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译文)只有两个人的世界(6章1,2) -- 吴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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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译文)只有两个人的世界(6章1,2)

第6章

1

转眼之间到了下午,时间像从缓坡上向下滚动一样毫无变化的流淌着。

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救援赶到。也没有增加任何新的麻烦。

我和森岛有佳一直呆在一起。这,不管怎样,都是个新鲜的环境。以前,虽然也有过和她单独相处的机会,但那和现在在意义上完全不同。

我们一直在交谈,互相抚摸着对方的身体,一起吃饭,喝咖啡。没有感到过一丝的厌倦。

但,紧张感还残存着。——因为,我不是真的敕使河原润。由这个事实而招致的大麻烦。——现在,我几乎要错觉到,这个身边的大麻烦比起真空舱内发生的惨案更要棘手。

在房间外有三具尸体和一名疑犯。但是,房门已关好了,它把所有的一切都封锁在门外。这密室之中只剩下了我和有佳两个人。两人之间,只存在一个问题。

我们是否能够共同拥有一切——这个问题。让我早就下定了决心——必须跟她告白。——其实我是敕使河原润的弟弟。我欺骗了你。

只是这些告白,却显得非常伟大,而且很沉重。在我的胸中不断膨胀。——却让我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仅仅是考虑,仅仅是张开口,心脏就好像要停止跳动一般。

我猜不出她的反应。

她会原谅我吗?

只怕出现的不是一般的状况吧——这是我所担心的。

假如,她得知了我是个替身,一定会猜疑我同这件杀人案有关联

失去了一次信赖,也许就不可能再恢复了。

这,很可怕。

我不想失去。

的确,昨夜我们是在一起的。但并没有相互监视。我睡得很熟,她也一样。不在现场的证明,其实并不可靠。

快到傍晚的时候,我俩在床上睡了几个小时。我醒来时,在身旁没有看到她的身影,登时有些慌张。但立刻听到了浴室里传出淋浴的声音。时间是下午7点,我睡了2个小时左右。头脑清晰多了,心情也好了许多。

外面怎么样了?

4号室的滨野静子在做什么?

水声停了,过了一会儿,森岛有佳出来了。我从床上起来,戴上了墨镜。

“啊——,真舒服。”有佳一边用浴巾擦着头一边走过来。“得换一下浴巾了,衣服也该洗了——”

“再过一会儿,我去一趟控制室,先得把每天的工作做完。”

“到外面去不是太危险了吗?”我先说完这句,之后在考虑下文。“一起去吧。”

“是啊——”有佳边穿衬衫边说,“但是,——除我们之外,就只有滨野小姐了,只要她不出来,就不会有危险。还有,如果发生了万一——滨野小姐要是突然袭击我们时,我没有自信能保护先生。”

“你的意思是,我成了你的包袱?”

“对不起,我想我就是拚尽全力也只能自保,要是有什么能防身的我倒是想找一找——”

我想说,其实我看得见。

我的意思是,我能保护你。

但,一瞬的犹豫,造成了无法挽救的错误。

“没事的。”有佳自信满满地说道,“控制室的门有锁,进入之后反锁上,会很安全。另外,害怕的应该是对方。”

“正因为害怕,所以才很危险。”我说,“她很可能持有凶器。”

“是匕首吧。”

“不,也许是像矛一样的东西。”

“要是她有那么趁手的武器,早就在早晨解决我们了,要是真的要杀死我们的话。”

“你是说,她没有动机?”

“是的〉”

“你刚刚堂堂正正的兜了大个圈子。”我叹了口气。

“暂且先去控制室察看一下电脑的状态,,也许有什么可以修复的地方,或者可能出现了什么警告。”

“要是,当初设计为在各个房间都可以看到的就好了。”

“这样的设计成了在预算中被削减了的部分。”有佳微笑道,“初期的设计里,每个房间设有端末。”

“啊,对呀。”我点点头。

是的,一不留神差点儿忘了,——这事儿从哥哥那儿听到过的。

2

我轻轻打开6号室的门向外张望。

平台和楼下的大厅根本看不到人影。也没有任何的响动。

回过头来,看了看室内,敕使河原已经站了起来,担心地注视着我。不,他没有看我——不过是看起来像是看着我而已。

我轻轻地关上门,注意别发出响动,又蹑手蹑脚地过了桥。

屏住呼吸慢慢地走向旋梯。我时刻注意着4号室的门,因为滨野静子就躲在门的另一边。

我走下了楼梯。

在途中把注意力切换到1楼的大厅上。那里也没有人,圆形的地板反射着冰冷无情的光芒,在这像被施了魔法一样的空间里,我感到只有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在动。

看了看上面。

看了看周围。

脸朝向那边,移动着视线的时候。

闪过一丝轻微的紧张感。

——要是有人在那里,我该怎么办?

——如果除我之外,还有人——

圆筒形的墙壁。

四周被完完整整包围了起来。

我快速地走到控制室门前,用磁卡解开门锁。

这个房间刚好在2楼的5号室正下方。进入房间时,我向上看了一下通往4号室的架桥。

控制室的灯开了,我马上反锁了房门。

我长舒了一口气。

室内静悄悄的。

我以外,当然不会有其他人。

别管怎样,我平安无事地进来了。

即使,滨野静子要来伤害我,只要不冲进来,我就是安全的。没有钥匙的话,从外面打不开门。门上没安窗户,所以不用担心会被窥视。另一方面,在控制室里可以通过监视器来确认1楼大厅和2楼平台的情况——这,对我来说非常有利。

我坐在了椅子上,调整着监视器的按钮,几台原本待机状态的显示屏瞬间闪烁了一下。大厅和平台的图像显示出来了。

没有人。

依然很安静。

我总算平静了一点儿。

有几个必须确认的数字。数据的记录会自动进行,规定为由人每天确认,这也是我的工作之一。我机械地观察着一个个数字,没有发现特别异常的数值,也没出现显示紧急状况的符号。

斜方向控制板的边儿上,放着自动铅笔和手电筒。是谁落在那里的吧。

眼睛虽然盯着监视器,脑袋里却不意地考虑起别的事情来。

用别的监视器来观察外面的情况。

无人的2楼平台和1楼大厅。

被密闭的空间。

无处可逃的绝境。

活着的人,一开始6个。

现在,死了一半。

毫无疑问,是他杀。

剩下了3人。

除了我,2人。

可,其中一人是特殊的。

他是盲人,不可能是杀人者。

也就是说,剩下的一人是凶手。

——滨野静子。

有些不对——

理由不是这么单纯的。

是因为我爱他?

