡愈加敬重,还委任其军师和司马懿曹真一起出征。但是正史中曹叡可是从此疏焉。晔遂发狂,出为大鸿胪,以忧死。

        

        皇帝等在高位之人最恨的是什么?不是其他,就是讨厌下面的人骗之,如演义中刘晔那样,骗人之后讲了一番道理还愈加敬重只怕也只有白痴皇帝才会如此。

        

        所以演义中一些东西实在信不得啊。

        

      沉睡老公公11月3日书

    • 家园 【原创】三国随章侃 第九十八章 孙权称帝的背后故事

      三国随章侃 第九十八章 孙权称帝的背后故事

      《演义第九十八回 追汉军王双受诛 袭陈仓武侯取胜》

      本回中有一处故事乃是当时的大事,但是演义中只是淡淡提及,作为诸葛亮发兵的过渡而已,这件事便是孙权称帝。

      “是日,群臣请权登坛即皇帝位,改黄武八年为黄龙元年。谥父孙坚为武烈皇帝,母吴氏为武烈皇后,兄孙策为长沙桓王。立子孙登为皇太子。”

      在三国志中记载如下:

      “黄龙元年春,公卿百司皆劝权正尊号。夏四月,夏口、武昌并言黄龙、凤凰见。丙申,南郊即皇帝位,是日大赦,改年。追尊父破虏将军坚为武烈皇帝,母吴氏为武烈皇后,兄讨逆将军策为长沙桓王。吴王太子登为皇太子。”

      孙权称帝意味着正式三国鼎立的形成,虽然说之前三国已经事实上的形成,但是魏汉两国都是皇帝之身份,而吴国则还是王之身份,毕竟差了一截,直到现在孙权称帝,三国在法理上才正式出现鼎立局面。

      但是,吴的称帝却是三国之中最不按道理的,曹魏那边毕竟有着汉献帝禅让一事,而蜀汉是承继汉室,他们虽然敌对,但是都是按着汉室这一脉的顺序下来的。可孙权称帝既没有汉帝禅让这一形式,也没有汉室血脉这一关系,当真可说是自立为帝。

      当然,孙权称帝自然也有自己的考虑,这孙权想当皇帝,众臣想当开国元勋的念头暂且不说,孙权不称帝在法理上也是个麻烦,孙权的吴王身份是曹魏给的,之后和曹魏翻脸,自然不以曹魏为尊,但是这吴王总是曹魏给的身份,论起来十分尴尬,若是回到当年汉室的身份呢,曹魏篡汉了,蜀汉还承继汉室大统,这回到汉室身份,这岂不是要对本是盟友的蜀汉称藩?孙权自然也不会心甘情愿,所以自立为帝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但是这一点自然会惹出事来,曹魏自不需说,蜀汉那边作为盟友自然更是愤怒异常,蜀汉传承汉室,自然是要一统天下,恢复汉室疆土,孙权现在称帝,则意味着背叛汉室,这比之曹魏篡汉,也差不了多少,蜀汉群臣自然一片声讨,只是因为当时形势曹魏势大,才不得不压抑怒火,在诸葛亮主持下派使祝贺并结为盟好。

      这也是孙权选的好时机,那边诸葛亮北伐失败,这边东吴对曹休打了一个大胜仗,蜀汉正需要东吴的时候,在这个时候称帝,让蜀汉承认,实在是最好的时候。

      这里先扯开话题,说说这个正统性的问题,其实虽然说国家以实力为尊,但是其正统性也是十分重要的,便好象东晋偏安江南,但是北方依然有着许多政权以东晋为正统,便是日后一统北方的政权,若不能灭了东晋,便是再强,也不能算得正统。日后刘宋篡夺了东晋大权,东晋的正统性大大折扣,形成了南北朝局面,但是即便在这种情况下,南方政权依然觉得自己比北方正统高贵得多,而这一点甚至连北方政权都有些认同。

      正统的划分规则很多,一般都是以承继上一代的法定政权为准,其中承继的办法如三国曹魏篡位禅让这种方式,三国蜀汉以皇族传承这种方式。蜀汉曹魏正统之争之所以如此激烈,便是因为这两种方式其实都是被承认的,前者如南朝四代,虽然都是篡位,过程还极为血腥,但都被承认为正统皇朝,后者如东晋南宋,也被认为传承大统之业,甚至北汉南唐也被认为是唐朝或者后汉的传承。(五代的那个后汉)

