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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苍狼白鹿:罗布藏丹津之变——黄金家族的最后哀鸣 -- 京华烟云AM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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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破辽鬼”的故事——和硕特蒙古亲王罗布藏丹津之最后结局

造反失败后,罗布藏丹津逃亡准噶尔。在岳钟琪部队的追杀下,这个蒙古王爷一路狂奔,景象极其狼狈,据说他是化妆成女人才逃出包围圈的,清军一直追到青海与新疆交界的桑驼海,那里是片一望无际的红柳滩,他们搜索许久却丝毫找不到罗布藏丹津的半点儿踪迹,才悻悻地“不见虏乃还”。

罗布藏丹津与准噶尔汗王策妄阿拉布坦有亲戚关系,他侄子拉藏汗娶了策妄阿拉布坦的姐姐,而拉藏汗的儿子又娶了策妄阿拉布坦的女儿,两人算是拐弯抹角的姻亲。雍正向准噶尔汗王提出引渡要求,希望对方将罗布藏丹津送回来,但被策妄阿拉布坦断然拒绝。

以此为借口,一直希望自己在军事方面有所建树的胤禛,遂发动了针对准噶尔的大规模战争,此时距西藏之战结束已经有十多年,期间两国基本上维持了和平。

搞笑的是,罗布藏丹津这家伙大概脑后天生反骨,到了准噶尔以后没消停多少时间,他竟然异想天开恩将仇报,与人合谋打算推翻策妄阿拉布坦,结果没有悬念地被人揭发。准噶尔汗王这回可不再客气,下令将自己的这个亲戚五花大绑,准备引渡给清朝处理。

也该着罗布藏丹津走狗屎运,就在他被押往清帝国的途中,策妄阿拉布坦突然驾崩,继任汗王噶尔丹策零闻听清廷已经发兵攻打自己,遂下令将罗布藏丹津押回伊犁,从此软禁起来。

雍正九年即公元1731年,在宰相张廷玉的建议下,雍正发动了对准噶尔汗国的远征,靖边大将军傅尔丹率北路清军主力经由外蒙古方向对敌人本土进攻,名将岳钟琪以宁远大将军的头衔担任西路清军主帅,驻扎在今天新疆东部的吐鲁番、哈密一带。

令人没想到的是,随后发生的和通脑儿(在今天蒙古国的科布多附近)之战中,准噶尔大汗噶尔丹策零亲自出征,在大小策零两位名将指挥的蒙古铁骑,以及瑞典人训练出的准噶尔“包沁”炮兵团的联合打击下,傅尔丹的北路清军几乎全部覆没。这是清准历次战争中清军损失最惨重的一仗,大批清军将领阵亡。

如果不是爱新觉罗家族的女婿、外蒙古喀尔喀郡王策凌在额尔德尼昭(位于今蒙古首都乌兰巴托西部的蒙古帝国旧都哈拉和林)拼死一战,以破釜沉舟的决心和勇气,夜袭准噶尔军营并大获全胜的话,很可能整个外蒙古就不再归清朝所有了。史载此役准军败得极其狼狈,完全可以与合同脑儿之战中的清军匹敌,当地的河水都被人血染红,丢弃的辎重和牲畜塞满山谷,汗王噶尔丹策零以及主将小策零仅以身免,要不是周围的清军将领过于谨慎不敢主动出击,准军极有可能“一骑不返”。

经过和通脑儿之战与额尔德尼昭之战,清帝国和老冤家准噶尔汗国两败俱伤,终于在雍正末年实现了停火,随后又于乾隆四年即1739年正式勘定了双方边界,恢复了互市贸易。准噶尔在噶尔丹策零汗王统治下处在最鼎盛时期,农牧手工业兴旺发达,日子过得很滋润,战场上吃过亏的汗王专心治理内政,不想再主动挑起清准战争,而战场上同样吃过亏的清廷此时也无意西进,因此两国十几年间基本上相安无事。

罗布藏丹津在准噶尔一直混吃等死,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肯定会终老于伊犁。但没想到,公元1745年准噶尔大汗噶尔丹策零去世,他的几个儿子争夺汗位彼此攻杀,汗国陷入连续十年内乱,这个雄踞中亚的强大政权迅速衰落下去。

公元1755年,乾隆发动了对准噶尔的最后一击,五万清军分西北两路,经过外蒙古向伊犁进军,皇帝出兵的借口之一就是对方当年收留罗布藏丹津。在准噶尔内应、策妄阿拉布坦的外孙阿睦尔撒纳(此人很可能是西藏被杀的拉藏汗儿子的遗腹子)的配合下,清军不到一百天就杀到了伊犁,汗国土崩瓦解,大概已经六七十岁的罗布藏丹津也被清军擒获。

