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文摘】白日薄西山――大汉帝国的衰亡(zt) -- klx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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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文摘】烽火狼烟(8)

 汉阳太守傅燮来见耿鄙。

  “使君大人来此不久,统政日浅,民未知教。贼闻大军将至,一定会万众一心。边兵多勇,其锋难当,王师新合,上下未和,万一内变,虽悔无及。不如息军养德,明赏必罚,操练兵马。贼得缓解,必谓我胆怯,必然争势恶斗,内讧不断。大人可趁机率已教之民,讨离心之贼,其功可坐而得之。”

  傅燮已经认识到,这次讨伐边叛,已非一蹴而就的事了。他认为还得从吏治入手,以作长久之图。可刺史大人新官上任,贪功冒进,又嫌傅南容小瞧自己。于是大军继进不停。

  四月,汉军至狄道县,凉州刺史的别驾做了叛军的内应,杀程球,又害耿鄙,汉军大溃,有的纷纷投贼。

  贼兵进围汉阳,傅太守坚守城池。

  一天,傅燮在城楼上听到贼军之中,有人用自己的家乡话喊叫。当他走到城墙边上,看见一大片胡人骑兵下马跪在城下,向自己叩头。他一下子明白过来,这是家乡北地郡的胡人。

  胡人对他喊道:“我等皆怀太守恩德,不忍加害,愿太守出城,我等愿随太守还乡!”

  傅燮之子傅干,年仅十三,此时对父亲说:“国家昏乱,遂使父亲大人不能容于朝堂。现在大人的兵马不足以自守,不如听从羌胡之言,还归乡里,等天下有道,再出而辅政。”

  傅燮止住儿子继续往下讲。

  “你知道,我是一定要死于国事的。只有圣人才能通达地处理节操问题,其次只能守住自己的节操罢了。当初殷纣王暴虐天下,周武王兴师为民除害,而伯夷却以为以下犯上,为不义之举,故而不食周粟而死。我遭乱世,不能养浩然之气,却又食了朝廷的俸禄,又怎能逃避国难?我还能去哪儿?必死于此!你有才智,勉之勉之!我的主簿杨会,乃是我家的程婴,可以托孤,今后,你可依靠于他。”

  第二天,叛军做好了一切攻城的准备,摆开了阵势。临下达攻城命令之前,叛将王国让已经投降的酒泉太守黄衍到城下喊话:“南容君!天下已非复为大汉所有,南容君是否有意担任我等的统帅?”

  城上的傅燮拔出佩剑,大声喝道:“你是大汉的剖符之臣,反而为叛贼充当说客吗?”

  王国挥动马鞭,羌胡兵马如旋风一般,将汉阳郡城扫荡一空,傅燮阵亡。朝廷下谥号,曰:“壮节侯”。

  汉阳陷没之际,汉军司马马腾率部反水,投靠韩遂,他俩结为异姓兄弟,共推王国为主,进而抄掠三辅。

  九月,幽州辽西发生了乌桓与汉人的联合叛乱。

  张温进讨凉州时,朝廷调发幽州乌桓突骑三千人,中山相、幽州渔阳人张纯要求担任将领,张温却任命涿郡人公孙瓒为将。乌桓的酋长丘力居根本不想给大汉卖命,军队刚刚开到蓟县,就谣传军粮没有运出。于是一夜之间,军队纷纷叛回乌桓部落。乌桓知道大汉政府饶不了他,于是联合张纯以及故泰山太守张举,举兵叛汉。杀护乌桓校尉公綦稠、右北平太守刘政、辽东太守阳终等官吏。叛军拥众十余万,屯驻辽西郡肥如县。张举自称天子,张纯自称弥天将军、安定王,移檄天下,历数当今天子的罪过,称张举当代汉;并命天子退位,京师公卿速来幽州奉迎新天子。

  这是大汉的朝廷命官联合异族叛乱的开始。

  本月,诏:张温平寇无策,免去太尉之职,以崔烈代之。

  十月,南方长沙郡人区星率万人暴动,自称将军。诏议郎孙坚为长沙太守。当月,孙坚平定民变,封乌程侯。

  十一月,王国包围陈仓。

  皇甫嵩将军退居在家,除了阅读王符的《潜夫论》和历朝平羌史料之外,家中日日宾客盈门,驿马不断,将军仍在规划戎机。陈仓被围的消息传出,他说:“该我出马了!”

  果然,诏书下达,拜皇甫嵩为左将军,督前将军董卓,合兵四万讨贼。

  董卓虽然瞧不起张温,但对皇甫嵩却佩服得很,因为皇甫规和张奂都是他的上司。皇甫氏又是凉州人,与自己同乡。可这一次出征,在战略上,董卓与皇甫嵩发生了分歧。

  董卓认为:陈仓危急,宜速往营救。而皇甫嵩却认为百战百胜,不如不战而屈人之兵。陈仓虽小,但历朝历代均为军事要塞,城守坚固。王国兵马虽强,但久攻不下,其众必疲。疲而击之,全胜之道。

  皇甫将军按兵不动。八十多天之后,时已中平六年二月,陈仓来报,贼众解围而走。

  皇甫将军下令追击。可董卓却进帐谏道:“兵法云:穷寇勿迫,归众勿追。”很显然,他这是有意与主帅唱反调。皇甫将军看得出来,但没有动怒。

  “董将军,以前,我不进击,是避其锐气。现在追击,是由于贼军已衰。我军所击,乃是疲师,并非归众。王国的兵马正在撤退,没有斗志,我军以整击乱,并非追击穷寇。”

  皇甫将军又命董卓担任后援,自将主力追击叛军,连战大胜,斩首万余级。皇甫将军并未独占功劳,他太有修养,可董卓却以为这是对他更大的羞辱,心怀怨恨。

  王国兵败,其部将韩遂、马腾等谋划之后,废了这个不中用的主子,用兵马劫持了一个凉州名士做主子。

  这个人,就是劝说皇甫嵩将军反叛大汉,自做天子的阎忠。

  不久,阎忠病死,贼军开始了自相残杀,走向衰微。朝廷暂时得以息兵。

  中平五年三月,诏发南匈奴讨张纯,单于羌渠遣左贤王率骑兵至幽州报到。匈奴虽然归附已久,但常常苦于大汉的征用,时下天下动乱不已,匈奴各部皆惧怕汉廷的调发没有个尽头。在骑兵刚刚上路之际,一个大部落联合屠各胡,合兵十余万攻杀单于,立其子右贤王于扶罗为持至尸逐侯单于。南匈奴从此叛汉。

  六年,幽州牧刘虞到任,遣使去鲜卑、乌桓等部陈述利害,责令送张纯、张举二人首级于京师。鲜卑、乌桓被使者的利口和大汉的重贿打动,派遣译使来京师归降。

  张纯、张举见势不妙,逃出塞外。刘虞罢兵,留降虏校尉公孙瓒将步骑万人屯于右北平。

  三月,张纯的门客王政杀张纯,送首级于刘虞。诏拜刘虞为太尉,封容丘侯。

  但此时刘虞与部将公孙瓒发生了矛盾。公孙瓒主张扫平乌桓,而刘虞却主张以恩信招降。公孙瓒的主张,看似忠勇可嘉,其实像很多在平定民众和边塞叛乱中积极主张进讨的将领一样,借平寇为名,来充实自己的实力。

  中平五年冬天,盖勋被召回京师,天子亲自接见了他。第一句话就问:“天下何苦,而反乱如此?”

  盖勋回答:“中官宠臣及其子弟,扰乱天下,事至于此。”

  此时,京师有个望气的卜师,逢人便道:“京师当有大兵,两宫流血。”

  一时间,人心惶惶,谣言四起。

家园 【文摘】北邙山(1)

枯鱼过河泣,何时悔复及。

  作书与鲂黩,相教慎出入。

  ――汉乐府歌辞

  中平五年(188),盖勋在回答天子的问话时,话刚出口,便觉大悔。因为他忘了身边还有一个人,此人便是小黄门蹇硕。天子回头对蹇硕说:“你说,是这样吗?”

  蹇硕是个很有力气的中官,但资格却比张让、赵忠之辈浅得多,可近来天子倒是相当看重他。他听到问话,一时不知所云,面呈惧色。

  天子看了觉得好笑,便挥了挥手,表示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他一生都在观看中官与士大夫的角斗戏,现在边将又与中官们过不去,实在是烦恼无边。像这样简短的谈话,他也感到相当的吃力。不仅国事如此,家事也一样令人苦恼,出身于屠夫家中的皇后越来越不像话,在宫里飞扬跋扈,老是和自己的母亲永乐太后顶顶撞撞,恶语相加。婆媳关系又扩大到干预政事上来,拜了何皇后的同父异母的哥哥何进为大将军,又要拜她的同母异父的哥哥何苗为车骑将军。这下子太后又闹了起来,可她没有哥哥了,她的哥哥执金吾董宠被中官不明不白地干掉了,只得拜她的娘家侄子、五官中郎将董重为票骑将军,搞了个平衡。

  想到这些事,天子心乱如麻,便令步辇幸南宫玉堂。

  天子近年对建筑学的兴趣越发浓厚。玉堂,是他与钩盾令宋典合作的一项古建筑修复工程。在此同时,他又与掖廷令毕岚合作,在南宫东门搞了四个铜塑仙人,在玉堂中铸了四口铜钟。接着,他又迷上了给排水工程。他将几条输水管道铺设在洛阳城南至南宫之间,利用地势,使得水流进入宫内。他的水龙头相当考究,一个做成神兽天禄的模样,一个做成月中蟾蜍的模样。不过天子是个相当仁义的人,他在用上自来水的时候,并没有忘记洛阳城的广大居民们。于是他又与宫中的能工巧匠设计了两种抽水工具,一是翻车,即千年之后尚未绝迹的农业灌溉水车;一是渴乌,即一种曲形汲筒,可用活塞抽吸引水。这两样东西放在洛阳城南的平门桥西,抽出的洛水从喷口中射出,像春雨一样,洒在贯穿洛阳城的南北主干道上。工巧之士对天子的这几项工程赞不绝口,小民百姓刚看到人工降雨的场景时,也欢呼万岁,只有财政大臣叫苦不迭。

  当然,天子也不是完全忘情于其中而不问国事的君主,他知道自己的这些行为都会受到臣下的批评,甚至会被不讲情面的史臣写进帝国的史册。可你们这些臣下们可曾为我想想,国事日益衰敝,你们无甚好的对策,还成天在朝堂上勾心斗角,争权夺利,总不能让寡人成天价陪着你们玩这种枯燥无味的把戏?更何况,天子总是觉得浑身无力,他朦朦胧胧之中有些预感,自己的寿命可能会和叔父孝桓皇帝差不多,因而天子更在抓紧时间,去享受那些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面对目前的国家形势,天子批准了两大措施。

  第一是改州刺史为州牧。这个建议来自帝国的宗室成员、太常刘焉。大汉自孝武皇帝起设立刺史部十三州,每州设刺史一人,每个州部下辖若干郡县。但有一点必须明白,即州部不是行政区域,帝国的地方行政是郡县两级。那么,州部是什么呢?州部是帝国的地方监察机构。在中央,军政大权由丞相、三公、太尉等掌管,而对中央官吏的监察,则由御史大夫掌管。监察功能延伸到地方,就是刺史了,这是大汉对今后千秋万代树立的一项典范制度。孝武皇帝初立刺史时,故意将刺史的秩位搞得比他的监察对象――郡守低一百四十石,因为嫉妒心理会促使刺史们穷凶极恶地整倒比他大的官僚。可是后来,刺史的权力越来越大,朝廷也只好将其秩位增加至二千石。事实上,至本朝,刺史已经成了地方的最高行政长官,只是没有名分罢了。

  刘焉干脆让刺史名副其实。他对天子说:“目前四方兵寇不止,地方上由于刺史的名分和威重都不足以征调粮食兵马加以镇压,而且朝廷的刺史们大都不称职,贪暴扰民,以致天下离叛。宜改置牧伯,选拔有清名的重臣居此大任。”他说的话得到公卿们的赞同。事实上,平定黄巾以及羌乱的事实,已经告诉大汉的君臣,帝国中央已无力控制局面,形势比较好的地方,都依仗着地方长官个人的威望和势力。

  不过,刘焉的建议并非从大汉的利益考虑,而是有他自己的小算盘。他觉得大汉的死期快到了,一家人的性命寄在洛阳城中,迟早要遭祸殃。事后,他去朝中活动,要求委派自己做交趾牧。那是帝国最南端的半开化地区,没有人肯去但却是个避祸的好去处。在没有得到答复之前,他遇上了那个在洛阳城里逢人便说京师当有大兵、两宫流血的望气者。

  此人名叫董扶,是个卜师和谶纬专家,他的家乡益州处在四川盆地之中,不仅雾气很重、难见天日,而且迷信流行、神学昌盛,还诞生了中国的本土宗教,直到一千八百多年之后,这里的工商管理部门竟然仍给卜师们创办的预测公司颁发营业执照。和预测大师们往往首先受到无知粗鲁的武将们的知遇一样,董扶的伶牙俐口博得了大将军何进的称赞,并授予侍中这样的高级顾问职务。但这种人,对神灵的兴趣远逊于对阴谋和权力的兴趣,他神秘兮兮地将一个天机泄露给刘焉:

  “京师将乱,益州分野有天子气。”

  一句话把个胆小的刘焉说得有几分野心了,他又去活动,要求做益州牧。恰巧益州刺史嘤俭在任上横征暴敛,加之并州刺史张懿、凉州刺史耿鄙皆被叛乱的羌胡击杀,朝议许可。同时任命宗室成员刘虞为幽州牧,太仆黄琬为豫州牧。

  董扶随刘焉上任,拜蜀郡西部属国都尉、太仓令。一做了官,他就把老本行抛到了九霄云外。

  州牧可以行使地方的军政大权,因此,他如果还愿意忠于大汉,则为汉臣;否则,就成了割据一方的军阀。事实上,不到几年工夫,大汉的州牧都成了军阀;不想当军阀的州牧,也被想当军阀的州牧打垮了。后来,当了军阀的州牧们又想当皇帝,可皇帝只能有一个,于是,只得相互开战。最后剩下一两个,谁也吃不动谁了,就各自在占领的地盘上做了皇帝。这样一折腾,秦汉以来四百多年的大一统,中断了将近四百年。

  第二大措施,加强帝国中央军队的建设。这一点,天子自从黄巾之乱就开始留意了。中平五年八月,天子组建了一支西园军,下设八个校尉。天子命小黄门蹇硕为上军校尉,虎贲中郎将袁绍为中军校尉,屯骑校尉鲍鸿为下军校尉,议郎曹操为典军校尉,议郎赵融为助军左校尉,议郎冯芳为助军右校尉,谏议大夫夏牟为左校尉,谏议大夫淳于琼为右校尉。西园军的指挥权,归上军校尉所有,即连帝国最高军事统帅大将军,也归上军校尉统领,因为天子总是觉得中官可靠,这个魁梧有力、计谋又多的小黄门更是可靠。可天子又相当糊涂,给蹇硕配备的下属尽是些士大夫、士族子弟,这些人都有自己的打算,手上有了兵岂不更好?蹇硕是天子的一条狗,可天子却让他和一群狼在一起。

  天子的两大措施,对大汉帝国来说,皆是送终之举,前者开启了地方割据;后者,开启了宫廷政变。

  这年十月,奏报青州和徐州又闹起了黄巾,来势很大,一时无法对付。这时天子听到了京师当有大兵、两宫流血的谣言。天子要振作精神,压压邪气,他打算搞一个规模相当大的阅兵式。

  参加阅兵的军队有京师的禁卫军、西园军和地方选送的军队,计步骑十万。天子让人在洛阳西北的上西门外平乐观筑了个大坛,上建十二重华盖,盖高十丈。大坛的东北又筑一小坛,上建九重华盖,盖高九丈。命参加检阅的军队日日加紧操练。十月十五甲子日,阅兵式开始。天子立于大坛上十二重华盖之下,大将军何进立于小坛九重华盖之下。天子在鸦雀无声的将士面前亲自穿上甲胄,给战马挂上甲片。赞礼官高声喊道:“吾皇万岁,亲临戎阵,称为‘无上将军’!”接着,无上将军由大将军陪同,巡视军阵,将士们山呼万岁,喊声震天。天子苍白的脸上有了些血色,像喝醉了酒似的。回到坛下,天子将一柄宝剑授予大将军。

  然后,各军兵种开始表演战术技巧,变换行阵。这时,陪同天子观看表演的将领之中,有讨虏校尉盖勋。天子探下身子问他:“寡人像这样演练行阵,爱卿看了有何感想?”

  “臣闻先王炫耀道德而不展示兵马,现在盗寇皆在边远地区,而陛下却在京师阅兵,还不足以昭示陛下的威严与果毅,最多算得上是穷兵黩武罢了!”

  盖勋穿着甲胄,按礼不用下跪,站在天子面前说了这番硬梆梆的话。他知道,天子骨子里面,是把这次阅兵当成大型游戏来玩的,大汉的威风早已扫尽,阅兵又能挽回几何?钱倒是花了不少。

  谁知,天子的回话也让盖校尉吃惊不小:“说得好啊!寡人恨见君晚,朝中群臣,当初皆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阅兵完毕,盖勋见到袁绍,悄悄地说:“本初(袁绍字),天子甚聪明,一点也不是想象中的那样,只是为左右群小所蒙蔽罢了!”

  盖勋还是错估了天子,天子说这种话,其实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积重难返,大限快至,说几句糊涂了一世却聪明一时的漂亮话,虽说可嘉,却于世无补了。

  袁绍听了也很高兴,他让盖勋这些天来自己家中叙谈叙谈。盖勋心照不宣,他知道,袁绍要和他谈的事,就是整整二十年前大将军窦武和太傅陈蕃谈的事情。等到了袁绍府上,盖勋才发现,西园军的八个校尉,除了上军校尉,其余皆在座中,主持会议的正是现任大将军何进。

  同样和二十年前一样,中官们也不蒙在鼓里,他们更知道天子目前的身体状况,加紧了一切防备工作。上军校尉蹇硕采取的第一个措施,就是将盖勋外放到长安担任京兆尹。然后,他又劝天子派遣何进西击韩遂。

  天子诏可。大将军也有对策,他面奏天子,说精锐皆在青、徐二州击讨黄巾,须先遣袁绍东去二州,调还一些兵马才能西进。天子又诏可。

  袁绍这一去,天子就没有见他回来过。

  蹇硕忘了一条,中官集团现在的对手,不再是纯粹的士大夫。这些少壮派家中有势力,手上有重兵,心怀异志,都是乱世英雄。他们只以利害行事,不会像陈太傅那样,满口春秋大义、道德文章。大将军何进,也非窦武可比。窦武是个标准的贵族,总是相信朝廷的章法,而这个大将军是个卖肉的小刀手,什么都干得出来。

家园 【文摘】北邙山(2)

中平六年(189)四月,京师发生了一次持续时间相当长的日蚀。照例,将太尉马日??免了,诏拜幽州牧刘虞为太尉。可是,这次因日蚀而罢免三公之一的举措,并没有消除人们心理上的阴影。京师的谣言像大雾一样,笼罩不散。

  宫中的气氛比民间还要紧张,因为天子的病越来越重。大臣们看看不行,请天子速立太子。

  本来,本朝储君的选定应该毫无麻烦。天子一共两个儿子,当然他的命中可能不止,因为近年来,天子的嫔妃们经过宠幸之后,怀孕的不少。可这些皇家骨血生下后数月即亡,或者尚未出生,就和母亲一道死于非命。这事,只有何皇后清楚。何皇后之子刘辩,今年十四岁,既是长子,又是嫡出,是理所当然的太子。次子刘协,王美人所生,今年九岁。但问题是,天子不喜欢嫡长子,他嫌刘辩轻佻无威仪。天子的评价过于苛刻,十四岁的小孩子,加之从小养成的优越感,可能过于任性胡闹,还谈不上威仪风度。不过,相比之下,刘协作为弟弟,在谈吐行为等方面,确实比哥哥成熟许多。刚生下来的时候,天子就说他长得像自己。其实他仅是相貌与父亲接近,性情却不相同,因为他的养护人、祖母董太后毕竟是王妃出身,来自民间有身分的人家,而哥哥却是由出自屠户的何皇后带大的。

  天子就是不下诏立太子,这可急坏了何皇后。

  一天,天子在病榻上把上军校尉蹇硕叫到跟前,又将立在帐后的刘协叫出来,让他对蹇校尉作个揖。天子说:“爱卿,皇子就托付给你了!”

