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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译文)只有两个人的世界(8章1-3) -- 吴佳
第8章
1
我被吹飞了。
之后,感到了一种奇怪的力量——好像是在被什么东西牵引着。
后来才发现,原来地面是倾斜的。
——原本平坦的地方,一下子隆起,我就是在那里跌落下去的。
随着地下的轰鸣,地面不断地隆起。
终于撞上什么东西停了下来,用手一摸——是铁栅栏。我回想起来,最初到这儿的时候,建筑物是用栅栏围住的。
听到了说话声。
——也许只是,心理作用。
别管什么样的声音,都塞进了我的耳朵。
破碎声,摩擦声,爆裂声。——
这些声音,接二连三地,绵延不绝地击打着我的耳膜。
风在我的耳畔吼叫。
远处,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嗥叫声。——仿佛像一头巨大的恐龙在咆哮。像地狱里的恶魔在召唤一样低沉地回响。——好似是初次漫溢到这个世上的恐怖声音。
空气异常的振动,变成了低频的压力。它的能量涨破了所有的事物,而仅仅其中的一小部分,由于其自身的猛烈而漫溢出来,变成了声波。——不,已经不能称其为声音了,应该叫它,某种冲击。
有什么崩裂了。
坠落了。
撞上了其他东西。
有什么弯曲了。
倒下了。
被扯断了。
扭曲了。
又弹射出去了。
地面如同地震一样摇晃。我紧抱着的铁栅栏,向另一侧扭曲,倒下。有什么东西落在了附近,反弹起来,又咕噜地滚走了。
有佳去了哪里——不知道。
已经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了。
眼前的状况,让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活下去。
视力接近于零。
空气由于激烈的震荡,变得像粉末一样,还有些焦臭。
恐怖的声音又响起了。
地面在颤动。
我不由得捂住了耳朵。
那声响过大,过高,——同时,卷起了像海啸一样的爆风。
周围的树,几乎在一瞬被折弯。接着,无数的碎粒从空中倾泻下来。
又是一声山崩地裂般的巨响。
非常近。
随后,远处传来一阵轰鸣。
过分的恐惧,令我无法动弹。
我只能两手紧紧抓住斜倒下的铁栅栏。
无论怎样,直立都是非常困难的。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现在是什么姿势。
——但,就这样一动不动,很危险。
没错。
我稍稍向前探身。
脸颊被什么扎到了。
我立刻将身子撤回,用手试探着前方。
——是铁丝网。
伤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后方的爆炸声,渐渐变化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
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地震?
还是陨石坠落?
或者,真的发生了战争?
这些,现在都无所谓。
总之,我不想呆在这里。
太危险了。
——我本能地感到。
尽量远离此处为好。
——是巨响让我产生了这个念头。
我跨过铁丝网,向前走去。
铁栅栏像是斜挂在了崖边。我摸索到了树枝。——虽然抓住了,可它却折断了,我滚落到了地面。
幸亏,我落在了草丛上。
这里,大概是铁栅栏的对面吧。
我不顾一切地向前爬去。
途中,我发现自己可以站立了。便伸出两手前行。虽然摔倒了几次,可是,一点一点地,一步一步地,不顾一切地走着。
头部的伤,还有些痛。
——想到它,是在走了很长的路之后。
衣服都湿透了,很冷。
——感觉到这些,是在走了更长的路之后。
我像是走在森林中,——细树枝轻轻刮着我的身体。
我伸出一支胳膊挡在面前,另一支手则伸向前方。
是上坡。
我应该走了100多米了。
轰鸣还在后面持续着。
地面的震动却安静多了。
多少远离了一些危险地带——我想。
发生了什么呢?——
到底是——?
糟了——右脚踩空了。
我在草地上滑落下来。
滑落——
直至头撞到了地面。
——运气不错,是伤口的另一侧。
光亮拓宽了。
可以清楚地看到了——
但,光亮还在拓展,眼前变成了一片雪白。
果然,
还是在做梦啊——
2
我不住地奔跑。
有一次险些掉进地面的裂缝里,——下面漆黑一团,好似深及地球的中心。
周围的铁栅栏,同隆起的地面一样,被轻而易举地折弯了。比我个子还高的混凝土块地基部,在不安定的状态下,摇摆着。
后面又发生了爆炸。
回头一看,白色的烟雾中,短促地出现了几次闪光。
看样子像是地面上有什么接二连三地爆炸了,或是,受到了空袭。——喀吧喀吧的爆炸声回响着,每一次,地面都随之疯狂地颤抖。
嗖——地破风之声,像鞭子被挥动而发出的诡异的声音,以惊人的速度,回旋在四周。——不是夸张。从右向左,不,应该是由近及远——声音在奔走,飘舞。
我钻过栅栏,逃向森林中。
这下儿,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了。
我远离了恐怖的爆炸声,倾盆而下的砂雨,也淋不到这里。
走了一会儿后,我停在了一棵大树下。高声地叫喊,“先生,敕使河原先生。”——直到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我浑身疼痛,不知是哪里受了伤——不可能不受伤。
但,我总算还活着。
“先生,你在哪里?”
