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随笔三篇之一】铁打的孩子，铁打的妈 -- 网上无名

昨儿个跟姐姐聊天，说起往年Halloween的事儿。

跟大多数的父母一样，我们总是把仨孩子打扮成我们觉得很可爱他们自己觉得特别扭的样子，拉出去要糖吃。

其实我不怎么给孩子们吃糖，自己也不喜欢吃，所以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究竟是何居心。总之就这么做了，而且年年如此。

一般都是去Mall里，不必走夜路，一边灯火通明地欣赏别人的装扮，一边就把糖给要回来了。

Mall里大多是由管理部门统一提供糖果。每个店铺会在节前从上级主管那里得到一大垃圾袋的廉价糖果，在规定的时间停止做生意，直到把糖发完为止。

于是很多店子发糖的时候出手都特别大方，一大捧一大捧地往孩子们的袋子里头塞，反正牙医的钱不用他们出，早发完早做生意。

也有生意本来不好的商店，或者老板不在暂时由小鬼当家的地方，发糖的人总算找着个耗时间的差使，手手死死地抓住垃圾袋口，生怕飞走一点儿糖渣子。有人上门，他们就一粒一粒从手里把糖挤出来。那些从其手里落到孩子们那儿的，可都是这帮无聊店员的快乐之泉呢。

不论是怎样的给法，都不能击退我三个孩儿要糖的高昂情绪。

转一圈儿出来，他们总是能糖果满怀。

鸣金收兵之后，我一般只允许他们每人吃一两粒，剩下的将全数由他们的母亲于次日带到其公司，给其同事们吃。反正同事的牙医费用也不用其母亲支付。

就是这样，照样不能打消孩子们的积极性。

每年都是只能吃到那可怜的几粒，可每年仍然奋不顾身地冲入人群，冒着被大孩子踩死的危险，去向那些打扮得面目狰狞的店员讨糖回来。

回到家，就问：“妈妈，可不可以吃糖？”明明知道是自己辛勤劳动的结晶，也明明知道老妈会说“no”。

“Please，妈妈，就吃一点儿点儿嘛。”

“那好，一人一颗，吃完刷牙睡觉，不许哭闹。”

“谢谢妈妈！”

“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还有啊，明天妈妈会把这些糖糖都带到公司去给叔叔阿姨吃。”

“为什么？这是我们的糖呀。”

“妈妈整天在告诉你们要Share的，好东西独吞是不好的！”

“哦。”

“乖，快吃完了，跟剩下的糖糖说bye-bye和good night。”

“Bye-bye。 Good night！”他们缅怀地看了糖袋最后一眼，无声无息地去睡了。

一年之后，他们会再次奋勇地冲杀，可能是已经忘了去年的悲惨结局，或者是不论面对什么结局，他们都不能眼睁睁看着糖果与自己擦肩而过却不做点什么去争取。

令我欣慰的是，多年来，我这种不尽人情的做法，从来没有遭到他们的仇恨。他们甚至不曾说过一个“不”字，更不曾在第二天再提起过前一晚上的糖糖，可见他们的记性有多差。

更令我欣慰的是，他们在我的军事化管理之下，也从来没有动过偷吃骗人的念头。这么多年下来，他们保持着诚实开朗的性格，而且牙齿又白又硬。

[注]：递进式三篇，每天一贴，谢谢关注。

＜二＞　

我姐姐听闻我的暴行，痛哭流涕：“他们还都是孩子，你怎么忍心？！”

“姐姐你有所不知，这些年来，我面对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三个，他们面对的也不是有能力将一切的一切都奉献个自己一个人的老妈。乱世造英雄，我们全家都练出来了，在战斗中一块儿成长。”

我说的不是玩笑话。

如果我只有一个孩子，我或许会耐心而愉快地陪她吃晚饭，然后跟她做游戏，故意让着她，使她总能够赢我，然后高高兴兴地去洗澡，刷牙，抱在怀里讲故事，送她上床，哄她睡觉，一遍一遍地亲她，抱她，告诉她我爱她。

