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原创】兰陵王破阵 -- 赫克托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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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是12,从上下文能看出来

此处是笔误

家园 应该不是笔误

王子的意思应该是说,这是政治婚姻,年龄什么的都是浮云,别说新娘是12岁,2岁都没有关系。

家园 好像拍过兰陵王的电影,杨丽萍演的

不过背景成了西南少数民族。

家园 箭能射多远?

看热闹的能靠那么近?

家园 【原创】2. 第二次邙山之战(上)

晋阳之战,虽然北齐打退了北周的入侵,但齐弱周强的局面没有任何改变,北周和突厥依然处于战略进攻的态势,可以自由选择是否进攻和何时进攻。周、突约定再攻北齐,“期后年更举,南北相应。齐主大惧”。

在短暂的休战期内,周、齐着手谈判一桩引渡案。当年,随着北魏分裂为东、西魏,北周宇文家族有两位贵妇人,流落在东魏—北齐。一位是权臣宇文护的亲娘阎姬,另一位皇帝宇文邕的四姑。宇文护“性至孝”,不管真的假的,向北齐要人。

作为弱势一方,北齐当然希望缓和与北周的外交关系,听说北周要人,便把皇四姑先放回来,表达和好的诚意。宇文护不甘心,言辞恳切:“子为公侯,母为俘隶,热不见母热,寒不见母寒,衣不知有无,食不知饥饱,泯如天地之外,无由暂闻。昼夜悲号,继之以血,分怀冤酷”,呼吁北齐送回老娘阎姬。

关于要不要放回阎姬,北齐第一名将段韶认为,首先,留着宇文护的老娘,可以作为要挟对方的人质;其次,人家要人咱们就立刻放回去,也是向对手示弱,会助长对方的气焰。段韶建议:“外许之,待后放之未晚”,其实就一个字——“拖”。齐武成帝高湛攥着阎姬,敲诈宇文护和北周,经过一番外交往来,人还是没送回来,宇文护表示自己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周保定4年(564)8月(农历),北周首席名将杨忠率军东征,同月返回。突厥人则在北齐东北方活动,攻破幽州,大掠而回。但是突厥人并未远去,驻军塞北,继续召集更多军队,准备趁着秋高马肥,更大规模的攻齐。

宇文护下书威胁此事没完:“大冢宰(宇文护)位隆将相,情兼家国,衔悲茹血,分毕冤魂,岂意噬指可寻,倚门应至。徒闻善始,卒无令终,百辟震惊,三军愤惋。不为孝子,当作忠臣。去岁北军深入,数俘城下。虽曰班师,余功未遂。今兹马首南向,更期重入。”

9月(农历),在周、突的巨大压力下,齐武成帝高湛放回阎姬。看在宇文护的面子上,北周全国上下都很高兴,皇帝宇文邕下令大赦天下,亲自带领皇室宗亲们,向阎姬行家人礼,“荣贵之极,振古未闻”。宇文护要回老母,周齐双边关系改善,似乎可以利用这一契机,暂时修好。正在幽州北方集结兵力的突厥人却不依不饶,要求北周按照约定进攻北齐。宇文护见突厥人志在必得,担心违约会触怒突厥,将来齐—突联合进攻自己就不妙了,于是宇文护被迫同意东征。镇守玉壁的勋州刺史韦孝宽,反对东征,专门派手下的长史劝说,宇文护不听。

同年冬,齐河清3年,周保定4年,陈天嘉5年,西历564年,北周“征二十四军及左右厢散隶、及秦陇巴蜀之兵、诸蕃国之众二十万人。”北周实行府兵制,最顶层是6大柱国,每个柱国管2个大将军,每个大将军管2个开府将军,总共24个开府,各管一个军,总共24军。24军是北周的正规军,加上附属军队,20万人是北周的全部家当了,可谓倾国而来,这是宇文护执政16年间,规模最大的军事行动,大有一举灭齐的架势。上一次北周如此规模的东征,还是20多年前,543年的第一次邙山之战

晋国公宇文护亲自出马,担任全军最高统帅,这是宇文护首次作为最高统帅领兵出征。10月,傀儡皇帝亲自在太庙中,授予宇文护“斧钺”,象征着宇文护拥有代表皇帝杀人的权力,大军分路出发,奔向各自战场。

同月,周武帝来到其父宇文泰在537年战胜高欢的战场——沙苑,慰问远征军,7天后,宇文邕回长安,算是送远征军最后一程。

在解读战事进展之前,我们先看看中国北方的地理构造和周齐双方的攻防布局。

中学地理课告诉我们,中国的南北分界线是秦岭——淮河,没说东西分界线在哪里。我认为在山西——陕西之间的黄河、豫西山地、三峡一线。周、齐的国境线,大致上也是这么画的。

