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原创】断水楼 -- 暗香疏影月黄昏

共:💬40 🌺149 新:
全看树展主题 · 分页首页 上页
/ 3
下页 末页
家园 断水楼:眠客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那日学生们念着春晓,一只白鸽落在窗棂上。先生心思一动,知道该来的总会来。

他放下诗书,整了整衣冠对学生们鞠躬,说今日是最后一课,他家中有事,不会再来了。

孩子们还懵懂未知,也隐约知离别,于是拉着先生的衣角,他明知不合礼数,还是一个个摸过那些稚嫩的小脸,微笑着叮嘱他们勤背诗,孝敬父母,爱护同学。。。正如他每日所教导的那样。

今天这些学生格外听话,围着他,说的不是挽留之话,而是“我打破了先生的兰花。”“我在先生睡觉时,拔过先生的胡须。”“我抄书的时候,故意少抄一句。”孩子们把自己干过的坏事一一相告,免不了要问一句,是不是因为我调皮捣蛋,先生才走的,那我以后不调皮了。

他只是微笑,搂着那些孩子,一一抱起。孩子们也有点奇怪,一贯文弱的先生竟力大如斯,抱十三四少年也举重若轻。

他放下最后一个孩子,拍了拍孩子的小脑袋,然后走到门前,回头说:“诸位,我走了。”

门外细雨濛濛,他打起油伞缓缓步入雨中,不再回头。

他曾有个诗意盎然的化名,如今已经微不足道。如今的他只有一个代号:眠客。

相识的人总是叫他先生。

黄昏,当他收起雨伞站在素白面前的时候,还是会恍惚的觉得那依然是当年向死而生的帮主,但看素白又有些不同,看到素白身边的寒虚,他笑了笑,还是下意识的像对待学生一样,教育素白要善待妻儿,既然已经有了牵挂就别再过刀口舔血的日子。

素白只是大笑,笑了好久,然后才起身抱住这位干瘦的小老头,说好久不见了,先生。

虽然不合礼数,先生还是笑了。

========================

细雨若无,楼船箫鼓,画舫划过湖面,点亮一湖红灯,镂月窗中透满船锦绣,珠花灿烂。

最大彩船绘满红药,于流灯中缓缓而过,便是二十四桥明月夜上最美的红药舫,亦船亦声歌,名妓闲僧,浅斟低唱,竹肉相发,弱管轻丝,亦有蒙面舞者跳舞,玉脚踩在红药毯上,脚踝腕银铃随舞动而响,裁云轻纱掩不住一身细肉。

红灯一亮就是生意开张,于是大船小船齐凑,篙击篙,舟触舟,肩摩肩,转眼宾客云集。

而此时一艘小船饰满白羽燃起白电烟花,船中舞者顿停,推门而去,看白羽船上放下莲花灯若干缓缓漂来。

轻纱之下舞者嫣然一笑,翻身下船,明月流灯,如玉纤足踩着飘忽不定的莲花灯,在湖中舞若飞天,袖间飞花落入湖中,观者只觉香气顿起。

清风袭来,舞者面上轻纱掉入湖中,一张又野又媚的脸在众人面前显现,那便是红药舫的头牌舞妓步步生莲陆飞天。众人惊叹之中,她已踩着莲花来到白羽船上,用细嫩脚趾挑起帘子,看到船中一位公子拥白锦衾轻声咳嗽,手把玉冰杯,笑品千日醉。

“漕帮的穆羽公子。我这舞跳的可美?”飞天手捻莲花指,轻扭腰肢,目中含情,似嗔似喜,一丝雨滴落在胸口,突遇冷激,酥胸随之一颤,只看得众人为之一荡。

“很好。”

“那还不让人家到你船上歇一会儿。”这声音虽远,却妥帖的如在耳边。

于是白羽船划入十里芦花深处,浮水之上莲花灯犹在,莲上飞天之舞依然如在众人眼前,只盼再舞一曲,便如极乐生仙,但那是步步生莲最后一舞,江湖多了一位豪客,人间却少了一位飞天。

========================

黄昏,元鹤携琴上高楼,奏《秋鸿》,弹至惊霜叫月一节,雨似乎停了,霎那云散月华满玉楼,春雷秋籁出萧瑟肃杀之声,隐隐有刀剑寒风。远处一阵惊雷,弦断音绝,二十四桥桨声灯影中白电烟花如玉龙冲天。

秋鸿中惊霜叫月之后便是延颈相聚。元鹤望楼下灯上起舞的飞天,那个在艳阳天出嫁的小姑娘也要回来了吧?她曾嫁入侯府,却所托非人,维余一地寒霜,芳心已死,便在这烟花世界游戏人间。

大概先生也会回来,念着‘悠悠天地内,不死会相逢’。在秋雨中,素船上挂着白帆,载着先生的棺材从扬州城穿过,二十四桥也熄了花灯,罢了歌舞。漫天纸钱中,素白立于船头,一路水道,两岸素衣人骑马挑灯肃立,送死者远去。