爱敕使河原润。

所以,——相信他?

不对——。

是因为我们昨夜始终在一起?

——也不对。

那天晚上我睡着了,所以无法作出可靠的不在现场证明。

虽然无法用语言巧妙的表达出来,——反正,必须把他排除在外。

不过, 即使敕使河原润杀了人,我也不会介意。那已经成了个不起眼的小事。可能性不及万分之一——要是凶手是他的话,我就做他的同伙。包庇,袒护他。——这样一来,我就没有任何威胁了。

于是,对我构成威胁的只剩下一个人——滨野静子。

因此,她就是凶手。

无论怎么想,都不会错。

甚至,连想都用不着。

但是,还有其他的不安,和其他的可能。

——这里是否真的被密封了,是否真的只有3个人——这样最初的原始条件。

观察到的情况的确是真的。但这样极为特殊的状况不能不让人联想到它会伴随着更为特殊的阴谋,和陷阱。最不可思议的是,为什么在这样的场所,这种状况下,会发生连环杀人案。

已经无法用寻常性的动机或现实中的冲动来解释这场事件了。一种不容存在,超越理解的概念,像朦胧的炊烟一样在我的思考中弥漫开来。

由于剩下了3个人,问题好像解决了。案件会被认为变简单了。可是——

我越想越觉得,眼前的情况复杂而且诡异。

思路被引向了迷宫。

带入这种状况的理由,如果存在的话,仅仅只是存在本身便令人害怕。

产生理由的动机,——很恐怖。

叹息。

视线又回到了监视器。

2楼平台的摄像机,角度几乎可以拍摄到1号室的正面的全部。滨野静子的房间,由于在摄像机的正下方,成为了完全的死角。只要不走到中央的旋梯附近,就不会被照到。另外1楼的大厅的录像也同样,摄像机被设置在控制室大门上方,所以谈话室和食堂的门的正面被拍摄到。但是,如果有人隐藏在门外侧的附近,也会由于死角而照不到了。

有什么动了一下。——我感觉到了,本能地把视线移到了监视器上。——但,那是出现在画面上的电磁干扰,或者仅仅是我的幻觉——我无法确认。

这是经常有的事儿。感觉到有东西在动,可真向那边看时,却什么都没有。没有一件能动的东西。——人的视觉神经,有时会发生这样的错觉。

“啊”。我不由得大叫了出来。

一台监视器突然变黑了。——是2楼平台的监视器。我还以为是程序故障导致的图像切换。于是立刻伸手操作监视器上的切换开关。

先关掉,然后再接通。

没有变化。

恐怖——让身体一瞬僵直了。

不会是——

“摄像机现在没有被连接。”——这样的讯号和故障符号在画面上变换着。

那不是在表示摄像机出了故障,而是表明摄像机没有连接电源。

也就是说,——断线了?

不,——是谁在故意的?

我站了起来。

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我看了一眼门。

反正,控制室的门锁着呢,谁都进不来的。

另外,我还死死地盯着另一台监视器——1楼大厅的,它显示着门外的图像。

怎么办。

是谁干的?

一定是滨野静子干的好事。

2楼的摄像机设置在了4号室和5号室之间的墙壁上。要是滨野的话,或许可以从门前的架桥上剪断摄像机的电线。由于设计时没有设想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因此,电线被毫无保护地敷设在了水泥墙上了。只要有工具,切断电线很容易。

看着监视器中的1楼的大厅。

在那个旋梯上,会不会马上出现滨野静子——我一直在这样预感着。但是,滨野一直没有出现。

总之,要冷静。——

做深呼吸——。

为什么(那人)要让摄像机无法工作呢?

难道是,他(她)知道我在控制室里么?

她看到我下楼梯到1楼了吧。

她打算干什么?

我渐渐变得不安起来,有些焦急地等候着她的出现,她打算要加害我们吗——?

他——,没事儿吧,——

2楼6号室里的敕使河原。

那里,本来也是摄像机的死角。

听不到任何响动。

我就那么站着,两手拄着控制台,凝视着监视器。

那台监视器——

——也在一瞬变黑了。

1楼大厅的图像也看不到了。

一样的。

不是断路。

是电线被切断了。

摄像机就在外面。

我回头看了一眼。

那扇门的外面。

一定有人。

可是,明明没有人下旋梯。

为什么?

我蹑手蹑脚地跑到门边。然后,把耳朵贴在门上,倾听着外面的情况。

但,听不到任何声音。

我后退了一步,又重新观察着那扇门。

锁没有问题,不必担心人从外面闯进来。

可也不能就这样一直一个人呆下去。

我肯定得出去。

怎么办——?

回头看一下监视器,没有变化。

我的心跳加剧了。

呼吸也在细微地震颤着。

用手摸了下额头,——出汗了。

要镇定——

首先,要镇定——

我告诉自己说。

一定会有办法。

有声音。

是门。

有人在外面撬门。

咯吱咯吱的——就在门外蹭的声音。

她要害我了。

我扫视了一下房间。

想找一下武器——

文件柜是由铁管搭制而成的,我立即冲到那里,遗憾的是,都焊死了,一个都抽不出来。

门依然不变地发着咯吱咯吱的轻响,好像马上就要被打开了。

我一把抓过监视器前的椅子,那把我刚才坐过的椅子。

不行。

一点儿用也没有。

什么都没有。

这个房间里连裁纸刀,剪子之类能成为武器的文具都没有。

在房间的角落,有一个小型灭火器。

最初,我想到的是把它用于投掷,当成钝器挥舞。于是跑近拿了起来,可快速地读过说明后,我拔下了安全拴,握住了把手。

我转身看着门,慢慢地走近。

对方进来的时候,我就拉扳柄。虽然不知道有多大的威力,可要是对着脸喷的话,多少会有些效果。用这样的奇袭让对方在瞬间胆怯,也许会找到一条生路。

想不到其他的自卫方法了。

只能祈祷这个灵验了。

门外边的声音,突然停止了。

空气安静了下来。

我把灭火器的喷射口对准门。

右手握住了把手。

——什么都没发生。

只有心脏在记录着时间的流逝。

——按照一定的节奏。

过度的紧张,使我有些眩晕。

我深呼吸了一下。

真安静。

我侧身向控制台,瞟了一眼监视器。

依旧是什么都没有。

我轻轻地靠近门。

再一次,把耳朵贴在上面。

——什么也没听到。

家园 (译文)只有两个人的世界(6章3,4)