黄河的流向,大致上是个“几”字,右边的一竖,南北走向,是周、齐的北部国界,齐在河东、左岸,周在河西、右岸。问题出在这一竖的最南部,黄河大拐弯处,北周在黄河以东以北有个扇形的突出部,对应山西最西南角的运城盆地。进可作为桥头堡,向北溯汾河而上,进攻太原,向东可经轵关陉进入太行、王屋山东南的河内,向南可渡过黄河,威胁洛阳。退可保护黄河沿岸的各个渡口,阻止齐人进入北周的核心区——关中。北齐和之前的东魏,一直看这个河东突出部不顺眼,总想把它拔掉,进而将国界向西推进到黄河。

538年,西魏大将王思政在运城盆地的西北角,汾河与峨嵋台地的西缘之间修建玉壁城,峨嵋台地也叫峨嵋岭,东西走向,是运城盆地与北方的临汾盆地的天然分界线。修筑、控制玉壁城,就能守住运城盆地乃至整个突出部。542和546年,东魏执政者高欢两次亲率大军围攻玉壁,分别被守将王思政、韦孝宽击退。第二次玉壁之战,让本已年老体衰的高欢极为郁闷,次年死于太原。为了表彰韦孝宽的卓越功勋,西魏于玉壁置勋州,仍授韦孝宽勋州刺史。王思政、韦孝宽因功勋卓著,其家族在周、隋、唐都极为煊赫。唐高宗的元配王皇后是王思政的后人,唐太宗晚年统摄后宫的韦贵妃则是韦孝宽的曾孙女。

黄河大拐南边的豫西山地,也是分割中国东西部的分界线的一部分。河南东部、中部,都是平原,分属于华北平原和江淮平原。豫西山地的西部,是著名的崤山,发生过著名的崤之战,标志性地名是函谷关,秦函谷关在今河南省三门峡市下属灵宝市境内,贾谊的《过秦论》,第一句就是“秦孝公据崤函之固”,崤是崤山,函是函谷关。

崤函的东边,是一个不大不小盆地——洛阳盆地。洛阳盆地东边是传说中的中岳嵩山,东南是少室山,西南是熊耳山,少室山和熊耳山被南面来的伊水切开,两岸山峰对峙,伊水中流,如天然门阙,故曰伊阙。盆地西面是刚刚提到崤山,北面是平行于黄河的邙山,也叫北邙山、芒山,邙山中部有个狭窄的开口,通往黄河南岸,西晋初名将杜预,在这里修建了跨黄河两岸的河桥,河桥以北叫河阳,中国人认为,山南水北为阳,黄河以北自然叫河阳,是华北平原的一部分。所以从洛阳往北,分别是洛阳、邙山、河桥、黄河、河阳。538年,东西魏之间进行的河桥之战,就发生在邙山、河桥之间,东魏大将高敖曹阵亡。洛阳盆地的东端,嵩山与黄河之间,是一个小小的山口,标志性地名是虎牢关,《三国演义》虎牢关三英战吕布,秦王李世民一战灭郑、夏的地方,虎牢关以东是平坦的华北平原,虎牢关则是一个明显的地理分界线。所以洛阳位于华北平原最西端的山间盆地中,华北平原像折扇一样,以洛阳为扇轴,向东扇形展开。对拥有整个华北的政权而言,以洛阳为首都,既可以兼顾东方的华北平原和西边的关中,本身也是四塞之地,便于防守,因此隋统一中国后,隋炀帝便将首都从长安迁到洛阳,兼顾东方的北齐和南方的陈国故地,唐朝也把洛阳设定为东都,武则天则干脆将她的武周政权定都在洛阳,改名神都。

洛阳盆地在黄河以南,盆地正对的黄河以北,太行山——王屋山东南,是被山河夹起来的三角形,古称河内,为今河南省的黄河以北部分的西部,三国初期,河内属于小军阀张杨,两晋开国始祖司马懿,就是河内温县人。上文提到的河阳,位于河内地区的南部,黄河边上。

前文说到山西省呈平行四边形,东界是南北走向的太行山,东南是两条大致东西走向的山脉,王屋山、中条山,它俩之间有一条狭长的峡谷,叫做“轵关陉”,为太行八陉的第一陉,轵关陉上有个著名关隘——箕关,也叫濝关。轵关陉——箕关的西边是山西西南角的运城盆地的东北角,现在是山西省运城市垣曲县,当时属于北周的邵州,东边是属于北齐的河内地区,现在是河南省北部的济源市。

《列子 愚公移山》的第一句“太行、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万仞,本在冀州之南,河阳之北”,指明了河内、太行、王屋山的位置关系。

轵关陉——箕关是华北平原南部进入山西、陕西的重要通道。在东汉末,董卓被吕布杀掉之后,关中大乱,被董卓裹挟到长安的汉献帝决定离开是非之地,回故都洛阳。195年,汉献帝出发,原计划车驾直接向东,沿着渭河——黄河南岸,出潼关、函谷关到洛阳。然而车驾走到函谷关附近的曹阳,遭到军阀们的截杀,加上前路凶险,汉献帝一行改向东为向北,渡过黄河进入运城盆地,进驻当时的河东郡安邑县,现在的运城市夏县。次年在河内太守张杨的安排下,汉献帝“出箕关,下轵道,张杨以食迎道路”,来到轵关陉以东,黄河以北的河内郡,再折向南,渡过黄河回到洛阳,改元建安。

