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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谍海孤舟—法国情报部门一个负责人的自述》 -- 以一敌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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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泰斯老头的粉末

每当遇到困难时,我不但不泄气,反而尝试着进行改革,加倍努力,决心超过以往的谍报工作。一天晚上,我这个“管子工”又来到乔治五世大街,使我感兴趣的是路过巴黎的一个希腊外交官。有人对我说,此人经常运送秘密信件。在他外出时,我轻而易举地潜入了他的房间。我在那里确实看到一批信件,面对这些信件,我迟疑了一会。所有的信都是封了口的。在当时从事谍报活动的技术条件下,我无法在启封后做到封口不留痕迹。

当然,我完全可以把信偷走。谍报界通常就是这样干的。或者,也可以把信拆开,拍好照片,再马马虎虎封好,然后溜之大吉。但这种办法也不能令人满意,因为这个希腊人会立即发现信已披人拆阅,秘密已经泄露,于是便会通知收信的各有关国家,如此草率从事是得不到任何好处的。

因此,对着垂涎欲滴的信件思忖了一会后,我连碰也没碰就离开了。

此后,我开始对当时拆阅文件的方法发生了兴趣,我很惊奇地发现,在这方面,我们现在的警察局并不比以往的“秘密机构”高明多少。在路易十六时代,人们截获信件,弄碎火漆印章,拆开信封并抄下信件内容,然后再将信件封好,与那个时代相比,我们能够引以为豪的唯一革新之处只是使用米诺克斯微型照相机,尽管用这种照相机照出来的相片质量很差。

一向用什么方法拆信呢?用一个带嘴的容器,将里面的水加热,容器的嘴要敲扁一点,以便让喷出的水蒸汽多一些。然后,将信举起,让水蒸汽浸湿信封,这时就可以用大头针或毛衣针将信封的封口挑开。最后,将信摊开放在桌上,拍照后将信放回信封里,将信封上剩下的胶水稍稍弄湿,再将信封好后发出。现在,警察局大都是这么干的。

可是,当对手聪颖过人并拥有良好设备时,就要注意别出毛病。当信件到达外国首都时,大使馆里总有谍报专家对信件仔细进行检查。将信封对着紫外线一照,就可以立即发现水蒸汽的痕迹,因为这种痕迹是消灭不了的。即使开口处封得很好,也可以查出。或者是用碘笔在信封上一划,就会立即发生化学反应。碘能吸水,在碘的作用下,全部水迹就显出来了。

在第七处成立初期,仍然使用这种古老的蒸汽拆封法。因此,那时很少有人尝试截取封口特殊的文件。对于难以拆封的信件,一般都置之不理。在乔治五世大街的那天晚上,我虽怒火中烧,但也不得不忍痛割爱。

因此,我决定建立专门的实验室,采用新的方法和新的工具,以便做到将密封信件迅速拆封而又不留下任何可以查出的痕迹。

我们是白手起家的,需要创造一切。我成立了一个六人实验小组,由才能出众的女技术员波勒领导。波勒及其助手热情积极,她们发明了一种新颖的拆封法,这是谍报工作中最早的科学拆封方法。

为了使信封胶合之处开胶,我们试用了其它热源,特别是试用了紫外线灯,但是,一切都要有适当的规定。如果受光线照射的时间过长,信纸就会发黑,然而,也要注意对手为了防止别人拆阅自己的信件会在信封里设下圈套。例如,我们经常发现信里装有一张碳纸,而在加热作用下,碳纸是会变样的。当时,伊朗人有一种特别的纸张,退热就化。这样,损伤就难以弥补了,有一次,我也上过这样的当。

经过摸索、测试和几千次实验,我们终于用科学的方法准确地找到了一种均衡的热源,既可以用来拆封,又可以保护信函。

现在,我们象在手术室里工作的外科医生一样,戴着特制手套,拿着很薄的木制裁纸刀把信封的封口挑开。

但是,还有胶的问题,因为在灯光干热的作用下,胶会裂成碎块。由于绝对必须用原来的胶将信封粘好,女技术员们便无比耐心地收集胶块,将胶块放在信封盖上,弄湿以后再重新封上。这种工作真叫人筋疲力尽,因为要求精确、严格,往往需要几个小时,甚至几天几夜。我自己也想过:必须尽快将信件送回原处,这样工作起来多耽误时间啊!

如何才能赢得时间呢?那就要找到比较先进的方法。我经常去打扰波勒和局里化验室主任泰斯老头,恳求他们为我们搞点发明。他们终于办到了,而且确实在特工技术方面来了一个突破。

他们制造了一种主要以纸浆为原料的胶膏,效果奇佳,可以使信封上的胶和封口复原,真是“整旧如新”,仿佛没人启封过似的,为了研制这一产品,我们毁了数以千计的信封,但随着这项发明的出现,整个拆封工作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我们还可以用这种胶膏解决许多其它问题,尤其是解决将信件钩连在一起的问题。这种钩连法乃是外国特工部门用来检查是否有人拆封的另一个“窍门”。

我们如何对付呢?首先,取下挂钩时,我们拍下清晰的相片,以便确切了解如何将全部信件还原,如何用挂钩将信件钩连起来。

挂钩的洞孔可用我们那种神奇的胶膏复原。然后,在检查员的严密监视下,由一名女技术员手戴特制手套,按照拍下的照片,用手将挂钩钩好。这个检查员监视着每一个细小的动作,并对自己负责的工作进行检查。开封、挂钩,每一个动作都要编号。

