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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译文)只有两个人的世界(6章1,2) -- 吴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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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译文)只有两个人的世界(6章1,2)

第6章

1

转眼之间到了下午,时间像从缓坡上向下滚动一样毫无变化的流淌着。

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救援赶到。也没有增加任何新的麻烦。

我和森岛有佳一直呆在一起。这,不管怎样,都是个新鲜的环境。以前,虽然也有过和她单独相处的机会,但那和现在在意义上完全不同。

我们一直在交谈,互相抚摸着对方的身体,一起吃饭,喝咖啡。没有感到过一丝的厌倦。

但,紧张感还残存着。——因为,我不是真的敕使河原润。由这个事实而招致的大麻烦。——现在,我几乎要错觉到,这个身边的大麻烦比起真空舱内发生的惨案更要棘手。

在房间外有三具尸体和一名疑犯。但是,房门已关好了,它把所有的一切都封锁在门外。这密室之中只剩下了我和有佳两个人。两人之间,只存在一个问题。

我们是否能够共同拥有一切——这个问题。让我早就下定了决心——必须跟她告白。——其实我是敕使河原润的弟弟。我欺骗了你。

只是这些告白,却显得非常伟大,而且很沉重。在我的胸中不断膨胀。——却让我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仅仅是考虑,仅仅是张开口,心脏就好像要停止跳动一般。

我猜不出她的反应。

她会原谅我吗?

只怕出现的不是一般的状况吧——这是我所担心的。

假如,她得知了我是个替身,一定会猜疑我同这件杀人案有关联

失去了一次信赖,也许就不可能再恢复了。

这,很可怕。

我不想失去。

的确,昨夜我们是在一起的。但并没有相互监视。我睡得很熟,她也一样。不在现场的证明,其实并不可靠。

快到傍晚的时候,我俩在床上睡了几个小时。我醒来时,在身旁没有看到她的身影,登时有些慌张。但立刻听到了浴室里传出淋浴的声音。时间是下午7点,我睡了2个小时左右。头脑清晰多了,心情也好了许多。

外面怎么样了?

4号室的滨野静子在做什么?

水声停了,过了一会儿,森岛有佳出来了。我从床上起来,戴上了墨镜。

“啊——,真舒服。”有佳一边用浴巾擦着头一边走过来。“得换一下浴巾了,衣服也该洗了——”

“再过一会儿,我去一趟控制室,先得把每天的工作做完。”

“到外面去不是太危险了吗?”我先说完这句,之后在考虑下文。“一起去吧。”

“是啊——”有佳边穿衬衫边说,“但是,——除我们之外,就只有滨野小姐了,只要她不出来,就不会有危险。还有,如果发生了万一——滨野小姐要是突然袭击我们时,我没有自信能保护先生。”

“你的意思是,我成了你的包袱?”

“对不起,我想我就是拚尽全力也只能自保,要是有什么能防身的我倒是想找一找——”

我想说,其实我看得见。

我的意思是,我能保护你。

但,一瞬的犹豫,造成了无法挽救的错误。

“没事的。”有佳自信满满地说道,“控制室的门有锁,进入之后反锁上,会很安全。另外,害怕的应该是对方。”

“正因为害怕,所以才很危险。”我说,“她很可能持有凶器。”

“是匕首吧。”

“不,也许是像矛一样的东西。”

“要是她有那么趁手的武器,早就在早晨解决我们了,要是真的要杀死我们的话。”

“你是说,她没有动机?”

“是的〉”

“你刚刚堂堂正正的兜了大个圈子。”我叹了口气。

“暂且先去控制室察看一下电脑的状态,,也许有什么可以修复的地方,或者可能出现了什么警告。”

“要是,当初设计为在各个房间都可以看到的就好了。”

“这样的设计成了在预算中被削减了的部分。”有佳微笑道,“初期的设计里,每个房间设有端末。”

“啊,对呀。”我点点头。

是的,一不留神差点儿忘了,——这事儿从哥哥那儿听到过的。

2

我轻轻打开6号室的门向外张望。

平台和楼下的大厅根本看不到人影。也没有任何的响动。

回过头来,看了看室内,敕使河原已经站了起来,担心地注视着我。不,他没有看我——不过是看起来像是看着我而已。

我轻轻地关上门,注意别发出响动,又蹑手蹑脚地过了桥。

屏住呼吸慢慢地走向旋梯。我时刻注意着4号室的门,因为滨野静子就躲在门的另一边。

我走下了楼梯。

在途中把注意力切换到1楼的大厅上。那里也没有人,圆形的地板反射着冰冷无情的光芒,在这像被施了魔法一样的空间里,我感到只有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在动。

看了看上面。

看了看周围。

脸朝向那边,移动着视线的时候。

闪过一丝轻微的紧张感。

——要是有人在那里,我该怎么办?