但出人意料的是,乾隆没有给罗布藏丹津任何惩罚,这位前蒙古亲王不但被免去死罪,清廷还给他分配了房产,他的两个儿子也成了大内侍卫。

康熙,雍正,拉藏汗,察罕丹津,年羹尧,岳钟琪,策妄阿拉布坦,噶尔丹策零......在熬死了自己所有的对头之后,这个顽强的老头又活了许多年才离开人世,一说老死于北京,一说病逝在内蒙古正黄旗,总之是寿终正寝。

《金史》里有这么一个故事:女真人阿疏逃到了辽国,完颜阿骨打向对方索要却没人搭理,金太祖以此为借口,发动了对契丹人的战争,并最终灭亡了辽国。期间,“阿疏不遣”也就是不引渡阿疏,成了辽国最重要的罪名之一。

最后阿疏终于被金军擒获,但有意思的是,对这位众人眼中的千古逆贼,阿骨打却轻轻打了他五十板子就释放了,此后也再没有修理他。于是,史书中留下了一段令人啼笑皆非的记载:

“天辅六年,阇母、娄室略定天德、云内、宁边、东胜等州,获阿疏。军士问之曰:‘尔为谁?’曰:‘我破辽鬼也。’”

我让你不戴帽子!对于小白兔来说,阿骨打和弘历这样的大灰狼永远能找到足够的借口,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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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那青海的和硕特蒙古也是百不存一了么?
家园 给孔孟,甚至朱熹修墓我都能理解

毕竟都被视为圣人,孔孟更是历代吹捧,但司马迁除了在晋朝受到过国家级的祭祀之外,好像在其后并不是特别受历朝推崇。

家园 可能我没说清楚

蒙古人在文化上是一张白纸,因此他们没有多少成见,对任何文明都很崇拜,不仅仅是儒家圣人。元朝既祭祀孔孟,也祭祀老子,至于选择标准,可能与前朝官方是否重视是否官方圣人关系不大,在民间有影响力的杰出人物都可以考虑。

忽必烈的汉人谋士也是三教九流,既有郝经这样的大儒,也有刘秉中这样的和尚,即使是那些儒生,他们在前朝也并不得志,因而有着相当浓厚的民间色彩。司马迁虽然不受历代官方待见,但在学术界和民间的影响力是巨大的,起码在泛神论的蒙古人看来,他做为行业保护神甚至乡土神也值得尊敬。

家园 青海和硕特蒙古分为左右两翼

罗布藏丹津只能掌握右翼的一部分,当然了,他所掌握的是左右翼中最大的一部分。与他同掌右翼的还有亲王察罕丹津,左翼有另外的首领,是一个郡王,并不归罗布藏丹津管辖。

造反以后,罗布藏丹津先吞并了左翼诸部,然后又攻打察罕丹津等不听他话的右翼诸部,从整体来看,青海和硕特蒙古差不多都卷入了战争,但其实有不少人是察罕丹津与其他蒙古首领的属民,是被裹胁着参战的,他们并不会为他真正卖力,叛军主力一是罗布藏丹津自己的人马,二是寺院里的武装喇嘛,主要是藏族,也有其他民族。

战后百不存一的应该是罗布藏丹津的属民,参加叛军的喇嘛也大多被杀,而察罕丹津等蒙古贵族的人民后来大都归于原主,并没有被清军屠杀,现在青海的蒙古族应该都是这些首领们属民的后裔。

估计罗布藏丹津所部也就有十万左右的人口,百不存一也许并不夸张,史载光岳钟琪部队所斩下的首级就超过了八万颗,而大家都知道,最嗜杀的并不是岳钟琪而是年羹尧,罗布藏丹津部民绝大多数都被杀光了。