此时先生还在船里奋笔疾书:河上多少人力,陆上多少人力;与江淮其他帮派政权的关系,不可称雄引火烧身;吸纳叛军溃兵要有度,以免无法消化败坏帮规;盈利几何,其中漕运占多少,保费占多少,抽成占多少,投资占多少;劫镖固然过瘾,不可多为,从长计议还需各种经营;抢劫绑票灭门时,对方必须有把柄在手,如为富不仁,强男霸女,不可贸然对名声极好或根基极深的人家下手,不利长存;约束帮规,蛇帮乃地头蛇,跟乡里处差了后患无穷。

先生的字体有雄秀之气,行书得右军三分味道,若轻云之蔽月,若流风之回雪,写的却是非常琐碎的事情,很多帮务虽然平日里交代过,到了临走还是忍不住写下来,事无巨细的写了一夜,直到结语终于龙飞凤舞起来:

依江淮富庶,处乱世之中,集八方武者,保一境之安,遂取利发展,而后或依天时,或遇明主。时不可待,势不可挡,龙翔天外,终归苍海。

临别,他又抚须沉吟,留一首白乐天的诗:

萧散弓惊雁,分飞剑化龙。

悠悠天地内,不死会相逢。

写完逢字,先生将这厚达百页,字若游龙的琐碎‘账本’交代给素白,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了看又笑了笑,而然后走到船尾上了小船,回头说:“诸位,我走了。”

“江湖夜雨十年灯。”随着这句诗,先生消失在雨中。素白当时咳得很厉害,还在饮酒,好像咳出血,最后将半壶佳酿倒入水中。那船上孤灯慢慢模糊,直至不见。

那是先生的下葬的日子,将死亡诏告天下,江湖中不再有江夜雨,蛇帮创始人之一,年少以十八路夜雨剑横行天下的剑客,元鹤烹茶论诗的好友,素白的亦师亦友。无论夜雨先生做过怎样惊天动地的事情,如今归于一捧黄土,而一位老年文士却在夜雨中回到家乡,开了个名为三味的书屋,教孩子们诗书礼乐,忠孝礼义。

风雨又起,人走人留,不觉故人稀。元鹤抬头望见雨中灯火,弹到万里传书一节。大约塞外的刀客也要回来了,那个一身伤疤却异常恋家的汉子,素白的酒友,不知这次会带了怎样的‘土特产’,上次送来的白狐,美得炫目,摸来柔滑,特别暖和,据说在大雪深山中追了三个月才捕到如此尤物。

乐至入云避影一节。眠客,想这个名字的是素白。当时元鹤掂起一枚白字,说不如叫闲棋冷子吧。素白却觉得人不能当作棋子,不妨叫眠客。江湖烟雨断魂人,若想离开总有原因,那原因或许微不足道,对个人而言却避不开,或许是一个女人,或许是累了,或许是手冷了,握不住刀了,人就散入浮云。可江湖并非如此凉薄,悠悠天地内,不死会相逢,为了一句话,一个誓言,他们又会醒来,人似秋鸿,义无反顾。

元鹤想过唤醒眠客的时机,如果大势已去,唤了眠客也只多几个赔死。若事态并非危急,更没有唤醒眠客的必要。唯有高层更迭,这权力交接的血雨腥风自古不变。素白年少,却是残烛之躯,不想此刻如此之快。

雨越下越大,秋鸿不觉已到了尾章,引阵冲云,知秋入塞,天衢远举,声断楚云。秋风夜雨中也一派地阔天高。

悠悠天地内,不死会相逢。烟雨中,有人在伞下念着诗句乘船而至。时寒露下,霜乃早降。

关键词(Tags): #武侠
家园 意境不错

可是不合情理。灭门惨案幸存者还会想着旦角?

家园 这个确实有问题

我慢慢改吧。

家园 为了不剧透,就什么都不说了。。。呵呵
家园 断水楼:雾失楼台,月迷津渡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破晓前残星孤悬,一艘船在大雾中航行。

“上应天星秉翼精,盘身掉舌势峥嵘。衔珠画足寻常事,伫看飞腾变化成。我乃千年修炼青青是也。向居海岛,不记岁年。。。”船上,柳风雷裹着鹅黄色鸳鸯锦袍,轻轻哼唱白蛇传的唱词,一边绣着小帽子小肚兜。她以前不喜欢女红,在娘家时就经常被针扎的满手血,奶妈总是笑她手比脚还笨,让她一怒之下拿起剪刀剪碎那讨厌的绸子段子线头,然后再把那些零碎东西统统扔到树上去。她门前的梨树上总是挂满锦绣,她奶妈也就不好劝她学女红了。

她喜欢看戏,才子佳人,英雄美人,喜欢那些漂亮的唱词,不仅听还一遍遍的在嘴里嚼着,就好像有香味一样。她还喜欢看打戏,做梦都希望自己是个英姿飒爽的侠女。

她心里有好多梦,以前跟家里人说,没人听,大家都笑话她。等出嫁了,她跟青衣说行侠仗义,行走江湖,报仇雪恨之类的梦,这些都是戏里的故事。青衣听着笑着,告诉她真正的江湖可不像戏里那样。然后她眼圈红了,说:是呀,我要是能给我们柳家复仇就好了,在戏里,我应该遇到一个高人,传我绝世武功的。