——如果除我之外,还有人——

圆筒形的墙壁。

四周被完完整整包围了起来。

我快速地走到控制室门前,用磁卡解开门锁。

这个房间刚好在2楼的5号室正下方。进入房间时,我向上看了一下通往4号室的架桥。

控制室的灯开了,我马上反锁了房门。

我长舒了一口气。

室内静悄悄的。

我以外,当然不会有其他人。

别管怎样,我平安无事地进来了。

即使,滨野静子要来伤害我,只要不冲进来,我就是安全的。没有钥匙的话,从外面打不开门。门上没安窗户,所以不用担心会被窥视。另一方面,在控制室里可以通过监视器来确认1楼大厅和2楼平台的情况——这,对我来说非常有利。

我坐在了椅子上,调整着监视器的按钮,几台原本待机状态的显示屏瞬间闪烁了一下。大厅和平台的图像显示出来了。

没有人。

依然很安静。

我总算平静了一点儿。

有几个必须确认的数字。数据的记录会自动进行,规定为由人每天确认,这也是我的工作之一。我机械地观察着一个个数字,没有发现特别异常的数值,也没出现显示紧急状况的符号。

斜方向控制板的边儿上,放着自动铅笔和手电筒。是谁落在那里的吧。

眼睛虽然盯着监视器,脑袋里却不意地考虑起别的事情来。

用别的监视器来观察外面的情况。

无人的2楼平台和1楼大厅。

被密闭的空间。

无处可逃的绝境。

活着的人,一开始6个。

现在,死了一半。

毫无疑问,是他杀。

剩下了3人。

除了我,2人。

可,其中一人是特殊的。

他是盲人,不可能是杀人者。

也就是说,剩下的一人是凶手。

——滨野静子。

有些不对——

理由不是这么单纯的。

是因为我爱他?

爱敕使河原润。

所以,——相信他?

不对——。

是因为我们昨夜始终在一起?

——也不对。

那天晚上我睡着了,所以无法作出可靠的不在现场证明。

虽然无法用语言巧妙的表达出来,——反正,必须把他排除在外。

不过, 即使敕使河原润杀了人,我也不会介意。那已经成了个不起眼的小事。可能性不及万分之一——要是凶手是他的话,我就做他的同伙。包庇,袒护他。——这样一来,我就没有任何威胁了。

于是,对我构成威胁的只剩下一个人——滨野静子。

因此,她就是凶手。

无论怎么想,都不会错。

甚至,连想都用不着。

但是,还有其他的不安,和其他的可能。

——这里是否真的被密封了,是否真的只有3个人——这样最初的原始条件。

观察到的情况的确是真的。但这样极为特殊的状况不能不让人联想到它会伴随着更为特殊的阴谋,和陷阱。最不可思议的是,为什么在这样的场所,这种状况下,会发生连环杀人案。

已经无法用寻常性的动机或现实中的冲动来解释这场事件了。一种不容存在,超越理解的概念,像朦胧的炊烟一样在我的思考中弥漫开来。

由于剩下了3个人,问题好像解决了。案件会被认为变简单了。可是——

我越想越觉得,眼前的情况复杂而且诡异。

思路被引向了迷宫。

带入这种状况的理由,如果存在的话,仅仅只是存在本身便令人害怕。

产生理由的动机,——很恐怖。

叹息。

视线又回到了监视器。

2楼平台的摄像机,角度几乎可以拍摄到1号室的正面的全部。滨野静子的房间,由于在摄像机的正下方,成为了完全的死角。只要不走到中央的旋梯附近,就不会被照到。另外1楼的大厅的录像也同样,摄像机被设置在控制室大门上方,所以谈话室和食堂的门的正面被拍摄到。但是,如果有人隐藏在门外侧的附近,也会由于死角而照不到了。