还是三国时期,238年,辽东军阀公孙渊造反,被司马懿平了,战后司马懿先回河内老家休整,本打算走轵关陉去河东运城盆地,再渡过黄河进入陕西关中,去往陕南魏——蜀前线,突然得到病危的魏明帝的召唤,渡过黄河去洛阳辅政,一下子成了曹魏的顾命大臣。

今河南省西南部,有三座西北——东南走向的大山,伏牛山、桐柏山、大别山,是黄河、淮河与长江领域的分水岭。问题出在熊耳山与桐柏山之间,有个以河南省南阳市方城县为中心的巨大缺口,其中只有一长条低矮的丘陵,根本构不成天险,所以这个缺口叫做“方城故道”,历来是沟通中国南北方的三条路线中的中路,东路是两淮,西路是蜀道。春秋时期,楚国在方城故道上修建中国最早的长城——楚长城,楚国大臣屈完对来势汹汹的齐桓公说:“君(齐桓公)若以力,楚国方城以为城,汉水以为池,虽众无所用之。”“方城以为城”就是楚长城,汉水在楚长城的后方。伏牛山——方城故道——桐柏山,也是北齐与北周对峙的前线。此线以西以南,北周到唐朝称为山南,唐初设置山南道,为天下十道之一,以东是北齐的豫州,放大一点的话,547年,高欢死后,高欢手下名将、河南王侯景,割据“河南之地”叛乱,也是河南省西南部,东魏—北齐、西魏—北周、梁国的交界地带。

综上所述,564年的周、齐的国界,大体上是按照黄河、豫西山地中的崤函、伏牛山、楚长城——方城故道一线,以黄河大拐和伏牛山,分为北、中、南三条战线,北线是山西省西南部的北周突出部,焦点城市,北周方是玉壁、邵州,北齐方是临汾盆地中的临汾(当时叫平阳);中线是函谷关,函谷关东边的洛阳盆地和洛阳在北齐手里,西边的弘农郡(河南省三门峡市一带)属于北周;南线是方城故道和楚长城,北周的中心城市是西边的南阳城,北齐是豫州悬瓠(hù)城,位于南阳正东,现在是河南省驻马店市汝南县,唐宋叫蔡州,《李愬雪夜入蔡州》的地方,还是金国最后的首都,1233年,宋、蒙联军攻入蔡州,灭金。

针对这样的国境线布局,周军最高统帅宇文护兵分三路,南路军以大将军权景宣(或为权景宜)率领山南诸军,越过方城故道向正东,进攻北齐的豫州悬瓠城。北路军少师杨檦从运城盆地东北角的邵州出发,向东南走轵关陉,进攻北齐的轵关,期望进入河内地区,从黄河以北威胁洛阳。

中路军是主力,出潼关、崤函向正东,以柱国、蜀国公尉迟迥率领10万大军为前锋,直奔洛阳城,柱国齐国公宇文宪、郑国公达奚武、泾州刺史庸国公王雄为后继,保护尉迟迥的侧后,抵御可能到来的北齐援军。邙山之战和兰陵王破阵,就发生在齐军抵御周中路军的战事中。

最高统帅宇文护在中路军的后方,坐镇弘农郡(北魏为了避献文帝拓跋弘的名讳,改叫恒农郡)陕县(河南省陕县,陕西的陕就是这地),统筹全局。宇文护不会打仗,看中了六大柱国中硕果仅存的燕国公、太傅于谨(493—568),不顾于谨年逾70,体弱多病,依然带上为自己出谋划策。战争结束后,宇文护送给于谨钟磬一部,作为酬劳。此次出征是于谨的最后一次,4年后安然去世。

上述三路军,见于《周书 武帝纪》、《周书 宇文护传》等传记中,《北齐书 武成帝纪》也说:“周军三道并出,使其将尉迟迥寇洛阳,杨檦入轵关,权景宣趣悬瓠。”但据《周书 杨忠传》,杨忠也出兵了,笔者先说说杨忠这路,因为这路人马最不重要,对战局没产生影响。

根据周、突的约定,周、突两国应该同时出兵,宇文护自己统帅三路大军,另派杨忠走北路,出沃野镇接应南下的突厥人。沃野镇是北魏六镇中最西边的,大致在黄河“几”字上面一横的正中,沃野镇在六镇起义中最早造反,直接导致北魏解体和灭亡。然而杨忠大概又被宇文护坑了,缺乏军粮,兵力大概也不多,众将担心当地胡人趁机作乱,杨忠找来胡人酋长们,让河州刺史宇文桀(本名王杰)展现周军的军容,再骗酋长们周军已经攻占了洛阳,酋长们害怕,纷纷献上粮食、财物,满足了周军的军需。杨忠部顺利与突厥大军会师,然而这支周-突联军还没南下,传来邙山战败的消息,杨忠、突厥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杨忠无功却也无过,傀儡皇帝宇文邕,赐杨忠钱三十万、布五百匹、谷二千斛,作为表彰。这次行动是杨忠一生中的最后一次,4年后的568年,杨忠病重,北周的立皇帝宇文护、坐皇帝宇文邕都去探视,杨忠安然去世,被追封为太保、同朔等十三州诸军事、同州刺史。