青衣就说:戏里你还会喜欢上你的仇人。然后再忍痛杀死他。

风雷:我才不喜欢素白呢?杀他我一点都不会难受。说着又作势要打青衣,这粉拳一点都不疼,打在身上颇有点疏松筋骨的感觉,青衣再唱几句打黄盖,风雷就难免要笑。

那时候,他们正在江湖上飘着。婚后,青衣找人做了一艘外表平常做工却极好的船,载着自己的家日夜在江南水网上飘着。按照字面意思,柳风雷大概一直身在江湖。

撑船的是风雷家幸存的哑奴,除了青衣,没人知道那艘船会飘到哪里。青衣还记得素白的话:若有顾忌,你的剑就不会快如闪电。

“你来了?”虽然青衣跃上船时轻若蝉翼。风雷还是觉察到了,在一起时间久了,就心有灵犀。她摸着隆起的腹部说:“我刚才想到了一件事,如果是女孩,我想让她学戏。”

“戏子最下贱,被人瞧不起。”

“是吗?我不觉得。我小时候一直都希望戏班子能把我带走,那样我就能一直活在戏里。。。结果一个戏子把我带走了,也没有人敢看不起他。”

青衣惨然一笑说:“你可以教她唱戏,千万别让她做戏子。别让她成为我这样的人。”

“那你希望她成为怎样的人。”

“我只希望这孩子出生富贵,一辈子莫要被人轻贱。”

“我们的孩子不会被人轻贱。戏子有什么不好,你总是想得太多。”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如果这两样我都当过,你会不会后悔嫁我?”青衣背对妻子,看着窗外的大雾说,声音颇为落寞,这秘密本要带入坟墓,却忍不住说出来。如果对方有丝毫悔意,他就忍不住要杀人。

“新婚之夜,你说要帮我复仇,你果然做到了,不管是不是为了我。你是江淮第一大帮的帮主,是我的丈夫,是这孩子的父亲。无论你做过什么,没人小看你。而且无论你做过什么,我还是一样喜欢你。。。不后悔嫁给你。”柳风雷慢慢的说,相较她平时的语速实在够慢。

“谢谢。”青衣声音很疲惫,笑容却很温暖,他在妻子肚子上放一串小小的珊瑚珠子,颜色青如天空,很少见。柳风雷伸出胖胖的小手,把那珠子抓在手里,那是小孩带的,小小的非常精致,上面刻有:“南无药师琉璃光如来。”

她摸着那文字轻轻念着:南无药师琉璃光如来。她不信佛,却又真的希望药师菩萨保佑自己的孩子,一生平安。

青衣笑着低头小心翼翼枕在她腹上,闭上眼睛仔细听着,小声说:“有声音了。。。是个姑娘。”

“姑娘哪有这么好动。”风雷又开始抬杠,所谓小吵怡情,青衣脾气好,抬杠从来没生气过。此时他却突然起身,盯着妻子身上鹅黄色的锦袍,上面一行红字慢慢显影:

寒露子时,断水楼上。

素白。

第二天就是寒露,青衣即心惊又心安,他派出亲信寻找素白未果,素白反而找上他,正好,威胁在明处就不是威胁了。青衣搂住妻子,在她圆润的耳边低语:“你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如果我没死,会去找你的。”

如果素白能找到,那其他人也能找到,这艘船已经不再安全,天边破晓,一颗暗红孤星正注视着他们。

“孟冷师说过:你是龙。龙一定能赢。”离别之时,风雷带上那青色珊瑚珠串,咬着嘴唇对青衣说,她害怕自己会哭出来,这个时候,哭是不吉利的。

========================

今年的冬天来的很早,寒露前一天,花上便结霜了,红色的月季花被霜镶上白边,这或许是月季最后一茬花了。

俗话花无百日红,月季却是例外,花期极长,能从早春二月一直开到初冬第一场雪。长生院种的嫣然月季更是奇葩,每每能在大雪中红上一个月。

每年最冷的几天,素白就在长生院中休息,帮里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个地方。

长生院极其清净朴素,仅一厅一院,厅内一桌一床一暖炉,院内种有三棵嫣然月季,一位附近僧人照顾这里的花草,每日打扫房间,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每当下雪,素白就在屋内,烧热暖炉,煮酒读书,打开窗户会有雪飘进来,飘在古书上,飘在红泥小火炉上,很快化掉,有时候飘到温好的酒里,那酒饮来便多了几分味道。雪中总有月季娇艳如血,看着那些顽强的红花,素白觉得自己也要努力的活过眼前的冬天。对素白而言,每年冬天都是一场浩劫,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明白生命的意义。

此刻他着银狐裘皮在雾中静立,似在看花,又似在沉思。

忽有洞箫,呜呜而唱,似在询问。

洞箫当然不能说话,但奏箫的人却能吹出一串调皮的问句:为什么来?来了为什么不叩门?呆呆的站在外面?