3

距离森岛有佳离开房间,已经过了30分钟。我有些担心了。因为我知道控制室里需要确认的项目,——有5分钟就足够了。

要是再过5分钟还不回来,我就去查看一下——我这么决定。一眨眼的工夫,5分钟过去了。

我戴上墨镜,拿起手杖,走到了门口。抽出了磁卡,慢慢打开房门,轻手轻脚地,慎重地,一点一点地——。

2楼平台上没有人。我伸出头,观望了一下4号室那边,桥上没有人。

我闪到了门外。然后,控制着力量慢慢地关上了门,极其轻微的金属声响了一下,门锁上了。

看了看上面,然后又看看桥下。

没有一丝的响动。

看样子是没人。

尽管如此,我还是轻轻挥动着手杖,向前踱步。没准儿,有人用摄像机正监视着呢。

来到旋梯前,在那里走了下去。

渐渐地看到了1楼圆形大厅了,那里也没什么异常。周围的9扇门都关着。反射率很高的地板,被嵌在墙壁里的灯光照得有些刺眼。

真安静。

空调机发出的低音,只有下意识地倾听才能微微传入耳中。

厚重的水泥的外侧的气温,天气,时间,季节,都无法闯入这里。理所当然地,人,无论如何也无法闯入这里了。

我来到控制室的门前。

森岛有佳当然会在里面。

触摸门上的感应器——门没有开。当然是因为门被锁上了。

我轻轻地敲了敲门。

重金属制的门,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一瞬间,我听到了一种好似短促的呼吸一样不可思议的声音。

突然,我看不到东西了。

眼前,是一幅模糊的像云一样的残像。

灯光消失了。

我环视四周。

——不对,有没有看到四周,我不知道。

没有前后,没有左右,没有上下。

一片漆黑。

伸出的手碰到了冰冷的金属门。

那边是——,前。

我想喊。我想叫控制室里的森岛有佳。可是,作为盲人敕使河原润,在这样的黑暗之中,是不应该慌乱的。

或是。

我想,再敲一次门。

装作不知道停电——

动作像平常一样——

等等,

我屏住呼吸。

我感觉到了。

瞬时,身体打了个寒颤。

有人,——就在附近。

我不知道感觉到的是物体的声响,还是,空气的流动。

总之,我觉察到了。

有微弱的声音。

是什么?——

杂音?

非常微弱,嗡嗡的声音。

象是一曲终了的余韵,——还是手提电脑的风扇。

总之,是机器转动的声音。

那声音在移动。

——在靠近。

是微弱的呼吸声。

是人。

“谁?”我低声问道。

接下来的一瞬,我本能地弯着身子,沿着墙躲闪着。

因为我知道发出声音的同时,也通知了对方自己的位置。

对方也因为看不到我,所以才没发出声音。

但是——

我发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

为什么,要熄灭灯光。

若是为了向我发起袭击,?_——那不是毫无意义吗?

至少,如果黑暗的目的是向失明的敕使河原发起突袭,那就完全没有意义。

莫非是——,对方知道了我不是真正的敕使河原?

我把手杖向斜前方伸了出去,然后就在那个位置开始慢慢左右挥动。

这样做也许会碰到偷袭者的腿。

刚才的声音听不到了。

仅仅稍微改变一点儿方向,那细微的声音就难以听到。

那声响在慢慢地向后退。

我则沿着墙壁,向前走,屏住气,格外小心不发出脚步声。可挥动的手杖却又几次触到了地面,轻轻的发出了响声。

每次我都像过电了一般紧张,浑身僵硬,握紧了双拳。

从控制室门口,大约步行了5米。

途中有一次,触到的墙壁的素材有些改变,那是仓库的门。

我听到了物体破风而过的声音。

接着,是巨大的撞击声。

“啊”

叫喊出来的——,是我自己。

声音就在我的耳畔发出。

我的头变得炽热。

疼——

我毫不犹豫地用手杖猛抽后方。

我是从后边被袭击的。

被人用什么东西猛击了头部。

我的手杖发现了凶器。

它碰到的那东西既不是水泥也不是金属。

耳鸣——

我的意识急速地模糊了。

手一软,手杖掉在了地上。

我抱着头,蹲在了那里。

然后就那样倒在了地板上。

头痛欲裂——〉

我用一支手摸索着掉落的手杖。

左侧的脸颊贴在地板上。

冰冷的——

潮湿的——

好像在流血——

剧痛——

我就这么忍着,一动不动地——

4

我站在门前,握紧了灭火器的把手,一直在准备着。

没敢坐着。由于长时间无法保持这种姿势,所以,我不时地改变一下脚的位置。

侧目看看旁边的监视器,还是没有变化。

这样紧张的时刻大概持续了数十分钟。虽然无法十分准确地估算,但,稍微冷静下来之后,我看了一下表,快到8点了。——我已经在这个房间里呆了30分钟了。

突然,门发出了响声。

是外面有人在敲门。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监视器。当然,看不到外面。

“谁?”我低声问道,这声音传不到外面。

我发出了声音,让对方知道自己在这里的话,会很危险的。要知道,也许他也不确定我的位置。

但是,

对方既然切断了摄像机的电线,就——

思路,被突然的停电打断了。

眼前的一切,全部消失了。

顿时,我感到无比的恐怖。轻缓的舒气里透露着颤抖,一只手捂住嘴想极力地掩饰住这恐惧。我在战栗着,却无法动弹。

一片漆黑。

我什么都看不见。

——自己的手,门,我都看不到。

门就算是打开了,我也看不到。

我也考虑过伸出手,摸索着前行,找到门。

但是,

总觉得好像会有人马上从那里进来。

一这样想,就不敢再往前迈步了。

我一下子摊坐在地板上。

是吓瘫了。

灭火器早就不知撇在了哪里,我一只手掩着嘴,另一支手拄着地板。

就这样,一点一点向后挪。

——不顾一切地向后退。

我预感到了,袭击我的是一个不露身形的魔鬼。

手碰到了桌子腿儿上了,我推掉旁边的椅子。

接着,我的身体有碰到了墙壁,——是这个房间最里面的那面。

我又向一侧接着爬,直到逃进了房间的一角,我把身体塞进了那个直角里——后头部,侧头部紧贴着墙。

自己的呼吸极其急促,听起来有些嘈杂。

我一支手捂着嘴,试图掩盖住自己的呼吸声。

要镇定——

这个房间谁也进不来。

任何人都——

安静了下来。

已经听不到敲门声了。

也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

为什么会停电呢?