通宝推:荷兰北极熊,决不倒戈,澹泊敬诚,李逍遥,北纬42度,kiyohide,迷途笨狼,時千峰,晨池,一介书生,
家园 火枪手说得对
家园 周书、北齐书、北史、资治通鉴得对着看,许多不一致

我觉得吧,周书偏袒北周,北齐书偏袒北齐。北史、资治通鉴没有明显偏袒,但成书比周书、北齐书晚,可信度不足。我当初写伊朗,也偏袒波斯,所以很理解周书、北齐书作者的心态。

罗刹坑的读者很少,早沉底了,而且我的兴趣也转移了,既然没人催,就让它无声无息的沉了吧。

家园 我认为周齐梁(陈)的三国演义,比魏蜀吴三国精彩

汉末的三国,赤壁之战前很精彩,缺点是诸侯多而弱,大战少,例如曹操灭吕布之战,吕布没组织起像样的抵抗,几个月就白门楼殒命了。赤壁之战后,三国的局面形成,早期名将们在220年左右脚跟脚的相继去世,名将少看点就少。吴、蜀各有天险,一个靠水军,一个靠蜀道,魏国对灭吴、蜀也不大上心,稍微受挫就收兵了,诸葛亮、姜维不断北伐,除了诸葛亮首次出祁山,别的不要说雨点,连雷声都不大,索然无味,味同嚼蜡。比较出彩的只有司马懿平辽东,丁奉雪夜奋短兵。

周齐梁(陈)三国都是大国,战争的频率、烈度高,三方名将辈出,打得精彩激烈。

家园 周齐非我族类,梁被一叛将弄得快死

不好演义呀!

当然首句是元明时人看法,清朝更不用说了

家园 哎呀,这些人物名字这么短,王子能适应吗?
家园 那个时代掺杂了种族斗争文化斗争的意识形态色彩

在外交上就不大能体现出现实主义的睿智与精彩。

家园 邺城早在西晋末年大乱就已经残破了

石勒攻破的速度比这个还快。

家园 写得清楚!

能把这一段写得清楚而不枯燥,功力非浅。

家园 我也想看
家园 【原创】3. 第二次邙山之战下

刚刚搞到陈垣先生的《二十史朔闰表》,终于能算出史书日子的西历对应了,高兴一下先,强烈向大家推荐此书。

宇文护不会打仗,坐镇弘农郡陕县,放手让前线将领们打仗,倒也是不错的选择。周军出兵时,齐帝高湛正在陪都太原。晋阳之战后,高湛于五月甲子日(564-06-01),回到首都邺城,壬辰日(564-06-29)又回到太原,一直呆到现在,太原是防御北周的头号重镇,所以他与宇文护一样,也是前线总指挥。

周3路大军中,中路军进展最快,十月甲子日(564-11-28),宇文护得到皇帝授予的斧钺出征,整整一个月后的十一月甲午(564-12-28),前锋尉迟迥的10万大军就抵达洛阳城下,对洛阳城发起猛烈进攻。

洛阳城是北魏首都,北齐、北周分别篡了东、西魏,都自认为北魏的正统继承者,占领洛阳不仅是获得一个边防重镇,在合法性上也拥有巨大优势,所以双方对洛阳都极为重视。宇文泰、高欢在世时发生的第一次邙山之战、河桥之战,都是围绕着争夺洛阳而进行。洛阳城很大,防御洛阳需要大量兵力,事实上很难防守,关键点是洛阳西北方的金墉城。

洛阳城的历史很悠久,至少可以追溯到两周的洛邑。不过东周灭亡后,直到200年后的东汉,洛阳才首次成为全国性的首都。东汉末年,“十八路诸侯讨董卓”,董卓带着汉献帝西迁长安,临走焚毁洛阳。196年,汉献帝回到洛阳时,洛阳已经是一堆废墟,曹操将汉献帝搬到许昌。直到曹丕篡汉,营建洛阳,洛阳才再次成为首都。曹丕的儿子魏明帝曹叡,在洛阳西北角修建金墉城,作为卫城。金墉城背靠邙山,可以俯视洛阳,面积也小,适合防守,敌人进攻时,可以 收缩兵力,放弃洛阳城,固守金墉城。由于金墉城的地势高,所以即使敌人拿下洛阳,只要拿不下金墉城,依然守不住洛阳。在和平时期,金墉城是皇帝的行宫和关押政治犯的监狱,相当于伦敦的伦敦塔。例如,266年,晋王司马炎篡魏,魏国末代皇帝曹奂,便迁居金墉城。西晋时期,金墉城关押的政治犯更多,晋惠帝的太子司马遹、皇后贾南风,倒台后都被关押在金墉城。

