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译文)只有两个人的世界(5章1) -- 吴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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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译文)只有两个人的世界(5章2

2

我化好了妆。

究竟为谁而化的妆?

在没有窗子的房间里,早晨的到来没有任何意义。这和在没有空气的宇宙里,也不会有音乐是同样的。

朝阳,耀眼的朝阳会这样令人怀念——连自己都不可思议。——虽然还不到两天。——。

和他在一起时,睁开眼睛的瞬间,我还曾经想过,要是有明亮的窗户该多好啊——我认为这是非常重要的条件。

我擦着口红,注视着镜中的自己,慢慢地察觉到了昨天的我不曾存在的情感。

可怕的,轻率——

非常轻率的(随便的)心情。

现在死了也罢。

近似于毅然决然

是放弃了——

还是,看透了——

一定是其中之一。

总之,无论是被永远关闭在这里,还是某一天突然,被锐器刺穿心脏,我都毫无办法。相对而言,瞬间丧失意识的死法要稍稍快一些,而且确实无误会轮到我。——我活了26年,已经足够了。

为什么会考虑到这些——自己也不清楚。

真不可思议。

但是——,生存,因为生存有无可替代的价值,所以为了生存,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奋斗——倒不如说这种进取精神的想法是不合理的。__——对,电影中经常出现的场景,遇到大灾害之类,某处潜藏着怪物之类,在千钧一发危险的状况下,为了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舍命战斗之类——看的时候,我们的确很感动,可那不是现实。正因为它们的不存在,才显得特别,才会令人更向往。

现实里的死亡,更平淡些。

人类是更为简单地接受死亡的生物,死者必定是像熟睡一样,简单地放弃了生命。我感觉到人类完整地具备了这样的机能。不,不仅是人类。——生命原本不就是这样的事务吗?

我在精神上已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也许是与他在一起的一夜,让我接受了放弃。

要是,被杀死的话,那就在现在吧,

涂完口红的这一瞬,

刺穿我的胸口,

然后,让我的手握住放在胸前。

7点了。

我走到门口。

慢慢地拽开门。

架桥,还有圆型的平台,

渐渐出现了,

看不到人的身影,

也看不到那个拿着凶器的死神。

我把头伸到外面。

身体保持着遇到危险马上就可以缩到房间里的姿势,我窥探着四周。这种欠身哈腰的姿势,和刚才高贵的精神极为矛盾——这就是人。

走到门外。

发现才发现敕使河原润已经站在6号室的门前了。

他靠着架桥的护栏,仿佛像,能用全身感受到透过空气传递的微颤一样,仰头看着天棚,微微地活动着脑袋。

我也走上了架桥。

“先生,早上好。”我打着招呼。刚才在他的房间里,我忘记向他道早安了。

敕使河原微微点头,嘴角向上翘了翘。脸依旧保持着仰望天棚的角度。

后面,开门的声音轻响了一下。我转过头。

是4号室。

滨野静子探出了头。

看到我和敕使河原后,滨野又转头张望了一下3号室。她一边看表一边走到桥上。

“太好了”她看着我,耸了耸肩,“还活着。”

滨野静子一身随意的打扮——运动衣加牛仔裤。但脸上的妆化的很细致。恐怕,她在化妆镜前感到了同我一样的困境吧。

“睡得好吗?”我客套地问了一句。

“嗯,睡得很香。”滨野答道,“还有点没醒酒。小松先生呢?还没起来?”

我们走过各自的架桥,走到平台,然后坐在那里的长椅上。闲聊了几句后,不由得介意起来总是不开门的3号室。

只有小松贵史,没出来。

“小松先生一定是喝多了。”滨野边看表边说。“敲门试试吧。”

敕使河原和我都没回答,滨野静子站了起来。走过架桥,敲了敲3号室的门。

等了几秒钟后,她又敲了一次。

滨野一点一点后退,离开了那里,最终,又回到了我们坐着的位置。

“怎么办?——”滨野盯住我的脸问道,“难道会是——?”

“难道会是?”我随便地反问道,“你是想说会不会是被害了吗?”本想开个玩笑,可实际的效果却是相反的。

“可——”滨野为难地转头看着3号室。

“我喊一下试试。”敕使河原站了起来,轻轻地挥动手杖,向3号室走去。在架桥的另一边止住脚后,重重地叩击着房门。

“小松先生”敕使河原大声地喊道。敲门声,叫声发出的震撼力足有滨野的3倍。

要是里面的人活着的话,一定会出来。

稍微等了一会儿,敕使河原又一次敲门,叫喊。

可,结果是一样的。

没有应答。

敕使河原转向这边。

“怎么办?”我走到他的身边,“把门打开吧?”

