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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1) -- 二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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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1)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句话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我们这儿山区的林子当然是很大很大的了,虽然不是什么鸟都有,但是藏在树林子里乱七八糟的各种鸟们还是真不少。下面根据我的所知,挨着个儿来把它们描述一番。

Blue Jay

非常有名的歌唱家,声音异常嘹亮、清脆而高亢。演出礼服当然是蓝色的,blue吗。这个蓝色歌唱家的个子并不是很小,绝对比麻雀大,比鸽子要小一些,有一条相当漂亮的长尾巴。这个歌唱家有些奇怪,歌词就是一句拉长了的:“Jay-Jay-Jay-Jay!”(Jay的中文发音为“zhei”)于是被人们命名为“Blue Jay”(蓝色的zhei)。

Blue Jay 一般是藏在树梢深处演唱,听得见,但是看不见。有时飞起来时也是“Jay-Jay!”地唱上两声。Blue Jay的歌声,嘹亮得那是绝对的提神儿,大概能把死人叫活了的。

有一年春天,有两只Blue Jay不知怎么就看上了我住的房子窗户外边的那几棵高高的枫树,每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哥俩儿就站在树枝上开始了“Jay-Jay-Jay!”的高声演唱。那还用说,我是马上就被吵醒了。哥俩儿唱上五分钟,拍拍屁股飞走了,没声儿了,大概找地儿吃早饭去了。但是我也睡不着了。三天过去,我被歌唱家们吵得上课时头昏眼花,说话有那么一点颠三倒四了。我把这两只Blue Jay的吵闹说给我的学生们听。

“拿枪打它们!”一个学生马上说。

我不喜欢这种一不高兴举枪就打的美国人的习惯,说:“那不好。”

另一个学生琢磨着说:“那就去宠物商店买一条蛇,把蛇放到树上,鸟最怕蛇,一见到蛇,马上就飞走了。”

这个方法还是可以考虑的。没等我找出时间去宠物商店,这两只歌唱家又唱了几天,大概找到了更为满意的好地方,不来了。

红衣主教(Cardinal)

红衣主教的个子与麻雀差不多,属于小鸟一类。

动物的毛色、羽毛的颜色,大都是为了隐蔽自己于所在的环境之中的。所以,沙漠中的动物多为土黄色,草原、树林中的动物多是棕色灰色(奇怪的是,除了青蛙、某些昆虫、热带雨林中有绿色的鹦鹉之外,却没有听说过其它绿色的动物,比如长着绿毛的鹿、狼和豹子之类)。热带的雨林中确实有不少色彩鲜艳的鸟,但是热带的雨林的树上也常年开着很多色彩鲜艳的各种花朵,所以热带的鸟们长着色彩鲜艳的羽毛,还不能说是完全没有道理的。到了温带和寒带的树林里,树的花都很小,而且颜色一点都不显眼,所以这里基本见不到色彩鲜艳的鸟,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小鸟红衣主教却是少见的红颜色(虽然不是那么鲜艳),这红颜色马上让人们联想起穿着红袍子的天主教的主教们,于是,红衣主教(cardinal)就成为了这种小鸟的名字。其实红衣主教只有雄鸟是红颜色的,雌鸟是棕灰色的,并不引人注目。

红衣主教的嗓子真是不错,它们经常藏在树枝中歌唱,但是有时却也是神气十足地站在高高地穿过路面的电线上,仰起脖子,婉转地吱吱喳喳。好几次在校园里散步,我看见站在高高的横过路面的电线上唱歌的红衣主教,由于电线很高,于是红衣主教显得更是娇小,但是他的声音却是一点不娇,也一点不小:“吱-喳-,吱-喳-”,响亮欢快,一点不比我扯着脖子使劲尖着嗓子喊出来的声音要小。我真是很难想象,那么小的一个喉咙,竟然能够发出这么响亮的声音来。

哀伤的鸽子(Mourning Dove)