周军进攻洛阳前,北齐的洛州刺史段思文镇守洛阳,北齐名将、行台尚书独孤永业急忙率领所部进驻金墉城助守洛阳。周军尉迟迥部,上建土山,下挖地道,不舍昼夜的猛攻。但是,独孤永业、段思文防守有方,周军始终不能攻克,这就给北齐分别击破各路周军,争取了时间。

同属中路军的宇文宪、达奚武的后继部队,驻军于洛阳城北的邙山上,阻止北方的北齐军南下,同时接应出轵关陉的北路军杨檦部。洛阳城、金墉城久攻不下,宇文宪、达奚武部闲的没事,却又不能离开。最高统帅宇文护见状,想出一个高招来,下令在洛阳城北挖掘一条大沟,阻遏黄河以北河内——河阳来的北齐援军,然后让宇文宪、达奚武的部队也加入围城。从《周书 宇文护传》记载“护本令堑断河阳之路,遏其救兵,然后同攻洛阳,使其内外隔绝。诸将以为齐兵必不敢出,唯斥候而已”的语气和他处记载看,周军要么没挖这条沟,要么太浅或太短,没起到作用。可以确定的是,齐军疲于守城,周军人多势众,让周军众将麻痹大意,戒备懈怠,没能组织兵力和修建工事以阻止北齐援军的到来,只是派出侦察兵(斥候),提供远程预警。

坐镇太原的齐帝高湛也没闲着,于十一月戊戌日(565-01-01),派老牌外交官、散骑常侍刘逖去南陈,目的肯定是求援。然而陈文帝陈蒨忙于整顿内政,加上南陈距离主战场洛阳太远,远水救不了近火,实际上刘逖之行没起到任何作用。

就在周中路军忙于围攻洛阳时,周北路军吃了大亏。北路军主将少师杨檦,坐镇运城盆地的邵州,长达20年之久,与齐人交战屡战屡胜,此次率领万余军队出兵,一开始就没把敌人放在眼里,轻敌冒进,孤军深入,却不知道北齐大军正在悄悄靠近。这路齐军的主将是高欢元配夫人娄昭君的外甥、齐帝高湛的表哥,大司马娄叡。。

十一月甲辰日(564-01-07),就在杨檦长驱直入之际,娄叡的齐军突然出现,大破杨檦部,杨檦被擒并投降,部将司马侃奋战逃脱。至此,周北路军覆灭。《北齐书》、《北史》对娄叡的评价很低,:“叡无器干,唯以外戚贵幸,而纵情财色,为时论所鄙”。其实《北齐书》残缺不全,只有17卷保持原貌,其他都是后人用《北史》等著作增补而成,《北齐书》的娄叡传,就是从《北史》中抄来的,一不小心抄了两份,一份放在第15卷,与北齐名将窦泰同卷,另一份在第48卷,作为《外戚传》的一部分。相比原版的《北齐书》,《北史》更偏袒北周,从娄叡在此役中的表现来看,我不相信娄叡“无器干”。

周南路军在今河南南部,距离洛阳主战场很远,最多是个牵制。北路、中路分别走黄河两岸,如果北路军进展顺利占据河内地区,就能阻止太原的齐军精锐南下支援洛阳。周北路军的覆灭,对整个战局产生了巨大影响,北方太原的齐军便可以南下支援洛阳,将洛阳、太原两个战区联系起来成为一个整体。

最顺利的反而是最不重要的南路军。大将军权景宣与副将怀德县公郭彦,出山南,进攻齐豫州悬瓠城(今河南汝南县)。见齐军守备严密,权景宣打算掉头南下,郭彦不同意,就在二人意见分歧时,齐豫州刺史王士良小舅子董远秀,偷偷派人表示愿意投降,既然有内应,权景宣率军包围了悬瓠城。十二月乙卯(565-01-18),王士良献城投降,权景宣让郭彦镇守悬瓠。接着北齐永州(今河南信阳)刺史萧世怡也投降了,权景宣让谢彻守永州,送两位降将王士良、萧世怡及降卒千人于长安。周南路军兵不血刃,连下两州,风头无两。

再说中路军,从西历564-12-28包围洛阳,一转眼1个月过去了,毫无进展,宇文宪、尉迟迥、达奚武脸上无光。

北齐方面,灭了周北路军之后,高湛兵分两路,刚刚消灭周北路军的娄叡部南下,阻遏周南路军。另一路由兰陵王高长恭、大将军斛律光率领5万骑兵,前往洛阳,解洛阳之围。兰陵王部虽然人数不少,依然少于周中路军,前进到邙山山下,“畏周兵之强,未敢进”。好消息是,连日大雾加上周军恃强松懈,居然没发现齐援军的到来。

此时周杨忠部和突厥人已经会师,由于去年晋阳之战的经验教训,高湛很担心周、突联军再次南下进攻太原。要不要太原驻军南下支援洛阳战场,是北齐最高统帅部亟待解决的问题,齐帝高湛找来头号大将、并州刺史段韶商量对策。段韶认为突厥人无足轻重,北周才是心腹大患:“北虏(突厥)侵边,事等疥癣,今西羌(北周)窥逼,便是膏肓之病,请奉诏南行。”