素白笑着走进花丛深处,雾里一袭丽影慢慢现身。

“你来了。见过先生,你就把我安置在这里。我以为你要很久以后才回来。”

“我只想来看看你,看看就走。”

“为什么不进门。”

“害怕吵醒你。没想到你醒的这么早。”

“我做了一个噩梦,然后被吓醒了。”

“梦见我死。。。”

寒虚捂住他嘴:“别说这个字。”

“人终有一死。你自幼学佛,应该比我想得更通透。”

“不许你随便说这个字,虽然我知道,即使不说。。。也会发生。”她低头忍不住落泪。

“梦里就是这样的情景吗?”素白抓住她的手,捧在怀里。

“不,比这还可怕。。。”寒虚闭上双眼,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在劫火中唱着歌,左手持疯刀,右手提头颅。无数生灵浮在水中燃烧,没有任何生机。。。你变成另一个人,就像昨天在封雷塔底,无论我怎样喊你的名字,都唤不醒你,我。。。”她突然哽住,几乎说不下去:“。。。不知道该怎么办。你不属于我,你终究要回去,回到你的江湖,犯无尽杀业。”素白并不言语,默默将她搂入怀中,将裘皮裹在两人身上,只觉得怀里的人慢慢暖热。

过了一段时间,嫣然月季上的霜已经开始融化,变成露珠,一缕阳光透过大雾,让那颗露珠变幻万千颜色。

“你看,明天就是寒露。冬天快到了。每年冬天都很难过。”素白轻轻的说。

“今年不一样,我会酿好酒。。。只缺最后一味药。”寒虚在他怀里低低的说:“冬酒酿成,你就再也不会冷了。”

“抱着你也不会冷。”他忍不住咳嗽,虽然故意压低声音,但还是让寒虚一阵心疼。

四周寂静,他们声音都很小,只有彼此能听见,就像害怕吵醒清晨的花鸟。

临走时,寒虚摘下一朵月季,带在银狐裘皮上,红花上的露珠在摘下瞬间滑落,就像眼泪。

家园 断水楼:一品三笑

清晨大雾未散,当素白离开长生院,院外一船正在等他,船上挂一盏青灯,上书狂草:不死会相逢。

“寒露子时。。。有点早。”着青衫的先生正在泡茶,冰瓷中淡绿色嫩芽时聚时散。“这一年里,青衣将忠于你的人派出去。召回那些人胜算更高,但需要时间。”

素白用帕子捂嘴,开始咳嗽,咳了很久,虽然声音很轻,还是很痛苦。如果病已经成为习惯,你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那么你必须把它当成朋友,慢慢忍受他。

“唉,这一年我过的太好了。已经很久没有寒冷丝丝刺骨的感觉了。”他看着雪白的帕子上,一抹红如花落在雪上,不禁微笑,一位好友与他久别重逢了,问道:“有酒吗?”

“喝杯热茶吧。”先生递了一杯茶给他:“可能祁红更合适,或者滇红,有脂粉味,很暖,暖香温玉抱满怀。”

素白接过茶,放在嘴边轻轻一抿:“冬天快到了。先生,寒露子时对我而言已经不晚了。”

“那姑娘说能治好你,她是禅医的入室弟子。”

“何时能治好,病去如抽丝,怎有确定时间,太多变数。我等不了。”

“也好,不过五五开。昨天,我已经跟江南其他帮派打过招呼,虽不至帮忙,但至少作壁上观。元鹤也将江南几大豪族争取到你这边,不过那些人只会锦上添花,不会雪中送碳。。。而今天我要去见一个老朋友,七杀之一。”

“那人跟我们非一路人。”

“我只是去看看一个老友,在与他刀兵相见之前。”先生细品青茶,冷冷的说。

大雾中,湖中人鸟声俱绝,唯有寒鸦声隐隐,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无色,唯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一舟一灯。船过湖心亭,素白携酒,炉到亭上。

“我要等一人来喝酒,也是七杀之一,或许是这次的胜负手。”

“保重。”

“当然。”湖心亭中素白持花一笑:“这红花是我护身符。”拿着花在嘴边一抿,就像饮酒般喝下花上露水,那露水带着月季香气,还有寒虚身上的感觉。

先生随一灯一船慢慢远去,看雾中鲜花也慢慢淡了,觉得年轻真好,素白到底是个年轻人,或许同他死去的儿子一样大。昨天雨中,素白将文寒虚介绍给江先生,也有点像儿子带新媳妇回家。寒虚是个好姑娘,先生一见就知道,两个人在一起也真是一对璧人。

先生淡出江湖多年,越来越喜欢这种喜庆的味道,此事过后,不妨留下喝完喜酒再走。想到这里不禁一笑,茶在口中颇为甘美,只觉得厮杀之事也远了。

而此时,远处哒哒的马蹄声敲在石板上。雾慢慢散去,唯见寒鸦千万点,流水绕孤舟。

断水楼:寒鸦千万点

家园 断水楼:寒鸦千万点

“洛风,你叫洛风。”

当大雾散去,他看到素白携一朵红花,站在湖心亭里,就像那天在矿道尽头。在那黑暗潮湿的地方,那身白衣就像发着光,仿佛一粒微尘都会弄脏。但白衣的主人毫不在乎的为遍体污秽的奴隶解开镣铐。