      当然,最多的方式还是改朝换代了,灭其国,则其国之正统便归属其位了,如隋灭陈,这一方面是统一,另一方面也是将自东晋其南朝的正统性划归于北。再如曹魏灭蜀汉,也是同样的道理,如北宋时代,便有史学家认为,只有北宋灭了南唐与北汉之后,才真正得继正统之位。(三国自北宋开始风行,确实有当时的背景所在,便有说三国故事暗示着唐末到北宋那一段日子的说法。)

      有趣的是,对于正统的名分,新的篡位者往往重视,如司马家在篡夺曹魏前将另一个正统蜀汉灭之,隋朝篡位北周不久便灭了南边的正统陈朝,北宋赵家篡位后周灭南唐北汉,这些当年长期的正统争夺者,却都被新的篡夺者一起消灭了。

      自然,传承大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灭国自然不用说了,禅让的难度也不小,需要皇帝在身边,(也有拿到玉玺就急吼吼的上的。)便是传承也不是和皇帝同姓就可以的,你和皇帝血缘再亲密,没有立锥之地,或者就在一个小县城甚至小乡村号称皇帝,只会被人嘲笑而已。即便不是县城,假如脱离了传统的中原地域,比如到了小岛或者北方草原或者南方丛林这种地方立国,都不会被当作正统。

      而即便是内部的权力争夺,假如没有得到其他势力的支持,就算杀尽前一代的皇室,也很难得到正统的名分,这其他势力的支持包括国内官僚势力,再就是其他正统政权的承认或者小政权的称藩。

      我们上面列举了这么多成为正统的办法,不过孙权的称帝是很难列进去的,他没有汉帝的禅让,也没有汉朝血统,也没灭得曹魏,一统天下,如此的称帝,实在名不正言不顺,假如不被承认,那这个皇帝其实和当时的吴王的身份没什么两样。

      所以孙权称帝就需要其他政权的承认,当时天下两大称帝的政权都有一定的正统性,其中曹魏还封了孙权为吴王,但是以目前的形势,自然不可能被曹魏承认,如此一来,蜀汉的承认就十分重要,所以蜀汉的祝贺与之后平分天下的誓约就将东吴孙权称帝的正统性确定下来,但是孙权心里明白,这誓约只是暂时的,蜀汉心里象要的是恢复汉室整个天下,而不是平分天下而已,他需要其他更加能被承认的东西,日后公孙渊过来称藩,孙权为什么这么兴奋,很大程度上就是有了如公孙渊这样的政权称藩,可以显示自己的正统性。

      关于正统性的事暂时告一段落,我们还是关注一件事,便是演义中没有提及的,蜀汉与东吴的分天下之誓约,三国志中记载:

      “六月,蜀遣卫尉陈震庆权践位。权乃参分天下,豫、青、徐、幽属吴,兗、冀、并、凉属蜀。其司州之土,以函谷关为界,”

      边界划分这种事,实在信不得,这历史上领土可有经历百年不变的,便是达成了再多的协议,过了几年便成废纸,两宋与辽金蒙古边境协议,和平协议,瓜分协议也不知订了多少,但是无论是辽金蒙古南下还是南北宋北伐,都是想动便动,谁把那些协议当回事,还是那句话说得好:“辩护律师总是能找到的。”胜利者才是最终的决定者,协议变成废纸永远有解释的办法。

      不过虽然不久之后就成废纸,但是这协议还是要定,这是游戏规则,必须遵守,至少在开始阶段是必须遵守的,我们便来看看这个蜀汉与东吴的瓜分协议。

      在协议中,两国共分了九州,其中司州平分,另八州两国各居其四,另外还有荆州扬州交州益州,益州现已为蜀汉国土,交州也在东吴之手,荆州扬州东吴也有大半,所以也认同为东吴国土,而不分割了,其中主要分割的便是曹魏的那九州。