  蹇硕跪下,连连叩头,涕泣不止。

  四月丙辰日,南宫九龙门内的嘉德殿传来了哀乐,天子驾崩。

  大行皇帝年仅三十四岁。他是一个不称职的天子,因为他耽于享乐,宠幸中官,昧于朝政。其实天子虽然糊涂,可有一点最清楚:就是高皇帝、世祖光武皇帝在这十几年中再掌国政,也只有无可奈何的下场。命运既然安排自己来做大汉的末代天子,本来就要求一个不称职的天子,自己的一生倒是不辱使命。他比叔父孝桓皇帝强的地方是,他为大汉留下了最后的天子,好歹在名义上,又将大汉的国祚延续了三十一年。他比叔父不幸的地方是,此时大汉再没有什么战功捷报可以作为他死后的荣耀了,他的谥号“灵”,比孝桓皇帝差了一大截。“灵”,是放任本性、不见贤思齐、没有政绩的代称。

  天子驾崩后,大将军何进接到妹妹、现在应该称为何太后的诏书,命他即刻进宫议事。大将军刚走到嘉德殿的阶下,上军校尉的司马、自己的老朋友潘隐就迎了出来。潘隐一边大声喊道:“恭迎大将军!大将军驾到!”一边对大将军直挤眼睛。

  大将军先是一愣,然后环顾空旷森然的宫院,觉得嘉德殿的大屋顶一下子向自己压来。大将军恍然大悟,立即转身向外跑去。潘隐装着不解,跟在后面叫:“大将军何故返回?”

  蹇硕急忙出来,拔出佩剑,命人关闭各重宫门,可他的命令传得没有大将军的腿快。

  大将军出宫即上马,上马即驰至西园军中,他让袁绍、曹操把手下的军士们带至百郡邸驻扎,自己又去五校营,把禁军也带至这里。百郡邸,是帝国各地方政府的驻京办事处。

  第二天,大将军又接到入宫议事的诏旨,他推辞说身患大病。

  公卿朝臣们叫嚷着立新君,蹇硕也知道立嫡长子是不可违背的法度,他原打算杀了大将军之后,立刘协为帝,可现在不行了。

  第三天,四月戊午日,刘辩即皇帝位。何太后临朝听政,赦天下,改元光熹。封皇弟刘协为勃海王。以后将军、袁绍的叔父袁隗为太傅,与大将军参录尚书事,共主朝政。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大将军的府邸彻夜灯火,人进人出。这次会议是一次扩大会议,除了原先的骨干分子之外,袁绍带来了二十多位江湖豪杰和党人名士。其中有:何锸,党人兼江湖豪杰。荀攸,字公达,颖川名士,荀爽的侄孙,其叔父荀??,字文若,也是名士,一向为何锸所赏识。郑泰,字公业,河南开封名士,经学和高官世家,他知道天下将乱,所以政府举他为孝廉时,坚决不去。家中有良田四百顷,可钱却不够用,都被他拿来结交豪杰名士了。王允,孝灵皇帝驾崩之际,他从流亡地跑到京师奔丧嚎哭。此外还有一人,此人是袁绍的同父异母弟弟、帝国虎贲中郎将袁术(字公路)。

  袁术和袁绍在名分上却是堂兄弟,因为袁绍虽是长子,但是庶出。故而他们的父亲司空袁逢便将袁绍过继给了二哥、左中郎将袁成,成了袁成的嫡长子。这兄弟两个都有豪侠之气,好养宾客,是京师出了名的贵公子。不过因为嫡庶的关系,袁术有些瞧不起袁绍,但袁绍的名气比他更大。有一次大长秋赵忠都注意了袁绍,那是因为袁绍母丧之后,闭门隐居,不应朝廷征辟。大长秋说:“袁本初这样做,是故意抬高自己的身价。他不应朝廷的召命,却在家中收养亡命之徒,不知此儿想干什么?”叔父袁隗听了,回来便对袁绍骂道:“你迟早要毁了袁家!”

  没几天,大将军任命何锸为北军中候,荀攸为黄门侍郎,郑泰为尚书,王允为从事中郎。

  上军校尉蹇硕写了一封信给大长秋赵忠和中常侍宋典,要求他们鼓动皇后下诏由自己掌握禁军,并关闭北宫的台省办公机构,诛杀大将军和他的兄弟何苗及其党羽。赵忠、宋典等接到书信,立即召集中官骨干们商议,他们同意了上军校尉的意见。

  有一个人不同意,他就是当年去民间选妃子时,受了何进的贿赂,将何太后这个低贱人家的女儿送进宫中的中常侍郭进。他把上军校尉的书信拿给大将军看了。

  新帝即位的第十三天,几个黄门剑士劫持了上军校尉,就地诛杀。同时,大将军快马驰至西园,向上军校尉的部下出示了蹇硕的人头,上军也被接管了。

  宫里的中官们乱成一团。他们知道,只要一出宫门,大将军就会把他们杀得一个不剩,于是他们把希望寄托在大将军的对手董太后和票骑将军董重身上。老太后得了中官的钱财,本来就积郁于心中的怒火一下子进发了出来。她跑到何太后房里,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现在气焰嚣张,不就仗着你的哥哥吗?我一道诏书,敕票骑将军断了何进的头,易如反掌!”

  何太后听了,冷笑了一声,未作反驳。老太后走了,何太后让人去大将军府报信。

  五月,大将军与三公共同上奏天子,说董太后派故中常侍夏恽在地方搜刮财物,悉入永乐宫中。并提出:按汉家故事,孝仁皇后作为藩王之后,不得留住京师,请下诏迁回本国居住。天子奏可。次日,大将军的兵马包围了票骑将军的府第,在交出了票骑将军的印绶之后,董重自杀。

  六月的一天夜里,董太后暴崩,说法是忧怖而死。但京师民间的舆论却谴责起何氏兄妹。

  六月十九辛酉日,葬孝灵皇帝于距京师西北二十里的文陵。大将军又称疾不至,他害怕中官们在葬礼上下手。

  七月,新天子下诏,徙勃海王刘协为陈留王。勃海郡距京师太远,陈留接近京畿,这一改封,事实上是便于监控。当然,这又是大将军的主张。至于十四岁的天子,却和这个异母弟弟情同手足。

  从内心里,何进还是有些惧怕中官。他和窦武不同,窦武是太自信,没把中官放在眼里,他身为贵胄,觉得用朝廷的法度就可以收拾中官。而何进来自民间,一向认为中官们相当厉害。如果不是贿赂中官选妹入宫,如果中官们也像对待董太后的哥哥执金吾董宠那样对待自己,不要说能否做到大将军,就是性命也不知在何处了。但是袁绍一直在给何进打气:

  “从前窦武想诛杀中官反被他们加害,原因在于言语泄漏。五校营士生长于京师,皆畏惧中官,可窦氏反而依仗他们,可谓自取祸灭。当今将军兄弟二人都掌握着劲兵,部曲将士皆为天下豪俊,乐于效命,此天赞之时也。将军当下决心,为天下除害,垂名后世,不可失也!”

  大将军上书何太后,要求将中官们全部免职,由中枢机构的郎官代行其职。可太后是个女人家,她回话说:“中官统领禁省,自古及今。此乃汉家故事,不可废除。况且先帝新弃天下,我怎能抛头露面,与士大夫共议朝政?”

  何进又与袁绍商议,是否可以杀一些过于放纵的中官?袁绍说斩草不除根不行。

  这时,中官们开始分化何氏家族。这一点是大将军始料未及的。他的后母舞阳君和她改嫁到何家时带来的弟弟何苗都喜欢钱,中官们就给他们钱。于是他们对太后说:“现在天下都在太后您的手中,大将军却一个劲地要杀中官,不就是想削弱太后的权力,而由他一人专政吗?”太后想想也在理。

  诛杀中官的事情,就这样拖下来了。

  袁绍更加着急,他知道大将军心存畏惧,故打算给大将军吃一颗定心丸。他对大将军说,不如让各地的豪杰猛将带兵进京,以清君侧为名,威胁太后。果然,大将军欣然赞同。

  大将军召开会议,定夺此事。

  他的主簿、广陵人陈琳(字孔璋)发言反对:“《易》曰:‘即鹿无虞’;谚有‘掩目捕雀’,微小之物尚不可欺而得之,何况国之大事,如何能以诈术行之?今将军总皇威,握兵要,龙骧虎步,高下在心,这就像鼓洪炉以燎毛发一般。只要速发雷霆,行权立断,那么,天人顺之。可现在反而委释利器,征召外助。等到大兵聚会之时,则强者为雄,无法控制。这就犹如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功必不成,反为乱阶罢了!”

  陈琳是当代大作家,出语也不凡。可大将军听不进去。

  典军校尉曹操事后听说,哈哈大笑:“宦官这个东西,古今宜有。只有天子不当使之专权罢了。既然要治他们的罪过,也当诛杀元凶。这样的事情,让一个狱吏去办就行了,哪有纷纷召至外兵的必要?如果想把中官杀光,计划一定会泄露出去,我已经预见到大将军必败了!”

  不过,此事使曹操记住了陈琳。

家园 【文摘】北邙山(3)

董卓的兵马驻扎在河东,帝国野战军的精华皆为西北军,屯驻西京扶风一带。董卓的部队是其中惟一的一支位于黄河东岸、距京师最近的。大将军打算从东西两地一起召集军队。他派出府掾王匡和骑都尉鲍信去他们的故乡兖州泰山招募军队,又召东郡太守桥瑁、武猛都尉丁原将兵进发京师。最后,大将军召董卓率军入京。

  大将军的意见立刻遭到郑泰和卢植的反对,因为时下的董卓,实际上已是大汉的叛臣。

  今年年初,孝灵皇帝未崩之时,朝廷征召董卓入朝为少府卿。他居然敢抗旨不赴,上疏说:“下臣军中有归降的义从羌胡兵将,他们都来对臣说:‘朝廷军饷不发,家中妻小冻饿不堪。’并且拉住臣的马车,不得通行。羌胡之人心肠憋恶,情态如狗,臣不能禁止,只得顺其情而行安慰之事。如事态有变,臣当上疏奏闻陛下。”

  天子驾崩之后,朝中公卿即恐他有变故,诏拜他为并州牧,促其速速上任,将兵马交付皇甫嵩将军。董卓又一次暴露了野心,他的上疏中写道:“臣误蒙天恩,掌戎十年,士卒大小,相狎既久。他们怀恋臣下对他们的养育之恩,愿为臣奋一旦之命。乞朝廷批准臣率众去并州,效力边陲。”

  皇甫将军的侄子皇甫郦见状,马上去找叔父。

  “天下兵柄,在大人和董卓手中。现在大人与董卓已结仇怨,势不两存。董卓不奉诏命,揣度京师形势,踌躇不进,心怀奸谋。此人平素凶戾无亲,将士不附。大人今为元帅,可杖国威而讨董卓,上显忠义,下除凶害,无所不成。”

  皇甫将军摇了摇头:“董卓违命,虽已构成罪名,但我不得诏书,擅自讨伐,也要负担专诛之责。不如上报朝廷裁决吧!”

  皇甫将军不是军阀,也不是野心家,他是个真正的军人,只能安天下,不能乱天下。

  朝廷很快下诏,责让董卓,董卓干脆不予理睬,把军队开过黄河,观察动静。

  大将军还是向董卓发出了命令。郑泰对荀攸说:“何公不值得辅佐!”弃官而走。

  董卓读罢大将军的命令,大喜过望。本来想当叛臣,现在却从天上掉下一个正当的名分。他下令军士即时就道,在出发之前,向朝廷飞报了一封上书:“中常侍张让等,窃幸承宠,浊乱海内。臣闻扬汤止沸,莫若抽去薪柴,溃痈虽痛,胜于侵蚀肌体。从前赵鞅兴晋阳之甲以逐君侧之恶,今臣辄鸣钟鼓以向洛阳,请收张让等以清奸秽。”

  大将军把董卓的上书拿给太后看,太后脾气很大,女人家不晓军戎的厉害所在,就是不答应诛杀全部中官。车骑将军何苗提醒哥哥:“当初和大哥一道从南阳进京,俱以贫贱之人而赖中官得到富贵。国家的大事,谈何容易,一旦变故,覆水难收,请大哥哥深思。还是和中官们和好吧!”

  何进听了,有些狐疑。这时部下报告董卓的西北军已开至渑池,距京师两百多里。大将军让谏议大夫种邵带诏去见董卓,让他暂且驻扎,听候调遣。

  种邵,帝国度辽将军种?敝?孙,新任司空种拂之子,回报说董卓悍然不奉诏。

  继而,西北军开至河南城内。大将军无奈,又让种邵带诏,前去慰劳军队,相机劝董卓退军。

  种邵刚刚读毕诏书,董卓的几个将士就拔出刀剑顶住种大夫。种大夫大怒,将诏书举过头顶,大叫:“天子明诏在此,谁敢抗拒?”

  兵士们吓了一跳,纷纷避让。种邵几步走到董卓跟前:“董将军既是奉诏前来,为何不愿奉诏退军?”

  “种大夫息怒,在下即刻退军。”董卓只得将兵马退出至城西。种邵见西北军总算停止了前进,便回朝复命。

  还是那个袁绍,惟恐天下不乱,又来提醒大将军:“目前已成交锋之势,对垒已成。将军又在等待什么?还不早作决断?事久则生变,您又要成为第二个窦武了啊!”

  何进又倒向袁绍。他干脆让袁绍担任总指挥,命他为司隶校尉,假节,可专命令。命从事中郎王允为河南尹。接着,大将军又让洛阳的司法部门指控中官,让董卓继续进兵,并让他速派快马从驿道驰奏太后,声称将进兵平乐观。

  何太后终于害怕了。她下了懿旨,辞退了所有的中官,命他们各自回宫外家中,只留了大将军的亲近在宫里办公。

  第二天,大将军的府第外面跪满了中官们,他们叩头谢罪,请大将军从宽发落。袁绍见状大喜,示意大将军下手处决。可何进却对中官们说:“天下汹汹不安,正是由于诸君。董卓马上就到,诸君还不早早回乡避难?”

  袁绍无奈,只得让人通知各地州郡,说大将军命地方长官收杀中官,逮捕其亲属。

  一头白发的张让跑去见自家的儿媳、何太后的胞妹,跪下便叩头:“老臣得罪,你也得和我一道遣回故乡。惟累世受恩,今当远离宫殿,情怀恋恋,愿再能进宫伏侍皇太后和陛下一次,然后退就沟壑,死不恨矣!”

  张家儿媳去找母亲和姐姐哭闹,于是诏中官可以回宫入值。

  九月一日戊辰,大将军自上次嘉德殿逃命之后,第二次独自进入南宫面见太后。他也带了两个心腹将佐吴匡和张璋同来,到了宫门口,大将军让他俩按朝例在外等候。他对妹妹说,这样不行,必须将诸常侍杀了,告谢天下,大汉方可安宁。

  大将军一进宫,张让就找到中常侍段??:“大将军一直声称有病,先帝驾崩,他不临丧,不送葬。现在突然入宫,意欲何为?难道窦氏之事又要发生了吗?”

  “我先去太后窗下听个明白,张大人可速去召人。”段??说。

  大将军谈完话,尚未走出南宫,一个小黄门叫住了他,说太后与天子请大将军留步,去嘉德殿说话。

  大将军很高兴,妹妹终于回心转意了,让天子也到场,而且是去嘉德殿这样的正式议事朝堂,一定是要颁诏了。

  刚进殿,大将军就发觉不妙,因为御座上没有天子和太后。回身一看,几十个中官手持刀剑拦住了去路。

  张让站了出来:“大将军阁下,天下溃乱,也非全是我等的过错。当初先帝因太后杀了王美人而要废后,我等涕泣救解,又各出家财千万作为礼物,和悦天子之意。我等之所以如此,就是想日后依托阁下的门户啊!可你现在却要诛灭我等,岂不是太过分了吗!”

  没等大将军有所辩解,气愤到极点的尚方监渠穆,拔剑猛刺,何进惨叫倒地。

  不一会儿,正在尚书台值班的官吏们接到诏书:拜故太尉樊陵为司隶校尉,少府卿许相为河南尹。尚书台的官吏见这一人事安排相当突然,便对送诏的中官说:“请大将军出来共同议定!”

  “可以!”说着,中官把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掷向办公桌:“何进谋反,已伏诛矣!”

  等了这许多长的时间仍不见大将军,吴匡和张璋显然焦急万分。这时,宫门紧闭,他俩知道事变,立即派人去大将军府报信,同时开始攻打南宫的大门。

  不一会儿,虎贲中郎将袁术率兵赶到。袁术下令包围南宫,进而火烧南宫青琐门。青琐门,以门上有工艺精巧的青色雕镂而得名,大火一起,化为乌有。

  张让、段??一边命中黄门卫士坚守南宫,一边去见太后,报称大将军率兵反叛,烧毁宫殿,攻打尚书台。也顾不上太后有什么反应,张常侍和段常侍命卫士簇拥着太后、天子以及陈留王,劫持一部分官吏,从南、北宫之间的复道向北宫奔去。

  复道有两层,这伙人从上层阁道逃跑,跑了一半,段常侍从一扇窗户看见尚书卢植持戈站在下面。卢植也看见了他,用戈指着段常侍大喊:“尔等中官,竟敢劫持陛下和太后,快快下阁伏罪!”

  段常侍情急之下,把何太后拖出来,从窗口猛推下去。卢尚书的手下忙接住了太后,可阁道上的人却跑了。

  宫外,袁绍行使起了总指挥的权力。他让叔父、太傅袁隗矫诏召樊陵、许相入朝,两人一到,即被斩首。他和何苗带着一队人马刚到朱雀阙下,就遇上一群从宫中跑出的人。袁、何二人麾兵上前,竟捕得大长秋赵忠,就地诛杀。

  吴匡见到何苗,他知道何苗与大将军不同心,恨其入骨,又怀疑何苗与中官共谋。于是他对部下说:“杀大将军的就是车骑将军,吏士们能为大将军报仇吗?”