可惜不可能喽，因为多出的俩孩子已经出来，努力了半天也塞不回去。

我只好每天硬着头皮面对他们。

比如吃饭，你让我怎么能不凶狠？

他们喜欢吃的东西不同，外加上大侠这个吃得巨多的孩子，要顾全四个人的口味。于是，每顿饭，我都要煮两个钟头，照着“私房小菜”的美丽图片使劲学习，整出至少五个菜，一个汤，让他们每个人都能找到一样自己不太讨厌的菜菜。

朋友听说之后，惊得嘴角流涎：“你也太宠他们了。学我，就大锅菜，每天一个，爱吃不吃。或者吃速食，省出来的时间好陪他们。”

我想想，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得要命。所以挑了个大家比较饥饿的午后，用了整个下午的时光带孩子们学习、游戏，大家都很愉快，也很疲惫。

晚上我就蒸了锅速冻包子，煮了稀饭，说：“孩子们，吃吧，又香甜又有营养。”

可以想象，我脸上堆满了谄媚而不安的笑意。

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看包子，看看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妈妈今晚没给咱们吵菜！

最瘦小那个最先发言：“我不吃！”

这给每个人都壮了胆儿，都扬言要罢吃。

要是大侠在，谅他是不敢不吃的。

可惜他不在，没人支持我，更没人供我发泄。

可我那火儿“腾”就上来了，抄起一跟竹竿子（注：这根竹竿是我的家法，总能在伸手可及的地方抓到），往桌子上一抽，厉声说道：“谁敢不吃，我就打谁！”

竹竿敲在饭桌上的声音煞是骇人，顿时吓白了三张小脸儿。他们互相张望了一下，我看着有点鬼鬼祟祟的意味，不禁再次挥动家法：“不要互相看，自己吃自己的！”

可他们终归是吃不惯速食的，怎么都咽不下去。又是瘦小那个，好不容易吃了三口下去，一呕，又全数吐出，桌子上地上还有他的身上，马上变得臭气哄哄。

我捂着鼻子收拾，趁低头擦地板的机会，伏在地上流起眼泪来：他妈的这帮小兔崽子，你们怎么就那么不知道疼人。妈妈也不是为了自己偷懒，还不是为了省出时间来多陪陪你们，不要把精力都用在做饭上面？你们怎么就这么不体贴妈妈呢？！

怕他们看见我的眼泪，干脆把他们扔在饭桌上不管，跑回自己房间，也不开灯，坐在地上大声地哭，好象黑暗能阻隔声音一样。

可众所周知，黑暗挡不住声音，尤其是我的鬼哭狼嚎。

过了大约十分钟，女儿进来，黑咕隆咚一团摸到我身边，一扭屁股坐到我腿上，用小手帮我擦眼泪。一边擦，一边还说：“不哭，啊，不哭。I love you，Mommy。没事的，啊。”

我这时就学电影里头恶俗的路子，把她搂紧了，亲她，说我也爱她。

然后我擦干眼泪，让女儿牵着手回到饭厅。

只见两个小儿子正坐在桌边乖乖地努力吞咽食物，一边抬头用有泪痕的小脸蛋对着我笑。

女儿继续拉着我的手，去到他们的玩具室：“妈妈，你看，我们把玩具收拾好了，这样你就不会那么累了。”

他们竟然知道我累，知道我发脾气是因为累，是因为困惑，是因为委屈。。。

也就是说，他们这些个学龄前儿童已经知道要去体谅和爱护一个成人，让一个成人也有委屈的权利和受宠的机会。

朋友面前，我永远是个铁打的女人，什么苦都能吃。我老说是生活的种种艰难锻炼了我，让我百折不挠。

却原来，艰难也锻炼了他们，让他们在任何的打骂之下都保持坚毅和勇敢，而我，也好歹有机会当一回孩子。

终于熬到了这一天。儿子的干妈说过，不用急。孩子小的时候，是你的负担。等大一点了，就是你的伴。

为了这点感动，我又回到厨房，洗菜、切菜，照每天的伙食标准，一样不少地重新煮了晚餐。

晚上洗涮好了，已经很晚。把孩子们一个个送回房间，送上床。每个孩子都找碴儿让我多亲一口，多搂一下，直到我忍无可忍，又大叫道：“赶紧睡觉，每个人只能搂一下，妈妈还有一大堆的碗要洗呢！”

我知道，大家会说，我是一个没有原则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的糟糕妈妈，我想你们说的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