      在文中我们也可以看到,这次盟约并不是以曹魏当时的划分领土为准,而是以东汉年间或者说东汉乱世之前的各州疆域为准,所以东汉末年才设立雍州便不在划分的疆域之中,曹魏设立的那些州郡自然更不用说了。

      其实扬州倒是先不说,毕竟这扬州大半在东吴手中,与蜀汉一直没什么关系,可这荆州本来就是蜀汉与东吴当年恩怨交缠的地方,而且荆州北部还在曹魏手中,这在誓约之中没有明确提及,也不知是两国确认了归属,还是暂时放在一边,假如是后者,八成还会为这荆州闹了起来。

      再说分割的那九州,凉州归属蜀汉,徐州青州豫州归属东吴这都是出于两国的地理位置,也确定了两国未来的出兵方向,但是剩下的几个州就值得商榷了。

      司州以函谷关为界一分为二,可以说是为政治考虑,蜀汉虽然没了洛阳,但以函谷关为界倒也是没亏得多少,但是因为少了司州的这一半,蜀汉分得的兗州、冀州、并州却成为了一个弧形,若是将漫长的凉州也考虑进去,蜀汉这条线拉得颇长。尤其怪异的是,东吴这划分之中还要去了幽州。这最是莫名其妙,因为蜀汉得了冀州并州,这东吴的幽州实际上就是孤悬海外的一块飞地,要过去除非海路,否则便要经过蜀汉领土,一旦幽州发生了什么事,东吴之军莫非还要向蜀汉借道去讨伐不成?这孤悬海外的地盘一般都难以保住,这东吴要得这块飞地也不知何用。若是为了幽州之马,还不如用其他如豫州青州换得冀州或者平分,以求通行一途。

      从这个划分疆土的誓约来看,这其中问题多多,毛病重重,两者在划分当中必然多了许多矛盾,双方都作了不少妥协,但是究其其中来看,便是曹魏得灭,这天下也不可能如此划分,不到数年,必起争端。

      其实再细究下去,便是没有幽州那事,蜀汉东吴也不可能平分中原,大家一般都注意南北对峙,但是实际上中原之争更为惨烈。南北之争还可以对峙经年,甚至还有长期的和平时间,但是中原一旦分裂,必然终年常战,直至一方覆灭,再度统一为止。

      中原这块土地,当真可说得上是分久必合啊。

      • 家园 补充几句,凑个趣

        正统性的问题,在中国古代的历史记述中,就表现为所谓正闰问题和纪年的年号。

        从技术上来说,中国古代在纪年的时候,不像现在有公历,一般要用年号(在汉武帝发明年号以前则是周某王某某年)。国家统一的时候还好,就一个年号,割据的时候,用哪个年号呢?就涉及到谁是正统。

        清灭明之后,朝鲜有人继续采用崇祯纪年,意思就是不承认清朝的正统性。

        正闰问题,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在同一部史书中,同一时期也只能有一个皇帝,称这一国的是皇帝,其他的就只能被称为某主。比如在三国志中,魏国的是帝,蜀汉的就只能是汉主了。到后面,南北朝的时候,北朝的史书一律称南朝为岛夷,意思当然是荒岛上的蛮夷。南朝的史书,一律称北朝为索虏,意思是扎辫子的胡虏,考虑到拓跋鲜卑人最初的最初也是发源于东北,通古斯系的游牧民族入主中原并迅速汉化,还是有传统的。

        而正闰问题和年号问题,首次显著地出现在古代史学家面前,恰恰是在三国的问题上。在三国以前,正统性的传承,都比较简单,三代相传,秦灭周。都没什么可说的。秦汉之前,实际上有点含糊,不过被糊弄过去了。田余庆老先生在《秦汉魏晋史探微》考证过,《史记》中的《秦楚之际月表》、《陈涉世家》、《项羽本纪》,这些题目,恰恰表明西汉时的史学家觉得秦汉之间可以说是有个“楚”(张楚/西楚)的存在。不过还是被后来的史家糊弄过去了。

        首次显著地出现争论,是三国。当然,一开始在陈寿那里好像没什么问题,汉、魏、晋按禅让的路数一直走下去,中间没蜀汉什么事。到了东晋就开始有人跳出来了。习凿齿老先生认为,正统应该是蜀汉的,大晋在文帝司马昭灭了蜀汉以后才得到天运。从此就有了无数的纷扰。