  吴匡是大将军的卫士长,他的部下和他一样,对大将军死心塌地。听了吴匡的话,都哭着喊道:“愿致死!”这时正好董卓的弟弟、奉车都尉董?F带着西北军的先头部队赶到,吴匡便领着他们攻杀何苗,把他的尸体抛在御花园中。

  晚上,袁绍命将北宫的大门封上,搜杀南、北两宫的中官。

  从早至晚,大搜捕一直在进行着,两宫大乱。许多士兵不认识谁是中官,将官们说,见到不长胡子的就杀。

  可是,并非不长胡子的就是中官。许多办公机构里的官吏不长胡子,有些在宫中干活的工匠也不长胡子,可大兵们不管,杀人杀得性起,恨不得见人就杀。于是许多不长胡子的正常人做了刀下冤鬼。有几个聪明的急中生智,赶忙脱下裤子,露出命根子,才保住性命。

  九月三日庚午,张常侍和段常侍见无法支撑局势,便和几十个常侍及中黄门卫士,带着天子和陈留王打洛阳城东北的谷门步行出逃。他们翻过京师城北的北邙山,向黄河渡口方向奔走。袁绍的兵马只顾在城里搜杀,他根本就没有留意在此危急关头,必须首先保护天子。所以袁绍不知道他们的出走。

  只有两个人,始终在寻找天子,他们是尚书卢植和河南尹王允。王允让自己的部下、河南郡中区的警备长官贡闵带兵跟随卢大人前去。

  天黑的时候,他们在黄河岸边小平津渡口追上了天子一行。

  卢尚书向天子跪行大礼之后,贡闵便上前对张、段两位常侍喝道:“今不速死,吾将杀灭尔等!”说完,他手起剑落,一个中官倒下了,就这样,他一连杀了四五个。

  张让、段??等人吓得面无人色。最后,张让镇静了下来,这个老宦官颤巍巍地走到天子面前,叉手再拜,叩头不止。然后,他对天子说:“臣等就此辞别陛下了,望陛下自爱珍重!”

  他们跳进了黄河。黑夜的暗流把他们带向深处。

  张让最后的告辞,是值得玩味的,因为这句话说出了大汉帝国的天子和中官的关系。本朝自光武皇帝光复以来,共计十三帝。从第四位天子孝和皇帝起,凡是能于在位期间主持朝政的,无不出于中官的忠心扶持。近者如孝灵皇帝自不待言。远者如孝和皇帝,外戚窦氏立他为帝时,他才十岁。永元三年(91)正月,帝加元服之际;中常侍郑众经过周密策划,一举翦灭大将军窦宪的势力,孝和皇帝得以亲政十五年。孝殇皇帝为孝和皇帝少子,百日即位,两岁即亡。邓太后又立其十三岁的堂兄孝安皇帝。如果不是老太后于建光元年(121)去世的话,年寿仅三十二岁的天子,恐怕连最后五年的亲政的机会都捞不到。孝顺皇帝作为孝安皇帝的独生子和钦定的太子,却因为皇后阎氏的反对而被父亲废为济阴王,当孝安皇帝驾崩,阎太后的家族又想在皇室之中选择一个便于操纵的幼主时,中黄门孙程等人在一个黑夜割袍起誓,发动了崇德殿政变,迎立了十一岁的济阴王。孝顺皇帝亲政达十九年,年三十驾崩。此后,梁氏外戚拥立了孝冲、孝质两位相继夭折的幼童天子,于是他们又立了十五岁的孝桓皇帝,十二年后,孝桓皇帝才得以在厕所之中与小黄门唐衡、中常侍单超等人密谋,打倒了大将军梁冀。

  一个偌大的帝国,君主不能没有权威。在大汉的君主废立被外戚们玩弄于掌中之际,士大夫们往往没有坚决拥戴皇权的信念,因为他们是官僚,在他们眼中,君主只是帝国的象征物,而庞大的帝国机器的运转,靠的是官僚行政机制。所以当外戚们玩弄幼主时,士大夫们总以为这是皇室的家事,因而以消极的态度处之。可是中官们一开始却有着义愤之心,中常侍郑众就是一个名声相当好的中官,他的同事蔡伦的名声也很好,在当时,这一点要比他发明了造纸术更为人所知。但这个集团的成员与外戚一样,都是不忠实于或者不知道忠实于帝国法律的人,他们拥护了君权,却不知道君权到底是什么,因而常常做出维护了君权却破坏了帝国正常行政的事情,故而也就从根本上破坏了君权。随着他们私欲的膨胀,他们的拥君与外戚的行为又有什么区别?所以,他们拥戴的君主中,没有一位称得上是明君的。

家园 【文摘】北邙山(4)

 且说张让等人跳了黄河,卢尚书让贡闵护驾还宫,自己先行回京,召集公卿百官迎驾。

  夜深了,难辨道路。贡闵保护着天子和陈留王借着萤火虫的微光向南行走。走了几里之后,兵士们发现了一辆老百姓用的板车。他们把受了惊吓又困得要命的天子和陈留王放上车,推行到洛舍,贡闵下令休息。天子哭闹着要找母后,贡闵束手无策,倒是陈留王安慰了哥哥几句,天子这才睡去。

  次日天明,贡闵找来两匹马,让天子独乘一匹,自己抱着陈留王共乘一匹。到了北邙山南面的山坡下,终于见到前来迎驾的公卿大臣们。第一个上前参见的是故太尉崔烈。

  突然,西边传来军号和马蹄声,滚滚尘土中,不知来了多少兵马。天子又吓得啼哭起来。公卿及兵士们也很紧张。

  旌旗开处,董卓高大肥硕的身影出现了。他驰至近前,滚鞍下马,朝着天子走来。

  天子哭得更凶。一个大臣上前拦住董卓,喊道:“有诏却兵!”

  董卓将他拨到一边:“诸公身为国之大臣,不能匡正王室,致使国家播荡,却什么兵?”

  崔烈上前呵叱道:“董卓回避!”

  董卓大怒,指着崔烈的鼻子吼叫:“我等昼夜兼程,行三百里而来,你竟敢说什么回避?看我不能断你们的头!”

  董卓凶神恶煞的样子和他身后的刀光剑影,把众人都吓住了。

  董卓走到天子面前,天子见他一脸横肉和虬髯,脸都白了。董卓说:“下臣甲胄在身,不行大礼了。陛下到了这一步,都是因为您让诸常侍和小黄门胡作非为,以取祸败。陛下责任不小啊!”他又问天子出城的经过,天子面色迷惘,语无伦次。

  董卓又走到陈留王面前,脸色和悦了许多,他张开手臂:“在下便是董卓,让我来抱你上马。”

  陈留王比天子要镇静得多,他也不回答,任凭董卓将他抱上马。一路上,董卓问他这两天的经历,陈留王一一为之叙述,董卓笑着说:“王爷幼而聪慧,令下臣钦佩。下臣听说,王爷是董太后带大的,下臣也姓董,论起来,也可以算是太后的同族吧!”

  大队人马开进了京师。天子一回宫,朝廷下了大赦令,改元昭宁。命武猛都尉丁原为执金吾,掌典禁军。拜董卓为司空。在检点皇家法物时,发觉传国玉玺丢失了。

  这时,鲍信招募的兖州兵马也开至京师,他见董卓带来了兵马,便去找袁绍说:“董卓拥强兵,必有异志。今不早图,必为所制。可趁其新至疲惫,突然袭击,一举可擒!”

  袁绍沉吟不决。鲍信见势不妙,带着兵马回兖州去了。

  董卓虽然粗野,但不乏智谋。他带进京师的步骑不过三千,一入城,他就收编了何进、何苗的部曲。为了让京师的公卿乃至禁军们慑服,他密令部下在夜里悄悄出城,第二天大张旗鼓地入城,就这样连搞了好几天,京师的人不知道来了多少西北军。

  西北军的军纪让京师的百姓们心惊胆战,无论是汉人军士,还是羌胡军士都喜欢抢劫、杀人、奸淫。

  九月五日癸酉,董卓大会公卿。他昂着头说道:“皇帝??弱,不可以奉宗庙,为天下主。今欲依伊尹、霍光故事,更立陈留王,众卿以为如何?”

  大殿上鸦雀无声,无人敢出来言语。

  “当初霍光定策,延年按剑,有敢违抗大议者,皆以军法从事!”

  大殿上又回响起董卓恐怖的声音。

  可是,卢尚书站了起来:“从前太甲既立,昏昧不明;昌邑王罪名过千百,故而有伊尹、霍光废立之事。当今天子富于春秋,行无失德,不可与前事相比!”

  董卓的脸上显出怒容:“罢了他的座,拉出去斩了!”

  兵士们进来,将卢植拖了出去。

  侍中蔡邕进前:“将军息怒。卢尚书和将军一样,皆是为匡正汉室。如将军一怒而诛之,天下人岂不误会将军的一片忠心?”

  蔡邕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原来董卓在进军京师之际,就打算组织一个新的朝廷。他也知道必须找一些名士来作点缀。他派人去找亡命在南方的蔡邕,蔡邕说:“我老而且病,就不去领董公的情了。”

  董卓让人传话给蔡邕:“我喜欢灭人九族!”

  蔡邕怕了,他在董卓进京前就赶到了京师。董卓见到他,大喜过望,三日之内将蔡邕从御史升至尚书,又从尚书升到侍中。蔡邕这次回到阔别已久的京师,还带来了爱女文姬,她现在已不再待字闺中,而是一个回到老父亲身边的寡妇了。

  继蔡侍中之后,议郎彭伯也对董卓说:“卢尚书海内大儒,人之望也。将军今天杀了他,可能会引起天下震怖。”

  董卓听明白了,他马上让人放了卢植,但免去官职。

  次日,卢植上书请求退休回乡。到了家乡涿郡,他让家人继续北上,直至外长城脚下的上谷。董卓果然派出了人马追至涿郡。三年后,卢植病故于上谷,临终前,遗令以单帛裹身,埋入土穴,不用棺椁。

  会后,董卓将会议记录送给太傅袁隗审阅,太傅批道:依将军所议。

  当天,董卓又请袁绍来府中议事。董卓说:“天下之主,应该是贤明之君。每每想起灵帝,令人气愤!陈留王看起来似乎比天子强些,我想立他,您看如何?人总有小智大痴之处,也不知陈留王到底怎样,姑且就先立他为帝吧,刘氏的种,不值得再留存了!”

  袁绍回道:“汉家君临天下四百多年,恩泽深厚,兆民拥戴。天子富于春秋,未有不善之举宣于天下,公今欲废嫡立庶,恐众臣不从公之议也。”

  董卓听了,按剑而起:“竖子竟敢如此?天下之事,岂不在我?我欲为之,谁敢不从!你是不是觉得,我董卓的刀不够快?”

  袁绍不愧是条汉子,他也勃然大怒:“天下的豪杰,难道只有董公一人?”说罢,袁绍拔出佩刀,横在前胸。董卓的卫兵不敢贸然上前,袁绍大步而出。

  袁绍知道董卓新至京师,自己又是大家之子,一时不敢加害,但时间久了也不是个办法。他将自己的司隶校尉印绶挂到京师的上东门,逃奔冀州而去。

  前天,董卓就觉得,京师之中惟一还握有重兵的公卿,就是执金吾丁原。他得想个办法。

  丁原手下有个出名的猛士叫吕布,此人字奉先,出身寒门。丁原在并州刺史任上时,提拔他做了骑都尉。吕布为人粗疏,识字又不多,但膂力过人,骑射出色,人称飞将,加之他有一匹少有的良马,名曰赤兔,民间顺口溜都说:“马中赤兔,人中吕布。”丁原对他信任异常,他成了丁原军队事实上的统率。董卓决定从他下手,因为他认定这样的粗人没有政治远见,稍以荣华富贵引诱,即可上钩。

  没有想到如此之快,袁绍刚走,吕布就带着丁原的人头来见董卓了。董卓和他拉着手,认了义父义子,拜为中郎将,封都亭侯。吕布从此执了他的长戟,跟随董卓左右,成了他的卫士长。

  董卓的胆子更壮了。第二天,九月六日甲戌,董卓会群臣于崇德前殿。公卿们进宫之际,发现宫中各门,均由董卓的人马把守,心中怦怦直跳。进了崇德殿,看见太后、天子、陈留王都在,大家知道,今天必有大的不幸。

  董卓站到御座前,大声宣布:“皇帝在先帝丧服期间,无人子之心,威仪不类人君。今废为弘农王,立陈留王协为帝!”

  说罢,太傅袁隗将陈留王扶上御座,亲自解下天子的印绶,奉于陈留王。又扶弘农王下殿,北面称臣。

  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在这上下易位之际,都成了懂得世事的成人。

  何太后哽咽不止。公卿们目视袁隗。袁隗不敢抬头,袁氏累受皇恩,世代公卿,却做出这种丧失气节之事,太没有面目了。

  董卓又宣布:“太后逼迫永乐太后,违背妇姑(婆媳)之礼,迁永安宫居住。”

  新天子下诏:“赦天下,改元永汉。”

  九月八日丙子,何太后被迫喝下一杯毒酒身亡。董卓声称太后暴病,会葬之时,又令公卿不得穿丧服。接着,杀太后之母舞阳君,发何苗棺椁,弃尸道边。

  九月十七日乙酉,诏发幽州,以太尉刘虞为大司马,封襄贲侯。诏出,即拜董卓为太尉,封噤侯,加节传、斧钺、虎贲,这是一个规格相当高的仪仗。

  尚书、武威人周毖和城门校尉、汝南人伍琼进见董卓,劝他矫正桓、灵之政,擢用天下名士,以收众望。这很合董卓的意思,他一直在准备做新的天子,知道收拢人心的作用。

  二十六日甲午,董卓率诸公卿上书,为陈蕃、窦武及死难的党人平反,复其爵位,遣使吊祠,擢用其子孙和门生。

  十一月,以董卓为相国,这是大汉初年的重爵,是一个终身职位。天子又下诏:董相国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诏除光熹、昭宁、永汉三个年号,仍称中平六年。

  十二月,任命司徒黄琬为太尉,司空杨彪为司徒,光禄勋荀爽为司空。杨彪字文先,杨震的曾孙。黄琬字子琰,其祖父黄琼为孝桓皇帝朝的司空,也是大汉的名臣。其他被董卓擢用的名士还有:郑泰,任尚书。何锸,任长史。陈纪,此人是陈??之子,拜五官中郎将。韩融,拜大鸿胪卿。韩馥,原尚书,拜冀州牧。刘岱,原侍中,拜兖州刺史。孔佃,拜豫州刺史。张邈,拜陈留太守。张咨拜南阳太守。只有一个申屠蟠见诏大笑,就是不来京师。

  董卓进京后,公卿大臣的委任都从旧官僚或名士当中选拔,西北军的将校们和他的亲信并没有大加重用。董卓也知道,这些人只能用作犬马驱使,不可委以治国大任。

  曹操接到了董卓的任命,让他做骁骑都尉。曹操马上变易姓名,逃向东方。可董卓的追杀令更快,到了中牟,曹操被小吏逮捕。他咬紧牙关,不承认自己是曹操。中牟的功曹认识他,便对中牟令说:“曹操我见过,不是此人。”

  曹操回到家乡,散财募兵,以图大事。

  次年正月,改元初平。一天,郎中令李儒来到弘农王的府中,将一杯酒递上前来:“王爷请喝了此药,可以辟邪。”

  弘农王一下子明白过来,一边避让,一边喊道:“我没病,这是要杀我!”

  李儒沉下脸:“王爷,今天不喝了它,董相国那里也不会罢休!”

  僵持了一会儿,弘农王说:“请让我与唐姬和宫人作别吧!”

  弘农王让下人摆了一桌酒,几杯下肚,弘农王对他心爱的唐姬起舞悲歌:“天道易兮我何艰,弃万乘兮退守藩!逆臣见追兮命不延,逝将去汝兮适幽玄。”

  唐姬涕泣不止,亦起身而歌:“皇天崩兮后土颓,身为帝兮命矢摧!死生路异兮从此乖,奈我茕独兮心中哀!”

  弘农王执着唐姬的手说:“爱姬,王侯姬妾,不如吏民之妻,自爱!自爱!”

  起舞而歌,是楚地风俗,大汉的高皇帝是楚地人,因而将这种风气带进宫廷。大汉天子所作的楚歌,第一首是高皇帝的《大风歌》,那是一个功成名就的英雄回到故乡时的慷慨抒情之歌。弘农王的这首歌,则成了大汉帝国长歌当哭的挽歌。

家园 【文摘】东京西京(1)

流离成鄙贱,常恐复捐废。

  人生几何时,怀忧终年岁。

  ――蔡文姬《悲愤诗》

  新天子还不习惯称自己是寡人,其实他心里明白,自己是天下最名副其实的寡人。没有了父皇、母亲、祖母和惟一的兄长,以九岁的年龄而言,还是一个孤儿。每次上朝,都是董卓在说话。董卓自称孤,叫得相当自然。他很怕董卓。宦官又被杀光了,他可能是中国历史上惟一的一位宫中没有宦官的帝王。董卓让每位公卿、下至黄门侍郎级的官僚家中,出一子为郎,补充中官的职位。

  董卓也明白,对于大汉的朝臣们来说,自己和西北军是一股外来的异己力量,因而他不得不因循朝野的愿望。可是,他的努力没多久就失败了,因为他自己的骄横使得士大夫们失望,他带来的西北军的残暴,使得京师的民众失望。

  董卓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真正的军阀,从中平六年他抗诏上疏中可以看出,他把国家的军队,解释成自己的部曲。事实上,在他的军队当中,各个部分又是其将领的私人部曲。用各种大小私欲构建起来的军队,只能是没有理想的军队,他们的统帅也不可能有一个在道德上说得过去的政治理想,即便有,也不可能指望靠这些军人实现。大汉是一个成功的道德国家,董卓的专权,很快使之不堪忍受。

  董卓放纵部下抢劫,在这种情形下遭了大殃的,不仅是小民百姓,而且有富贵人家。不少贵戚公卿之家也遭了抢掠,妻女也遭了强占。至于董卓,更是加紧把皇宫里的金银、珠宝、布帛往府里搬。就在他被拜为相国的第二天,他开了杀戒。

  他在府中大会宾客,吃得杯盘狼藉。有些京师的大臣都能认出来,董相国怀里搂着的美人们,都是先帝宫中的嫔妃。董卓最喜欢女人,这与他的西北军将士一样。喜欢女人不打紧,关键是这些人喜欢女人的方式让文雅的京师人看不下去。他们只得私下里骂道:“羌胡杂种!禽兽不如!”

  董卓喝得面色红紫,脸上每块肌肉都膨胀起来。不过董卓很欣赏自己的长相,他感到脸上有些胀了,让人拿了一面铜镜,照了半天,他对大家说:“我的面相,富贵无上!”座中传来一片嗡嗡的附和,人们心中都在说:“酒后吐真言。”

  这时,侍御史扰龙宗进来,趋至董卓跟前,说有事要汇报相国。董卓醉眼蒙??地看着扰御史,忽然,他大叫起来:“快把他拿下!”

  “下臣有事欲陈,相国何故拿我?”