当时的突厥汗国,在木杆可汗的治理下,正处于极盛时期,周、齐争相向其献媚,然而突厥军队本身的战斗力却很可疑。长期在北线与突厥打交道的北周首席名将杨忠就认为,突厥内部政令不一,军队装备落后,根本无足轻重。只是因为去往突厥的使节,为了抬高自己的身价和外交成绩,才故意夸大突厥军队如何如何猛,所以这些使节都该杀:“突厥甲兵恶,爵赏轻,首领多而无法令,何谓难制驭。正由比者使人妄道其强盛,欲令国家厚其使者,身往重取其报。朝廷受其虚言,将士望风畏慑。但虏态诈健,而实易与耳。今以臣观之,前后使人皆可斩也。”去年的晋阳之战,也印证了杨忠的观点,突厥人兵临晋阳城下,居然一箭没放,大掠一番就撤了。所以在突厥问题上,周、齐各自的头号名将心有灵犀,不谋而合。

段韶的意见坚定了高湛支援洛阳的决心,令段韶率领1000精锐骑兵从太原出发,汇合兰陵王、斛律光部,与周军会战,段韶、兰陵王、斛律光组成前线最高三人团。从《北齐书 武成帝纪》只说“太师段韶大破尉迟迥等,解洛阳围”来看,段韶是三人团的领导者,或曰下最后决心者。为了振奋军心,高湛也于十二月丁巳日(565-01-20)从太原南下,前往洛阳前线。

段韶从太原出发,到黄河以南与兰陵王、斛律光部会师,仅仅用了5天。段韶的南下路线,应该是从太原向南略偏东,进入山西省东南部的长治盆地,也叫上党盆地。从山西进入华北平原有8条通道,古称太行八陉,从长治盆地出发的有3条:正东的滏口陉、南偏东的白陉、正南的太行陉。太行陉从长治出发,向南进入晋东南的晋州盆地,再往南是著名的“羊肠坂”,也叫“羊肠小道”,出去就是华北平原的河内地区的沁阳,所以太行陉是从太原南下的最捷径。不难想见,如果周北路军杨檦进展顺利,堵住羊肠坂和太行陉,割裂齐太原与洛阳的联系,战局如何可能完全不同。

十二月壬戌日(565-01-25)早晨,大雾弥漫,段韶率领诸讲和200骑兵登上邙山,瞭望周军形势。段韶等人前进到太和谷,遇到了周军前哨。太和谷位于洛阳东北方,东西走向的邙山,在这里有个开口,通往黄河边的河桥。段韶下令齐军出迎,在邙山山坡上展开战斗队形。齐军背北向南展开,兰陵王高长恭居中,段韶居左,斛律光在右。据前文的数字,齐军总兵力为5.1万,全部是骑兵。

直到此时,周军才发现齐军来了,匆忙出战。段韶对周人说:“汝宇文护幸得其母,不能怀恩报德,今日之来,竟何意也?”周人答:「天遣我来,有何可问。」段韶说:「天道赏善罚恶,当遣汝送死来耳。」

周军人多势众,部分兵力继续围困洛阳之外,出动步兵上邙山仰攻齐军。段韶的骑兵机动性强,但在山地作战没有优势,选择向邙山高处且战且退,消耗周军体力。我怀疑周军没来得及吃早饭,即使吃了,冒着严寒仰攻,体力消耗依然很大很快。看到时机成熟,段韶下令全军下马,步战反击,周军的登山步兵瞬间崩溃。“其中军所当者,亦一时瓦解,投坠溪谷而死者甚众。”

趁着周军步兵在邙山上大败的机会,段韶派兰陵王带领500骑兵突击还在洛阳城下围城的周军,告诉城中齐军主力来了,即使不能里应外合,也要鼓舞守军士气。兰陵王突破周军重围,来到金墉城下,然而围城周军并未被击溃,反而将兰陵王的小部队包围。城上的齐军不知道城外发生了什么,于是兰陵王摘下头盔,露出英俊的面颊,守城的齐军确认援军到了,士气大振,派出弓弩手接应,里应外合之下,围城的周军也全线动摇。《周书 宇文宪传》说“诸军惊骇,并各退散”,《周书 宇文护传》说“围洛之军,一时溃散。”《资治通鉴》说:“周师在城下者亦解围遁去,委弃营幕,自邙山至谷水(“金谷酒数”的发生地),三十里中,军资器械,弥满川泽。”总之,周军即使不是全线崩溃,也是大部溃散。

见形势危急,负责围攻洛阳的尉迟迥连忙带领数十名骑兵,对齐军发起反冲击,暂时阻止了齐军的攻势。宇文宪、达奚武、王雄,也率领所部反击。

庸国公泾州刺史王雄尤其彪悍,他出征前已经患病,依然奋勇冲锋,居然将齐军主将之一斛律光的亲兵卫队驱散,直奔斛律光而来。斛律光身边只有一奴,身上只剩下一支箭,一面掉头往回跑,搭箭在弓,引而不发,务求一击致命。王雄手持马槊,杀到斛律光身边不到一丈,说我不杀你,要生擒你见皇帝。斛律光这才回身开弓放箭,距离太近,王雄躲闪不及,正中额头。王雄受了致命伤,抱着马脖子逃回,一直到军营中,才落马毙命。王雄之死,彻底打垮了周军的士气。