江南月下的花,大漠塞北的沙。他们是陌生人,或许从来不认识,却并肩作战了很多年。

或者说他们并肩作战了很多年,却还是不认识。

清晨,大雾,天气即阴又晴,太阳半死不活,带霜的红叶落入黑水之中,缓缓流淌。十八骑在密林中疾驰,十八匹马如夜一般漆黑,为首之人胯下更是一匹眼神清亮的神骏。当你看到那匹骏马的眼睛,甚至会觉得它有灵魂,还是一个很美丽很高贵的灵魂。

骑手轻巧跨过倒在路中央的大树,看到自己留下的黑羽记号,发现又到原处,他们已经在这密林里转了五六圈了。为首之人打了个手势,十八骑立停,行动如一。

寒鸦千万点,成群飞过头顶,原本密不透风的林子更显阴森。

为首之人胯下神骏乌月嘶鸣起来,其声凄凉,于是骑士狠狠的抽打乌月,眼中流露悲愤之痛。马只是哀鸣,并不动弹。

那首领名为洛风,绰号‘寒鸦’,蛇帮七杀之一,一身黑衣,身形彪悍,豹头环眼,面色却很苍白,似乎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呆了很久,然脸上却有细长红色伤疤,从额头穿过眉眼一直到嘴角。他并不英俊,那道伤疤却是画龙点睛之笔,让他好看许多。

洛风原是北方胡人,祖上可以追溯到柔然,他自幼马上长大,深知自古神骏皆有灵性,寒鸦已伴他多年,人马心灵相通。此行不利,寒鸦知,他又如何不知。

风陵渡招降乌丸溃兵。信上仅九个字。几天之内,新帮主将多位好手派往各地,似有大动作,而谣言四起。七杀之‘坠星手’扶风遇害,更是让洛风狐疑满腹。众所周知,扶风嗜杀,妇孺的血也能让他快慰,扶风忠诚,是帮中最好用的杀手,每个组织必备的清道夫,专干脏活累活。从蛇帮建立伊始,扶风就在素白身旁,杀那些不便杀的人,清理那些不便清理的东西,有扶风在,素白永远一身白衣,洁白无瑕。

即使素白死后,扶风依然留在新帮主背后,不问缘由的干着脏活,从未有怨言。但扶风死了,在这个极其敏感的时刻死了。风中流动着谣言:已死之人会从大海回来。

素白已死,大家都以为他死了,对于一个死人,谁会忠于他,谁会背叛他。这只是一场赌局,大多数人只需把赌注下在会赢的人身上。对于极少数人来说,此事关乎背叛和忠诚,而洛风就是极少数人。

洛风战败后被卖为奴,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挖矿数年,早早忘了草原和骏马,甚至被解了镣铐,也没有感觉,麻木并不痛苦,他觉得自己生来就是这样子,以后也将永远如此活下去。

素白将他带到附近的村子里,递给他黑色长弓,什么都没说。然后洛风看到了乌月,它拉着粪车,被那赶车的黄面矮子使劲抽着,皮带勒进肉里,眼神浑浊而不屈,它虽然不喜欢,但也不反抗,它是那样善良,可它也曾在草原上疾驰,如闪电,如狂风,宽阔的草原居然容不下一匹神骏。当它看到洛风的时候,还是挣扎着跑了起来,拉粪车冲到洛风面前。洛风射死了那个拉车的人,或许那人罪不至死,但用鞭子乱抽寒鸦就是死罪,乌月是一匹神骏,日行千里,在洛风的家乡,马像人一样高贵。

事实上乌月比洛风更有灵性,那清亮的眼睛似乎看到血色的未来,现在它在流泪。乌鸦依然呱呱的叫着,洛云身着黑衣,手持黑色长弓,总给人带来死讯,所以绰号‘寒鸦’,但他不喜欢鸦,那些追逐死亡的鸟,每当战争结束,遮住整片天空抢夺战士的尸体。他从背后弓囊中拿出一把长弓,黑色,没有任何光亮,而后轻轻摸过那长弓,洛风的祖先从遥远的欧洲带回这种特殊长弓,一位君王用这种长弓赢得一场战争,那一日天上下起箭雨,箭翎如同大雪覆盖整个战场。

这长弓修长而有力,就像有魔力一般,可以在数千尺之外洞穿盔甲,柔然武士用它攻城拔寨,君王用它赢得战争。

洛风的部落以这弓箭驰骋大漠,此刻却只剩十八骑,若连这十八骑都战死了,那个显赫一时的柔然就再无后人了。

洛风想知道路在何方。他低头跟乌月说话,声音很温柔,而后纵马深入密林,只有一位最亲近的骑手跟在他背后。在密林深处的空地上,他取出乌羽箭,缓缓抬起手臂,全身舒展,拉满长弓,闭上双眼,仿佛入定,放箭。。。随着破风的声音,一只乌鸦停止鸣叫。