  董卓的酒醒了,他心里不断地责备自己大意了。军中的生活,养成了董卓特殊的戒心,加之进了京师后,他感到这里人情复杂,虽以强权震慑,但总会有人像袁绍那样心怀异志。因而他规定,所有的人进见,都必须解剑。他刚才就是看到了扰龙宗身上的佩剑。

  当着众人的面,扰龙宗被拖到堂下用铁锤击死。董卓像吃了最后一道大菜一样满足,而不少宾客们,喝下去的酒变成了尿。

  董卓想起了袁绍、曹操等人,他叫来周毖和伍琼,要他们速速派人去冀州等地捕拿。他又说:“听说袁公路去了南阳?此人也要拿来。”

  周、伍二人面面相觑,伍琼回道:“相国这次进京,行的是废立大事,这种事,非常人所及。袁本初不识大体,所以恐惧出奔。此人为京师贵少,实无大志。但相国如购求过急,倒可能激起事变。袁氏树恩四世,门生故吏遍于天下,如果他们收豪杰聚徒众,英雄因此而起,则关东非相国所有。下臣以为,相国不妨赦之,拜一郡守。袁本初喜于免罪,必不为患。”

  “那就拜袁本初为勃海太守,封亢乡侯。拜袁公路为后将军。”

  很快,董卓就发觉上了周、伍二人的当。

  初平元年(190)正月,关东州郡联兵讨伐董卓。联军的盟主和军事统帅正是袁绍。

  由于无法得到天子的正式任命,袁绍以及关东军诸将帅没有朝廷颁授的册命和印绶。袁绍说:“今天权且用木板授予称号,灭了董贼再请天子封许。”

  袁绍自号车骑将军,他作了如下的战略部署:

  袁绍本人与河内太守王匡进屯河内,冀州牧韩馥留屯冀州邺城,负责督办粮草,豫州刺史孔?平?屯颖川,兖州刺史刘岱、陈留太守张邈、其弟广陵太守张超、东郡太守桥瑁、山阳太守袁遗、济北相鲍信及曹操俱进屯陈留郡酸枣,袁术进屯南阳郡鲁阳。每部各数万人马。

  对于京师洛阳来说,这是一个从东北到东部,再到西南的弧形半包围圈。

  袁绍手下有陈琳,写得一手好檄文,鼓动天下。东郡太守桥瑁还假造了京师三公发给各州郡的公开信,说天子及朝廷见迫,无以自救,企望义兵,解国家于患难之中。一时群起响应,声势颇大。

  董相国愤怒了好些天,关东联军从统帅到诸位太守将领,他皆委以重任,使之镇守关东,没想到没有一个向着自家,他开始对整个京畿和关东地区疑虑重重。

  到处是阴谋。

  董卓觉得,要寻求对付关东联军的方略,还得向周毖和伍琼询问。

  他先召伍琼来内厅商量。伍琼穿着朝服来了。他安慰了董相国几句,说这些人不过是乌合之众,相国兵马乃天下劲旅,击之如摧枯拉朽。董卓见他忠心耿耿,大为高兴,亲自送他至内厅门口。伍琼拱起双手向董卓行礼辞别,董卓也抬手致意。这时,他见一道寒光直穿胁下。董卓身体虽肥,但一点都不笨拙,微微往旁边一闪,然后一把拿住伍琼的手臂。

  伍琼心里暗暗叫苦,没想到董卓的膂力如此之大。董卓叫来卫士将刺客缚了,他也吓得汗透内衣。

  “卿想造反吗?”

  “你不是我的君王,我也不是你的臣子,何反之有?你乱国篡主,罪盈恶大。今天是我的死期,故来诛杀奸贼。恨不能车裂你于市朝之上,以谢天下!”

  伍琼死后,周毖也被捕杀。此后,董卓让吕布不离左右,因而无人下得了手。

  董卓大会朝臣,请大家议论大发兵马、讨伐关东联军之事。尚书郑泰出来唱了反调:“夫政在仁德,不在兵众。”话没说完,董卓就打断了他:“如卿之言,兵马皆是无用之物?”

  董卓对这帮人怀疑到了极点。

  郑泰马上就打消了董卓的疑虑:“臣的话并非如此。臣只是以为关东军不值得如此大动干戈。明公您出自西州,少为将帅,娴习军事。而袁本初公卿子弟,生长京师;张孟卓(张邈字)乃东平长者,平素坐不窥堂;孔公绪(孔佃字)清谈高论,嘘枯吹生。他们皆无军旅之才,临锋决敌,非能与公匹敌。何况,他们起兵皆没有天子的委命,师出无名,尊卑无序,因而不可能同心协力,齐进齐退。且关东承平日久,民不习战,而关西屡遭羌寇,妇女都能挟弓而战。天下人所畏惧的,无过于并、凉之人与羌胡义从,而明公拥之为爪牙,好像驱虎狼以赴犬羊、鼓裂风而扫枯叶,谁敢御之?明公现今秉国公正,讨灭中官,树立忠义,奉辞伐罪,又谁敢御之?然而,无事征兵以惊天下,使患役之民相聚为盗,放弃仁德,自亏威重啊!”

  郑泰的话,让董卓放了心,更让朝臣们放了心。董卓即拜郑泰为将军,命他负责讨伐关东联军。第二天,董卓又起了疑心,收了昨天的成命,拜郑泰为议郎。

家园 【文摘】东京西京(2)

 正月里,关东联军还是同西北军交了锋。

  由河内太守王匡率领的关东联军先头部队,到达洛阳东北的河阳津渡口,打算渡黄河南进。董卓派出两支人马迎敌。一支向平阴渡进发,做出从这里渡河进击的态势;另一支则悄悄地从小平津渡河,向北行进了一段,再向东绕至敌后。王匡的人马遭受惨败,几乎全军覆没。关东联军锐气大挫。

  很快,董卓作出了一个具有长久战略意义的选择,迁都长安。

  进军京师的期间,董卓明白了一个道理,大汉确实如袁本初所言:恩泽深厚,兆民戴之。今天下大乱,但大汉天子这个名称,可以成为一切举措的最正当的借口。京师是大汉二百多年的首都,这里根基牢固,难以动摇,要控制天子,进而自己称帝,必须把天子挟持到自己的根据地――关西。

  他准备迅速行动,先将天子迁出京师,自己率部分西北军击垮关东联军。这一方面是考虑到关东联军的威胁;另一方面,董卓得到了一个情报:南匈奴单于于扶罗率数千骑兵与河北诸山谷黄巾的一支――郭太所率白波谷黄巾合兵一处,寇掠郡县,兵马已至河东平阳。如果他们渡过黄河,从东京洛阳去西京长安的通道将被切断。

  董卓在正式召集公卿商议迁都之前,上表奏请拜河南尹朱俊为太仆。作为自己的副手,他对朱俊在军事上的才干十分欣赏。先帝驾崩之际,河北诸山谷的黄巾曾经寇掠河内,逼进京师,朱俊就任河内太守,带着家兵将黄巾击退。董卓想让他谋划洛阳一带的军事。可朱俊将军对董相国派来的使者说:“国家西迁,必负天下之望,以成山东之衅,臣不知其可也。”

  使者说:“相国召君受拜而君拒之,没有问君迁都之事而君却言之,这是何故?”

  “做相国之副,非臣所能胜任;迁都不是个好办法,这是国事之所急。臣辞所不堪,言其所急,正是做臣子应该做的。”

  董相国还是议论迁都了,他打算先耐着性子和这班文臣们讲道理。他说:“高祖都关中,十有一世;光武都洛阳,于今也十有一世了。我看了《石苞谶》这部秘书,上面说应该迁都长安,以应天人之意。”

  一阵沉默之后,司徒杨彪出来说:“移都改制,是天下的大事。从前关中遭王莽之乱,残破不堪,故光武皇帝改都洛阳,历年已久,百姓安乐。今无故捐弃宗庙、园陵,恐百姓惊动,必乱如沸粥。至于《石苞谶》,乃妖邪之书,岂可信用?”

  董相国又道:“关中肥饶,故秦得以吞并六国。且陇右出产木材,杜陵有孝武皇帝的陶灶,作砖瓦,一朝可办。至于百姓,何足与议。如有作乱,我以大兵驱之,别说是西去长安,就是东去沧海,也可办到!”

  杨彪还在争辩:“天下动之至易,安之甚难,请明公三思!”

  董相国的耐心有些不够了:“公欲阻碍国之大事吗?”

  太尉黄琬也不知趣,对董相国说:“正是因为此乃国之大事,杨公之言,难道不值得明公考虑吗?”

  董相国听了,沉下了脸,不作回答。

  司空荀爽见势不好,怕这二位再这么迂下去,就掉了脑袋。赶忙出来对他们说道:“相国难道高兴迁都吗?山东兵起,非一日可禁,故而迁都以图之,此乃是秦、汉开国时的形势。”

  董卓听了,面色缓和,宣布散会。

  会后,杨、黄二人又上驳议。

  二月五日乙亥,董相国以灾异之故,策免杨、黄,以光禄勋赵廉为太尉,太仆王允为司徒。

  杨、黄二人有些怕了,亲自去给董相国赔不是,董相国也是个好面子的人,马上拜他们为光禄大夫。

  现在,董相国还是放心不下,他还想到了一个威胁,那就是自己的根据地关西地带,驻扎着西北军的总节度皇甫嵩将军。此人与自己有隙,会不会在后面对自己下手。他与皇甫将军之间的隙缝可谓越来越大了,也可以说是发展到了仇恨的地步了。

  董相国进了洛阳,就打听得皇甫将军的叔父、已故护羌校尉皇甫规将军有一后妻,寡居京师。董相国听人说皇甫家的寡妇年轻貌美,而且写得一手好字。董相国想起来,自己从前受皇甫规将军节度时,接到的军令板上,确实是一笔好章草。

  董相国出身职业军人,身边尽是些狐媚妖姬,没见过什么大家风范的女人,于是他派人以重金作为聘礼送到皇甫家门前。第二天,皇甫家的寡妇轻车来到相国府,跪在门口,向相国婉言陈辞,谢绝婚事。

  董相国见她果然仪范出众,风采动人,颇是垂涎。可是她居然敢不从命,董相国怒火中烧,他让侍者拔出刀来,围住这个弱小的女人,说道:“孤之威令,欲令四海风靡,哪有一妇人能够抗命的?”

  谁知皇甫家的寡妇是个烈性子,她站起身便骂:“你这个羌胡之种,毒害天下,还不够吗?妾之先人,清德传世,夫君皇甫氏,文武上才,为汉忠臣。当初,你不是他手下的走卒吗?竟敢对长官的夫人行此非礼?”

  董相国在自家大门口,被一个女人破口大骂,还被揭了老底,怒不可遏,他下令卫兵将皇甫家的寡妇绑在马车上,鞭杖齐下。

  皇甫将军的妻子对打手说:“何不下手重些,请干脆点吧!”不一会儿就断了气。

  董相国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心悸。

  他不敢贸然地调动皇甫嵩,于是先调京兆尹盖勋回来做议郎。与京兆尹毗邻的扶风郡正是皇甫将军的驻地,盖勋又是皇甫的老战友,调他进京,可以观察皇甫嵩的反应。

  帝国的左将军皇甫嵩手上有三万兵马,盖勋一接到调令,就去找皇甫嵩,劝他举兵声讨董卓。皇甫将军告诉他等等再说。

  董相国这里等不及了,他又征拜皇甫嵩进京,担任城门校尉。

  皇甫嵩的长史梁衍对皇甫将军说:“将军如果去了,小则受困辱,大则遭祸殃。现在天子先来长安,董卓自留洛阳,不如以将军之众,迎接至尊,然后奉诏讨贼。袁氏逼其东,将军迫其西,董卓可擒也!”

  皇甫将军摆摆手,命人准备车马去洛阳。盖勋见状,也一同去了。

  董相国放了心,他还提升盖勋为越骑校尉。这是因为有一天开军事会议,朱俊向董相国说了一套战术。董相国最讨厌别人在自己面前奢谈军事,他对朱俊一挥手:“孤百战百胜,决之于心。卿勿妄说,触乱军法,脏了我的刀!”

  盖勋立即反驳:“往古之时,殷高宗武丁,英明过人,尚且求人箴谏,何况是您呢?反而要杜人之口?”

  董相国先是一愣,然后大笑:“二位爱卿,孤刚才失礼了!”

  初平元年二月十七日丁亥,天子的车驾西迁长安。

  立国四百多年的大汉,到了她的劫期。

  董相国命部分军队负责驱赶京师吏民西迁,将西京的国政委与王允。自将精兵屯驻于毕圭苑。董卓是不打算回来的,也不允许今后还有人回到关东,于是他下令烧毁大汉立于洛阳的宗庙、宫殿、各级官署直至民宅。财物也是他所关注的,于是国库荡然,京师的富室几乎都以谋逆罪而被西北军的军事法庭草草判决,家财悉数没收运往长安。董相国觉得这些东西还不够他将来的开国费用,又密令吕布率人开掘大汉列祖列宗的陵墓和一些公卿的墓冢。

  京师周围二百里内,人烟绝迹,鸡犬之声不闻;西去路上,百姓饥饿倒毙,备受兵士抄掠,积尸盈路,野狗豺狼,成群出没。

  只有一样东西,董相国和他的将士们都看不上眼,那就是大汉皇家图书馆和太学里汗牛充栋的典籍。董相国觉得,这些竹简和丝帛是制作火把的绝好材料,当然他的兵士们还作了发挥,他们将大批的帛书当作车篷和口袋。这些典籍是大汉最值得骄傲的宝藏,在秦始皇用大火和酷刑扫荡文化之后,大汉开国初期的帝王们一点一滴地从民间将五经六艺以及诸子百家之言收至中央,又网罗博士,召收弟子,研读经典,培育出一门门的学问。财富可以迅速地复制,而文化则逝者如斯。当初光武皇帝定都洛阳时,用马车从关中长安以及全国各地往洛阳运送典籍,共计两千辆次。这次西迁,王允特别让人抢救图书,可惜只运出七十车,路上又丢弃了大半。董相国的这把火,使得大汉最为深远的立国根基毁于一旦。以后的王朝,只能将从民间收集到的古文写本的五经立为官学,而大汉发展出的熔天地人为一炉的博大而实用的今文经学,至今都寻不出个真面目了。

家园 【文摘】东京西京(3)

 蔡邕现任五官中郎将,奉驾西迁去了。他不知道,他立在太学里的石经,已被焚烧太学的大火烤焦、发脆,在一阵大雨之后,轰然裂断,纷纷倒塌。

  蔡中郎的心也和石经一样焦热,当然,他已经顾不上担忧石经了,因为发生了一件更令他担忧的事情:他的爱女文姬失散了。

  文姬与父亲走散了,她茫茫然不辨东西,只觉得京师到处是火、兵、马、刀、剑、血、泪。忽然,她迎头碰上一队西北军,这群军士骑在马上,押着几辆牛车,叫嚣着而来。

  文姬躲闪不及,被兵士抓住。她大声分辩,兵士们哈哈大笑,对她哇里哇拉喊了一通,把她扔到车上。她明白,这些人不是羌就是胡,不通汉语。上了车,文姬就吓晕过去了。车上全是妇女,车身四周的木栏上,系满了血淋淋的人头。她们告诉文姬:这些,都是她们的丈夫。她们是京师郊区的民众,二月的今天,是他们祭祀土地神的社日,当祭祀正在进行时,来了这队军士,他们开始了屠杀。

  等到文姬醒来时,她们已到了河东境内的黄河渡口。这里等候着匈奴的兵马,他们是来趁火打劫的,而且与董相国的军士们进行奴隶贸易。羌胡乃至匈奴,这些民族在当时之所以是彻头彻尾的野蛮民族,就在于他们从来都把自己种族之外的人当作牲畜财产,因为在他们的文化之中,还没有人类这个词语。

  文姬被卖到了南匈奴于扶罗单于手下的左贤王部落。

  当时,全世界有三个最大的城市,其一是长安,其二是罗马,其三是洛阳。由于长安早已残破,因此洛阳是东方最值得骄傲的城市。她的城墙所包围的面积就达十点一平方公里,其城墙东西九里,南北六里,因为九、六为阴阳大数。全城计有十二个城门,笔直的大道,贯穿全城。二十四条主干道,每条宽达二十至四十米。北宫的主体建筑德阳殿,是天子的礼堂,陛高二丈,可容万人。她的一切街道、宫室、神坛、公园、宅第、民居、粮仓、作坊、学校、天文台、气象台,都是以天上的星宿和地上的山河为依据建造的,体现了当时华夏民族的建筑、工艺乃至哲学的最完善的境界。在那个时代,出现这样的都市,其意义比现在那些拥有无数个摩天大楼的都市要大得多。她是大汉文化培育出的硕果,如果这个成熟的果实能被大汉的继承者消化掉,倒不啻为一件好事。可惜的是,她被一个破坏者无情地糟蹋了。

  三月五日乙巳,暴雨如注,天子抵达长安,先住在京兆府官舍,过了些时,才将长安的旧宫殿草草修葺了一下搬进去。朝政暂由王允主持。王允带着九岁的天子游览了长乐、未央等著名的宫殿,当然,有的已是遗址了。王允希望这个少年天子能从这些巍峨的宫殿之中,感受到大汉开国君主的英雄气息。果然,不多久,天子喜欢上了史学。

  把天子弄出了战场,董卓总算松了口气,他现在可以集中精力,同关东军打几仗了。在得到天子进入长安的消息后,三月十八日戊午,董卓下令将袁绍、袁术的家族五十多口,包括太傅袁隗、太仆袁基杀了个干净。派大将徐荣出击关东军。

  再说关东军方面,郑泰对董卓说的那番话,虽是为了缓兵,为关东军争取时间,但他对关东军的分析,却是一语中的。关东军在组建时,就不齐心。袁绍逃到冀州,冀州牧韩馥竟派了兵马去监视他。袁绍一时无法动弹。等到韩馥看到关东俱起时,才问他的参谋刘子惠:“今当助袁氏呢,还是助董氏?”刘子惠说:“兴兵为国,何问袁、董!”韩馥面有惭色。

  刘子惠又说:“兵者凶事,不可做出头鸟。应派人去别的州郡看一下,如果大家都起了兵,然后再响应。冀州比起其他州来,并不为弱。可图大计。”

  韩馥这才去书袁绍,允许他举兵。

  刘子惠的话,已谈不上为国着想了,他事实上在劝主人做军阀。

  所以,在关东联军中,越是拥有重兵的,就越不敢轻举妄动,谁也不愿意先把老本拼光。关东军的包围圈很大,但兵力不集中,雁行观望,反而拥兵最少的曹操冲在最前面。

  曹操在袁绍的联军中,讨了个奋武将军的头衔。他在陈留纠合宗族、部曲、宾客,由陈留孝廉卫兹出钱,募兵五千,这里有他的堂弟曹洪,字子廉;夏侯??,字元让。曹洪是个大地主,宗族势力很强;夏侯??十四岁时,就杀了侮辱他的老师的人,曹操让他做军中司马。在军事上,曹操接受陈留太守张邈的节度。曹操读过兵法,知道战机是最最重要的。他看到诸位太守、将军踌躇不前,便在一次军事会议上说:“举义兵以诛暴乱,大众已合,诸君还有何疑虑?如果让董卓倚靠王室,凭借西京,东向而临天下,即使他丧失道义,犹足为患。现在他焚烧宫室,劫迁天子,海内震动,不知所归,此乃天亡董卓之时也。一战即可定天下!”

  大家听了面面相觑。这些人都是帝国的精英,如王匡,有任侠的名声,手下有强弩五百;袁遗,袁绍的堂兄,博学有智术。曹操晚年曾对儿子曹丕说:“成年之后而能勤奋学习者,惟吾与袁伯业(袁遗字)。”可精英们一旦有了私心,就胆小了起来。

  他不顾诸将的意见,独自进军成皋。张邈派卫兹分出一些兵马随后助战。至荥阳汴水遭遇徐荣,被打得大败。曹操中箭,战马也受创。此时曹洪将自己的马交给曹操,曹操不肯上。曹洪说:“天下可无洪,不可无君。”至汴水岸边,水深无船,曹洪又去找了条船,渡水而逃。徐荣虽胜,却感到关东军兵士虽少,但十分英勇,于是引兵返回洛阳,对董卓说酸枣不太容易攻下。

  回到酸枣的情形更让曹操气愤。这些关东军将领们天天置酒高会,不图进取。曹操又对诸将们说:“诸位如能听从我的计策,使袁本初将军率河内之众兵临孟津,酸枣诸将据守成皋、敖仓、擐(将“提手旁”改为“车字旁”)辕、太谷等险要之处,再请袁公路将军率南阳兵马进驻丹水、析县,攻入武关,便能量震动关西三辅。诸军皆高壁深垒,不与董卓交战,只是用来宣示天下,以顺讨逆,即可安定天下。今兵马以义而起,又迟疑不进,失天下之望,窃为诸君感到可耻!”