“森岛君——”我若无其事地把脸靠近她的耳畔,低声耳语道,“滨野,没拿着什么吧?”

“啊?——是——”我答道。

我没能马上理解他疑问的含义。如果,3号室里有什么异常的话——比如,小松教授被杀害了,那就说明滨野静子是凶手。因此,敕使河原催促我留意一下,她是否持有危险的武器。

“先把门打开。”我从口袋里取出了万能钥匙。

磁卡插入的一瞬间,3号门的指示灯闪了一下。

我回头看了一下,平台只有一个人——滨野静子站在那儿,担心地看着我们。

我谨慎地推开门。

“小松先生——”我对这屋里喊道。

室内一片漆黑。

“没有点灯。”我向身旁的敕使河原解释了状况。“墙上的开关里,没插磁卡。”

“把万能钥匙插进去。”敕使河原指示道。

我按他说的做了,灯,亮了。

橱柜上散乱着书籍,椅子上挂着浴巾和衣服,被单掉在了地上。

从门口,看不到房间的全部。

我握住了敕使河原的手,只是这样——便感到勇气倍增。

“不在/”敕使河原问道。

我向前走,他也跟着向前走。

走到了可以看见房间全貌的位置。

没有人。

敕使河原松开我的手,走到床前,一支手摸着枕头的周围。

我走到浴室门口,察看了一下里面。也没有人。进入里面看了一下浴槽,没有被淋湿。

“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站在门口的滨野歇斯底里地问道。

“他看起来是去了哪里。”我走出浴室,答道。

“出去了——”滨野嘟囔着,“能去哪儿?”

“先去下面,”敕使河原说,“床是凉的,不像是刚刚出去的。”

3人回到平台,走下了螺旋楼梯。

一楼的大厅也没有异常。因此,大家决定按顺序检查房间。

控制室,健身房,娱乐室,会议室,谈话室,食堂,厨房,冷冻室,仓库。每次开门都紧张无比,可是哪里都同昨天一样,没有任何变化。喊了好几次小松的名字,却没有人应答。

似乎能藏身的场所,也全部清查了。

由此确定,他不在一楼。

“那么——”敕使河原仰起了脸。

“难道是,逃出了真空舱不成。”滨野静子说,“他就是凶手了,所以,才知道出去的方法。”。

滨野冲了出去,跑上了旋梯。

“还是,躲在了哪间居室呢?”敕使河原冲我低声说道。

“可是,没有钥匙的话,他进不去的。”我牵着他的手,向楼梯走去。

“如果假定小松教授没有万能钥匙的话——”敕使河原边走边说。“可能进入的,只有4号室。”

那是滨野静子的房间。敕使河原像是在怀疑她。———这也可以说是合乎逻辑的分析导致的理所当然的结论。

我俩正要登上楼梯的时候,听到上面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叫。

“怎么了”敕使河原大声地问道。

“在这儿。”滨野的叫声在回荡。“哎——快些,过来。”

我想,暂且先到2楼去看一下。

2楼的平台上没有人。她在更上面一层。

我在大脑中已经描绘了最坏的场面。人类通过这些想象力的模拟,在震惊中保护着自己的意识。

到了3楼的平台。

滨野静子就站在楼梯的旁边。

她没有看我们。

而是盯着前方几米处。

小松贵史倒在了那里。

我和敕使河原慢慢地登上楼梯,站在滨野的旁边。

“发生了什么?”敕使河原小声地问道。

我把眼前的状况简单地描述给了敕使河原听。

滨野深吸一口气后,迈步向前走去。然后跪在小松的身旁,做着与她的职业相符的抢救工作。可是,连外行都能一眼看出来,小松没救了。

小松趴在了那唯一的出口的架桥前。脸侧向一边,所以可以看到他的眼睛还睁着,嘴也同样是张着的。脚朝着楼梯一侧,头部朝着出口的架桥一侧。衣服还是同昨夜最后看到的相同——白色的长袖衬衫,挽着袖,灰色的休闲裤吊着背带。