周军溃退一天,到夜里才勉强稳住阵脚。齐王宇文宪年轻气盛,还想在次日再战翻本,达奚武说:“洛阳军散,人情骇动。若不因夜速还,明日欲归不得。武在军旅久矣,备见形势。大王少年未经事,岂可将数营士众,一旦弃之乎。”宇文宪是皇帝的亲弟弟,至少名义上是周军前敌司令,在达奚武的劝之下,同意撤军。

关于邙山之战的最终结局,《北史 尉迟迥传》说:“诸将遂得全师而还”,《周书 达奚武传》说:“全军而返”,似乎周军全须全尾的回来了。然而《周书 达奚震传》说:“保定四年,大军东讨,诸将皆奔退,震与敌交战,军遂独全”,一个“独”说明周军大部溃散了。再看北齐方面的记载,《北齐书 兰陵王传》:“于是大捷”。《北齐书 斛律光部》说:“斩捕首虏三千余级,迥、宪仅而获免,尽收其甲兵辎重,仍以死者积为京观”。

综上所述,我认为,邙山之战是击溃战,而不是歼灭战。控制战场的齐军,也只能斩首3000,即使加上周军的受伤人数,按1:5的伤亡比例,周军的伤亡总数也不到2万,相对超过10万的总兵力,周军损失并不算太多,齐军获胜也不敢穷追。在王雄等人的反冲击和达奚武等人的有效组织下,周军得以收拢部队,大部分成建制退出战场,但是辎重肯定保不住了,齐军“尽收其甲兵辎重”。

尽管齐军并非全胜,但以5.1万人,大破超过10万强敌,邙山之战依然是可圈可点的以弱胜强的经典之战。

邙山之战的消息传来,本来进展顺利的南路军权景宣部,放弃到手的齐豫州、永州,撤回出发地域,白忙活一把。北齐方面迎战的娄叡,不战而收复失地。

十二月丁卯日(565-01-30),即邙山之战后5天,齐帝高湛来到洛阳劳军慰问,免除洛州的周军所及之地的一年租税,赦免城中死罪以下的囚犯。己巳(565-02-01),高湛来到河阴,37年前尔朱荣发动“河阴之变”的地方,“置酒高会,策勋命赏”,召开总结表彰大会,对参战人员给予嘉奖。

邙山之战三人团,段韶封太宰、灵武县公,斛律光封太尉,兰陵王高长恭为尚书令。粉碎周北路军,又不战而退周南路军的娄叡,本来也该嘉奖,但他在豫州期间,“留停百余日,专行非法”,高湛下令免除其一切职务,打发回家闲住,由于他以前是东安王,加恩以王爵养老。没过多久,高湛禅让帝位给儿子齐后主高纬,自称太上皇,新帝登基照例广施恩惠,娄叡复出封为太尉,570年,娄叡以太师、并州刺史、东安王的身份去世。

就参战人员表现而言,我认为首功属于齐帝高湛。面对气势汹汹的周、突入侵者,应对迅速、得当,既能兼听也能并蓄,在邙山大战期间,他在奔赴洛阳前线的路上,战后的总结封赏到位、准确,免除赋税、大赦也得民心。大概是身心俱疲,战争的次年,按西历则是同年,河清4年夏四月丙子,西历565-06-08,在太原,高湛派太宰段韶持节奉皇帝玺绶,传位于9岁的太子高纬,是为北齐后主,高湛自称太皇帝,继续执政到569年驾崩。

段韶,高湛以下的首功之臣,从决策到执行,都体现了北齐第一名将的风范。

斛律光,面对强大的周军不敢出击,然而曹操告诫过夏侯渊:“为将当有怯弱时,不可但恃勇也。将当以勇为本,行之以智计;但知任勇,一匹夫敌耳。”斛律光临战而惧,面对王雄的追杀时,又能一箭毙敌,个人的勇武也出类拔萃。

兰陵王高长恭,虽然是官三代,却能身先士卒、以身犯险,与洛阳守军里应外合击破强敌,足够出彩。就在战场的发挥而言,高于段韶和斛律光。后来齐后主高纬说:“入阵太深,失利悔无所及。”可见高长恭的勇猛得到了公认。不过也有不服气的,兰陵王的五弟安德王高延宗大言不惭的说:“四兄(高长恭排行老四)非大丈夫,何不乘胜径入?使延宗当此势,关西(北周)岂得复存。”

兰陵王最出彩的一刻,发生在金墉城下“免冑示之面”,加上他“貌柔心壮,音容兼美”,以讹传讹成了他由于过于英俊,为了震慑敌人戴了面具。“冑”也叫兜鍪,其实是头盔,评书里常说“甲胄”,甲是身上穿的,胄是头上带的。头盔戴上只能露出脸,在城头上往下看,连脸都看不清。兰陵王之前、之后,“免冑示之面”的案例有很多,如秦王李世民击破宋金刚时,“浩州行军总管樊伯通、张德政据堡自守,世民免胄示之,堡中喜噪且泣。”