我屏住气,将身子缩作一团。

抱住膝盖,前额紧贴着手,在这个像宇宙尽头的空间里,我能感觉到的只有自己的体温。

这里是——?

对,是控制室。

这座真空舱的中枢。

我想起来了,昨天的停电事件之后,准备了手电筒的。可没放在现在衣服口袋里。——操作台上,应该有人遗落下来的手电——我在脑海中播放着带有手电筒的图像——对,好像是在右侧监视器的前边。

距离大约有5米左右。

我仔细地听了一下。

没有响动。

因故障供电被切断的情况下,机器应该自动切换到后备电源上。自动切换没有启动,说明有人故意阻止了它,也就是,把不切换编入了程序之中——我回忆起了敕使河原说过的话。

我已经渐渐地恢复了冷静。

虽说室内一片漆黑,可房间中只有自己一人。门没有打开的迹象。开门的声音自己不会听不到。任何人都进入不到这里来。

我心一横,站了起来。

双膝开始有些颤抖,可一旦承受了体重,颤抖就停止了。深呼吸。——我一手扶着墙,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

来到了控制台边,我摸索着横向移动,途中膝盖碰到了椅子,发出了很大的响声。——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手电筒立刻就找到了。我推上了开关。

先照了一下门。

白色的圆环有些炫目。

——门关着。

之后,我又检查了房间内部。

黑暗中,一束光柱在晃来晃去。

汗水从额头滑过,我伸出手擦了去。

没有人。

没事了——。

这里,只有我。

靠近门,贴上耳朵倾听。

想打探一下外面的情况。

应该打开门吗?——

还是,——

就这样等着好呢?

等?

到底要等什么?——

刚刚发现,灭火器正滚落在脚下。我一支手提了起来。房间里只有这种让自己的心都没底的武器了。

可,我还是决定——出去。

我摸索着口袋里的钥匙。

即使是停电,门锁是由特定的电池来制动的。

我又一次,侧耳确认了一遍四周的静寂。

手电照到门边的插孔,我把磁卡推了进去。

一声电子音之后,绿色的指示灯闪了一下。

然后是门锁解除的清脆的金属音。

但是,门却没有打开。

因为没有带动自动门电机的电力供应。

我把磁卡和手电筒放在口袋里装好。又把灭火器放在地上。双手抓紧门把手,向水平方向用力拽,门很重,身体几乎倾斜到了一定的角度。

门移动了约20厘米,开了。

外面也是一片漆黑。

也就是说,开门没有产生任何变化。

我屏住呼吸,等了一会儿。

——没有听到任何响动。

——只感到了,稍稍有些不同温度和气味的空气流淌进了房间。

我低下头,半蹲着,单手拄着地面,从门的20厘米的缝隙观望着外面。

但,什么都看不见。

在完全的黑暗当中。

我又把门推开了一些。站了起来。侧着身子,应该能通过。

——慢慢地深呼吸。

想要叫喊的心理和制止叫喊的心理,在对抗着。

敕使河原还在2楼6号室吧,也许,他还没察觉到停电。

但是,滨野静子知道。——原本,这些都是她的阴谋。

那时敲门的没准儿也是她,所以,她还在附近的可能性很大。

没准儿,她拿着武器呢。

我也拿起了灭火器。

我可不能粗心大意地出去。

不能让对方知道我的位置。

犹豫了半天。

却什么也没发生。

扔出去点儿什么——我有了个主意。

上衣口袋里有一支签字笔,我拿了出来,用右手从门的空隙扔到了外面。

——听声音像是落在了不远处的地板上。

但,外面没有其他的反应。

没准儿对方也拿着手电筒呢。

开手电太危险了,会马上暴露自己的位置。

我慢慢地站了起来,从门的空隙穿了过去。——一边还注意不让灭火器碰到门。

我到了外面。

我沿着大厅的墙壁,迅速地移动。

因为,我意识到,应该尽量快速地离开自己所在的位置。

我背靠着墙。

没有任何其他人的迹象。

什么也没听到。

我又前行了几米。

圆形的大厅周围有9个房间。因为是从控制室按顺时针方向走的,所以最初的门,应该是健身房,然后是娱乐室。

为了确定位置,我一直向后伸着左手触摸着墙壁。右手则拎着沉重的灭火器。

我摸到了第3扇门,是会议室的。

我犹豫着是不是应该先打开手电筒。

还是优先回2楼。——

——如果对方要搞伏击的话,恐怕会埋伏在楼梯吧。没在控制室的附近发现他,说明那人很可能就在去楼梯的途中,或是上面,埋伏好了。

还有,这次停电是不是对对方来说,也是预料之外的事故,要是那样的话,他也肯定是在摸索着行动的。

脑海中浮现了各式各样的想法。

第4扇门,第5扇——

我已经绕着大厅走了半圈多了。

打开手电看看——这样想着,我正要把手伸到口袋时,脚踢到了什么。——差点而给绊倒了。

我迅速抽身,然后小心地伸腿确认了一下。

——软的

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我轻轻地踢了踢,——没有动。

像是很重。

我又注意了一下附近。然后果断地,打开了手电。

——先迅速地检查了一下四周——没有人。

然后,我看了一下脚下——也许,我大声尖叫了——我不记得。

——那是个人

——一个人倒在了那里。

长头发的人。

是敕使河原润。

“先生”

我跪了下来,触摸着他的身体。

我用手电照着他的脸。

——他紧闭双眼,失去了知觉,看起来是头部受伤。脸上也沾满了血。但,身子还是热的,也有气息。

“先生,醒一醒。”我低声在他耳边呼唤。

我把手电照向周围。

大厅的四周。

还有中央的旋梯。

连2楼的架桥我也抬头看了看。

越到远处,手电的光线就越暗淡。

看起来没有其他人。

敲控制室的门的,大概是敕使河原润吧,由于我没有立即开门,所以他才被人加害。

谁下的手?