  他们真的满足了曹操的这种羞耻心,不久,关东军内部开始火并。由于军粮将尽,关东军散伙。这时,一向与桥瑁有过节的刘岱下手杀了桥瑁,以王肱为东郡太守。青州刺史焦和率兵随关东军渡河西进,这时,黄巾进入青州境内,由于焦和平素爱好卜筮,迷信鬼神清谈,政治淆乱,赏罚不明,回兵与黄巾交战时,望风而逃,故而本来殷实的青州转而萧条。好在焦和很快病死,袁绍立刻安排了臧洪领抚青州。

  曹操和曹洪、夏侯??去了扬州刺史部的治所淮南。曹洪和扬州刺史陈温是好友,他带着千余名家兵同陈温在境内募兵,在淮水流域的庐江、丹阳募得好几千人,带到龙亢与曹操会合。一天夜里,新兵叛变,焚烧营帐,曹操手刃数人,次日收得不叛者五百人,向河内进发,与袁绍会合。一路上又收募兵马数千。

  董卓又松了一口气。他让人把关东军的俘虏用猪油浸过的布裹紧,从脚下开始点火,活活烧死。

  五月,董卓又在河阳津成功地袭击了王匡的军队,解除了洛阳城外的威胁。

  西北军击垮了关东群雄的意志。但由于这次讨伐董卓的战争,使关东群雄们得以擅自调发各自州郡的民众、财物,形成了与董卓性质相同的关东军阀势力。于是,帝国境内全面的割据、兼并和自治开始了。

  这样的形势首先出现在帝国的南方和东北。

  中平五年刘焉去益州牧任上时,从京师带去两个益州籍的随员,一个是董扶,另一个是太仓令赵韪。刚至益州,正碰上益州地界闹黄巾。黄巾统帅马相、赵祗攻破绵竹,杀县令李升。吏民响应,合众万人,进而攻杀刺史榷俭,连破三郡。于是益州从事贾龙率宗族家兵起而击之,数日之间,大破黄巾。贾龙派人迎接刘焉,将治所移至绵竹。贾龙代表着益州地方豪强的势力,刘焉刚到任,不得不对他们采取拉拢的手段,政治务为宽惠。但他一直在盘算着如何成为益州王。

  他迷上了一个本地的中年寡妇,因为她又有风韵又通巫术,这两点使得她美丽而神秘,让刘焉神魂颠倒。她还有个儿子叫张鲁,字公祺。刘焉也知道,这母子俩,其实是益州太平道的总头领。张鲁的祖父张陵从沛国丰县迁居益州,在鸣鹄山中学成道术,成为一个五斗米道的信徒。张鲁之父张衡也是教团中的祭酒。刘焉和张鲁的母亲打得火热,便任命张鲁为督义司马。当然,这一任命不完全由于恋爱中的冲动,刘焉别有用心。

  张鲁和别部司马张修,在刘焉的派遣下,率兵驻扎到益州北部的汉中地区。这里是地理封闭的益州与关西和中原的重要通道。不久,张鲁、张修袭杀汉中太守苏固。

  不久,迁到长安的朝廷收到了刘焉的上奏,说益州米贼断绝了道路,赋税送不出来,请不要怪罪益州。在关闭了益州的大门之后,刘焉下手杀了益州的豪强王咸、李权等十多人。犍为太守任岐与贾龙以刘焉身为宗室,不兴兵讨伐董卓为由,起兵攻打刘焉,均被刘焉击杀。

  刘焉又造起了乘舆仪仗,相邻的荆州刺史刘表上表天子,汇报这一动态。天子发现刘焉有三个儿子在中央任职,便派了老三、奉车都尉刘璋去益州晓谕其父。刘焉留住了儿子,因为益州王也要有王储。董相国见刘璋不回,便把刘益州的另外二子:左中郎将刘范和治书御史刘诞下了大狱。

家园 【文摘】东京西京(4)

 荆州刺史刘表也是宗室成员,字景升,山阳高平人,是个老牌党人,太学生推崇的八俊之一。此人身高八尺,姿貌伟岸,何进任命他担任北军中侯。初平元年(190)三月,荆州刺史王睿为长沙太守孙坚所杀。长安朝廷诏拜刘表为荆州刺史。

  战事正紧,刘表接到诏书后才发现自己连个随从都没有。到了荆州地界,没法走路。袁术屯兵鲁阳,吴人苏代自领长沙太守、贝羽为华容长,各自拥兵作乱。除此之外,还有宗贼。所谓宗贼,又叫宗部或者宗伍,其头目称为宗帅,是江南山陵地区以宗族为单位的地方武装。刘表单马进入了宜城,找到当地的三位乡绅:蒯良、蒯越和蔡瑁商议对策。刘表说:“宗贼太厉害,袁公路又借他们的势力为祸一方,我想征兵,又怕征了管不住,计将安出?”

  蒯良说:“征不到兵,是由于仁不足;征到了又管不住,是由于义不足。如以仁义治理州郡,则百姓归附,如水之趋下,还怕什么征了管不住而来问我们兴兵之策?”

  刘表碰了个软钉子,心想,你说的都是废话。他又回顾蒯越。蒯越说:“治理太平之世,先用仁义之道;可治理乱世,就得用权谋。兵不在多,在于得人心。袁术勇而无谋,苏代、贝羽都是武夫,不足为虑。至于宗贼,他们的宗帅贪暴残虐,为下所患。在下与他们素有交往,可诱之使来,使君诛其无道,抚用其众。天下大乱,民众都希望一方太平,安居乐业。如果他们听说使君有盛德,一定会扶老携幼而来。等到兵集众附,则南据江陵,北守襄阳,荆州八郡可传檄而定。袁术虽率兵而至,也无能为力了。”

  刘表喜出望外,摆了好几桌酒,请了五十五位宗帅,砍了五十五颗人头。蒯越又说降了襄阳最大的宗帅张虎和陈生。荆州八郡,除南阳郡之外,其他七郡:南郡、江夏、零陵、桂阳、长沙、武陵、章陵,基本平定。刘表将治所设在襄阳。没有几年,刘表带甲十余万,荆州成了南方最太平的地区,成了北方许多百姓和大族的避难所。刘表不像那些只知道用刀剑割据地盘的军阀们,他兴建了许多学校,招集外来的儒学大师如綦毋岂、宋忠之流,重新解释五经,形成了荆州学派。刘表也不像刘焉,他不做僭越礼制的事,仍像一个刺史那样事事上奏,岁岁贡赋。因而他既树了威,又立了名,终其一生,都没有人能打他和荆州的主意。

  就在刘表去荆州任上的时候,北方幽州牧刘虞被拜为太傅。战火遍地,长安的任命竟不得通报到幽州地界。其实,刘虞也不见得愿意去长安任职。幽州远接塞外,与乌桓和鲜卑的摩擦又多,帝国政府往常每年调用青州、冀州的赋税二亿钱给幽州开支。现在,这笔开支又告断绝。刘虞故意在公开场合穿上破衣草鞋,每天在公署的食堂里吃饭,不买肉吃。他还减轻刑罚,劝督农桑,开通上谷地区的边境贸易,发掘渔阳地区的盐铁资源。秋天又碰上个丰收,幽州地界的谷子每石才三十钱。于是,饥荒和瘟疫流行的青、徐民众士人纷纷逃难幽州,刘虞又给了他们安居乐业的条件。

  初平二年(191)正月,关东军的盟主袁绍召集各部将帅开会,袁绍拿出冀州牧韩馥的信对大家说:“韩冀州言,天子幼冲,迫于董卓,远隔关塞,不知存否。幽州牧刘虞,为大汉宗室贤者,天象今有四星会于幽燕分野,谶书又言神将在燕分。济阴有一男子王定得一玉印,上刻‘虞为天子’。代郡天空出现两个太阳,这一切都说明刘虞当代天子而立。我等今议,是否可共戴刘虞为天子?”

  曹操不同意:“我等之所以起义兵而远近皆应,就在于以义而动。今幼主微弱,制于奸臣,而一旦改易,天下如何安定?诸君如果北面刘虞称臣,曹某独自向西。”

  曹操不见得是大汉的忠臣,只是他最反对分裂;皇帝可以换,甚至可以捏在掌心里,但不能有两个。大汉几百年经营的法制化和道德化的统一社会模式不能破坏。有一天,他在喝了酒之后,朋友们敲着匙箸,唱个痛快。老歌唱厌了,就嚷嚷着要求当代著名的乐府诗作家曹操即兴写首新歌,曹操都不用拿笔写,张口便唱:

  对酒歌,太平时,吏不呼门。王者贤且明,宰相股肱皆忠良。咸礼让,民无所争讼。三年耕有九年储,仓谷满盈。班白不负戴。寸泽如此,百谷用成。却走马,以粪其土田。爵公侯伯子男,咸爱其民,以黜陟幽明。子养有若父与兄。犯礼法,轻重随其刑。路无拾遗之私。囹圄空虚,冬节不断。人耄耋,皆得以寿终。恩泽广及草木昆虫。

  歌词太严肃,把大家的酒兴都唱没了。却让一个人认识了曹操。

  济北相鲍信私下对曹操说:“能拨乱反正者,君也。苟非其人,虽强必毙。君大概是天之所生吧?”

  曹操对袁绍这样的凭借世家大族声望的盟主越来越感到失望,他们的声望只不过是作为他们私分天下的道德外衣。他们成不了大事。

  另一个不能成大事的,是袁绍的兄弟袁术。他也接到了袁绍关于拥立新帝的书信。他把这个小老婆养的哥哥看得好生透彻。他不能同意由袁绍主宰天下,所以他用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回绝了北方的建议。在回信中,袁术说:“志在灭卓,不识其他!”

  刘虞接见了袁、韩派来的使者、乐浪太守张岐。在听完了张岐的陈述之后,刘虞大声呵叱。张岐回去禀报,袁绍和韩馥仍不甘心,又请刘虞出任新朝廷,领尚书事。刘虞对使者说:“回去告诉袁绍,如果再以此事相逼迫,刘某马上出塞,奔往匈奴,自绝于汉。”

  袁绍讨了个大没趣。

  刘虞因为此事,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奉职修贡,愈加恭肃。塞外胡人的贡品,他让人历尽艰难,转送长安。

  董相国在洛阳指挥作战之际,他的大将、玄菟人徐荣向他推荐了同乡、故冀州刺史公孙度(字子升),董卓让他去任辽东太守。董卓的意图在于让公孙度在刘虞和袁绍的东北形成威胁。

  公孙度一到州郡,就发现辽东的大姓、地方官吏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于是他将几个官吏笞杀于闹市,又夷灭了几百家大姓。郡中大恐。接着,公孙度又发兵攻打高句丽和乌丸,边境大安。一天,他对三个亲信将领说:“汉祚将绝,当与诸卿共图王业!”说完,把他们带到土地神的庙前,他指着前面的地上说:“你们看:这里有一个大石头,下面有三个小石头顶着它。石生于土地庙,说明我当有土地。大石头是我,为王;小石头是你们,为三公。”

  然后,他就顺理成章地自称辽东侯、平州牧,分辽东为辽西、中辽二部,自置太守;又渡海收取莱州、营州,各置刺史。立汉高祖和光武皇帝的宗庙,用天子仪仗,郊祀天地,登记田亩户口,征募兵马,做上了辽东王。

  几年之后,北海郡的三个名士邴原、管宁、王烈来辽东避难,公孙度虚馆以待,可这三个家伙都不领情。管宁住到最北面的荒塞,表示自己没有从事政治的心志。公孙度有时骑上好几天的马去看他一次,管宁尽跟他谈些枯燥的学术问题。后来公孙度不去了,他觉得不值得为争个礼贤下士的声誉而如此奔波。邴原却是个急性子,一天到晚地批评辽东的地方政治,公孙度又有些不耐烦。管宁劝邴原赶紧跑,公孙度知道了,也就放他走了。剩下一个王烈,公孙度让他无论如何出来做个长史,好歹给自己撑个门面,不要让人家说公孙的政府里尽是些只会舞刀弄棒的粗货,可王烈又做起了小买卖。十五年后,公孙度病故,其子公孙康嗣位。

  关东军割据、自治,在董卓的眼里,都不是最大的或者最直接的威胁。他觉得最难对付的,是自己的老同事孙文台(孙坚字)。当初张温如听了他的话,自己连帅帐都出不了。自己率西北军刚进洛阳时,听说孙文台连连拍着大腿叹道:“张公昔从吾言,朝廷今无此难也!”

  关东军起,长沙太守、乌程侯孙坚跟从荆州刺史王睿起兵响应。可这个王睿一向视孙坚为行伍之人,待他无礼,又不给他军资。其实,王刺史才是个粗人,他看不惯武陵太守曹寅,就扬言要宰了曹太守。曹太守的军队太少,打不过王睿,于是他想起了孙文台这个英雄。

  一天,曹太守派人给孙坚送去一份公文,孙坚看了窃喜,原来是朝廷来此地巡视的御史温毅让自己收杀王睿的手令。孙坚也是个精细人,他同时猜到这份公文可能出自曹太守之手。

  孙坚的兵马一下子包围了王睿的公署,王睿登楼而望,让人问外面的军士要干什么。一名军士上前说:久战劳苦,使君所赏,都不够穿衣。请再发些军饷。”

  王睿急了,说:“刺史岂有所吝?请诸位自入府库查看。”

  军士们向公署里涌。

  忽然,王睿见孙坚到了跟前,大惊:“文台,军士闹事求赏,你怎么也跟在里面?”

  孙坚慢慢地说:“有御史手令,命我诛君。”

  “我有何罪?”

  “哈!你的罪就是不知罪!”孙坚回道。

  王睿没了辙,只求留个整尸。孙坚请他随便。

  王刺史刮了些金子吞下死了。

  孙坚率军渡江北上,欲与南阳的袁术会师。到了南阳,兵已数万。南阳太守张咨不理不睬,孙坚请他来喝酒。

  酒酣之际,孙坚的主簿来奏:“前些时移檄南阳,请南阳地界整修道路,资给军粮。而太守稽停义兵,使之不能及时讨贼,请按军法从事。”

  张咨欲出不得,被斩首营外。南阳大恐,孙坚军队所至之处,有求必应。孙坚前至鲁阳,与袁术会合。一下子占了整个南阳郡。袁术表奏孙坚行破虏将军之职,领豫州刺史。

  初平元年的冬天,董卓的兵马与孙坚相遇。

  这天,孙坚没有准备。他率领文吏武将,在南阳城外摆开宴席,送他的长史公仇称回长沙督运军粮。突然,几十个西北军的骑兵奔驰而来,众人大恐。可孙坚却谈笑风生,行酒如故。将佐请示他如何对付,他说:“整顿行阵,无得妄动!”

  可是,敌军越来越多,孙坚这才慢慢起身,让人们次第入城。他对左右说:“刚才我之所以不起身,是怕大家一哄而跑,相互蹈藉,不得入城,为敌所乘。”

  西北军见孙坚的军队如此整齐,以为有备,引退而去。

家园 【文摘】东京西京(5)

 次年二月,孙坚进屯梁东,遇上了徐荣的劲旅,被打得大败。孙坚带着几十个随从溃围而出,他戴着个红头巾,追兵在后面大叫:“红头巾者为孙坚!”

  孙坚脱下红头巾,往手下大将祖茂头上一按,策马狂奔。

  追兵盯上了祖茂。祖茂跑到一片坟地之间,将头巾挂在一棵矮树上,自己伏在乱草之中。不一会,骑兵上前,将头巾围了几重,定睛看了才觉上当。

  孙坚收集散卒,进屯阳人。董卓派出东郡太守胡轸和吕布,率郡兵和西北军步骑五千迎击。

  胡轸是个急性子,可他不是西北军的将领,一出征,就觉得压不住台。于是他说:“一定要杀个大将,才能整齐队伍。”这下把西北军的骄兵悍将惹火了,便找吕布诉苦。吕布说,干脆坏了事算了。到了广成,距阳人几十里地,士马疲劳。董相国本来让他们在此休整,次日攻打,可吕布说阳人的贼已逃走,必须夜行军掩袭。

  到了阳人,发现孙坚军队严阵以待。西北军掩袭不成,又饥又渴,只得释甲休息。

  吕布又说:“贼军出城了!”军士大溃而奔,行十多里后才觉无事。定下神来,天明又至城下。孙坚大出其军,势如破竹。胡轸、吕布逃还洛阳,部将华雄被斩。

  吕布都战不过孙坚,这让董相国大为懊恼。可更感到困扰的却是袁术,他这些天听身边的谋士们劝说,说孙坚如果在南阳一带得了势,进而攻入洛阳,则不可控制,此所谓除狼而得虎。

  孙坚见后方的军粮断了,知道袁术有了疑虑,连夜从阳人驰马百余里至鲁阳,把袁术从床上叫起来。孙坚用佩剑在地上划了深深的一道印痕,口气坚定而沉重:“袁将军,孙某之所以奋不顾身,上为国家讨贼,下报将军家门私仇。我与董卓没有骨肉之怨,而将军却听信谗言,疑心孙某,这是为何?”

  袁术被说得手足无措,马上声称误会了。

  孙坚得了军粮,继续前进。董相国慌了,他又让部将李?嘣旆盟锛幔?说董相国愿与将军结亲,此外,将军可把子弟亲信的名单开出,董相国担保他们出任刺史、郡守之职。

  孙坚与董卓共事的时候,李?嗷故歉鱿录毒?官,所以孙坚对其不客气地骂道:“董卓,你逆天无道,今不夷你三族,悬示四海,我孙文台死不瞑目!”

  孙坚的大军已到了距洛阳九十里的大谷,西北军的几次抵抗都未奏效,他们终于感到关东也有英雄。

  董相国听说孙坚已进至先帝的陵园区,他决定亲自披挂上阵,会会老同事。可是老同事一点不讲情面,打得董相国丢盔弃甲。慌乱之中,董相国把洛阳的防务交给吕布,自率主力退至洛阳西边的渑池和陕县布防。

  孙坚终于实现了他收复旧京的宏愿,此举在当时震动极大。几天后,军进洛阳,击走吕布。孙坚见洛阳残破之状,竟惆怅流涕,命军士修葺宗庙,祀以太牢,并填塞被西北军掘破的先帝陵墓。

  一名下级军官来报:在城南甄官井中,兵士发现了一颗玉玺。孙坚命令呈上,他读着上面的文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玺有四寸见方,纽交五龙,一角已缺。孙坚对将佐们说:“这是传国玉玺,高祖入关时得自秦王子婴之手,乃秦始皇的镇国之宝。”

  将佐们一齐贺喜:“将军得玺,乃是天授,必有神龙之运。”

  孙坚让他们不要大肆声张。

  传国玉玺不是天子的用玺,但却是得到天命的象征。天子的用玺共计六枚,分别是:“皇帝之玺”、“皇帝行玺”、“皇帝信玺”、“天子之玺”、“天子行玺”、“天子信玺”,总称“六玺”。孙坚得了玉玺,心里窃喜,他的将佐们本来就是与他死生与共的结义之友,这下子更加跟定了他。

  孙坚见京师人烟绝迹,无法屯兵,下令兵进新安,邀击董卓。

  董相国召来长史刘艾,商议对策。

  “关东军屡战屡败,皆畏孤,没有什么作为。只有孙文台这个混蛋,颇能带兵用人,要告诫诸将,多多提防。孤当初与周慎西征韩遂、边让于金城,孤请张温让孤率兵为周慎后盾,可他却让孤进讨先零叛羌。孤知其不可,遂留别部司马刘靖率步骑四千屯安定,大造声势。虏果疑安定有大兵屯驻,故当虏欲截孤归道之际,孤小击,虏辄退走,因为害怕大兵出援。而孙文台随周慎出战,也请周慎派他先率兵攻金城,而让周慎带二万兵马为其后援,则韩、边畏大兵,必不敢与孙文台决战,这样,孙文台就可以出兵断虏粮道。周慎能用其言,凉州说不定就平定了。张温既不能用孤,周慎又不能用孙文台,故而大败。孙文台当时不过是佐军司马,所见能与孤同,其才可用。可惜他跟着袁家小儿,到头也是个死啊!”