春天和夏初,清晨时常常听到远远传来的异常悠扬的“咕--咕--咕---”声,我能感到,这声音回旋飘荡在空中。我总是感到很奇怪:什么样的鸟能够发出如此悠扬回旋的歌声?别人告诉我,这是哀伤的鸽子(Mourning Dove)在伤心地哀悼呢。真奇怪,我怎么就听不出歌声中的哀伤呢?这歌声是如此的悠扬清心,令人神往,总是使我想象着仙境和世外桃园之类的地方。

一天,一个学生指给我看站在电线上的两只哀伤的鸽子。哀伤的鸽子是栗色的,身材硕长,比一般的鸽子要瘦小一些。但是这两只鸽子却是一声不响,一点不哀伤。

乌鸦(Crow)

乌鸦一定是属于最普遍的鸟类之一:世界各地到处都有,而且都是一个模样的黑色,所谓“天下乌鸦一般黑”吗。

乌鸦是我最喜欢的鸟之一:坚韧、适应能力强、聪明、快乐、从来不气馁。

美国的农民最恨乌鸦和coyote(比一般的狼个子小一些的狼,北美洲的土产)。乌鸦随便吃农民地里种的玉米,coyote不吃玉米,人家偶尔吃鸡吃鸭,还要咬羊,狼吗,不论大小,当然是食肉类了。

乌鸦和coyote的适应环境的能力真是很强。欧洲白人来到美洲以后,以上帝的名义尽情地乱造,迫害屠杀驱逐土著印第安人,破坏生态环境,随意射杀砍伐土生土长的动物和植物,使得不少动物植物灭绝或是濒临灭绝。但是,乌鸦、coyote、老鼠、蟑螂,却是很快地适应了与人类共同生活的新环境,尽管掌握着越来越先进的科学技术的欧洲白人不断发明制造出新武器,用尽各种战略策略明谋诡计,千方百计地射杀毒杀,这四种动物楞是勇于,并且甘于随时随地改变着自己的生存方式,乐于,并且善于与人类为伍。适者生存吗,于是它们不仅顽强地生存了下来,而且不断繁殖发展,更加坚韧狡猾,难以对付了起来。

我看不出来美国的乌鸦与北京的乌鸦有什么区别:一样大小的身材,一样的黑油油,连叫的声音都是一样的:“啊-,啊-,啊-!”我估计,中国的乌鸦到美国来,或是美国的乌鸦到中国去,一定不存在语言不通的问题,都是一样的世界语:“啊-,啊-,啊-!”

我们常常去一个小湖边散步。在走去小湖的路边,有一棵高高的橡树,乌鸦们很喜欢站在树枝上居高临下监视俯瞰着大地上的动静。树上长满了树叶的时候,乌鸦们半隐在树叶中,从树下看不清树上的乌鸦们;冬天树叶落光了,乌鸦们站在光秃秃的树枝上没有了隐藏遮挡,它们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有的时候相当明显的,树上的乌鸦们在开什么讨论座谈会:这个树枝上的乌鸦“啊-,啊-”两声,那个树枝上的乌鸦回应三声“啊-,啊-,啊-”。还真是挺热闹的。遗憾的是,树太高,我看不清乌鸦们脸上的表情。

很多时候,树上的乌鸦张着大嘴:“啊-,啊-,啊-”地叫着。我也把嘴张得尽量的大,模仿着它们:“啊-,啊-,啊-!”立时,树上的乌鸦们没声儿了(耳朵还是很好使的)。乌鸦们黑不溜秋的,树枝又高了些,我看不清楚乌鸦们脸上的表情,我估计一定是很惊讶:这是谁?大多数时候,乌鸦们不理我。我自己“啊-,啊-,啊-”了一会儿后,也觉得没劲,就住口了。但有的时候,有一两只乌鸦会接岔:“啊-,啊-,啊-!”于是,我们就能“啊-,啊-,啊-”地胡乱合唱一会儿。