除了滨野静子之外没有旁人了。

她又跑到哪儿去了呢?

“先生。”我再一次,在他的耳畔呼唤着。

我检查了一下他受伤的部位——是侧头部出血。 为了慎重起见,我又用手电照着颈部和胸部检查了一番。——之前的被害人都是被锐利的凶器刺穿了颈部或心脏而死的。——万幸,他的这些要害部位没有流血。

我摇了几次他的身子,但他没有睁开眼。敕使河原的表情像是睡着了一般安然。

我考虑着去拿急救箱来,首先得处理一下他头部的伤口。

自己处理的了吗?——是不是应该叫滨野医生来帮忙。

但,使敕使河原润受伤的会是谁?——

可这里,只剩下滨野静子了。

无论怎么考虑,都应该去找她。

我决定留下他一人在这里,先回到自己的房间。——一是不要随意移动伤者为好,另外,我一个人想抬也抬不动。

1楼的仓库里应该备有急救箱和药品,可是没有照明,找起来怕是要费些时间。自己的房间哪里有我还记得,另外我还可以再拿一支手电来。

我再一次查看了一下敕使河原的状况。

他的手盖住了脸颊和额头。他没戴墨镜,也许掉在了附近,手杖则甩到了稍远一点的墙边。

假使滨野静子是凶手,我也应该向她求援。哪怕拿出些报酬,作为交换,请她为敕使河原治伤。——我会有让这样的交换条件成立的机会吧。

究竟——她的企图是什么?

我站起身来。

——拾起了敕使河原的手杖,拿在手里,走近了旋梯。

我把手电的光亮朝上,一阶一阶走上楼梯。

光线照到的前方隐约且昏暗。

四周却是无际的黑暗。

倒下的敕使河原润,——甚至连圆形的大厅,都已经看不到了。

我,在黑暗中拾级而上。

——渐渐地,可以看到2楼的平台了。

金属制的地面。

为防滑而特制,凸凹相间,红色的钢板。

我的脚步声,心跳声,和呼吸声在空气中传导,空气也随之微微振颤。

我站在了2楼的平台上。

用手电检查了一下四周。

没有人。

我看了一下4号室的门。

——那是滨野的房间。,是关着的。

得快点儿。

我冲过了5号室的架桥。

现在被她发现也无关紧要了。

弄出声音也不会有事。

我,站稳了脚。

现在,即便是滨野静子从旁边的房间里出来,我也不会有一丝的惊恐。——并不是因为迷信攥着的那支手杖会成为防身利器。而是因为对活着的留恋渐渐变得淡薄了。

我用磁卡打开房门,冲到里面。手杖,我放在了地板上,嘴里则叼着手电,我拉开橱柜的抽屉,从里面取出急救箱。放在矮桌上的另一支手电筒,我也把它装了在口袋里。

顺手,又拿起了手杖。

我顺原路折回,出了房间。

有声音——

是呻吟声。

一开始,我以为是倒在1楼的敕使河原发出的。

可是,不对。

更尖利的声音。

而且,距离很近。

我站在架桥上,仔细地听。

又听到了。

突然,旁边的房间里传出了声响。

我连忙把手电照向那边。

是4号室的门。

——开着。

虽然只开了一条缝。

我立刻摆好了架势。

攥紧了手中的手杖。

只开了一条缝4号室门。

——从里面,突然显现了滨野静子的脸。

——一张恐怖的脸

——头发蓬乱,张大了眼睛,瞪着我。

是她在呻吟着——

不是话语,而是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

然后,她伸出了一支手。

——那手的形状简直就像鸟的爪子一样。手指卷曲着。

——手,好像是红色的。——电筒的光线之中,有些看不清楚。

那双瞪着我的眼睛,在慢慢地向上翻。

恐怖。

她的嘴却在微微地笑。

滨野脸上的表情,已经不是常识所能理解的了。

眼睛,突然向下一闪,滨野整个人像是要从门口冲了出来一样。

我慌忙跑到旋梯。在那里立住了脚,稳住了身子,再用手杖摆好架势。——可电筒弄掉了。

我看不到对方的身影。

滚落到一旁的电筒,光柱正打在平台的护栏上。

对方没有攻击过来。

连声音都没有了。

慢慢地,我一步一步靠近那支掉在地上的电筒。

这时,突然,照明被打开了。

炫目的光线,让我眯起了双眼。

但,同时,我不住地向楼梯那边后退。

室内的灯光全部打开了。

雪白的光。

在倾泄而至的大量灯光中,我看了看4号室。

滨野静子,在架桥上。

她向我这边伸着沾满鲜血的手。

她倒在了桥上。

脸俯在了地上,所以看不见。

一动不动地。

由于被滨野的身体阻挡着,4号室的门没有关上。

我轻轻地走近她。

为了确认扎在滨野静子后背的凶器。

金属制的细的匕首的柄露了出来。

——在肩下10厘米处。

——她白色的连衣裙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多半。

我跪了下来。

轻触她的脸。

滨野静子还活着。

她抬起了头,朝着这边。

她微微睁开眼睛,看到了我。

“下一个——是你——”这些话仿佛是无声地从她嘴里洒落出来一样。

“谁是凶手?”我问道。

“谁?”她像是要笑——可我只听到了口中气体泄漏的声音。——一种像是液体冒泡的声音,“你说,是谁——”

“滨野小姐,醒一醒。”

支撑她身体的最后的紧张瞬间消失了,滨野静子的头垂了下来。脸撞在地板上,她却连声都没出。

刚才像是要抓住什么,半张的手,现在却紧紧地攥了起来。

她不动了。

也没有了呼吸。

我摇了摇她的身体。

可,没有任何反应。

我又看了一下她后背的匕首。

又细又长。

我站了起来。

下定决心,走进了4号室。

房间里没有人的迹象。浴室的门我也打开察看了一下。

现在,我已经没有什么可畏惧的了。

我自然而然地没有了恐惧的理由。

我确认好4号室没人之后,跳过滨野静子的尸体,离开了房间。

在走向旋梯的途中,我拾起地板上的急救箱;然后快速地走下楼梯。

1楼显得异常明亮。

敕使河原润倒在了厨房出口附近。我像在滑行一样,奔跑到他的身旁。

他还活着。

我一边打开急救箱,一边念叨“求求你,不要死。”