洛风的祖先曾经去过的海的另一头,曾经饮马伏尔加,曾经跟金发碧眼的海盗作战,曾经驰骋在大地之上,让世界震颤。

当他们衰亡的时,不过是群牧民和强盗。曾经有过文明,文字,都随风沙远去,能剩下的是最简单的法则,若有人对你好,你也要对他好。

就这样吧。我是柔然的后裔,从未背弃过祖先的荣耀,虽然我连祖先是什么样都不知道。

“你已经决定了。”背后的骑手问道。

“是的。”解了镣铐,找回乌月,送来黑色长弓,素白只是顺手而为。但洛风已经做出决定,如释重负。

背后黑衣骑手笑得惨然。笑的人名叫石洋,也是胡人,没有姓氏也没有名字,是洛风的奴隶。他们一起长大,在十五岁那年,洛风带着他一起打了平生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胜仗。战斗结束,洛风亲手赐给他自由,为他起名石洋。

“石洋,我赐你自由。”

此刻他微笑挥刀向昔日的主人。中了,以刀为命的人往往刀一出鞘,就知道结果,血会飞溅,肢体会裂开,眼永远会闭上。

“我自由了。”那是青衣许给的自由:你的一切都是洛风赐予,只有杀掉主人,奴隶才会自由。

乌月猛然跃起,它反应似乎比人更快,当你凝视它的双眼,会觉得有个美丽高贵的灵魂注视着你。但乌月已经永远闭上眼睛。它在洛风错愕的瞬间,挡住了那把刀。

洛风也消失了,带着那把乌黑长弓。

他逃不掉的,石洋计划周密,大雾,密林都是算计的一部分。大雾废掉洛风的弓箭,密林挡住乌月的速度。然而重兵却并未放在密林中,而是网开一面,让对手可以逃出去。当他们逃出的时候,真正的绝望才降临。密林唯一的道路,通往沼泽,雾中的沼泽----比密林更不适合骑兵。

这种希望过后的绝望最痛苦。

布此局之人无疑了解骑兵的特点,更了解人心。

此刻石洋站在空地中间,等信号发,伏兵四起,却只听到乌鸦的叫声,雾越来越浓,他渐渐看不见四周,只听到妖异的铃声和笑声忽远忽近,就像演奏死亡乐曲。他纵马狂奔,而后悄无声息的翻身下马。石洋的马名为黑日,黑如深夜,它只回头一望,便奔向大雾深处为主人引开追兵。

铃声随着马蹄声远去了。

石洋缓慢走在雾中,不知身在何方,如果说自由就是这样,那并不可爱。

他走了很久,又走到乌月的尸体旁,这时他似乎碰到了铃铛,一个非常妖艳的声音,虽然很远却妥帖得如在耳边低语:“洛风,你打算给他哪种死法。”

“让他安静的去吧。”寒鸦静静飞起来,如此安静,雾中石洋听到破风的声音,如乌啼般尖锐,于是将挥舞马刀,就像战场上一样挡开箭。柔然武士随身带着很多种箭,有杀大型动物的铁箭,杀鸟和小兽的骨箭,破甲的锐箭,伤人的倒钩箭。

此刻飞来的是杀人的箭。

出刀的瞬间,石洋就知道自己挡不住,无论战场还是武林,没多少人能挡住那把黑色长弓射出的箭。于是他缓缓倒在寒鸦身上,在获得自由的半个时辰之后。

洛风在石洋身上补刀,砍断对手柔软的后脑勺,而后在自己脸上划下一道伤疤。武士不该哭泣,当他们为了朋友,爱人或者首领不得不哭的时候,可以在脸上画下伤口。

“他和我一起长大,就像乌月一样。”说着,他又画下一道伤疤。。。血代替眼泪流在大雾之中。一位全身裹着红色长纱只露出眼睛的女人在雾中跳舞,是肃穆忧伤的祭舞,脚踝上银铃发出伤感的声音。

雾淡了,迷雾中妖艳的女人也随着雾隐匿了,伏兵的尸体东倒西歪,刚刚在浓雾中,铃声笑声女人声音如同鬼魅指引陷入困境的骑兵,大雾不仅困住了骑兵也困住设伏者。追逐残兵的骑手缓缓从四面聚集,默默看着洛风和死去的石洋,他们的部落曾经有三千人,在不断的败退中变成五百个,在暗无天日的矿坑里变成三十四个,在陌生的南方,陌生的江湖,为了蛇帮的壮大,变成十八个,当迷雾散去,只剩下十七个。

黑日回来了,它低头舔了舔石洋的脸,而后看着所有人,似乎在哭泣。洛风抱住它头低低说话,用胡人的语言。

太阳出来的时候,他们焚烧了尸体,骑上马走进另一片大雾,在大雾尽头,有他们曾经的敌人。

“洛风,你叫洛风。”

当大雾散去,他看到素白携一朵红花,站在湖心亭里,就像那天在矿道尽头。在那黑暗潮湿的地方,那身白衣就像发着光,仿佛一粒微尘都会弄脏。但白衣的主人却毫不在乎为遍体污秽的他解开镣铐。

江南月下的花,大漠塞北的沙。他们是陌生人,或许从来不认识,却并肩作战了很多年。

或者说他们并肩作战了很多年,却还是不认识。

洛风下马,来到湖心亭里,跟素白说了些什么,那次谈话的内容无人知晓,也成为史中悬案。

唯有寒鸦千万点,流水绕孤村。


本帖一共被 1 帖 引用 (帖内工具实现)
家园 井喷,痛快!!!
家园 呵呵,送图:乌月,黑日

乌月:

点看全图

外链图片需谨慎,可能会被源头改

黑日:

点看全图

外链图片需谨慎,可能会被源头改

哈哈,感谢孙海晨老师的传神系列。

男儿称意得如此,骏马长鸣北风起。

待君东去扫胡尘,为君一日行千里。

家园 断水楼:人世难逢开口笑

“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

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清晨苏越临湖窗前,轻抚手中冰冷长枪吟唱旧时歌,声音苍凉而悠扬。

梦里,他在塞外追杀胡人,犹如追杀羊群,那些曾经威风八面的部落失去他们的神,被俘的女人被卖入青楼,被俘的男人被卖进矿坑,那是多久以前,不过二十年。梦中铁马冰河,他忘了岳王身死族灭,忘了断峰桥上最后一战。而梦醒之时,他已身在江湖,一个更大更复杂的战场。他建鸣沙堂,创水银枪,入蛇帮,为七杀之三。他畅饮美酒,拥着女人,做饮马长江,挥鞭断水的梦,看到自己腿上的赘肉却忍不住黯然落泪。江山依旧,他却快老了。最终在断水楼上,他见到自己的明主,足够隐忍,足够贪婪,如年轻时的岳王。

此刻薄雾中一盏灯从河岸慢慢飘来,灯上写着字:“不死会相逢。”

看到那灯,苏越知道夜雨先生归来,有些惊讶。他倒了两杯酒,放在窗前。玉冰烧的清香慢慢徐徐飘来,雾中一阵剑光,一杯酒消失。

“好酒。”苍老的声音从雾中传来。

“我知你的来意。你要问我压哪边?”

“我已知你的答案。”

“那你来此所为何事。”

“叙旧。你我戎马一生,有很多旧事可以聊聊。”

“也好。。。你我同在塞外从军,狙杀匈奴千万,而后天下大乱,你我共辅岳王,转战千里,从塞外打到江南。你还记得当年立下的志愿吗?”

“扫清六合,荡平宇内。”

“你虽还记得,却如同忘掉。”

“唉,江某已梦断江湖,汝却依然在梦中。”窗外一声长叹。

“素白头脑清醒,性情平和,可共生死,也可共富贵,在年轻一代中可算龙凤。可你知他最大的弱点便是无欲。”

“无欲则刚。”

“无欲,即无野心,从未想过独占鳌头,更从未想过兼并天下。”

“这也是你背叛素白的原因,单凭青衣还没法引他在大雪之日上断水楼。”

“我所识之君,坚忍如狼,贪婪如虎,隐忍而不择手段。”

“坚忍如狼,贪婪如虎。。。阁下可还记得岳王最终的结局?命数在天,天下大势,非人力所能左右。时不可待,势不可挡。”

“命。。。我从来不信命。我的时就在当下,我的势就在眼前。”

忽而屋顶刀光闪过,苏越解下大氅扔在地下,抓起水银枪跃至屋顶,少顷几位黑衣人掉入河中。

“狗娘养的,对夜雨先生出手,实在嫌命长。”

水中一人浮出水面说:“帮主怕夜雨先生暗算您。”

“回去告诉青衣,夜雨要想暗算我,靠你们几个杂碎根本挡不住!”苏越持枪而立,呵斥落水刺客。

雾中人大笑,不知是自己老了,还是对方太年轻。

“你可知蛇帮七杀有一半被调走,另一半早顺了青衣。夜雨,你不该回来,素白根本毫无胜算。”苏越回到窗前恨恨而言,举另一杯酒,一饮而尽。

船上夜雨先生沉默片刻,继而大笑而歌:“人世难逢开口笑,上疆场彼此弯弓月。流遍了,郊原血。”

歌声苍凉,苏越亦和之,一时间如大漠风起,武者弹剑为乐,举酒马上歌,歌随风千里,声飞塞外。

直至酒尽摔杯。一船一灯消失在江南残雾深处。

家园 断水楼:蛇帮七杀

七为凶数,杀乃至恶。

“不忠之人,杀!

“不孝之人,杀!

“不仁之人,杀!

“不义之人,杀!

“不礼不智不信人,奉天之命杀杀杀!

十年前的蛇帮几位创始人不约而同退隐,于是素白便在帮众中寻出七位高手并称七杀,取代之前元老的位置。

不忠之人

七杀之首绰号毒妖。此人过的欢天喜地又土木形骸,故事实在太多,不妨放到后面章节细说。

不孝之人

洛风,来自大漠,经历丰富,做过部落首领,强盗头子,战俘,奴隶,矿工,目前是蛇帮打手集团的领袖,手下十八骑快如风,掠如火,箭如蝗,是素白不可或缺的机动力量。他身着黑衣又总是带来死亡,便得了绰号寒鸦。昔日战败被俘之时,他依部落习俗亲手结果垂死父亲的性命。