乌鸦很聪明。它们找到了核桃之类的坚果,想吃,自己砸不了,你猜怎么着?乌鸦们就叼着核桃飞到十字路口画着白线的过街人行横道的上空,看到绿灯亮了,就张开嘴把核桃扔下去。过往车辆的轱辘把核桃轧碎,等红灯一亮,车辆停了,乌鸦俯冲而下,飞快兴奋地捡食核桃仁(这是电视上演的)。

到了美国我才知道,乌鸦也不只一种。有一种比一般乌鸦的个子大一些,不叫crow,而叫raven(新英汉词典上翻译为:渡鸦。没听说过)。大乌鸦Raven不是“啊-,啊-,啊-”地叫,而是发出“嘟噜噜--”的叫声。有几次我听到“咕-喵-,咕-喵-”,非常奇怪的叫声,但是找不到是谁在叫。后来问了别人,说是大乌鸦raven。

喜鹊在中国是代表着福气、幸运、好消息的吉祥鸟,要不,怎么叫“喜”鹊呢,老百姓喜欢花喜鹊叫喳喳吗。但是在美国,喜鹊(magpie)却是令人讨厌的多嘴多舌长舌妇的代表。更有意思的是,喜鹊居然也属于乌鸦家族(crow family)!

我总是想,什么时候弄一只乌鸦做宠物,美国人把宠物叫pet。为什么是“弄”呢?因为从正经的门路得不到。美国到处都有宠物商店,但是乌鸦可不属于宠物,所以买不到。我们学校生物系有一个野生动物救助站,救助受伤的野生动物。我听说他们救助过受伤的乌鸦,就跑上门去询问,能不能给我一只乌鸦?他们为难地说:政府有严格的法令,私人不能饲养野生动物,违反了的话是要受到处罚的。美国的各种乱七八糟的法令实在是多,但是没辙,法制国家吗,条令法律只能是越来越多。

于是,我只能白天做梦了:有一天,有一只乌鸦自己飞来,自愿做我的宠物。它的名字吗,就叫“Blacky(老黑)”吧。我不会把老黑关在笼子里,而是象对待狗那样,给它饭吃,给它飞来飞去的完全自由。我想象着:我在走步,我的老黑飞在我的左右,跟着我。就象那个加拿大人养的野鹅一样。

Robin

根据新英汉词典,robin是知更鸟。知更鸟应该是半夜叫的了,知更吗。但是美国的robin夜里是不叫的。

Robin的个子不算小,跟鸽子差不多大。羽毛为棕色,肚皮金黄色。我印象中,Robin不喜欢树林,而是喜欢树林中的空地。比如,有两只robin就总是呆在我们的菜园附近。它们喜欢站在支持着菜园篱笆的棍子的顶上,全神贯注地盯着菜园里,或是菜园外剪过的草地。它们不时地一下子俯冲进菜园里或是草地上,在地上啄来啄去,好几次,我看见它们嘴里叼着一条蚯蚓之类的虫子,飞到树枝上,饱餐去了。

Robin吃肉也吃素,但是人家不吃青菜,而是吃果子,比如我们种的blue berry(蓝梅)。几年前,我们种了几棵蓝梅。七月初,直径一厘米左右的蓝梅由绿转蓝了,等到果子变成黑蓝色,那就熟了,只有这时,蓝梅是甜甜的。但是开始的那几年,我们连一颗成熟的蓝梅都没有吃到:今天看到这几颗蓝梅马上就要熟了,琢磨着明天来摘这几颗蓝梅,结果到了明天,这几颗黑蓝色的蓝梅却是不翼而飞了,不知上哪儿去了。开始时,我们也不知道是谁这么聪明,如此及时地偷吃了这几颗正好熟了的蓝梅。后来我发现是robin!我估计这robin们也是盯着正在变颜色的蓝梅们(鸟类有识别颜色的视觉能力,但是大多数其它动物却是色盲,比如人的好朋友——狗,在狗的眼睛里,世界只有黑白两种颜色),而且心中非常有数,什么时候吃哪颗——robin也不愿意吃酸果子!后来,我们学聪明了,用专门防鸟的大网子,把蓝梅树整个罩了起来。终于,我们吃到了甜甜的蓝梅。