据我所见,他的伤并不那么严重。

——不,一点都不清楚。

只是看的话,无法作出判断。

——给他缠好绷带的时候,我才发觉,自己哭了。

家园 (译文)只有两个人的世界(6章5,6)

5

昏暗。

——眼睛看不见东西了。

头痛。

闷热。

恶心。

“醒了吗?——不要紧吧?”一个女性的声音。

我想说话,可觉得呼吸困难,剧烈地咳嗽起来。震得头像裂开一样痛。我本能地捂住头,发现它被布一样的东西包住了。——不,好像是被绷带包扎好了。

发生了什么事?

我受伤了吗?——不然怎么会这样难受。

绷带挡住了一只眼睛。

另一只眼睛也睁开得极为艰难。

——前面的头发挡住了一半视界,焦点也是模糊的。

只能确定外部的明暗,至于自己现在在哪里——我不知道。

“感觉怎么样?”又是那个女性的声音。

我向着发出声音的方向侧了侧头。

好像有人在那里,由于天棚的照明造成的逆光,我看到的几乎只是一个剪影。想用勉强睁开的眼睛看清她,可我做不到。

是谁呢?

“这里是——?”我从嗓子里挤出一句。

——自己的声音原来是这样的啊——我有些惊诧。

我,又是谁呢?

这个疑问,突然震撼了我的精神。

到底——

“是食堂。”那人答道。“我怎么也搬不动先生,所以只好设法把您拖到这里来了。”

我躺着的地方很硬实,不像是被子或床的上面,可又不是在冰冷的地板上,让人感到像是毛毯一样温和。

“食堂?”我重复着她的话。

食堂——是什么?

迷迷糊糊地,我回忆起了学校的食堂,可好像这里不是那种地方。

非常的安静,明亮。

——可又不是太阳光。

“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吗?”她问道。

“想喝点儿东西。”我答道。

“喝什么?”

“什么都行——”

“请稍等。”

——那人在我的旁边站了起来。影子一下子变高,周围暗了下来。

——我听到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我转脸向着那边,想看清她的身影,可,焦点还是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

会是谁呢?

那声音似曾相识,可我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我想试着坐起来。可一动,头就痛得像裂开一样。我只好放弃了,又躺回到了那里。

思考。

我要思考。

大脑却不运转。只浮现了一片汪洋中无迹可寻的印象。——在液体之中。有许多的泡沫。和漂浮的微粒。全身感到蠕动的粘性,混合着断断续续的话语和声音。锐利的记忆的碎片滴溜溜地转动,弹射出去。像台球一样,让周围的东西接二连三地移动,——移动了,——又静止——再移动;出现了——又消失——再出现。////

敕使河原润。

年轻的天才科学家。

长发。盲人。墨镜。黑色的服装。

这个敕使河原润,

就是我吗?

不——有点儿——不对。

因为我既不是天才也不是盲人。

我只是做了个梦。

就在刚才,

我的梦里出现了那样的人物。?

那——从梦中醒来的我——到底是谁?

难道,现在也是正在做梦吗?

那人回来了。

“您能坐起来吗?”她在旁边弯腰问道。

“大概。”我答道。

在她的帮助下,我扶着头,坐了起来。

地板上好像铺着毯子。我正坐在那里。只是,我只能看到模糊的周围。——焦点一点都对不上。

头部的血液流了下去,和着心脏的跳动,头部阵阵作痛。我忍耐了一会儿,便好受多了。

我接过纸杯,喝了一口。却感觉不到味道,是水还是茶,或者是清凉饮料?——只感觉到很凉,可以清晰地识别到它穿过喉咙,进入到了身体。

“几点了?”我问了一句无关痛痒的问题。

“上午——一点。”

“半夜的1点?”

“是的。”她答道,语调里有些委屈。“因此,——已经过了5个小时了。”

“5个小时?”

“是的,从发现先生开始。”

——她称我为“先生”,——我是,教什么的“先生”?

“太好了——”她从我手接过纸杯,舒了一口气。“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她好像哭了起来,——听声音就知道了。

“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斟酌着词语询问道。——我模模糊糊意识到,反正问清了情况,就会回想起来点儿什么。“头很痛——,记不太清楚了。”

“嗯,怪不得——”她说,“说实话,我也吓了一大跳呢——还有——反正,我也不清楚,嗯——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说过,发现了我。”

“您倒在了那扇门的外面。”她的脸好像朝向了那边,但我看不清楚。“是您敲了控制室的门吧?”

“啊,不——那是——。”我摸着头,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对控制室这个词多少还有些印象。

“当时正在停电。您可能不知道。——我在那时,发现了您——当时,是用手电。然后,我跑到2楼取急救箱,就看到——”她说到这里,颤抖着深吸了口气,听得出她很害怕。“我看到,滨野小姐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倒在了地上。”

“滨野小姐?”

“她死了,被人用刀刺中了后背——”

“什么?”我喊道。

头又痛了起来。大脑又要思考些什么,好像马上就要想起来了,似乎是就在身边发生过的,再努力一下就可以回忆起来。我正在战战兢兢向那些回忆靠近。

“她说下一个是我,发现的时候,滨野小姐还活着。照明也刚刚恢复,之后——就不顾一切地处理您的伤口——。嗯,不时地,我一个人,四处看看。已经,没有——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好像已经麻木了。”

她用兴奋的语调叙述着。我对她的每一句话都有感触。遗忘掉的,隐藏起来的——被一个一个地从记忆里拖了出来。——就好像,被尖锐的钩子挂着一样刺激。

“我都重新查看了一遍。每个房间都细致的确认过了。1号室的志田博士,2号室的垣本先生,3号室的小松教授,还有4号室的滨野小姐。共有4具尸体。我把滨野小姐的遗体也好好地放入了房间里。接着,5号室至8号室,我也细致地检查了。还有1楼全部的房间。对了,——我还查到停电是由事先设定好的程序导致的。”

“停电?”我有些想起来了。

我似乎做过那样的梦。——被关在什么地方,那里接二连三地有人被杀。之后发生了停电,变得一片漆黑。然后——我,然后——。

“现在,在这里的——?”我问道。

“只有我和先生,两个人。”

我想不起来面前这个人的名字。但,她和我的关系非常的亲密——确凿无疑,是这样的印象。——她的声音温和而又充满爱意。

“没法离开这里吗?”