南北朝时期,的确有战士戴面具的情况,面具叫做“铁面”。如《南史 侯景传》记载,侯景的军队中有成建制的戴面具的部队:“建康令庾信率兵千余人屯航北,及景至彻航,始除一舶,见贼军皆着铁面,遂弃军走。”面具的好处,除了震慑敌人之外,实用价值是保护面部不被箭射伤,当然赶上对手有狙击手也没用。《北齐书 神武本纪》记载:“九月,神武围玉壁以挑西师,不敢应。西魏晋州刺史韦孝宽守玉壁,城中出铁面,神武使元盗射之,每中其目。”

至于《兰陵王破阵乐》,本来是北齐军人们传唱的一首歌曲,“武士共歌谣之,为兰陵王入阵曲是也。”到了唐朝,歌曲《兰陵王入阵曲》演变成了歌舞戏《大面》。《通典》说:“《大面》出于北齐。北齐兰陵王长恭,才武而面美,常著假面以对敌。尝击周师金墉城下,勇冠三军,齐人壮之,为此舞以效其指麾击刺之容,谓之《兰陵王入阵曲》。”到此为止,单曲(single)变成了音乐剧。兰陵王摘头盔,变成了摘面具。

再说北周方面,三军统帅宇文护,与众将向傀儡皇帝稽首请罪,宇文邕还得装大度,“弗之责也”,没惩办任何人,宇文护自然屁事没有。然而对宇文护而言,这么大的军事行动,以大败而归收场,而且是第二次大败,严重降低了他的威望和执政根基。

中路军主将齐国公宇文宪,战败固然有责任,但这是他首次带兵打仗,能把大部分兵力带回来,并且接受了达奚武的撤军建议,表现尚可,日后慢慢磨练,成为一代名将。

尉迟迥、达奚武,作为沙场老将,打成这样实在不应该,然而上面有宇文护顶雷,他们自然不会受惩罚。

王雄,奋战阵亡,作为英烈必须树典型,这样才能变坏事为好事。次年正月大年初一,西历则是同年的565-2-16,坐皇帝宇文邕废朝,就是不上朝,专门悼念王雄。王雄的儿子王谦,“性恭谨,无他才能”,虽说没啥本事,作为烈士子弟,依然要给予破格封赏和提拔。正月22日,授王谦柱国大将军,王谦以丧期还没结束,固辞不拜。宇文邕手诏夺情,命王谦袭爵庸国公,邑万户。

南路军主将权景宣,前期进展顺利,因其他两路败退才主动收兵,毕竟没占到地盘,没有嘉奖和惩罚。

南路军副将郭彦,在他的坚持下,才不战而下齐豫州,周朝廷第一时间给他增加600户封邑,虽然最终劳而无功,封邑也不好收回。

北路军主将杨檦,战前对北齐多有胜绩,对本次战争志在必得,“有慷慨壮烈之志”,结果打起来轻敌冒进被擒不说,居然投降以求苟活,惨遭舆论鄙视。毕竟杨檦的功勋卓著,朝廷依然让其子继承其华阳县侯的爵位。杨檦的结局不明,很可能老死在北齐。因为528年尔朱荣发动河阴之变,屠杀太后、百官时,一位王爷投奔杨檦寻求庇护,按此时杨檦20岁计算,他投降北齐时,也快60岁了,北齐也没必要难为这位老头子。

突厥方面,战前坚决要求北周出兵打北齐,突厥自己也虚张声势准备南下,真正周、齐大战时,突厥再次按兵不动,南下战事无疾而终,确如杨忠、段韶所说,突厥并不可怕。然而周虽然比齐强,但还不具备压倒优势,北齐拥有完整的华北平原和江北淮南之地,经济实力还高于北周,所以北周大臣们说:“齐氏地半天下,国富兵强”,这样一来,突厥作为第三方,他支持谁,谁就占优,所以周、齐都向突厥献媚,并非突厥有多么强。为了巩固双边关系,周、齐都谋求娶突厥公主,木杆可汗在婚姻问题上,在周齐之间左右摇摆。

邙山之战和此次周齐战争完全结束后,大概是看到了北周的实力和反齐的决心,木杆可汗决定嫁公主给宇文邕。周保定五年(565)二月辛酉(西历565-3-25。不知为何《通鉴》记作辛丑),北周遣陈公宇文纯、许公宇文贵、神武公窦毅(宇文邕的妹夫、唐高祖李渊的岳父、唐太宗李世民的老爷)、南阳公杨荐等人,带着大量财物,北上突厥迎亲,可是木杆又反悔了,不仅不送女儿,反而滞留周人不放,一直到3年后的568年,一场天灾降临,木杆以为自己毁约遭到天谴,才送女儿去长安,宇文邕亲迎,周——突联盟终于落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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