Grouses(松鸡)

春天,夏天,甚至秋天的时候,只要是周围静静的,很多时候可以听见“蓬--、蓬-、蓬、蓬、蓬”,连续低频振动的声音从树林中传出来。尤其是在夜间或是清晨,这“蓬--、蓬-、蓬、蓬、蓬”是格外的动听,于是引人注意,注意完了当然是好奇:到底是谁在发出这奇怪的声音?而且,这是在干什么呢?

这是grouses,新英汉词典的翻译是松鸡,不知是不是野鸡的一种。后来在电视的野生动物节目中看到,“蓬--、蓬-、蓬、蓬、蓬”是雄松鸡求偶找老婆时发出的信号。这声音是雄松鸡鼓劲扇动翅膀时,空气振动发出来的:起动时第一下比较慢,“蓬--”,第二下快了一点,“蓬-”,然后就快起来了,“蓬、蓬、蓬”。哼,这就是说,松鸡的发情期可以是春季、夏季,或是秋季。一般的野生动物的发情期不是很长,最多一个月。可是这松鸡,却是爱来爱去爱个没完,要爱上大半年。合理的解释可能是:要不雄松鸡性欲特别强(这好象不太对头:因为野生动物的性,纯粹是为了繁殖后代而服务的。只有人类才把性欲作为一种纯粹的身体享受和精神刺激来追求),或者更合理一些的是,雌松鸡的数目要比雄松鸡的数目少好多。我估计,大概是有的雄松鸡非常有耐心也非常有毅力:春天找不到老婆,夏天接着找,夏天也找不着,那么秋天时继续找,不找到老婆不甘休。

后来在去学校和回家的路上,我们几次看到了站在路边草丛里的松鸡:比鸡要小一半,矮胖,灰不溜秋,一点也不起眼,而且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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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你家被小龙虾挖漏的坑。

貌似现在新兵也可以直接发贴了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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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2)

清晨大合唱

清晨,到太阳升高之前,是倾听欣赏鸟声大合唱的好机会。

鸟们醒的都很早,大概没有“睡懒觉”这么一个概念,而且醒来后就是又跳又唱的。

或高或低,远近相交的,“叽-喳-,叽-喳,叽-喳,叽-喳。”这是合唱部。

独唱者当然都是大嗓门,而且调子歌词很是不一般的:

响亮清脆的,“吉布吉布--,吉吉吉!”

滑稽可笑的,“几鬼(发第二声)儿,几鬼儿,几鬼儿!”

能吓你一跳的,“呀呀呀呀,呀!”

一本正经的,“对!对!对!对!”

学究式故作深沉的,“比较,计较,比较较,比!”

京油子的调皮捣蛋,“气门心儿!气门心儿!气门心儿!”第一次听到这“气门心儿”的叫声,真是让我震惊:这哥们儿还是绝对标准的北京胡同口音呢。我一直想弄明白到底是谁在这儿清早起来就大喊大叫“气门心儿”,但是一直没有成功。