衬衫由肩到后背的部分染成了黑紫色。但出血量并不太大,也许死亡是在瞬间突然袭来的。

“发生在几个小时之前。”滨野仰起脸看着我们,“不过,——我想你们早就知道了。”——

她的话我最初没放在心上。只是想她一眼就发现了什么痕迹,从而判断了小松死亡的时间。可是滨野的话只是想表明凶手是我和敕使河原中的某一人,而不是她。——等我察觉到这个涵义的时候,滨野仍然在察看尸体。

“从后背——”滨野不看这边,用事务性的语调说到,“从后面,被刺了一下,恐怕连声音都没发出。如果这里有人大叫的话,在房间里就会听到——。”

“你认为大约是几点?”敕使河原问道。

“不知道。”滨野仰起脸,“一,两个小时之前,不太可能,——应该在更早一些。”

“森岛君——”他朝我说道,“帮我察看一下出口。”

“好的。”我点头答应,要向那边走去。滨野慌忙站了起来,迅速躲开了我。她抱住平台的护栏站在那里,怒视着我们这边,样子十分诡异。

我停下脚步,看看敕使河原。他仍然好好地站在那儿,当然,他的眼睛看不见,不知发生了什么。我又打量了一遍滨野。

“你看什么?”滨野的声音发抖。

“没事吧?”我尽量温柔地问道,并且向她走近了一步。

“别过来。”

“镇定一点儿,滨野小姐。”

滨野静子转身斜靠住护栏一动不动。

我移开视线,通过尸体的侧面走上架桥。然后过去察看尽头的钢铁大门。

门关着,把手被锁死了,纹丝不动。与昨天的状况完全相同。没有人出入的行迹。

门的那边,积存着近50吨的水,如果强行开门的话,那些水会一下子涌进来,轻而易举地把人冲走。

我又过桥走回到平台。

“门没有发现异常。”我向敕使河原报告。

“我真蠢,没意识到你们要把这里变成只有两个人的世界。”滨野低声说道。

她依旧背靠着护栏,一点一点横着挪动身体,想远离我和敕使河原。“是吧,是这样吧。到现在我才明白过来,已经晚了。对了,你们从一开始就打算把大家都杀了吧,所以,才会把我们关在这里。”

“滨野小姐,清醒一下。”敕使河原温柔地说道,“在这种情况下,也难怪你这么推断。可是啊,首先,我们没有要杀害你的理由,是吧。还有,要是真打算杀害你,早就用手枪了事了,因为没有人看见,没必要遮掩啊。”

“谢谢”滨野紧绷的脸挤出点笑。“真高兴您说了实话,——你们是打算慢慢地享受着惨剧吧,?不错,杀人动机应该没有,可你们也不会让我一个人活下去吧。”滨野又瞪住了我,“对,是你干的。从志田博士被害那时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儿。一定是先让对方大意不加提防之后,靠近并动的手,这只有你能做出来。”

“滨野小姐。请允许我说清楚。”我向前走近一步,“我——认为全都是你干的。不是这样的吗?我确确实实没做,那就只能是你了,有其他的可能吗?”

“荒唐”滨野尖叫道。“现在我明白了,你这么做,是想让我背黑锅——这样的阴谋,都是你一个人干的吗?”

“是你干的。”我辩驳道。脚不由自主地向前迈步,向滨野靠近。

“别过来。”滨野高声叫道,近似哀鸣,。她跑了起来。“不,别靠近。”

我一下子追了上去,在楼梯前抓住了她。

把杀人凶手制服,我想到。和滨野纠缠在了一起,滨野用肘撞击我的腹部。我则紧紧抓住她手腕顺势坐在地上。趁着这工夫,她甩开我,跑到了旋梯。我仰面朝天,但立即站起身来。

跑下楼梯的声音在周围回响。

我冲到平台的护栏,扶着它朝下观望。

通往4号室的架桥上出现了滨野的身影——果然不出我所料。

“你跑不掉的。”我嚷道。

滨野静子慌慌张张地拿出磁卡钥匙,打开了门。

然而,她一瞬犹豫了一下,转过头,仰脸向上看着我。

“躲到那里,打算干什么?”我说,“你想闭门不出到警察来吗?不如告诉我们为什么做这样的事,我相信你有自己的理由。”

“你骗不了我。”滨野歪着嘴唇,怒视着我,“只要我活着,你们就不会得逞。杀人犯,——你们想我会自杀那就大错特错了。”

滨野说完便冲进4号室,猛烈的关门声四处回荡。

我叹了口气。

嘴里有血的味道,受伤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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