        后来响应这一观点的有著名的朱熹老先生。在《剑桥中国秦汉史》里面就详细记述了朱熹和司马光各自的观点。大家各以自己去看。总之朱熹老先生更极端,认为,蜀汉才有天命,蜀汉被灭,直到晋灭吴之间,没有哪一国有天命。三国归晋以后,天命才重新降临。个人觉得,朱熹老先生和孟子一样,“向壁虚构、往造旧说”,只要觉得爽,就由着性子瞎掰。其实南宋的朱熹和东晋的习凿齿一样,国家偏安江左,无力收回北国故土,就只好搞精神胜利法关起门来爽了。连带倒霉的是曹操,被朱老先生彻底抹黑,几百年不得翻身。

        而司马光则采取一种比较务实的态度,他要编《资治通鉴》,不能胡来。于是就采取这么一个简单的法则:正统(或曰天命),通过灭国或禅让来传递。所以正确的答案是(和三国志一样)汉、魏、晋。南北朝时,北方既没有灭晋,也没有通过禅让代晋,也就从来没有天命,不是正统,直到陈被灭。比如《资治通鉴》第一百卷讲到了前秦的兴起,卷首用的纪年却是“(晋)孝宗穆皇帝中之下永和十一年”。

        还有一个著名的割据时期,就是五代十国。其实为什么叫五代十国?摆明了就是以五代为正统,而以十国为割据。而五代呢,不过是后梁篡了唐、后唐灭了后梁……按照司马光老先生的原则在“承继天命”而已。其实五代比其他同期的割据政权好不了多少,而另一面,赵宋就算不是起于后周,但只要统一全国,总会把“继承天命”的那一国给灭了,从而得到天命。司马光老先生的这个原则,倒还总是自洽的。

        其实后面还有一个小补充:被逐出大陆了,就算没有正统了。否则清朝就得从康熙算起了。

        考之近代,清之后,先是袁世凯,然后法统应该属于北京(北洋军阀)政府,北伐、宁汉合流之后,属于南京国民政府。1949年之后,本朝奉天启运,顺天应民。

        • 家园 好文,花
        • 家园 五代十国,正统倒也分明

          南边的十国,很少把自己当作正统,心里都觉得正根儿是在北方,自己不过一割据势力。象南唐这种十国中的霸王,本来在南边自己YY的很美气,被后周打了一通以后,吓的立刻就去帝号,称国主,奉周正朔。史学家最计较这种事,南方的正统性也就根本没人提了。

          • 家园 亲王说的不错

            献花

            南方的九国政权,很少有在早期就称帝的,都是假装服膺于中原的五代政权。如果从一个比较宽泛的概念上来讲,在后梁时代,汉族地区基本上来说是统一的,只不过中央政权的实际统治范围到不了南方那么远罢了;而后唐以降,特别是后晋以后,南方各政权的独立性才比较明显的凸现出来。

        • 家园 是啊,在不少地方看到过有人指责陈寿不给吴蜀作纪

          我是很不以为然的。不管他心中认可谁,同一部史书中只能有一方拥有本纪。如果他给蜀汉哪怕东吴作纪,其他的两边就要降格为传。天无二日并不是随便说说的,各方面均有反映。

          另外,司马光作《资治通鉴》时选择了魏晋为正统,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我记得什么地方看到过,北宋官方对于正统是有较明确的标准,第一,势力要在中原;第二,要以禅让取得政权。按照这个标准,魏晋是当然的正统。北宋之所以会采取这个标准,多半还是因为它自己就是这么取得天下的,而且建国时南方还有个南唐。习凿齿朱熹等认可蜀汉,也很难说和东晋南宋自己的地位无关。这么看后人去评论前朝的正统,并不见得那么有意义。西晋东晋北宋南宋,说起来还都是一家人,就可以在这个问题上各行其是,其他人还有谁能给出令人信服的结论呢。

      • 家园 板凳
      • 家园 风雨雷电任叱咤,沙发那个花啊花!

        倒也满压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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