寻找早饭吃的啄木鸟,“梆梆梆梆!梆梆梆梆!”这是啄木鸟用嘴啄树干发出的声音。我还是真的不知道啄木鸟叫起来是什么样的声音呢。

太阳升高以后,鸟们就都没有声儿了。大概是吃饱了早饭兴奋够了,干别的去了。

老鹰,秃鹰

老鹰(eagle,hawk)是强悍凶猛的象征。Bald Eagle是美国的国鸟,它的形象被画在印在各处,代表着美国人的不可一世、老子天下第一的霸道精神。Bald Eagl(bald是秃的意思),实际上此鹰一点也不秃,头和脖子上覆盖着雪白的羽毛,身上的羽毛是棕黑色的(大概头上和脖子上的白色羽毛,从远处看起来就像没有毛一样),粗大带着锋利尖钩的爪子、弯钩状的硬嘴,加上炯炯有神的圆眼,绝对严肃,很是威风凛凛。美国总统办公室的墙上就有一幅Bald Eagle的画像,这白头老鹰的脑袋的左边是橄榄枝,右边是利箭。据说,和平时期,白头老鹰的头冲着橄榄枝,到了战争时期,白头老鹰的脑袋就掉过来朝着利箭了。

我们这儿的树林里没有这种白头老鹰,白头老鹰们主要生活在美国的西部有着大片水面的地方,白头老鹰是抓鱼的能手。我们这儿的老鹰是棕黑色的,个子要小一些。

老鹰(eagle)和秃鹰(buzzard)的一大区别是:老鹰主动出击捕食;而秃鹰号称是清洁工,以捡食死了的动物尸体为生。看过非洲野生动物电视片的人们,都会记住一群头顶和脖子上没有毛,长像实在丑陋的秃鹰们争抢围食死了的动物尸体的镜头。

注意:秃鹰也有很多种,并不全都是秃头丑陋的。有时侯光看外表,并不能区别谁是老鹰,谁是秃鹰。

我经常看见若干只老鹰们高高地盘旋在树林的上空。这使我马上想起了内蒙古草原上那些背负着青天俯视着辽阔草原,盘旋翱翔着的老鹰们。

人们(当然包括我在内)很是欣赏赞叹羡慕这些在高高的蓝天上自由自在地盘旋翱翔着的老鹰们,称它们为雄鹰——雄伟矫健的老鹰。所以抬头仰望我们这儿盘旋在树林上空的雄鹰们的时候,我当然也是充满了崇敬之心情的。但是懂行的人告诉我:这是秃鹰们在盘旋着找食吃呢。于是,我的纯洁美好的崇敬羡慕之心情,一下子摔在了烂泥地里。

看来,我们内蒙古大草原上空盘旋翱翔着的雄鹰至少有一半是秃鹰,它们在捡食草原上死了的牛羊马的尸体。我在草原时,也听说过有时老鹰飞下来抓小羊羔小牛犊子之类,但是只是听说,从来没有亲眼见过。 我们草原上的老鹰,主要以捉拿草原上的田鼠为生(草原上的田鼠非常的多,而且有的个子相当的不小)。

蜂鸟(humming bird)

以前在国内的时候听说过蜂鸟,一种能够像蜜蜂那样飞着停留在空中用嘴吸取花蜜的精巧的小鸟。那时候觉得这是一种相当罕见的鸟类。

到了美国以后,才发现至少在美国的东部蜂鸟到处可见。美国东部从南到北,夏天的时候,很多人家都有一个习惯:在房檐下,或是庭院里悬挂上装着专门喂蜂鸟的糖水的玻璃瓶子,有的人家在房沿下挂着一串儿好几个瓶子。瓶子的顶部和底部是红色的,有的人家把糖水也染成红色,这是因为蜂鸟最认得红色的花朵。

到了夏天,我们也在院子里的一棵枫树上挂了一个糖水瓶子(糖和水的比例是 1:2.5,相当浓的糖水)。观看蜂鸟从瓶子里吸取糖水是很有趣的娱乐活动。

蜂鸟身材娇小(6-8厘米长),全身覆盖着闪亮的羽毛。它们的翅膀煽动频率每秒至少十来次(我试了一下,我的手臂一秒钟最多能挥动三次,根本谈不上振动,因为连续不了三秒钟),如此激烈的运动,蜂鸟有着非常强健的心脏和肌肉,当然它们的身体需要连续不断的能量补充。所以蜂鸟要不停地喝高浓度的蜜水糖水。