有什么动了一下。——我感觉到了,本能地把视线移到了监视器上。——但,那是出现在画面上的电磁干扰,或者仅仅是我的幻觉——我无法确认。

这是经常有的事儿。感觉到有东西在动,可真向那边看时,却什么都没有。没有一件能动的东西。——人的视觉神经,有时会发生这样的错觉。

“啊”。我不由得大叫了出来。

一台监视器突然变黑了。——是2楼平台的监视器。我还以为是程序故障导致的图像切换。于是立刻伸手操作监视器上的切换开关。

先关掉,然后再接通。

没有变化。

恐怖——让身体一瞬僵直了。

不会是——

“摄像机现在没有被连接。”——这样的讯号和故障符号在画面上变换着。

那不是在表示摄像机出了故障,而是表明摄像机没有连接电源。

也就是说,——断线了?

不,——是谁在故意的?

我站了起来。

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我看了一眼门。

反正,控制室的门锁着呢,谁都进不来的。

另外,我还死死地盯着另一台监视器——1楼大厅的,它显示着门外的图像。

怎么办。

是谁干的?

一定是滨野静子干的好事。

2楼的摄像机设置在了4号室和5号室之间的墙壁上。要是滨野的话,或许可以从门前的架桥上剪断摄像机的电线。由于设计时没有设想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因此,电线被毫无保护地敷设在了水泥墙上了。只要有工具,切断电线很容易。

看着监视器中的1楼的大厅。

在那个旋梯上,会不会马上出现滨野静子——我一直在这样预感着。但是,滨野一直没有出现。

总之,要冷静。——

做深呼吸——。

为什么(那人)要让摄像机无法工作呢?

难道是,他(她)知道我在控制室里么?

她看到我下楼梯到1楼了吧。

她打算干什么?

我渐渐变得不安起来,有些焦急地等候着她的出现,她打算要加害我们吗——?

他——,没事儿吧,——

2楼6号室里的敕使河原。

那里,本来也是摄像机的死角。

听不到任何响动。

我就那么站着,两手拄着控制台,凝视着监视器。

那台监视器——

——也在一瞬变黑了。

1楼大厅的图像也看不到了。

一样的。

不是断路。

是电线被切断了。

摄像机就在外面。

我回头看了一眼。

那扇门的外面。

一定有人。

可是,明明没有人下旋梯。

为什么?

我蹑手蹑脚地跑到门边。然后,把耳朵贴在门上,倾听着外面的情况。

但,听不到任何声音。

我后退了一步,又重新观察着那扇门。

锁没有问题,不必担心人从外面闯进来。

可也不能就这样一直一个人呆下去。

我肯定得出去。

怎么办——?

回头看一下监视器,没有变化。

我的心跳加剧了。

呼吸也在细微地震颤着。

用手摸了下额头,——出汗了。

要镇定——

首先,要镇定——

我告诉自己说。

一定会有办法。

有声音。

是门。

有人在外面撬门。

咯吱咯吱的——就在门外蹭的声音。

她要害我了。

我扫视了一下房间。

想找一下武器——

文件柜是由铁管搭制而成的,我立即冲到那里,遗憾的是,都焊死了,一个都抽不出来。

门依然不变地发着咯吱咯吱的轻响,好像马上就要被打开了。

我一把抓过监视器前的椅子,那把我刚才坐过的椅子。

不行。

一点儿用也没有。

什么都没有。

这个房间里连裁纸刀,剪子之类能成为武器的文具都没有。

在房间的角落,有一个小型灭火器。

最初,我想到的是把它用于投掷,当成钝器挥舞。于是跑近拿了起来,可快速地读过说明后,我拔下了安全拴,握住了把手。

我转身看着门,慢慢地走近。

对方进来的时候,我就拉扳柄。虽然不知道有多大的威力,可要是对着脸喷的话,多少会有些效果。用这样的奇袭让对方在瞬间胆怯,也许会找到一条生路。

想不到其他的自卫方法了。

只能祈祷这个灵验了。

门外边的声音,突然停止了。

空气安静了下来。

我把灭火器的喷射口对准门。

右手握住了把手。

——什么都没发生。

只有心脏在记录着时间的流逝。

——按照一定的节奏。

过度的紧张,使我有些眩晕。

我深呼吸了一下。

真安静。

我侧身向控制台,瞟了一眼监视器。

依旧是什么都没有。

我轻轻地靠近门。

再一次,把耳朵贴在上面。

——什么也没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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