  刘艾见相国唠唠叨叨地说这些,排解不了个孙文台,便开慰他说:“孙文台虽能有此见解,但恐亦不如李榷、郭汜二将。听说他当初在美阳也被羌人打得大败。”

  “是的。不过,当时孙文台的兵马素质太差,皆是乌合之众。且战有利钝胜负,若论关东大势,孙文台是最令人头疼的。”

  刘艾又说:“关东军驱掠百姓,以作寇乱,其锋不如人,坚甲利兵强弩之用又不如人,如何能够久长?”

  董相国叹了口气:“是啊,只要杀了二袁、刘表、孙文台,天下自然臣服于孤了。”

  他让东中郎将董越屯渑池;中郎将段煨屯华阴;又让自己的女婿、中郎将牛辅屯安邑,形成三道防线,再命河南尹朱俊留守洛阳。自己带着大军退入长安。

  孙坚见状,率军回屯鲁阳。

  朱俊也率部进入荆州,与刘表会合。

  初平二年四月,董卓抵达长安。

  公卿大臣全部出城恭迎,见到相国,拜于车下。董卓既不下车,也不还礼。他的马车装扮得也相当过分:青色车盖、金色车板,上树两幡,饰以飞龙。

  董相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经过此人身边时,他让车子停下。

  “义真。”董相国叫着现任御史中丞皇甫嵩将军的名字:“你怕不怕孤?”

  皇甫将军拱拱手说:“明公若以仁德辅佐朝廷,皇甫氏大庆方至,何怖之有?若呈以淫刑,天下人皆怕,岂独皇甫?”

  董相国大笑:“义真,现在,你服了孤了吧?”

  “没想到明公到了如此地步。”

  “鸿鹄本有远志,只是燕雀不知道罢了。”

  “非也,昔与明公俱为鸿鹄,没想到明公今天变成了凤凰。”

  “唉!卿如此臣服,今天可以不拜孤了。从前的过节,孤与卿皆不计较吧!”

  董相国听了皇甫将军的奉承之后,有些飘飘然,他召来蔡中郎:“孤之功德,可比姜太公。孤想自称尚父,卿以为如何?”

  蔡邕回道:“明公威德诚为巍巍,然比之太公,愚意以为不可。须待关东平定,车驾还返东京,方可议此。”

  蔡邕的话,董相国还是听的,事关朝仪大典,自己任着性子来,可能会出笑话。不过,他还是觉得相国小了些,便改称太师。

  没几天,长安地震,董卓又找来蔡邕。蔡邕说地为阴、为臣,这一定是由于臣下逾制造成的。董太师只得将自己的青盖车改成了黑盖车。

  董太师家所有的人都封了侯,连未成年的孙女都是如此。董太师最讨厌见天子,他让三公和朝臣到他的别墅――噤坞来办公。这座别墅是个城堡,墙高可与长安城墙比肩,其中积谷可食三十年。董太师说,大事如成,雄居天下;不成,则据守此坞养老送终。办完公,董太师总是很客气地挽留大臣们在坞中吃工作餐,可吃饭时,董太师从来不招待歌舞音乐,而是招待杀人表演,断舌、挖眼、斩足、炸煮,董太师特别喜欢看人未死之际的惨叫与挣扎,越是惨厉,董太师的食欲越好。可大臣们的肠胃全得了病,不仅吃不下东西,连匙箸都拿不起来。

  财政大臣告诉董太师:钱没了。董太师没学过经济学,但却懂得换币掠夺。他下令不得使用大汉的五铢钱,改为小钱。铸小钱的铜料就是孝灵皇帝铸的几个铜人。长安的谷价一下子达到一斛数十万,以至民间的商人只能以货易货。

  长安的刑法异常苛刻和随意,吏民日益不堪。最后,故太尉、董太师的老上司、现任卫尉张温遭了殃。一天,望气的太史说,天象异常,必须杀一大臣以塞天变。于是张温以与关东军通谋之罪被笞杀。

  董太师回长安后,司徒王允还政于太师,京师的百姓都说:王司徒躲到哪里去了?

  王司徒躲在家里,但心急如焚。最让他失望的不是董太师的胡作非为,而是关东军。在董卓回关西之后,他们不仅没有一个率兵西讨,而且开始了没完没了的混战。

家园 【文摘】东京西京(6)

 本年七月,袁绍开始了统一北方的努力。

  冀州牧韩馥是袁家的门生故吏,因此袁绍才从京师逃奔冀州。有一件事引起了他对袁绍的猜忌。

  原并州刺史丁原的部将张杨(字稚叔),受已故大将军何进的派遣,回乡募得精兵数千。发生了董卓之乱,他只得驻兵上党,一边与河北诸山谷的黑山黄巾周旋,一边进攻上党太守于军事要塞壶关。关东军起,张杨归附袁绍,与南单于于扶罗合兵屯于漳水。恰恰在此时,韩馥的部将?L义叛变而逃,而袁绍却接纳了他。袁绍又招降又纳叛,野心不小。

  很快,袁绍发现韩馥给自己提供的军资不如以前了。此时,董卓回兵长安,袁绍考虑了好些天,叫来外甥高干、颖川人荀谌、辛评、郭图这几位韩馥的亲信谋士,如此这般地交待了些话。然后,自率兵马南下,屯于延津。

  袁绍的大军一走,屯于幽州右北平的刘虞部将、奋武将军公孙瓒以讨伐董卓为名,率兵进入冀州境内,击败韩馥驻在首府安平的兵马。冀州郡县纷纷开门而降。韩馥惶恐不安。

  这时,几个谋士一齐上来对韩馥说:“公孙瓒乘胜南下,燕代之卒,其锋难当;袁将军又引军东向,其意难知,如此,则冀州难保。”

  “诸位有何良策?”

  荀谌说:“君自度宽仁容众,与袁本初相比如何?”

  “不如。”

  “那么,临危决策,智勇过人,与袁本初相比如何?”

  “不如。”

  “那么,世布恩德,天下受惠,与袁本初相比如何?”

  “也不如。”

  “冀州为天下重资,明君既自知不如袁本初,则袁氏也必不甘为明君之下,如果他与公孙瓒并力谋取冀州,危亡之势可明。我等与明君计:袁氏是明君的老朋友,又是同盟,明君莫若将冀州让与袁氏,袁氏得了冀州,必不让公孙瓒,则明君既有让贤之名,又得安身之所,愿明君勿再迟疑。”

  韩馥有些发怵了。回头又问自己的长史耿武、别驾闵纯和治中李历。他们都不同意:“冀州带甲百万,谷支十年,袁绍孤客穷军,仰我鼻息。譬如婴儿在股掌之上,绝其哺乳,立可饿杀。怎能将冀州拱手相让?”

  他们的话不错,袁绍的军队,有时饿得只能吃野枣。

  可韩馥与袁绍相比,毕竟是个平庸之辈。他说:“我乃袁氏故吏,且才不如本初,度德而让,古人所贵,诸君为何反对?”

  驻扎在孟津的韩馥部将赵浮与程奂听说了韩馥的决定,立刻引军东还,他们率领战船数百、强弩万人,在夜里鼓吹经过袁绍安扎在朝歌清水口的大营,搞得袁绍十分恐慌。回到冀州,赵、程二将对韩馥说:“袁本初军粮匮乏,部众离散,惟有张杨、于扶罗新附,也不肯为其所用。我等愿以所部兵士击之,旬日之间,必使之土崩瓦解。明君您只须开阁高枕,何虑何忧!”

  韩馥还是不听,派儿子把冀州的大印送到袁绍的黎阳大帐之中,自己知趣地搬到大长秋赵忠在冀州的别墅里。

  袁绍怕夜长梦多,立马回首府安平接收政权。韩馥的从事们纷纷往府外跑,耿武和闵纯拔剑阻拦,连劈数人都止不住。袁绍马上让人将这些不忠于主子的人杀了。他坐上了冀州牧的交椅,又很客气地任命韩馥为奋威将军,但既不给兵,也不给从属。倒是韩馥的部将受到了袁绍的宠厚待遇,广平人沮授为奋武将军,魏郡人审配为治中,钜鹿人田丰为别驾,南阳人许攸、逢纪以及荀谌皆为谋士,河内人朱汉为都官从事。

  朱汉知道袁绍的心思,一天,他擅发兵马包围了韩馥的住处,亲自拔刀冲进屋里,韩馥吓得跑上了楼。朱汉捕得韩馥的长子,打断了他的双腿。袁绍听说,马上赶到,收杀朱汉,劝慰韩馥。韩馥就便请求袁绍让他去陈留太守张邈那儿躲避。袁绍答应了。

  住了没多久,袁绍派人到张邈府中传递消息,张邈让韩馥也来席中作陪。酒酣之际,来使忽然与张邈耳语了一会儿,惊弓之鸟韩馥更加杯弓蛇影,这一定是交待张邈图谋自己。韩馥便起身去上厕所,在这个臭哄哄的地方,拔刀自裁。

  沮授是个有战略头脑的人,他马上向袁绍陈述了下一步的计划:以冀州之众,东并青州,南定兖州,北降幽、辽,西收并州,合四州之地,收英雄之才,拥百万之师,迎天子大驾于西京,规复汉家宗庙于洛阳,号令天下,以讨未服。比及数年,大功可成。

  可是,本年秋天,发生了一次大规模的黄巾运动,使袁绍不得不重打他的如意算盘。

  黑山黄巾于毒、白绕、畦固部十余万众南下,进逼冀州心脏地区邺城,进而又抄掠东郡,兖州东郡太守王肱抵挡不住。同时,青州黄巾三十万众,北上进击勃海,并有与黑山黄巾会师的趋势。由于近来的战乱,流民、饥民的队伍扩大,因而黄巾又成了声势。黄巾是一个军队与流民家庭的混合体,它以人数众多的简陋军队拖带着千户万口的饥民向有食物的地方缓缓行进,所到之处,官仓和富室被洗劫一空,而沿途的饥民又像滚雪球似的加入队伍。

  这时,所有的混战者都不约而同地对所在地区的黄巾展开了攻势。

  鲍信对曹操说:“袁绍做盟主,专权武断,将为国家的祸乱,无疑又是一个董卓罢了。现在如果抑制他,力量不够,不如去黄河以南开辟地盘,以观形势。”

  曹操内心对袁绍不仅失望,而且厌恶。有一天,袁绍竟拿出一颗玉印,请曹操一观。曹操知道,袁绍早有自立之意,让人刻了一方天子之玺。

  曹操大笑不语,也不去看。

  恰巧,东郡告急,曹操便与鲍信带兵去了东郡,在黄河西岸的濮阳击破黄巾白绕部。袁绍上表朝廷,拜曹操为东郡太守,治所设在东武阳。当然,朝廷是不会承认袁绍所封的官员的,只是整个关东都暂时承认袁绍有便宜从事的权力。

  南下的黄巾受到阻碍,北上的黄巾又遭到公孙瓒的重创。他们北上至东光南部,遇到公孙瓒步骑二万人的邀击,被斩首三万多级。黄巾弃了辎重,还渡黄河,公孙瓒又趁其半渡之时发起攻击,死伤数万,河水为之赤红。最终,七万黄巾以及数不清的车甲财物为公孙瓒俘获。

  公孙瓒让部将田楷扫荡青州,田楷的部将刘备跟随作战,被公孙瓒任命为平原相。刘备的两个把兄弟关羽和张飞做了别部司马,成天跟着他。一天,刘备又看上一个人,此人姓赵名云,字子龙,冀州常山人氏。赵云带着本郡子弟投靠公孙瓒时,公孙瓒问他:“冀州人氏都愿跟随袁氏,为何君独能知迷而返?”赵云说:“天下汹汹,不知是非,民有倒悬之危,故只从仁政所在,并不是因为忽视袁公而钟情于将军。”很快,赵云发现站错了队。他遇上了刘备,谈了好几天,遂为至交,因而跟到刘备任上,给他统率骑兵。

  孔融,时年三十八岁,任青州北海相。青州黄巾刚起,孔融便收合士民,起兵讲武,但被黄巾击败。黄巾北上之后,孔融收集散失的民众,恢复家业,建立学校,表彰贤良,抚恤孤寡,殡葬尸骨。他希望用文治来消弭战乱,可他的书生之举马上就被从北方战场败退下来的黄巾打破。孔融率民勇出屯都昌,被黄巾管亥部包围。

  正在愁苦之际,有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突围进入都昌与孔融相见,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州中名士太史慈(字子义),此人避乱辽东,其母在州中,孔融曾多次派人慰问。这时,太史慈回乡探母,母亲命他速去营救。知儿莫如母,她知道儿子文武过人,又精于骑射。

  次日,包围圈在缩小。太史慈拿了两个箭靶出了城,黄巾惊起,严阵以待。只见太史慈将两个箭靶竖起,射了一阵,又拔起带回城内。就这样,一连三天,黄巾不以为怪了。第四天,太史慈出城后,快马扬鞭,突围而走。到了平原,将情况告诉刘备,请求救援。

  刘备这个群雄之中的无名小辈,一下子就明白了营救孔北海这样的大名士,对自己的声誉和前途意味着什么。他受宠若惊地说:“啊,孔北海也知道世间有刘备吗?”

  刘备的三千步骑飞速赶来,黄巾只得散去。

  事后,孔融对太史慈说:“卿是我的少年挚友。”太史慈回去告诉母亲,母亲说:“我为你报答了孔北海而感到高兴。”

  黄巾的势头只是受到抑制而已,可群雄们又赶紧投入了混战。

  先是,南匈奴单于劫持张杨背叛袁绍,屯军邺城之南的黎阳。董卓认为这样可以对袁绍构成威胁,于是拜张杨为河内太守、建义将军。又从长安派出杨懿为河南尹,加强对关东的防御。

  然后,刘虞的儿子刘和带着一项使命,从长安逃出来,奔向幽州找父亲。可他出逃时,是从长安南部的武关出来的,因此必经南阳。他见到了袁术,说这次出逃,是因为天子想回洛阳,派自己去幽州,让父亲率兵迎驾。

  袁术一听,说你别走了,你的令尊是我的军事盟友,你只须修书于他,派兵来此会合,我也出兵,一道西迎天子。袁术为何如此,他有个打算:在不久的将来,他将与自己最大的敌人袁绍决一雌雄,这就必须与幽州搞好关系,让幽州的力量抄袁绍的后路。

  刘虞的一千名骑兵到了南阳。不料此事被公孙瓒得知,他马上去劝告刘虞,说袁公路救驾是假,有异谋是真。刘虞不信。随着公孙瓒军事实力的扩大,他与刘虞的矛盾也越加激化。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派出堂弟公孙越率千骑抵达南阳,说通了袁术,拘留刘和,收编刘虞兵马。刘和想方设法出逃,至冀州地界,又被袁绍挽留。

  袁氏二兄到底是一个种,在战略设计上如出一辙。袁绍也在袁术的后方搞起了小动作,与荆州刘表结成了同盟,把个袁术气得发疯。他给公孙瓒写了封信说袁绍不是袁家生的,又大骂那些投了袁绍的人:“群小们不听从我而听从我的家奴吗?”

  袁绍先以朝廷的名义任命会稽人周昂为豫州刺史,袭夺孙坚的据点阳城。孙坚长叹一声:“同举义兵,将救社稷,不想逆贼如此相残,我当与谁共同奋斗?”说完,点起大军,一举攻下阳城,周昂败逃。

  这次战役中,公孙越受袁术的委派,前来帮助孙坚,不想中箭身亡。这下子激怒了公孙瓒,他把一腔怒火泄到袁绍身上,行书天下,公布了袁绍十大罪状,发兵南进冀州磐河。所到之处,郡守们纷纷归降。

  袁绍有些怕了,他让人把勃海太守的印绶送给住在州中的公孙范,这又是公孙瓒的堂弟,以求缓和关系。可公孙范一到任所就率郡兵响应了堂兄。继而,公孙瓒自己委派部将严纲为冀州刺史,田楷为青州刺史,单经为兖州刺史。

家园 【文摘】东京西京(7)

 趁着公孙瓒南击袁绍,袁术派孙坚南击刘表,与刘表的大将黄祖大战于樊、邓二县之时,孙坚连连获胜,进围荆州首府襄阳。刘表无奈,派黄祖连夜回兵援救,在回兵途中又遭孙坚伏击,黄祖大败,往岘山的荒野中逃窜。然而,孙坚过于英雄,穷追不放。黄祖心想,你能打我的埋伏,我就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

  孙坚遇上了埋伏,被竹林里的荆州兵射中,倒下马后,后援又不济,遂被乱刀砍死。尸体被拖到襄阳,刘表手下的部将桓阶是孙坚举荐的孝廉,他站出来请求为孙坚发丧。刘表最喜欢表彰节义之事,又赞叹孙文台是个盖世的英雄,下令厚葬。

  这一仗之后,袁术就再也打不过刘表了。年仅三十七岁的孙坚留下一个寡妇:钱塘吴氏,四个未成年的儿子:孙策、孙权、孙翊、孙匡。长子孙策才十六岁。孙坚的侄子孙贲率众投袁术,袁术让他袭领了叔父的豫州刺史。

  荆州的故河南尹朱俊将军,在得到徐州刺史陶谦的资助后,出兵洛阳,击走河南尹陈懿。陶谦,字恭祖,丹杨人,原是皇甫嵩的部将,又从张温西击韩遂。孝灵皇帝驾崩那年,青州黄巾起,朝廷拜他任徐州刺史。他一到任,便成功地驱逐了境内的黄巾,对长安政府,他一直间行贡献,后又拜为徐州牧,封溧阳侯。现在,他也明白了,应该趁乱割据一方。于是他下手杀了州中的几个名士,横征暴敛。又杀了他的黑道朋友、下邳土匪阙宣,收编其众。他上表请拜朱俊行车骑将军,并送他精兵三千,准备引以为援。

  董太师听了大怒,派女婿牛辅屯驻陕县,部将李?唷⒐?汜和张济出关,大破朱俊。朱俊退出洛阳,屯兵中牟。

  次年,即初平三年正月,朝廷虽然颁布了大赦令,可出关的西北军还是抄掠了陈留、颖川诸郡。原亢父令,现弃官在家的颖川望族成员荀??,劝说乡人避乱他乡。他认为颖川是个四战之地。可乡人安土重迁,就是不走。他便率了自家的宗族投了袁绍。不久,他的乡人都遭到西北军的屠杀。

  荀??住了些时候,富有先见之明的他发现袁绍不会成气候,在听到曹操的事迹后,他毅然率宗族投了曹操。

  处于弱势之中的曹操见有如此大的世族来投奔自家,大喜过望。和荀??交谈之后更是惊喜,他发现自己不仅捞到了声势,而且得了个人才。曹操执着荀??的手:“先生真是我的张子房啊!”