喂蜂鸟的瓶子的底部有四个模仿着花朵结构的细小出口,蜂鸟的尖细的嘴(长度有2至3厘米)可以插进出口,吸取糖水。蜂鸟的翅膀煽动极快,所以人的肉眼看不清飞着的蜂鸟的翅膀,只是见到水平静止在空中的蜂鸟身体两侧各有的一团云雾。像直升飞机一样停留在空中的蜂鸟,把尖细的嘴平稳地插进瓶子的细口里吸取着糖水。有时四个出口上各有一只蜂鸟在吸糖水,另外还有几只蜂鸟振动着翅膀等待在周围。

夏天北美大地上各种鲜花盛开,蜂鸟飞到北美来吃花蜜。秋天天气变冷花没有的时候,蜂鸟们飞回中美洲热带有鲜花的地方。所以,蜂鸟也是候鸟。

其实,蜂鸟有若干种,大本营根据地在热带。有夏天时住在热带不往北飞的,也有夏天时往北飞的。飞到我们这儿来的这种蜂鸟,雄鸟胸前脖子上有一块鲜亮的红斑,是真正的“红脖子”。

观看蜂鸟的时间长了,发现了一些不讨人喜欢的问题。

蜂鸟有着很是不怎么样的习惯,至少可以说是一点也不懂礼貌:你在这儿辛苦折腾了半天,给它们挂上装满浓糖水的瓶子,这些家伙们一拥而上,一瓶糖水用不上半天就光了;糖水没有了,这群蜂鸟二话不说,马上飞到别处找糖水瓶子去了,也不多少表示一下对你的感谢,比如绕着你的头顶飞一圈之类。你再挂上一瓶,又是蜂拥而来,一饮而尽,抬屁股就走,二话不说。一来二去,这种有吃的就来,吃完就走,没吃的就绝对不露面的态度,这很是让我不高兴,我把蜂鸟叫作“republican”(共和党)——极端的只顾自己。一个朋友说了:共和党不确切,因为蜂鸟们并不损害别人的利益;而叫它们为“美国黑人”更为合适(现代美国黑人普遍地自己不努力,有了问题就抱怨过去的历史,抱怨政府,抱怨别人,养成了依赖政府救济,等待着别人来解决自己的问题的习惯。注意:这样对于美国黑人的议论批评可是politically incorrect,即政治上不正确的,就是说不可以在任何公共场合里说或是发表的。所以只能是关起门来私下里议论发牢骚)。

大概是我的态度有问题:不应该期望蜂鸟变成狗,到头来蜂鸟就是蜂鸟吗。

啄木鸟

记得很久很久以前,还是一个小孩儿的时候,看过一本儿童的拼音画册“啄木鸟树医生”。说的是,有一个小孩儿贪玩儿不用功学习。一次上语文课,老师让大家做默写练习,老师念课文,大家在练习本上默写。老师说:“遇到不会写的字,就画一个圈儿。”老师念到:“啄木鸟,树医生。......。”这个不用功的小孩儿可是傻了眼,只好在练习本上画了很多的圈儿。老师叫他把默写的课文给大家朗读一遍。这个小孩儿红着脸念到:“圈儿木鸟,树圈儿生。圈儿圈儿圈儿,......。”当然了,从此以后这个小孩儿就用功得到学习了。

于是,我就记住了这个树医生圈儿木鸟了。

我们这儿的树林里至少有三种琢木鸟。两种是啄木找虫子吃,这是树医生,是益鸟;一种是啄木喝树汁,这就是害鸟了。这是我头一次听说,啄木鸟里也有坏家伙。

两种啄木找虫子吃的树医生,一大一小。身材大的一种,身高有一尺左右(三十厘米多些),羽毛棕黑色,头顶上长着红冠子,其貌不凡。身材小的一种,乌鸦般大小,一样的棕黑颜色,但是没有红冠子。