通宝推:旧时月色,
家园 是山西

当时的川陕总督管山、陕、甘三省,“并辖四川兵”,一般驻西安,但也有人驻成都,比如岳钟琪。

家园 应该跟《史记》的历史地位有关吧

二十四史它可是第一部呢

而当时的知识体系——“经史子集”中,史是仅次于儒家经典的重要学问

祭祀司马迁是来自忽必烈手下儒生的建议这一点毫无疑问

家园 主要是准格尔运气不好,碰到俄国和中国都是强盛时代

而且强盛的俄国和强盛的中国之间还是比较和平的时期,这样准格尔夹在两大国之间还不知道收敛,那就是作死的节奏啊。

如果准格尔是像成吉思汗和他的儿子们一样,碰到周边各个国家部族都是衰弱的时候,这准格尔没准儿能再上演一次蒙古的历史啊。

家园 嗯,如果准格尔在清朝另外一边,那还可以考虑制衡

但是夹在俄国和中国之间,那怎么制衡啊。

小日本现在想在中美之间玩制衡,最终结局恐怕也和准格尔一样。

家园 感觉乾隆一朝,川陕总督这一职务反复更改

顺治二年(1645年),设置陕西三边总督,总督府驻固原。

顺治十年(1653年),兼督四川,改为川陕三边总督。

顺治十三年(1656年),改川陕总督,总督府迁往汉中。

顺治十八年(1661年),九月改陕西总督。

康熙五年(1666年),改名山陕总督,兼管山西,总督府迁往西安。

康熙十一年(1672年),不兼山西,改名陕西总督。

康熙十九年(1680年),兼管四川,改川陕总督。

雍正元年(1723年),凡总督授加兵部尚书衔者,例兼都察院右都御史衔。不加尚书衔则俱加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衔。

雍正三年(1725年),授岳钟琪川陕总督,起用汉人(汉军八旗以外)为总督的开始。

雍正九年(1731年),改陕西总督,辖陕西与甘肃。另设四川总督。

乾隆元年(1736年),又再度废除四川总督,改名为川陕总督。

乾隆十三年(1748年),分设四川总督、陕甘总督。

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废四川总督,改陕甘为川陕总督,另设甘肃总督,驻肃州,兼管陕西。川陕总督移驻四川。

乾隆二十五年(1760年),裁撤甘肃总督,恢复四川、陕甘两总督,陕甘总督,仍然驻兰州,兼任巡抚。

光绪八年(1882年),新疆建省,陕甘总督兼管新疆。

家园 这是有道理的。

这段时间的四川与陕西和湖北的关系,就两件事:

朝廷官府及清军及其后勤从陕西走山路入四川,因为军队嘛,都是大军进出。

移民如蚂蚁搬家一样一家一户或者一族地从湖北或者从广东/福建通过湖北走水路或者山路进四川。

而四川内部呢,则是从匪乱如麻兵荒马乱荒无人烟的地步逐步过渡到有秩序,有人气,有恢复的生产。

那个时候的主要事情三件事可以代表:

1,清朝初期四川巡抚驻地不在成都。而在阆中,就是从汉中进川后延嘉陵江的一个小城。

2,清朝初期成都据记载有老虎出没。这里边是因为清军杀人也好张献忠杀人也好反正那个时候四川就是荒无人烟的地方。

3,第二次湖广填四川就发生在那个阶段。而大多数的移民都是经过川江/岷江水道进入四川,并在川西安顿下来的。客家民系进四川主要就是发生在这个时候。

所以,在初期,以川陕总督为主。而后期,则不得不将四川与陕甘分开。

另外川陕总督还干一件事情,那就是康雍乾期间对青海的用兵,一部分是从四川走阿坝,也就是安多藏区过去的。

家园 【原创】佛面狐狸——河南亲王察罕丹津与拉卜楞寺的故事

雍正三年即公元1725年,平定罗布藏丹津之变后,清廷趁机颁布了《禁约青海十二事》和《青海善后事宜十三条》两个纲领性文件,把此前半藩属地位的青海完全收入了中央政府的管辖。

在这两个文件中,清廷仿照内蒙古的管理制度,将青海的和硕特蒙古地区划分为互不隶属的二十九个旗,各旗设札萨克即旗主统领,并划定各旗游牧地界以免冲突;设立督抚性质的钦差办理青海蒙古番子事务大臣,简称青海办事大臣,因其驻地在西宁故又称西宁办事大臣,直属于朝廷的理藩院;设立西宁府,以内地模式管理河湟地区;清查青海户口,根据户籍委任百户、千户等土司官职,并且将一些原本属于蒙古人管辖的藏族部落改为由朝廷地方官管理;加强意识形态控制,整顿黄教寺院,将原来由蒙古首领控制的祭青海湖大典改为朝廷官员主持;加强青海的驻军力量,在今天的门源设立大通镇总兵,并在西宁、贵德、循化等地增添守军,等等。自此以后,青海彻底成为帝国直辖的行政区,罗布藏丹津等人的独立梦想完全破灭。

战后论功行赏,坚定支持清廷的察罕丹津亲王自然被大力嘉奖,成为和硕特蒙古首旗的世袭札萨克即旗主,由于该旗也是黄河南岸的第一个旗,因此察罕丹津被封为“青海蒙古和硕特黄河南首旗亲王”,简称“河南亲王”(当然与河南省毫无关系),按照《清史稿》的记载,其辖区“牧地南当黄河之曲,有小哈柳图河,入于黄河;东至拉布楞希拉得布沙;南至和讬果尔希里克;西至巴尔鄂博巴颜乌拉;北至额尔德尼布乌鲁勒卜达巴。”