这样,随着方法的不断改进,操作越来越快。处理的信件越来越多,我们逐渐形成了制度,取得了经验,这种要求高度精确的秘密工作也逐渐条理化起来。

不过,这只是开始,我们还有很多困难需要克服。使我们最伤脑筋的,或许就是封印的问题。为了保护信件完整无损,外国的特工部门使用火漆封信。开初,为了取模复制印章,我们使用了传统的橡皮泥,但压在封口信件上的力量过大,就有可能弄皱信函而无法补救。

后来,我们试用了一种比较柔韧的橡皮泥。这种橡皮泥由酶蛋白和胶乳混合而成,很快就会变硬。但是,它和传统的橡皮泥有一个共同的缺点,即用过一次后就会变形。

我们每天开碰头会时,都要议论一番这个令人讨厌的封印问题。有一天,一个小组长对我说:“你应该把波勒派到巴黎牙科学院去,他们那里有一种粉末,掺水搅和后制作的牙模真棒。这种粉末或许对我们有用。”

听到有这样的粉末,我们欣喜若狂。不过,问题真的解决了吗?我们请国外情报和反间谍局的牙科医生给波勒搞了一个学生证,但未向他们说明原因何在,因为一切都要保密。波勒把粉末带了回来。用这种粉末可以制成一种的确不会变硬的软橡皮泥。

当我们将这种橡皮泥放在信封上的封印处取模时,总是怀疑按的力量不够。此外,这种化学粉末或许会在纸上留下一些很小的痕迹,而且也不知道别人在信件到达后会采用何种检查方法,因此这还不是万灵药。我们好比功亏一篑似的感到有点失望。

只要我们没有理想的粉末,我就宁可不去启封令人甚感兴趣的信件,以免危及我们这个新成立的机构。不应当引起人们对我们工作的怀疑,而要设法让外国特工部门仍然相信我们没有任何进步,仍然处于使用蒸汽拆封法的阶段。

总之,封印是我最难越过的一关,我每天都在思忖如何解决这一问题,有一天,中午的会议结束不久,泰斯老头从他那绝密的化验室给我打来了电话。他彬彬有礼地对我说;“亲爱的朋友,你今天有时间吗?我认为我找到了一种会使你感兴趣的东西。”

我们约定下午五时会面。同他谈话是一种礼宾活动,要比礼貌,比殷勤。他只为他喜爱的人工作。他可以为他们献出一切,用他的全部创造力帮助他们摆脱困境。相反,对于得不到他信任的人,他连一点力都不肯出。至于那些吵吵嚷嚷要求得到高级玩意儿而态度傲慢的人,那就可能等上一辈子。泰斯老头对他们的订货采取蔑视的态度。

很少人能够得到他的允许在白天或晚上进入他的化验室。我就是其中的一个,也许只有我一个人才能够进去。

“瞧!”泰斯先生说,“我想我有办法解决你的问题了。”

我哈哈大笑起来。哪一个问题?说起问题,我可多着呢!

“我想,你大概是对封印问题有些着急吧。请注意,我对你毫无要求,我也不要知道得更多……”他说。

“是这样,泰斯先生,”我说,“你完全有权知道我担心的是什么。我对我们制作的封印并不完全满意,而且按目前操作所需的时间来看,风险越来越大。妨碍进一步提高效率的就是它……”

“我已经想到了,也许我有好办法!”

“啊,泰斯先生,你要是这样,我是不会感到奇怪的,我后悔没有早对你说……”

他狡辩地笑了一笑,打断了我的话。他说:“啊,你知道,波勒已经对我说过……”

他象瞎子认准了方向摸索前进一样,把我领到他那宽敞的化验室的一角,将外交部的一个封印指给我看。他是印章专家,外交部在碰到需要辨别印记真伪时,经常请他去,征求他的意见。

“瞧,”他对我说,“我要当你的面做一个试验!”

他从一个盒子里舀出两勺粉末,放在一个橡皮碗里,再加上一点自来水,便拌合起来。拌好以后,摊在外交部的封印上。

“用你的指头摸着,”他说,“等你感到开始发热就告诉我。”

过了一分钟,我的确有了一种奇异的热的感觉。

“是不是整个都热了?”泰斯老头说,“那好,把信封给我。看我怎么一下子把印模取下来。封印上一点痕迹也没有。现在你用显微镜检查一下吧!”

真叫人吃惊。有了这种粉末,我的难题总算解决了。

“这种粉末你要多少我就给多少,”泰斯先生和蔼可亲地对我说,“但是,亲爱的朋友,我求你一件事,别向我打听制造粉末的秘密。我的专利证将永远锁在我的保险柜里!”

在我自己的实验室里,一些小机伶鬼想识破有关这种神奇粉末的秘密。但是,泰斯老头的配方成功地抵制了好奇者的进攻。

它象著名的可口可乐的配方一样受到了“保护”,别人是无法仿制的。

这种粉末,我们用了几公斤。它使我们得到了十全十美的印模。这种印模非常坚硬,不会变形。我们用它制作了一套铜制的印章。这样,在重新封好我们处理过的信件时,我们就能赢得宝贵的时间,只要铸造准备好的印章就行。印模立等可取……

这一下,机器终于安装就绪,可以开始运转了。它的代号是“渔夫行动”。我们即将“钓”取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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