我见过两次这种小个儿的啄木鸟。一次是在校园里,我听到这“梆梆梆梆”的响亮的敲木头梆子的声音,于是顺着声音去找声源。找来找去,在校园左边的树林里的一棵枯树的树干上找到了声源:一只乌鸦大小的啄木鸟在树干的上方凿洞敲树干:“梆梆梆梆,梆梆梆梆。”然后休息半分钟,再接着“梆梆梆梆,梆梆梆梆。”啄木鸟的爪子一定是极为有力的:因为垂直于地面的树干上并没有安椅子,而啄木鸟的身体与垂直的树干平行,它的身体就靠爪子紧紧地抓住树干,支撑着。

我站在树下,这“梆梆梆梆”的声音真是宏亮震耳。听说,啄木鸟的脑壳儿上长着很好的防震缓冲保护层,所以人家不怕脑震荡。这树干里一定是空洞的,因为梆子般的声音是要有谐振腔的。

看来这啄木鸟基本是啄死了的树干的。或者说,这响亮的“梆梆梆梆”的敲梆子声是啄木鸟啄死树的声音。而啄木鸟啄没有空洞的活树的树干时,声音不会是“梆梆梆梆”的谐振振动敲梆子的声音,所以那声音传不了太远。

家园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3)

猫头鹰

清晨或是天快黑的时候,常常传来相当悠扬的“咕--,咕--,咕--”或是“嗷--,嗷--,嗷--”的叫声。这嗓音不高不低,圆滑悦耳。难怪美国有一个动画片,说的就是猫头鹰一家,爸爸,妈妈,三个儿子都是歌唱家的故事(爸爸妈妈和两个大儿子都是传统歌剧的演唱家,而这个小儿子却要唱流行歌曲)。

中文的“猫头鹰”,意思非常明确:像鹰一样的大鸟,长着像猫一样的脑袋(大圆眼睛,头上两撮竖立起来的羽毛就像猫耳朵)。而猫头鹰的英文称呼为“owl”,是夜间活动的意思,并没有任何一点有关猫脑袋之类的含义。比如,我们这儿的一种大个儿的猫头鹰(身高将近半米)名字叫做“Great Horn”(大犄角),人家把猫头鹰头上的那两撮毛看成犄角了,而且还是大犄角呢。我觉得,还是猫脑袋比牛头上的犄角,更为浪漫,想象力更是丰富一点。

猫头鹰装备着具有锐利夜间视觉的大圆眼睛,翅膀上长着柔软的羽毛,飞行起来悄然无声。猫头鹰以捕捉老鼠为生,老鼠吗,普遍来说不是益兽,所以呢,猫头鹰就成为益鸟了。内蒙古草原上有猫头鹰,以吃田鼠(田野里的老鼠)为生。

我们这儿的树林里有大小两类猫头鹰,小的一类乌鸦般大小,大的一种就是“大犄角”了。据说,这种身高将近半米的大个儿的猫头鹰分布非常的广泛,世界各地都有。所以我们内蒙古草原上的大个儿的那种猫头鹰,很有可能就是“大犄角”了(草原上也是有大个儿的和小个儿的两种猫头鹰)。

我跟猫头鹰真是无缘见面:猫头鹰是天黑了以后才出来活动,而我是天还没黑就上床睡觉了(我身体里的生物钟非常顽固,而且不现代化)。

看鸟和数鸟

以上说的是几种比较常见,而且大众化的鸟们,因为我实在是大众之一员,一个常人。

我们这林子里还有不少不常见、很是稀有的鸟们。稀有就是说,大众基本见不到它们,而且大多数都不知道这些鸟的存在。只有生物系的鸟类专家们,或是看鸟数鸟专家们知道它们的长象、名字、特长和性格等等。

生物系的鸟类专家们当然应该知道这些少见稀有的鸟们了,因为他们就靠这个吃饭吗。但是看鸟数鸟专家们可是不靠看鸟数鸟吃饭的,他们看鸟和数鸟完全是业余,而且是爱好,这是一群非常可爱,很是值得一写的人们。