“是的,不行,救援还没有来。”

“被杀害的,是4个人?”我自言自语道。

“是的,6人中,有4人被害了。”

“被谁?”我不假思索地问道。

她用手抚着我的脸,贴近了我。

她的唇,轻触着我的唇。

我感觉到了她的气息。

“被您。”她温柔的说。

“什么?”

“是您,杀死了所有的人吧?。”

6

这是确凿的事实。

我在敕使河原润昏迷时,一个人拿着万能钥匙,搜索了这真空舱的每个角落。

现在,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害怕。我甚至想过,那个恶魔突然显现,杀了我也罢。强过在这种地方,孤孤单单地只剩下一个人。

被杀害的4人的尸体。

滨野静子被我拖到4号室内了,这也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了,比起腿被门夹住,倒在桥上要体面一些。我不过是从门口往里面的地板上移动了一下遗体。

1号室里的志田雄三,另外,2号室里的垣本壮一郎的遗体,横放在了各自的床上。在3楼被害的小松教授已经被搬到3号室内,他也和滨野同样,随意地横卧在了地板上。

我从3楼平台穿过架桥,检查了一下那个可以通往外界的大门。完全没有变化,依然打不开。站在平台抬头看天棚,然后我的视线顺着吊下来的钢丝,定在了那个砝码上。

现在,在这里的只有两个人。

并且,一个人受了伤,仍处在昏迷状态。

如果,他死了。

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

究竟,为什么——?|

我把从居室拿出的毛毯,铺在食堂的地板上,然后把敕使河原拖到那上面。——对我来说,这可是繁重的工作。他还在昏迷着,血止住了,好像有些发烧。

在控制室,我调查了电脑的记录,刚才停电的记录还保留着。这是以演习为目的,有期限执行,事先设计好了的程序。——也可以说是,有人故意准备了那场黑暗。

是谁?

只能是他。

这里,除我之外,只有敕使河原润。

——用单纯的排出法便可得知。

他是盲人。因此,黑暗不会成为障碍。反而,他比起平常人来更适应。可以同平时一样自由地行动。

他在4号室杀害了滨野静子,当时,遇到她的抵抗,使自己的头部受了伤。之后下楼梯,摸索到大厅,又在那里失去了知觉。

——真相一定是这样的。

至于之前的3个人——我不想考虑。

那三个人是谁杀的?——那是无所谓的事。

我相信不是敕使河原润。

我情愿相信。

可是,

刺死滨野静子的,只能是他。

这确凿无疑。

还有,我会原谅他。

在那种状况下,他是为了保护自身和我而做出的自卫举动——可以这样辩解吧。

或是,虽然概率小些,——滨野要用匕首刺他,他拼命地反抗,搏斗中误杀了滨野。——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这样一来,停电是预先被策划好的事实就无法解释了,——但,那也许是其他人做的,只是偶然地卷入了事件。

可是——

醒来敕使河原润却什么都没有说。

如果,是他误杀了滨野的话,他应该首先跟我讲的。

——我推测,他没有说,就证明了事情不是那样的。敕使河原是有意去杀害了滨野静子的。

对,——

就是——

也许,前面的那3个人,也是他杀死的。

虽然在想,这些都无所谓,可还是不由主地想到了这里。

因此——

我自然而然地,说出了

“是你杀死了大家。”这样的话。

敕使河原听后,张着嘴,一幅吃惊的面孔。

内心处,我希望他会否定。可是,对于我的疑问,他没有回答。而是闭上了眼睛,微微地把脸侧向一边。

沉默。

静寂。

我跪在他的身旁,他伸开双腿坐在地板上,一只手拄在身后,另一只手捂着额头。

二人脸的距离,50厘米。

周围放着装茶水的纸杯,他的手杖,还有急救箱之类的东西。

现在是深夜。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所有的意义。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大部分话语,在这里已经没有了意义。

我等待着。

等待着他开口说话。

我焦急地等待着,这位天才会说些什么呢?

沉默持续着。

静寂持续着。

——他睁开了眼睛。只是一只眼睛,因为有绷带包着。

——不过这对于原本就失明的人来说,应该不会有影响。

他挣扎着要站起来。

我拉住了一只手,扶他起来。

敕使河原伸手摸索着周围,像是要找什么东西。

“找手杖吗?”我问。

“手杖?”他反问道。

“要坐下吗?”

“啊——”敕使河原的声音有些颤抖。“有椅子吗?”

“这边——”

我领着他走到了房间里面,那里对着放着两个大沙发,之间有一个小圆桌。我让他坐在了沙发上。

“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吗?”我问道。

“可能的话——,我想喝点儿酒。”

“少有哇。——但,我想那对您的伤口不好,还是喝点儿清凉饮料吧。”

“知道了。”他像是受了责备的少年一样,顺从地点了点头。

我走进了旁边的厨房。把冰箱里的干姜水倒入纸杯后,又回到了食堂。

他接了过去,慢慢地喝着。

我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对不起啊——”敕使河原对我说道,“其实——,我不太记得。真的,那个——出了什么事儿了吗?

家园 看了!

正等着呢!

家园 (译文)只有两个人的世界(6章7,8)

7

“不——我一定能回忆起来。”我尽量装作冷静的样子说道,“不知怎么,总有点晕晕乎乎的,连头部为什么受伤都不记得了。全部都是,不管什么都像梦一样。我甚至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的名字是——?”

“敕使河原——润”她答道。

这名字模模糊糊地还算是听到过。

——不对,我可不认为自己就是那个敕使河原润,只不过他在我的印象中绝对是个很亲近的人物。

“我的眼睛,有点儿不对劲。”我一只手摸着眼角。“那个——”

“您本来就是失明的。”

“不,我——”话说到途中,我沉默不语了。

看样子,她把我当成失明的敕使河原润了。因此,才会误认为我是杀人犯。

这么说,杀人凶手是那个叫敕使河原润的人。但为什么,我总觉得他是个很亲近的人呢〉?为什么她会把我错看成他呢?