这个王族从察罕丹津开始到解放时最后一任女王爷扎西才让为止,一共世袭了十代,该王族也成为安多藏族地区最为显赫的名门。

察罕丹津又叫岱青和硕齐,是固始汗第五子伊勒都齐的后裔,他家本来在青海和硕特蒙古中属于很弱小的一支,但此人头脑极其灵活,像一只狡猾的狐狸在各方势力间八面玲珑,通过不断地借力打力,最终成为与罗布藏丹津分庭抗礼的一代枭雄。

如果不是因为一座寺院的存在,察罕丹津很可能随历史上那些善搞阴谋的同行们一起被时间的尘埃掩埋,它就是黄教六大主寺之一的拉卜楞寺。而这位河南亲王的崛起过程,更是与藏传佛教的一位风云人物——拉卜楞寺的寺主嘉木样活佛密不可分。

一世嘉木样活佛名叫阿旺宗哲,生于甘南夏河的甘加草原,据说是文殊菩萨转世——“嘉木样”在藏语中就是文殊菩萨的意思,他是黄教著名高僧,曾受西藏摄政桑结嘉措委任,担任过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的经师,无数蒙藏高层都曾是他的弟子,就连桑结嘉措和仓央嘉措的死对头拉藏汗也在他门下学习过。与他的师兄弟班禅喇嘛(两人都是五世达赖喇嘛的学生)相似,嘉木样活佛是一个各方都能接受且享有崇高威望的超然人物。

事情还要回溯到公元1701年,察罕丹津当时还是一个普通贵族,只拥有甘肃甘南和青海黄南的一小片领地,远远不能和罗布藏丹津等大户相比。为了咸鱼翻身,察罕丹津远道进京朝觐康熙,但结果却让他很失望,皇帝只封给他一个多罗贝勒的爵位,并没有实质性的帮助。无奈之下,察罕丹津决定另辟蹊径,通过宗教活动提高自己的声望,他的目标放在了德高望重的嘉木样活佛身上。

公元1703年,察罕丹津专程进藏迎请,希望嘉木样活佛能回到家乡甘南建寺,但后者事情太多,“允而未行”。到了公元1708年底,察罕丹津再次派人去请,此时的西藏正处在多事之秋,摄政桑结嘉措已死于蒙古人之手,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也被废黜,拉藏汗的和硕特蒙古政权与拉萨三大寺为首的黄教势力斗得不可开交,与双方都渊源深厚的嘉木样不得不来回调解,里外不是人,尤其是他应拉藏汗的请求,再次担任新的六世达赖喇嘛(即拉藏汗自立的益希嘉措)的经师,导致黄教僧俗对他意见颇大。见察罕丹津再次迎请,心力交瘁的嘉木样感到对方确有诚意,终于答应返回故乡,当时他已经年过花甲了。

公元1709年,嘉木样回到了阔别多年的甘南,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上百名亲传弟子。在察罕丹津的大力支持和资助下,嘉木样当年就开始了拉卜楞寺的选址和建设工作,先修建了学习显宗的闻思学院,1711年开始建造寺院最宏伟的大经堂,1716年又创建了学习密宗的下密院,期间察罕丹津经常过来视察并帮助解决实际问题,甚至亲自监工。到了公元1718年,这座新寺院已经能向第一批学僧授予格西学位(大致相当于黄教的佛学博士),隐隐可与拉萨三大寺和日喀则扎什伦布寺分庭抗礼。

嘉木样活佛创建的拉卜楞寺,最终成为黄教在西藏之外的最大寺院,有“第二哲蚌”之称(拉萨的哲蚌寺是黄教最大的寺院)。而由于嘉木样巨大的影响力,拉卜楞寺所在的甘南地区遂发展为安多藏区的文化教育中心,各地的人们纷纷不远千里过来朝拜施舍,越来越多的信徒定居于此。察罕丹津不仅声望高涨,赢得了安多地区蒙藏人民的衷心拥护,而且还从中获得了巨大的经济利益和人力资源,完全实现了复兴属部的目的。