人们可以全心地从事自己爱好喜欢的闲在事情,是要有一个基本的必要条件的:解决了温饱问题,不用整天地为了吃穿发愁奔忙了。所以美国有着看鸟数鸟的人群,并不说明美国人民就如何的素质高,而是说明美国的大多数老百姓解决了基本的衣食住行的问题。

看鸟数鸟的人群以平和的退了休的白领们为主,例如教师,机关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工程师等,他们热爱大自然,反对打猎杀生。而大多数蓝领红脖子们则热爱杀生取乐。共和党的白领们绝对不具有平和之心,他们是鹰派的挑战征战者,当然是打猎杀生、欺负弱者的领头人。

看鸟数鸟的人一定要有相当充裕的时间,要有很好的耐心。像我这样缺乏耐心的人是数不了鸟的。他们要在树林里,或是原野上的固定地点呆上很长时间,观察周围附近的鸟们,以及过往的鸟们。看鸟数鸟的人们自己组成了数目不少的看鸟俱乐部。

看鸟,就是识别鸟。人们听说了某种很是稀有的鸟要在大约某段时间里出没于某地,于是成帮结伙,带着自己的双筒望远镜、单筒望远镜和照相机驾车前往(近的),或是乘飞机(远的)。到了目的地,人们支起帐篷,架好望远镜,耐心地等待着鸟的出现。当他们看到了期望着的鸟时,那是兴高采烈,手舞足蹈,互相拥抱、互相祝贺,不亦乐乎。

数鸟,就是在一个固定的地点,在一个固定的时间段内,数某一种鸟的数目。这是环境保护的一个很重要的内容:统计某种鸟的数目在某地的增加、减少,或是稳定不变。数鸟的多是老头儿和老太太们,他们手举双筒望远镜,拿着记录本和笔,坐在折叠椅子上,认真地数鸟。我们学校的生物系,每年夏天都要组织来山里避暑的老头儿老太太们看鸟和数鸟,这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情:让退了休的老头儿老太太们有些事儿干,又增加了系里鸟类的统计数据。

两年前,我们去波士顿看一个朋友,他们住在波士顿的郊区。一次我们沿着路边散步,对面一位母亲推着一个轮椅,一位双腿残废的少年坐在轮椅上,他的手上拿着一付双筒望远镜,满脸红光,非常兴奋地对我们说,他刚才看到了一种罕见的稀有鸟类。少年双手比划着给我们描述这只鸟的长象、颜色,给我们讲解这种鸟是如何的罕见。

推车的母亲幸福地微笑着。这少年兴奋的笑脸,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看鸟数鸟的人们平和而潇洒,他们的愿望和要求实在是不高,只要看一看想要看的鸟而已,并不想把鸟拿来据为己有,拿来赚钱,拿来卖钱,或是一枪打死为乐。

这是一群实在可爱,非常值得尊敬的人们。

2006-8-8

家园 沙发哦

家园 好看, 有没有pp啊
家园 果然是什么鸟都有。同问同问。有片片就好了。
家园 送花转版。。。

家园 花 呵呵 要是配上图片 可以跟晨枫老大的 像鸟儿一样飞 一较高下了
家园 一花双宝 哈哈

恭喜:意外获得【西西河通宝】一枚

谢谢:作者意外获得【西西河通宝】一枚

鲜花已经成功送出

家园 很鲜活的记述啊,不过小声说一句

似乎乌鸦的叫声也是分地域有方言的。

在哪个网站看过条科技新闻:有人录下欧洲乌鸦遇到天敌时的叫声在美国放出来,当地的乌鸦没啥反应。

还有一个传闻是据说国内某机场话大价钱进口的驱鸟磁带不管用——也是因为语言不通

家园 清新的文字,看后感觉舒爽。
家园 你家那窝红衣主教镇定功夫够档次,还是说神经够粗线条。

乌鸦就是长得难看点儿,叫得难听点儿,要看内在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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