“那你是谁?”

“森岛,——森岛有佳。”

“森岛有佳。”我重复着这个名字。的确,发音在节奏上很纯熟,像是叫惯了的名字。“能不能把最近发生的各种各样的事儿说给我听听,我觉得,听着听着就能回忆起来。”

“好”森岛开始讲述起来。——

(有删节)——

“啊,忘了说了,被害人手中都攥着两个小球,无一例外。最初的志田博士是粘土和木制的,接下来的垣本先生是砖和灰浆制的,第3人小松教授则是两种金属——铁的——”

“第四人滨野小姐呢?”

“她什么都没拿。这后来我去确认过了。不过,我在2楼的平台发现了这个。”

——恐怕,那是金和银的小球。

——我解开了谜语。

8

“这回,是金和银吧。”我问道。

“是的——”我点头,然后反问道,“您怎么知道的?”

——果然,他知道。

两个小球是敕使河原准备下的。——那也是证明这连环杀人案都是由他谋划的证据。

两个准备放在滨野静子手中的小球,由于他头部负伤,跌跌撞撞地逃出4号室而掉落在地板上了。——我甚至看到了小球上还沾着血。——之后,他逃到1楼,失去了知觉,倒下了。

“您为什么要这么做,请解释一下好吗?我没有责难您的意思,我相信您有正当的理由。另外,从今以后,我还是作为您的助手——”

“不,不对。”敕使河原润,举起了一只手,打断了我的话。“首先,我想请你听一下结论。我不记得,但,我想我没有杀人。我根本就不会做那种事。”

“那——您为什么——会知道有金银小球的事。”我问道。

要不是他自己准备的,就决不会知道。他是个盲人,即便是触摸过,也不可能分辨出那是金和银的。

“在那之前——”敕使河原的嘴角露出从容的表情,低声说道。“告诉我,那两个小球上沾着血吗?”

“是的。”

“那就对了。——那血是因为滨野静子小姐攥过了才沾上的。她打开门之后,松开了手,小球就滚落在了平台上。”

“可是——您手上也有血,是刺死滨野小姐时溅上的。实际上,发现您倒在大厅时,我看到您双手是鲜红的。”

“那是我的血,不是滨野小姐的。”我盘起了腿,一只手拄在了膝盖上。“我没带其他的东西吗?”

“您带手杖了。”

“那么,手杖沾上血了吗?”

“没有。”我如实地回答“手杖掉落了在您的附近。”

“也就是说,头部负伤之前,我的手上并没有沾血。对了——你检查一下楼梯,看一下哪里有血迹。”

我默默地站起身来,走出食堂。察看了一遍圆形大厅,之后慢慢地走到中央旋梯处。我一边细致地观察着扶手和台阶,一边向上走。到了2楼,我又大略地看了一下附近。至少,没有能看到的血迹。扶手和护栏上也没发现。

怎么回事儿?

被擦掉了?

但是,这就和刚才的假设——敕使河原润在那个位置倒下——产生了矛盾。当然,失明的他不可能独自走到1楼,而使手杖和扶手不沾上血。

可是,他知道了小球的材质。

这可以说是不可动摇的证据。

我急忙回到食堂。

敕使河原依旧还在沙发上坐着。他抱着胳膊,仰脸看着天棚。

“哪里有血迹吗?”

“没有。”我向他报告,“哪里都没有。”

“很好——”他轻轻一笑,“就是说,不只是不记得,我真的没做过喽,凶手不是我。”

“那,就是我了?”语气可能有些激动。“这里不是只有我们两个吗?”

“嗯——森岛君。”敕使河原伸出了一只手,“暂且先坐在那儿。”

我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了。——还不可思议地想,刚才为什么要坐在他的身旁。——某种情感,在我的心中被归零了。

“通过你的叙述,我了解了大致的情况。还有,就在刚才,我回忆起了自己是谁。”

“那,太好了。”我探出了身。

不只为何,听到这些,我很高兴。——希望他早点儿回忆起与我的关系,不然的话,我感到他不会再次接受我。

“我想,到进入真空舱为止的记忆,我几乎都恢复了。”他用淡泊的语调说道,“对,——共有6人,进入这里。你也在一起。最初的晚上我们聚集在谈话室里聊天。可是,只到这里,后面的事完全忘记了。——第二天发生的事情,所有的事情。你说的事,我听起来都像是虚构的。”

“再休息一会儿,一定能回忆起来的。”我说,“我们有无论如何也要让您回忆起来的宝贵时间。”

“是啊——”敕使河原轻轻点头,“谢谢你,我很幸运,你没对我怀有敌意。你知道——在这种情况下——。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现在,恐怕我们已经开始互相杀戮了。”

“怎么会——有那种事——”

“要是,有那种打算的话,你早就动手了——在我醒来之前。”

——我不住地摇头。

“大概,天一亮,救援就会来。”他微笑着说道,一幅没有半点阴郁,少年般的笑脸。

“那——”我端正了姿势问道,“请告诉我,金和银两个小球的事,您是怎么知道的。?”

“之前,首先——我必须向你坦白,我不是敕使河原润。”

“哎?”我一时没理解他的话。不懂它的涵义。

“不是开玩笑。”他点头,“我是,他弟弟。实际上,我没失明,我看得见。”

这太过分了,我说不出话来了。

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身体僵直了。

怎么会?

冒牌的?

可是——

我也——

我也不是真的森岛有佳呀。

“不是,但,现在我真的看不见哦。可能是因为受伤的缘故,或者是这绷带,这只眼睛也——〉”,他指着没缠绷带的眼睛。“总是,有点儿模模糊糊的,合不准焦点的感觉。能分辨出明暗,还能勉强地看出你在那里。所以,现在和真的看不见一样。”

“那么。您是在哪里,看到的金和银的小球呢?”

“无意识中。”

“啊,是啊,您说过不记得。”

“是——不记得。”他点头道。“可不是像你想的那样。 只是在你跟我讲粘土和木制的小球时,我回想起了那首歌。“

(歌词————————————————————————) 6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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