尝到甜头的察罕丹津一发不可收,越来越深地涉入宗教事务,最后甚至想干预达赖喇嘛的废立——他与青海和硕特蒙古盟主罗布藏丹津一起,宣称拉藏汗所立的益希嘉措并非真正的达赖喇嘛,理塘转世的灵童噶桑嘉措才是,为此他们号召蒙藏人民发动对拉藏汗的圣战。此举引起支持拉藏汗的康熙皇帝的警惕,清军甚至准备对青海蒙古发动军事打击,见势不妙的察罕丹津等人被迫服软,将噶桑嘉措送到塔尔寺交由清军保护。

公元1717年,准噶尔将军大策零突袭拉萨,拉藏汗兵败被杀,清廷随即组织远征军进藏,但却在喀喇乌苏遭遇惨败,主将额伦特以下全军覆没。就在这天下震动的时候,原本与朝廷不睦的察罕丹津却突然进京朝觐,大喜过望的康熙皇帝认为他“当人心疑惧之时,委身效顺,甚属可喜”,立即将其爵位由贝勒提升为郡王,从而成为青海蒙古在罗布藏丹津之外的第二个王爷,察罕丹津这一宝押得大获全胜。

在随后清军驱逐准噶尔的西藏之战中,察罕丹津表现很好,他亲自率兵参战,护送七世达赖喇嘛进入拉萨坐床。战后论功行赏,察罕丹津于公元1723年被清廷加封为和硕特亲王,终于和昔日老大罗布藏丹津平起平坐。

也就在这一年,不甘心被清廷蚕食的罗布藏丹津举兵起事,察罕丹津坚定站在朝廷一边,但这位在政坛呼风唤雨的蒙古王爷却没有多少军事才华,他在战争中损失了几乎全部属民,只带着家眷逃到清军控制区。不过有失必有得,这场造反被清廷严厉镇压下去,察罕丹津亲王连本带利地收回了所有损失,还在善后过程中被封为首旗札萨克,从而成为和硕特蒙古无可争议的第一人。

同样在公元1723年,拉卜楞寺的主人嘉木样活佛圆寂,河南亲王察罕丹津随即宣布将为其寻找转世灵童,但一连几年都没有找到,亲王却在公元1725年去世,遗留工作由王妃南吉卓玛完成。这位王妃竟然是一位来自准噶尔汗国的公主,据说她天资聪慧,见识不凡,政治手腕之灵活相比老狐狸察罕丹津毫不逊色,藏文史料称赞这对夫妇“笃信三宝,遵信佛法,气魄不凡,富比财神,矜持自鉴,忠实十善,憎爱分明,声威盖世”。

公元1743年7月13日,嘉木样活佛的转世灵童终于在拉卜楞寺坐床,该活佛系统遂成为拉寺的世袭寺主。当时南吉卓玛王妃早已不在人世,为纪念亲王夫妇的殊胜功德,拉卜楞寺后来为他们特制了灵塔并供奉在寺中,一代枭雄也通过这种独特的方式,将自己的痕迹永远留在了这座黄教大寺中。

察罕丹津只有一子一女,而儿子先他去世且没有留下子嗣,因此河南亲王的头衔便转到了其侄子旺舒克的家族。此后历代河南亲王都是拉卜楞寺的根本檀越即大施主,最后一代即第十代亲王扎西才让是上代亲王滚噶化木却力的妹妹,1941年继位时还是个22岁的未婚姑娘,后来嫁给了五世嘉木样的侄子,两人生有两个儿子。1954年青海成立了河南蒙古族自治区,末代亲王扎西才让当选主席,1955年改为河南蒙古族自治县,她又当选县长,1966年47岁时去世。

通宝推:foureyes,常识主义者,
家园 扎西才让是藏族名字吧,是不是意味着部分蒙古人已经藏化了

就像新疆那些维吾尔化的察合台人一样

家园 藏区的蒙古贵族或僧侣几乎都有藏名

像罗布藏丹津就是地地道道的藏名,如果译成现在通用的“洛桑丹增”就更清楚了,二者在藏语里完全一样。这个名字很常见,比如明朝就有一个蒙古僧侣也叫罗布藏丹津,他写了一部书《黄金史》,其全名极长——《综述古代诸汗根源起自印度西藏迄於蒙古初代圣成吉思汗其孙忽必烈薛禅汗支脉达延汗以至林丹呼图克图黄金史》,是研究蒙古历史的重要著作。

由于罗卜藏丹津反清失败,青海的蒙古人日益衰落,到解放前仅剩下两万余人,现在也不过七万多人口,与当地藏族没法抗衡,藏化也是难免的。

家园 青海曾有一支藏族转信伊斯兰教

据说在乾隆时期,甘肃临夏的马来迟,回族花寺派的教主,在青海传教,一次性使得几千藏族人皈依了伊斯兰教。

这件事楼主了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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