  曹操的野心不小,他把荀??比作张良,俨然是自比起汉高祖来了。

  袁绍决定亲自去打公孙瓒,两军在界桥会战。公孙瓒以步兵三万结为方阵,以骑兵一万分夹两翼,自率精兵,由乌桓骑士组成的白马义从居中,旌旗铠甲,光照天地。袁绍却以骑兵八百居前,强弩千张夹辅,自将步兵数万结阵于后。

  公孙瓒放马冲来,可他遇上了袁绍的骑兵统领?L义,此人久在边塞,晓习与羌胡作战的战术,他命军士伏在盾下不动,等到公孙瓒的骑兵冲到距自己十来步时,同时俱起,强弩齐发,扬尘大叫,直向前突。这一仗,公孙瓒手下大将严纲阵亡,袁绍军斩首千余级。?L义又纵兵追击,拔了公孙瓒营中的牙门。公孙瓒大军四散。

  袁绍在后面放心大胆地带着一百来个强弩手和卫士前进,突然,他遇上了逃出大营的公孙瓒及其二千名白马义从。这伙骑兵将袁绍围了几重,矢如雨下。田丰把袁绍扶到一堵断垣之后,袁绍不肯,他将头盔扔到地上,大喊:“大丈夫应前斗而死,躲到墙后,怎能活命?”可是,公孙瓒的箭太厉害了,田丰硬是把主公拖到墙后。幸亏?L义及时赶到,白马骑士才呼啸而去。

  公孙瓒退出冀州。他后悔莫及,因为那天打了好久,竟不知道包围的是袁绍。

  司徒王允绝望极了,刘和一去不回,朱俊又被击败。他同黄门侍郎荀攸、尚书郑泰、议郎何锸、侍中种辑商议。荀攸提出,干脆搞宫廷政变,荀攸说:“董卓骄忍无亲,虽资强兵,实一匹夫耳,可直接刺杀。”

  荀攸和郑泰等人说干就干,准备了起来。可事情泄露,董太师的大兵搜捕甚急,郑泰出逃袁术,何锸、荀攸被捕,何锸忧惧自尽,荀攸却谈笑风生,能吃能喝。

  他们都不如王司徒。

  王允经常去董太师的别墅里奏事,他发现董太师不仅对朝臣无礼,而且对西北军的将士也像狗一样地呼来喝去,就是他的干儿子、贴身侍卫吕布也不能除外。有一次,王司徒看见董太师对吕布大光其火,竟拔出手戟掷向吕布,吕布连忙躲避,向董太师谢罪,太师才改容解意。王司徒想,荀攸对董卓的分析相当准确。

  自此,吕布成了王司徒家的座上客,在王司徒家里,他才有自由,可以尽情地喝酒,王司徒真会曲尽人意,常常叫些歌伎陪侍。有一天,吕布喝多了,拉住王司徒的手:“司徒大人,吕布恐怕活不长了。”

  “将军乃天下英雄,何故出此言语?”

  吕布告诉王司徒:董太师现在越发疑心有人要刺杀他,让吕布每天守在他的内室之中。可他房里的那些妖姬们实在动人,吕奉先又是个美男子,自然免不了与这些女人眉来眼去,后来便动了真。事后吕奉先越想越怕,天天惶恐不安。

  王司徒心中窃喜,他说:“将军岂能受此大辱,不如就此下手,除了老贼!”

  吕布吓醒了,他望着王司徒发愣,可王司徒的脸上,神色坚毅。

  “可董太师是我的义父。”

  “将军自姓吕,本非骨肉。现在忧死不暇,还谈什么父子?老贼掷戟之时,岂有父子之情?”

  吕布一腔英雄血被王司徒的话和酒精烧得沸腾了起来。

  初平三年三月,天子便生了病,一直未见好。四月一日丁巳日,朝廷宣布天子有疾新愈,大会朝臣于未央殿祝贺。董太师当然要出场。他很有戒心,从别墅到未央殿,沿途陈兵夹道,左步右骑。太师身着朝服,坐着他的黑盖车,让吕布执了大戟护卫于后。

  吕布让手下的勇士骑都尉李肃、秦谊、陈卫带十多个卫士充当北掖门的护卫。王允派尚书仆射士孙瑞亲自书写诏书交给吕布,又关照了十一岁的天子沉着冷静,不要失态。

  董太师的车驾进了北掖门,吕布朝身穿卫士服的李肃使了个眼色,李肃挥戟上前,直刺董卓。谁知董太师在宽大的朝服里穿了软甲,李肃的戟没能刺入。李肃又刺一戟,伤了董卓的臂。董卓坠车,大叫:“吕布何在?”

  吕布将赤兔马带至董卓面前,拿出诏书,举过头顶:“有诏在此,命讨贼臣!”

  董太师怒不可遏,大骂:“庸狗,竟敢如此?”

  吕布被骂得气急,一戟刺入董卓的胸膛。

  董太师的主簿田仪和董太师的家奴赶忙扑到董卓的尸体上,吕布一一刺杀。然后,吕布大叫:“诏书讨董卓,其余不问!”

  西北军的卫士们眼睁睁地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一个个怔在那里。突然,他们爆发出欢呼声:“万岁!万岁!”

  董太师肥硕的尸体被抛弃在长安的闹市口,他的母亲、弟弟和宗族全部丧命。政府从他的别墅中抄出黄金三万斤、银八万斤、锦帛珍宝堆积如山。

  几天之后,董太师的尸体开始腐烂,守尸的兵士在太师的肚脐上插了一根灯芯,太师的脂肪便成了灯油。最后,袁氏的门生将董卓的尸体烧成灰,满地撒了。

  长安的吏民歌舞相庆,当了家中的首饰买酒痛饮。荀攸获释。

  诏下:以王允录尚书事,吕布为奋威将军、假节、仪比三司,与王允共秉朝政。

  如此强大专横的西北军统帅,竟被他牢牢控制的儿皇帝朝廷搞了政变,这说明:大汉帝国虎死不倒架。

家园 【文摘】蒿里行(1)

 中野何萧条,千里无人烟。

  念我平常居,气结不能言。

  ――曹植《送应氏》

  所有的人都在欢呼董太师的被诛,只有一个人为之感叹了一声,并为此而送了命。这个人便是蔡中郎。

  他不是在为董太师感到悲伤,只是由此感到国家多事,前途难以卜知。可是他感叹的太不是地方了,竟在朝臣们的庆贺宴会之上。大家都知道,董太师对待大汉的旧臣中,最厚遇蔡邕。他们都按照政客的眼光,对蔡中郎的感叹侧目而视。

  王司徒甚至感到愤怒。王允是个刚直的性子,这种性格过了分就是认死理,意气用事,这是大汉许多名士的风格。董太师执政期间,王允不知怎么搞的,一一下子老成了很多,竟能像一条蛇似的与太师曲折周旋。可现在的成功,让王司徒充满了自信,于是他那个被压抑了很久的禀性又抬起头来。

  他怒不可遏,指着蔡中郎的鼻子呵叱道:“董卓,国之大贼,几乎亡了大汉。君为王臣,应当同大家一道痛恨董贼。可你,竟怀其私遇,反感伤痛,这难道不是共为大逆吗?廷尉,收其下狱!”

  “王公!您误会了,我蔡邕受董卓私遇不假,这确实是不忠之举。可古今大义,耳所常听,口所常言,岂能背叛朝廷而向着董卓?”

  蔡邕越说越感到悲愤,他又想到下落不明的女儿,觉得生命竟如此脆弱,不值得留恋。可他还是有放心不下的事。见王司徒怒气不消,他又请求道:“在下愿受黥面刖足之刑,请暂寄性命,让在下完成《后汉记》的编撰工作。”

  在先帝朝就曾与蔡中郎一道从事这项工作的现任太尉马日??劝说王司徒:“伯喈(蔡邕字)旷世逸才,多识大汉史事,当由他续修汉史,成一代大典。他的罪过,至为微小,倘若因此而诛之,岂不太失天下人之望吗?”

  这时,其他的大臣也纷纷为蔡中郎说情。

  王允咬牙切齿地说:“从前汉武帝不杀司马迁,让他写了《史记》,成为谤书流行后世。方今国祚中衰,戎马在郊,更不可让佞臣执笔于幼主左右,既无益圣德,又使我等蒙其非议。”

  蔡邕下了大狱。马太尉对人说:“王公大概要绝后了,善人,是国家的纲纪;著作,是国家的大典。灭纪废典,能长久吗?”

  王粲,字仲宣,党禁时期死去的司空王畅之孙,时年十七。他是蔡中郎在长安收的得意门生。蔡中郎的宾客们都很奇怪,每次这个又矮又丑的少年来访,蔡中郎都赶不及地到门口迎接。蔡邕对大家说:“此王公之孙,有异才,我不如啊!”

  他还对王粲说:“我家的书和我写的文章,你都可以拿去。”

  王粲发现,蔡中郎最值得人尊敬的地方,还不是他身为学术大师,为人又称得上道德楷模,而是在于他既能总结大汉过去的思想,又能预见到新的思想。他曾经给王粲看过一本书,那是一个叫王充的人写的,名为《论衡》。此人生于光武皇帝建武三年(27),卒于孝和皇帝永元年间(89-104),一生穷困潦倒,默默无闻,书的命运也一样。可在那个年代,王充就对大汉的哲学、经学、文化、政治等方面均作了系统的批判。主旨是认为大汉帝国一直奉行的信仰:天与人是互相感应的思想,其实是一种虚妄之说。他说,天、人、万物皆由气构成,气是一种冷酷的物质,而不是贯穿在人身上的性格、气节,因而没有感情的偏向和道德的因素。这种想法,无疑会让人对一个帝国存在的根据、对人的社会构成的原因产生新的思考。

  蔡中郎居然把这本无人问津的异端著作收藏在家中,并告诉王粲寻找新的思想出路。

  王粲在监狱里见到老师,他伤心极了。与老师诀别之后,他感到长安会有大乱,因为荆州刘表是他的祖父王畅的学生,他的族兄王凯又娶了刘表的女儿,所以,便出关往荆州方向避难去了。

  且说王粲到荆州后,刘表嫌他长得丑,脾气又不好,不打算重用他。王粲只得和荆州学派的几个大师如宋衷之流混在一起,研讨学术。他带来的蔡中郎家的藏书和新的异端思想与荆州学派一拍即合,他们对天道、性命等形而上学作了探究。王粲死后,藏书归了过继给他的王凯之子王业。王业有子名王弼,在王弼的手上,终于构建了一种称为玄学的新思想,用道家的学说补充了经学,特别是《周易》,因而对天人关系作了更加抽象和完善的解释,影响了三个世纪。这是后话的后话了。

  现在,蔡邕死了,王粲正奔向荆州。一路上的凄惨景象和老师亡故的悲痛让他无法排遣。在一个破旧的小旅店里,他写了一首《七哀诗》:

  西京乱无象,豺虎方构患。复弃中国去,远身适荆蛮。亲戚对我悲,朋友相追攀。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路有饿妇人,抱子弃草间。顾闻号泣声,挥涕独不还。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驱马弃之去,不忍听此言。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长安。悟彼下泉人,喟然伤心肝!

  诗中所达的忧患与悲悯的情怀,在后世的诗人中,只有杜甫堪与之比肩。

  王司徒的脾气大得让人无法接近,吕布一介武夫,负其功劳,也常常自夸自大。这两个人相辅朝政有些困难。王司徒一向不把吕布当公卿大臣看待,而是看成一个剑客侠士,因此不愿意与他商量正经的政事。关西到处是董卓的部曲,汉廷仍是羊在狼群,所以吕布劝王司徒早些下手,把他们一网打尽。可王司徒却说:“此辈无罪,不可以。”吕布说那么你就采取安抚之策,拿出财物颁赐将校和公卿,王司徒也不肯。

  王司徒先让士孙瑞草诏,赦免董卓的部下,后来又认为这样反而会引起他们的怀疑,又作了罢。

  董卓从凉州带来的部曲,最有战斗力的都分布在关东与关西之间的各个关隘,董卓的三大将李?唷⒐?汜和张济都在关东作战。这些人如果回兵攻打长安,后果不堪设想。于是有人劝王司徒:“凉州人最怕关东人报复,如果解散他们,打通关隘,他们一定人人自危。可以让皇甫嵩将军统率他们,屯留陕县,加以安抚。”

  这确实是一条妙计,然而王司徒至此仍对关东群雄抱有好感和希望:“不行,关东起义兵者,都是我等的同党,若让他们屯陕距险,虽然安定了凉州人的心,却会让关东人疑心。”

  事情一拖再拖,凉州人开始惶恐不安了,他们相互分析道:“蔡伯喈这样的人都杀了,王司徒让我们解散兵马,可一旦解散,则为鱼肉。”

  倒是熟谙戎机的吕布果断,他干脆派出李肃去陕县,以诏命诛杀牛辅。牛辅造了反,将李肃击走。吕布杀了李肃。

  牛辅也吓坏了,他本来就胆小,又迷信,每天把辟兵符带在身上,有客来见,一定让相师看看客人脸上有无杀气。一天夜里,他的营中有兵士叛逃,引起骚动。牛辅以为全部哗变了,连忙带上细软,和胡赤儿等五六个亲兵渡河而逃。胡赤儿看他有那么多的细软,动了歹念,将他的头砍下,送至长安,吞了细软,还拿了一笔赏金。

  牛辅一死,李?唷⒐?汜、张济没了主张,他们一面拥兵自守,一面派遣使者去长安,请求赦免。这无疑又给了王司徒一个机会。可是王司徒却说:“正月已大赦天下,朝廷制度,一年之中不可有两次大赦。”

  李?嗟鹊降资谴秩耍?没有头脑,一时更加恐慌。他们打算解散兵马,回凉州老家。

  就在这时,出来一个很有谋略的人,救了他们。

  此人姓贾名翊,字文和,武威姑臧人,少时被阎忠赏识,说他有陈平、张良之才。有一次,他和几十个人一道出门,遇上叛乱的氐人,把他们都绑起来活埋。贾翊对他们说:“你们别埋我,我是段纪明的外孙,我家一定会拿很多钱来赎我的。”叛氐一听是段将军的外孙,敬仰得不得了,和他结盟,并送他回家。现在,他在牛辅手下任讨虏校尉。

  贾翊对他们说:“诸位如果弃军单行,一个小小的地方保长就可以把你们拿获。不如向西攻打长安,为董公报仇。事成,则奉国家以正天下;如不成,西走凉州,为时不晚。”贾翊觉得,我们西北军将士也是朝廷命官,又不是反贼,我们也能拥戴大汉天子。

  这些武夫们茅塞顿开。他们结了盟,晨夜西进。

  王司徒有些急了,他找来两个凉州地方绅士胡文才和杨整修,让他俩去劝李?嗟冉獗?。这两个人领命而去,他们不仅没有劝解,反而鼓动西北军西进。因为王司徒说话的口气实在让人受不了:“这些鼠子想干什么?你们去把他们叫来!”

  李?唷⒐?汜、张济,加上留在长安一带的董卓残部樊稠、李蒙、王方等,合兵十余万,围攻长安,打了八天八夜。第八天、六月一日戊午,吕布手下的西蜀兵哗变,打开城门,西北军涌入长安。吕布打了半天,看看大势已去,便把董卓的骷髅头系在马上,带着几百个亲兵来到青琐门外,喊王司徒一同走。

  王司徒非要做那种属于“时穷节乃现”的事情,在门楼上回道:“如蒙社稷之灵,上安国家,则如我大愿;如不能,则奉身以死国事。朝廷幼少,恃我辅佐,临难苟且,我不忍心。请吕将军努力杀出,勉励关东诸公,要以国家为念!”

  吕布的赤兔马像一团烈焰似的喷薄而去。西北军的铁骑在城里恣意蹂躏,百姓死者数万。叛军逼至宫外。

  太常种拂对王司徒说:“为国大臣,不能禁暴御侮,让叛军白刃向宫,我去一战!”很快,王司徒就看见叛军的长枪上挑起了种太常的头。随着叛军向宫内进逼,太仆鲁馗、大鸿胪周奂、城门校尉崔烈、越骑校尉王颀次第被杀。崔烈的儿子崔钧早就投了袁绍,董卓便将崔烈下了狱,董卓被诛,崔烈复出,拜为城门校尉。

  王司徒扶着天子上了宣平门。李?嗟热巳恿吮?器,山呼万岁,跪在门楼下叩头。

  天子问道:“卿等放兵纵横,想有何作为?”

  “董卓忠于陛下,无故被吕布所杀。臣等为董卓报仇,非敢为乱。请让我们事后自诣廷尉论罪。”

  李?圜獗?围了城楼,送上一道奏表,请王司徒下楼。

  天子又惊又气,竟回头问起王司徒:“董太师到底有何罪过?”

  王允一下子气结不能说话,长叹一声,下了楼。西北军又欢呼了一阵万岁。

  次日,大赦天下。拜李?辔?杨武将军、郭汜为杨烈将军、樊稠等人皆为中郎将。司隶校尉黄琬被杀。

  王司徒有两个同乡宋翼和王宏,现任京畿左冯翊和右扶风的守备。西北军因为有他们,一时不敢对王司徒下手,发了一道诏书征他们回朝。

  王宏识破了机关,不打算回去;可宋翼是个书呆子,说王命难违,虽知有祸,也不可抗旨。王宏又劝他与关东联络,起兵讨伐李?啵?转祸为福。宋翼还是不听。王宏自知独木难支,只得应诏同去。等到他与宋翼皆被拉到刑场时,他才骂道:“宋翼竖儒,不足议大计!”

  王司徒妻子宗族十多人同时被杀。他的尸体也和董卓一样,放在闹市口示众。李?嗟热苏伊诵┒?卓的衣冠,备了上好的棺木,在他的别墅举行了改葬仪式。据长安的老百姓传说:当天夜里,一响惊雷震开了董太师的坟墓,接着大雨倾盆而下,竟把董太师的棺材漂了出来。

  七月,以太尉马日??为太傅,录尚书事。八月,以皇甫嵩为太尉。后免,以周忠代之。九月,以李?辔?车骑将军,领司隶校尉;郭汜为后将军、樊稠为右将军、张济为票骑将军,俱封侯,共节朝政。张济出屯弘农。以淳于嘉为司徒,杨彪为司空。

  他们找到贾翊,要给他封侯。贾翊说:“此救命之计,何功之有?”他们只得硬让他做了个尚书。

  同月,西北凉州的叛军首领韩遂与马腾率部来到长安。他们对李、郭二人说:“当初董太师让他们不要和西北军作对,归顺朝廷,答应他们共图关东。现在董太师死了,希望能得到朝廷的封赏。于是诏下拜韩遂为镇西将军,回镇金城;马腾为征西将军,屯于噤。至此,凉州叛军被帝国西北军收编。

  十月,荆州刺史刘表遣使贡献,诏拜刘表为镇南将军、荆州牧,封成武侯。

  吕布从武关杀出,去了南阳投袁术。他把董卓的头骨给了袁术,袁术感谢他为袁氏家族雪了深仇。可是吕布和他的赤兔马成了关东的害群之马,他和部下在南阳相当放肆,抄掠无度。袁术的脸色有些难看了,于是他和他的赤兔马又成了关东的丧家之犬,逃奔袁绍。

家园 【文摘】蒿里行(2)

长安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可关东群雄忙得顾不过来,他们实在太辜负王司徒的厚望了。只有曹操留意此事。

  本年初,曹操在顿丘受到黑山黄巾于毒部的攻击,曹操不仅不迎击,反而率兵入山,去攻打于毒的大本营。果然于毒回师救援,曹操邀击获胜,顺手还击溃了眭固部和匈奴于扶罗单于的兵马。刚对付了北面的黑山黄巾,到了四月,南面的青州黄巾又抄掠兖州,百万之众,势不可挡。刺史刘岱不听济北相鲍信让他固守疲敌的劝告,出战阵亡。东郡太守、曹操的部将、着东郡人陈宫和鲍信都劝曹操入主兖州,以此作为根据地,兴霸王之业。在陈、鲍二人的活动下,州中官吏和豪强世族同意迎立曹操。州吏万潜代表大家到东郡迎接曹操领兖州刺史。曹操进击青州黄巾于寿张,屡战不利,但曹操抚慰并激励将士,明设赏罚,多用奇兵,昼夜奋战,终于击退黄巾。此役,鲍信阵亡,乱兵之后,尸体失踪,曹操痛失良友,重金购尸也无结果。他让人用木头刻了鲍信的样子,设祭、哭吊。

  不久,长安政府派了一个叫金尚的兖州刺史前来上任,被曹操派去迎驾的人马吓得逃奔袁术去了。十二月,曹操以千余步骑,继续追击青州黄巾的主力。黄巾尾大不掉,终感疲惫,写信给曹操,说大汉的气数已尽,黄天当立,君虽有命世之才,也无可挽救。曹操不答应。黄巾被追得无可奈何,宣布向曹操投降。曹操没有想到,一下子收降了三十万黄巾兵士,男女老幼百余万口,这是不花钱的兵源。曹操选择精锐编为步骑,号青州兵。曹操在关东的心脏地区站住了脚。

  西北军在长安发动政变之后,曹操的治中从事毛?d向他提了两条建议:一、修耕植以畜军资;二、奉天子以令不臣。这两条建议正中曹操的下怀,因为多年的战乱,富裕的中原地区残破不堪,地方政府的仓储已不足支付一年。曹操看到中原地区许多土地已成无主田亩,又从黄巾手中收缴了大量的农具和耕牛。于是他采用大汉在边塞地区实行过的屯田之法,将无主田收归地方政府,一部分由军士和黄巾降卒耕种,名为军屯;另一部分召募流民耕种,名为民屯。所谓屯,即指居住方式是军事化的,耕作方式是集体化的,农具和耕牛由政府供给,课以百分之五十到六十的地租。曹操的军政府成了大农场主。四年以后,曹操把这一生产方式上升为正式的经济制度,设置了屯田令。这一着,既保证了曹操的军粮,又解决了流民问题。

  曹操的使者必须经过张杨的地盘才能到达长安,可张杨不让借道。这时定陶人董昭为袁绍所不容,辞了参军之职,打算去长安见天子,正在张杨这里做客。他告诉张杨:“将来与袁绍争天下的就是曹孟德,而且曹孟德必胜。你何不就此与他结个缘分呢?”