不仁之人

七杀第三位便是扶风,性嗜杀,善暗器,施展之时如漫天星雨,便得名坠星手。江湖之人大多好勇斗狠,但很少对无还手之力妇孺下手,此人却是例外,杀一人附赠全家亡,襁褓中的孩童亦不能幸免。

其手下杀手同样杀人不问缘由,正如刀不问主人。若说洛风威胁在明处,意为“你若过界,我肯定做了你”,那扶风的威胁便在暗处,意为不管“你过界与否,你和你全家的命都堪危”。蛇帮七杀有个不仁之人扶风,便如同蛇有毒牙。

不义之人

苏越,昔日岳王麾下贪狼将军,一般来说,军人负责大规模斗殴,帮派负责中规模斗殴,江湖人士负责小规模斗殴,高手负责一对一斗殴。这四方一向泾渭分明很少混为一谈。

然而苏越在兵败主亡之后,人老志不老,将决胜千军岳家枪法改良为能单挑的水银枪法,意在如水银泻地,酣畅淋漓,有进无退。而旗下鸣沙堂乃仅次于洛风十八骑的第二打手集团。

不礼

孟冷师,海盗,走私客。此人被青衣带进帮中,每年向海外走私苏绣,棉花,带来火铳,珊瑚,沉香等紧俏货物。

不智

叶饮光。江湖上其他郎中都兼作杀人勾当,甚至杀人比救人更多。而叶饮光却是例外,只治病救人,绝不杀人,还会每逢初一十五开义诊,治病舍药。而帮众再重的伤,只要没死,都能从阎王那拉回来,此人信佛,生性慈悲,大家唤他药师郎中。

饮光家中拜三幅画像,一为扁鹊,一为华佗,第三幅。。。下面你该说是李时珍了吧。

非也,而是一位慈眉善目,却又美貌的尼姑。

扁鹊华佗近传说,张仲景,孙思邈固然留下不少方子,不得见其真面目,唯有禅医海法亲手治过这位郎中的顽疾。这位郎中当然要把海法大师的画像奉在屋里。每逢初一十五开义诊也是禅医留下的嘱托。郎中每次在三幅画下徘徊,总长叹愿为三人门下走狗。

蛇帮这种亡命之徒云集的地方,怎么会有这样纯粹的大夫。

这还要从素白说起。素白曾找过叶饮光看病。

素白:他们说你是神医,于是要求我找你看病。

郎中:你的病我治不好,你还是回去想喝点什么就喝点什么,想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想点开心的事情。医生都是凡人,治得好病,治不好命。

素白:好吧,你把这句该‘想喝点什么就喝点什么,想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写下来吧。

郎中:你打算干什么。

素白:用这张药方堵我朋友的嘴。以后他们就不能劝我戒酒了。

于是郎中在药方上写下,一日美酒五斤,用水吞服。多多益善。

这的确是药师郎中叶饮光的笔迹,而后素白就拿着这药方尊医嘱。

素白病得奇特,而郎中反而跟素白卯上了,下定决心为他续命,也进了蛇帮。每年长生院寒假,也是这位郎中开的无药方子,意思是那几天你一定要休息,切忌剧烈运动,劳心用脑。

不信

七杀第七位是位戏子,既青衣。虽然按照入帮时间他排在第七,但真正地位早就在七杀之上。而后龙洗华成了二任七杀之七,父母双亡,长于街头,小时候像个小动物一样努力活命,大了以后就变成猛兽了。其武功师传不明,全凭类似动物的直觉。但青衣很欣赏他,送了他一个文气点的名字。蛇帮一位高手,本是日行千里的大盗,近日犯了奸淫蛇帮帮众妻女的帮规,便被现任老七龙洗华行刑杀掉,据说死前先给阉了,在闹市口砍了五十多刀都没死,旁边一群帮闲欢天喜地的数:五十一,五十二,五十三,五十四。。。

七杀,单从名字来看,便是七个活该被杀的混蛋,而这七个混蛋居然活得好好的,侮辱便成了自嘲。然不仁之人已死于疯刀,给整个蛇帮的触动不小,即使是纵使一般人也能猜到风雨欲来。

寒露子时,断水楼上。赌局已然开始,有人摔杯,有人拔刀,有人下棋,有人观望,有人出逃,有人待价而沽,有人拔剑四顾。

秋风秋雨急煞凡人,何人能知孽海劫火。

家园 花坠十六星——坠铢手

送花成功。有效送花赞扬。感谢:作者获得通宝一枚。

参数变化,作者,声望:1;铢钱:16。你,乐善:1;铢钱:-1。本帖花:1

家园 平行世界的故事?

都念起太祖的词了。

人世难逢开口笑,上疆场彼此弯弓月。流遍了,郊原血

家园 特喜欢这首诗

所以希望文中人物念出来。这感觉相当于喜欢一个故事到一定程度,决定写同人吧。。。

PS:当年徐克让东方不败念“江山如此多娇”的时候,就觉得徐老怪果然识货!

家园 谢了,大家都坠宝!
全看树展主题 · 分页首页 上页
/ 3
下页 末页


有趣有益,互惠互利;开阔视野,博采众长。
虚拟的网络,真实的人。天南地北客,相逢皆朋友

Copyright © cchere 西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