  李?唷⒐?汜准备扣押曹操的使者,颖川世族、黄门侍郎钟繇说:“方今英雄并起,各有异志。惟有曹兖州心向王室,如逆其忠款,对长安方面不利。”就这样,曹操的使者终于带着中央政府的奖慰令回到兖州,曹操抢来的刺史至此合法化了。袁绍对曹操的战绩也很满意,曹操越强大,南方的袁术就越紧张。可是,曹操今后却为了兖州,付出了更大的代价。

  本年底,公孙瓒派兵和袁绍在勃海郡的龙河打了一仗。战事完毕,袁绍写了一封信与公孙瓒交流经验:“龙河之师,羸兵前诱,大兵未济,而足下胆破众散,不鼓而败。”

  由于扬州刺史陈温病故,袁氏兄弟同时派出了扬州刺史,到底袁术在南方的势力大,袁绍的刺史被赶走,由袁术所派陈?r出任此职。

  陶谦对长安的政变也作了反应,他做了一件关东群雄都不敢做的事:讨伐李?啵?奉迎天子。他联络了一些刺史和郡守,推朱俊为太师。事实上,他想另立中央,奉迎天子只是借口。长安的太尉周忠和尚书贾翊干脆用天子的名义征朱俊入朝。消息传来,连朱俊的部下都不愿意入长安。朱将军说:“以君召臣,义不俟驾。况天子之诏呢?且李?唷⒐?汜乃小儿辈,樊稠也是庸才,没有远略又势力相敌,变难必作。我可利用他们的矛盾,则大事可济。”

  朱将军到了长安,拜为太仆。次年,代周忠为太尉,录尚书事。

  为了配合公孙瓒在龙河攻打袁绍,袁术向北方最直接的敌人、袁绍的部下曹操发动了进攻。次年、初平四年正月,袁术的军队已攻至陈留,曹操兵驻甄城,双方战事进入了胶着状态。黄雀捕蝉,螳螂在后,袁绍的南方联盟刘表一则配合袁绍,二则为夺取荆州八郡中的最后一郡南阳,出兵切断了袁术的粮道,进而攻下南阳。此时,袁绍在打退了公孙瓒的攻击之后,派兵增援曹操。形势突变,袁术痛失根据地南阳,屯于封丘,联合了黑山黄巾一部和于扶罗单于,继而又被曹操击溃。袁术遂走襄邑、宁陵,皆被曹操击破;至九江,扬州刺史陈?r不愿接纳。袁术退保阴陵,集兵淮北,继而攻下扬州刺史部的首府寿春,自称徐州伯。陈?r逃奔下邳。长安李?喟菟?为左将军,封阳翟侯,假节。袁术的势力移到了淮南。

  三月,长安朝廷在去年八月就已派出的两个持节镇抚关东的特使:太傅马日??和太仆赵岐抵达。朝廷认为关东士族多,这两个人都是德高望重的老臣,又是大学者,能够调解群雄的纷争。

  马太傅和赵太仆说来还有些沾亲带故。马太傅是马融的族子和学生,赵太仆是马融的堂妹夫。赵太仆今年已经八十一岁了,他的坎坷生平,是大汉帝国正直士人的典型。当初谁都讨好贵族大学者马融,可就是赵岐不理他。孝桓皇帝朝,赵岐得罪了中官,宗族被杀殆尽,他亡命江淮,卖饼为生。孝灵皇帝朝,太傅胡广推荐他出任并州刺史,不久又遭党禁达十余年。中平元年随张温讨伐边章、韩遂,拜敦煌太守,路遇边章。边章胁迫他担任凉州军政首脑,赵岐诡辞得免,逃归长安。

  赵太仆在学术文化方面,给大汉帝国乃至今后的时代作了一个很大的贡献,那就是他在亡命期间,为《孟子》作了一个出色的注释本:《孟子章句》,这是我们现今尚能看到的最早、最完备的《孟子》注本。如果没有他,我们很有可能看不到《孟子》这部伟大的著作。这是因为,大汉的官方经学,只承认儒家学派所传授的五部先王政教大典,那就是《诗经》、《书经》、《礼经》、《易经》、《春秋》。至于记录儒家大师言行或他们亲自撰写的著作如《论语》、《孟子》、《荀子》之类,在皇家图书馆里都归入诸子百家。大汉初年,《孟子》和其他一些诸子学说皆被立过学官,后来只推崇五经了,诸子之学便无人问津。赵太仆为什么单单要为这本书作章句呢?因为他看到,经学是大汉养活的官学,这种学说已经没有独立性了,成了现实政治的附庸,可现实的政治又是如此黑暗。作为一个士人,应该在现实政治的强权说教之外,寻找属于内心和人类的真理,寻找一种超越庸俗卑下的道德。也就是说,他要在现实的强权――“势”之上,为天下人树立一个理想的境界――“道”,合理的“势”与“道”配合,不合理的“势”可以压迫“道”,但终将屈服于“道”。而这个“道”的载体,就是士人。赵太仆在《孟子》里面看到了他所向往的“仁政”和“浩然之气”。他的努力,使得中国的士人心目中树立了一个高于帝王世系的孔、孟道统。因而在今后,不管现实如何不合理,不管天下如何混战,也不管天子如何地更换,主宰中国的是汉人还是异族,中国的士大夫们都成功地使得以儒家学说为指导的政治制度、道德标准和文化教育延续发展了下去。到了宋代,《孟子》终于被立为经典。

  赵太仆向北说合袁绍与公孙瓒,他受到了曹操、袁绍的热情接待。公孙瓒也来了信,说能与袁将军同受赵太仆的劝解,实在是三生有幸。为了早些把这个老家伙哄走,当着赵太仆的面,公孙瓒把女儿送到袁家做儿媳。赵太仆约他们明年到洛阳和谈,他们说一定一定。

  马太傅向南劝说袁术。袁术说:“请太傅把朝廷的符节借下臣一观。”可这一借就再也不还了。袁术指着手下上千名凶神恶煞的军官,让马太傅以政府的名义征辟他们做官。马太傅说:“将军家中的先公们都为朝廷辟过士,你难道不知道辟士是怎么回事?”住了许久,他看袁术冥顽不化,要求还他符节,放他回去。袁术根本就不见他。行动不便、饮食不周的马太傅,又急又气,吐血而亡。

  马太傅在寿春还是征辟了一个人的,任命他为怀义校尉。他就是孙坚的长子孙策(字伯符)。

  孙策十多岁就名闻乡里,后随母亲住在舒城,结识了这里的豪强之子周瑜(字公瑾)。这两个同年的美少年一见倾心,情同手足,孙策为兄,周瑜为弟。他去寿春投奔袁术,袁术怕他索要孙坚的士卒,便对他说:“我用你舅舅吴景为丹阳太守、堂兄孙贲为都尉,你可去他们那里募兵。”孙策刚募到兵,就被泾县军阀祖郎袭击,大溃而逃,又回到袁术大营。袁术这才把孙坚的上千名残部还了孙策。袁术常常对人说:“我要是有像孙郎这样的儿子,死也无憾了!”说归说,袁术还是提防着孙策,不让他得势。他曾答应拜孙策为九江太守,后来又反悔;既而又让孙策去打庐江太守陆康,因为袁术要攻打徐州陶谦,陆康不愿借米三万斛。孙策攻下庐江,袁术又不任命他做太守。孙策失望之际,孙坚的校尉、丹阳人朱治劝少主人离开袁术,归取江东。这时,袁术让吴景与孙贲攻打盘踞在曲阿的由朝廷任命的扬州刺史刘繇,二人在横江和利当两地遭到刘繇部将樊能与张英的抵抗,战事毫无进展。

  孙策对袁术请求道:“江东有我家的旧部宗亲,在下愿去助舅舅打横江,横江如拔,则回江东,可募得子弟兵三万以佐明公纵横天下。”

  袁术想,刘繇在曲阿,王朗在会稽,孙策未必能得逞,便拜他为折冲校尉。孙策带了千余步兵,十匹战马,到了历阳,收众五千。路上,遇到周瑜率军资兵马来迎,孙策对周瑜说:“我得卿,是天作之合!”一路下去,击走樊能、孙英,所向披靡,朝廷命官、军阀土豪、山贼土匪,或降或逃。老百姓都想看看英俊的孙郎与周郎,一看便倾心,于是队伍渐渐扩大。后来他们占领了皖城,发现城内乔公家里有两个绝色的姐妹大乔、小乔,于是孙郎和周郎同时做了新郎。在与刘繇的交锋之中,孙策遇上了太史慈。

  太史慈原是来投奔他的同乡刘繇,刘繇不重用他,因为太史慈年轻时,为了征辟之事而作过弊,东莱大族都看不起他,这才先避难于辽东。刘繇拘于舆论,只任用他为侦察兵的统领。他刚出来侦察,就和孙策打得难舍难分。孙策夺了太史慈的手戟,太史慈夺了孙策的头盔。后来,刘繇兵败逃至豫章,太史慈逃入泾县山越族境内,被孙策俘虏。孙策执着他的手说:“当与卿共图大事。”刘繇亡故,豫章有上万的残兵,孙策派太史慈前去安抚收编,左右都说:“太史慈一去必不回返。”孙策在饯行时握着太史慈的手腕问道:“何时能还?”“不过六十日。”太史慈如期而还。就这样,孙策陆续又收得江东英杰张??、张昭、鲁肃等人,经过几年的惨淡经营,孙氏据有江东。

家园 【文摘】蒿里行(3)

 曹操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攻打兖州东南方向的徐州。首先在战略上,徐州是兵家必争之地,曹操不打,袁绍一定要打,莫若自己动手,拿下徐州,名归袁绍,实属曹操。其次,徐州牧陶谦与公孙瓒联盟,是袁、曹二人的后方威胁,打下徐州,兖州才能算得上巩固。再次,徐州只能由曹操打,因为黑山黄巾在冀州闹得厉害,一度联络袁绍部下哗变,攻下了邺城。袁绍正在一心讨伐黑山黄巾,无力将兵锋转向徐州。最后,一个最直接的原因,促使曹操下决心马上就打:他的父亲、故太尉曹嵩被陶谦的部下袭杀。

  曹操的父亲先前去青州琅琊避难,曹操做稳了兖州刺史,便让泰山太守应劭将父亲曹太公接至兖州。走到陶谦的地界阴平县,守备此地的部将看曹太公的行装有许多车,一时起了歹念,杀进宾馆。曹太公让人掘开后院墙逃跑,他让小妾先从墙洞爬出去,可小妾太肥,堵在洞口,进退两难。士兵冲至后院,曹太公及小儿子曹德被杀。应劭见交不了差,逃奔袁绍去了。应劭,字仲远,有《风俗通》一书传世,记载当时的典章、名物、制度、风俗、人物。其侄应?`,后辟为曹操的府掾。

  初平四年秋,曹操亲自出征,临行前,他和陈留太守张邈告别,对家中人说:“我若不还,可依靠孟卓(张邈字)。”张邈少时,好游侠,与曹操、袁绍是一起玩的小兄弟。关东起兵后,有一次他忤犯了盟主袁绍,袁绍让曹操杀了他。曹操说:“孟卓,亲友也。天下未定,干嘛自相残杀?”

  曹军一连攻拔徐州十多座城池,打到徐州首府彭城时,与陶谦大战一场,陶谦败走,退保郯县。曹军攻郯不克,便攻下了虑县、睢陵、夏丘。曹操为发泄怒火,张扬他的孝道,竟下令屠城,所攻之处,鸡犬不留,在泗水岸边活埋并砍杀平民百姓十万口,泗水为之不流。

  陶谦急了。次年,兴平元年(194)二月,他向公孙瓒委任的青州刺史田楷告急,田楷让刘备带所部一千多人去增援,陶谦又拨给他四千名丹阳籍的家兵。刘备一下子有了一支像样的队伍,干脆离开田楷归依陶谦。陶谦开了个豫州刺史的空头支票给刘备。正巧,曹军粮尽而退,刘备便屯兵小沛,给陶谦看家护院。

  曹操回到兖州,见到张邈,相对垂泪,感慨生死。

  四月,曹操以夏侯??为东郡太守,司马荀??、寿张令程昱留守甄城大本营,自率兵马再攻徐州。徐州地界的吏民听到曹军到了,如五雷轰顶,逃命不迭。曹军从徐州北部由西向东扫荡,连下琅琊、东海,南下回军,于郯东击破刘备,陶谦吓得收拾细软,准备回老家丹阳去了。

  就在这大功垂成之际,曹操接到从兖州而来的飞骑密报,曹操看后,大惊失色,立刻传令:火速回军兖州。

  让曹操惊慌的消息是:他的好朋友张邈竟然与他的部将陈宫联合兖州一些郡县长吏和豪强大族发动兵变,迎接吕布入主兖州。

  吕布投了袁绍之后,参加了袁绍对黑山黄巾的围剿。这一次,袁绍给了黑山黄巾以毁灭性的打击,他亲率大军扫荡了黑山黄巾的根据地,黄巾帅左髭丈八等被斩,刘石、青牛角、黄龙左校、李大目、于根氐等全军覆没,屯壁屠尽。最后,袁绍与黑山黄巾最强悍的统帅张燕以及屠各胡、雁门乌桓在常山交战。这一仗,多亏吕布的将士冲锋陷阵,大破张燕。战后,吕布和他的手下杀性未消,又抄掠起袁绍境内的吏民。过了些天,吕布看情况不妙,袁绍可能要对自己下手,便主动要求率部南下洛阳。袁绍拜他做司隶校尉,又派了几十个壮士随他同去。

  吕布上了路。一天夜里,他让人在自己营帐中鼓筝。夜深的时候,袁绍的壮士冲入帐中,将吕布的地铺砍了个稀烂,这才发现吕布早已逃走。次日回报袁绍,袁绍吓得关闭城门。

  吕布没有回兵报仇,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孤独的骑士,因为关东没有他的根据地。他投向张杨,经过张邈的领地,二人谈得投机,临别之时,把手共誓。这件事,让袁绍知道了,大为恼怒;张邈也感到不安,他总觉得袁绍会让曹操杀了自己。此时,曹操做了一件失策的事情,他杀了前九江太守、陈留地界的名士边让,因为他讥议曹操。张邈、陈宫都是陈留地方名士出身,这下子他俩与兖州的许多士族、官吏皆不自安,于是和张邈的弟弟张洪,以及许汜、王楷谋迎吕布。

  吕布一听,正中下怀,他到张杨这里也呆不下去。长安李?嗪凸?汜派人送金子给张杨,向他购买吕布的人头。吕布对张杨说:“干脆些,拿了吕布的头去买官吧!”张杨说:“我也不是那种小人。”

  陈宫带着兵马秘密地把吕布迎入濮阳。为了打消荀??的疑虑,他宣称吕将军是来助曹操打徐州的。荀??是何等机智的人,他马上觉察有变,速召东郡太守夏侯??来镇甄城。夏侯太守在一个深夜到达,处死了一批与吕布通谋的官吏和将领,吕布出走。荀??对东阿人程昱说:“现在只有大本营甄城和东阿、范县三处不动,其余皆叛,您有民望,必须速去镇抚。”

  吕布的将领汜嶷已经进入范县,可程昱还是冒险找到县令靳允,对他晓以利害,告诉他:吕布不过是个匹夫,曹使君的智略乃上天所授,请您拒守范县,我守东阿,则可恢复州郡。”靳允流着眼泪发誓:“不敢有二心。”

  直到靳允把汜嶷的头扔到跟前,程昱才直奔东阿,他先让骑兵守住黄河边上的仓亭津,从东岸濮阳而来的陈宫无法渡河,于是东阿吏民在程昱和东阿令枣祗的率领下构筑工事,拒城坚守。叛军一时无法进展。

  曹操率军赶到东阿,他执住程昱的手:“没有你,我就无家可归了。”他任命程昱为东平相,守范县。此时吕布打甄城不克,回兵濮阳。曹操大喜,对手下人说:“吕布进入兖州,竟然不知道先据东平,切断亢父、泰山之间的道路,乘险要地势邀击我的归路,却还军濮阳,我知其无能了!”

  曹操加紧平叛,他夜袭濮阳城西的吕布大营,大破而还。天亮的时候,遇上了吕布来援。从早上打到傍晚,曹操总算领教了吕布的英勇,曹军无法进攻,只能被动防御吕布的铁骑。眼见不能支撑,曹操以重金召募将士抵挡。这时,他的司马、陈留人典韦应募而出。

  典韦让手下人伏着别动,说:“敌人距我十来步时再报告。”

  “典司马,敌骑已距我十步了!”

  “五步再报!”

  “五步了!”

  “敌军上来了!”

  典韦大呼而起,挥戟杀入敌阵,砍杀数人,将士们随之冲锋,击退了吕布。晚上,曹操引军而回,拜典韦为都尉,担任自己的卫士长。

  曹军继续进攻濮阳,城中大姓田氏做了曹军内应,打开城门。曹操让人烧了东门,表示不拿下此城,决不回返。可是他遭到了吕布强大的反冲锋,曹军大败而退。曹操策马而走,几个吕布的骑兵截住了他,乱兵之中,他们也未多加辨认,只是问他:“曹操在哪儿?”

  “前面乘黄马而逃的便是。”

  曹操突火而出,手被烧伤。到了营帐,亲自劳军,勉励再战。就这样打了一百多天。天上忽然飞来了黑压压的蝗虫,曹操下令回军甄城。吕布也没了粮食,退至乘氏,又被当地人李进击走,屯驻山阳。十月,蝗灾使得兖州发生了大饥荒,战事暂告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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