眼前的状况决定了声音传不了多远。
——5米之外,恐怕没人能听到我的声音吧。
我继续向森林深处走去。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方向了。
我伸出一支手挡住脸。
——敕使河原同我失散了,他没事吧。眼睛看不到,——真让人担心。
——但,即便是能看到,也几乎是白费。
黑暗之中,加上粉尘作怪使视界极度恶劣。
就是现在转身回去,也不可能找到他。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清楚。
可,那就好像是真空舱内发生了爆炸一样,它的能量,远远超出了我制造的破坏大门的爆炸。
也许可以把那个大水泥块儿炸塌。
或者是,还有别的什么爆破?
连周围的地面都好像翻卷起来了。
我对周边发生的事态一点都没有掌握,除了可以肯定发生了大爆炸之外,我甚至连它的中心在哪儿都猜测不到。——也许,在很远的地方。
不知什么时候,我坐在了地上。
——站立不住了。
小腿的前面疼得要命。
不知什么时候受的伤,像是撞在哪儿了。
周围看不到一丝光亮。
是就这么往森林的深处走好,还是,折回原路向海岸走好呢?
回去很危险。
从那里吹来的风中带着一股焦臭味。
恐怖的声音,像是已经停止了。
可我还是不想回去。
再往前走一会儿,就转向海岸。
只要向和海岸平行的直角方向走就可以了。
想到这儿,我站了起来。
一侧的腿疼得几乎支撑不了体重了。一想到像通常一样走到这里就觉得不可思议。——可,我还是勉强地走了起来。
同刚才相比,成为障碍的树少了。虽然没有发觉到证据,可总感到这里有人走过的迹象。我就这样不改变方向,顺着路前行。时而,仰脸可以看到,头顶正上方若隐若现的天空。它比森林明亮多了,——今天,有月亮吧。
姑且,拖着一条腿向前挪着。
地面起伏很大,而且蜿蜒曲折,所以我最终迷失了我的行进方向。但,我现在已经无意走回头路了。反正,总能够走出去,走到一个有人的地方,有路的地方。——正因为有这样的信念,我才能继续走下去。
途中,我看到了大海。
我所处的位置极高,——看到了峭立的山崖下的海滩。天马上就要亮了。我想看一下手表,以确定时间。把表盘朝向明亮的方向一看,玻璃已经碎裂,表针弯曲着指示着错误的时刻。
天好像又亮了些。
从这里没法直接跳到海岸上,所以只能向着那个方向走过去——应该不会迷路。如果行进的道路有岔路的话,要尽量选择靠近海边的那条——我这样计划着。
发动机的声音——在靠近。
从上空发出的。
是直升机。
为了让他们发现我,必须跑到一个宽阔的场地。可是腿的状态让我无法奔跑,另外,附近又没有没有适合条件的场所。
螺旋桨的声音,向大海一方渐渐远去。
我又继续走了数十分。途中在左边发现了一条向下的小径。因为是个陡坡,所以痛得脚根本没法迈步。我无奈弯下腰,两手拄着地面,爬了下去。
下面满是岩石。
我闻到了海潮的味道——新鲜的香味。
天空的一侧隐约地透着红光。
我走下的地方,是一个小型的海湾。明亮的天空一侧,视野被突出的半岛挡住了。那边,一定是A跨海大桥。——因为我是从那边走过来的。
当我走下沙滩的时候,已是精疲力尽了。
我就在那儿,歇着不动了。
——渴的要命,想喝点儿东西。
虽然脸上流下了汗,可由于浑身湿透,身子却在发抖。
——奇怪,我觉得有些热。
当然,周围没有人影。
只有我一个人。
发动机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森林的方向闪烁着白光——接着,直升机出现了。
转瞬之间,在我的上方轰鸣而过。
它一飞到海上,就降低了高度,开始盘旋起来。
我几乎忘记了腿的疼痛,奔跑着。
高举起手臂,张开手,挥舞着。
我声嘶力竭地叫喊着。
距离,约有200米。
机首,转向了这边。
灯光炫目。
它一开始盘旋了一阵儿。
它发现了我——我确信。
直升机慢慢地接近了。
光线越来越强烈了,螺旋桨卷起了风。
风沙飞扬。
我稍微向后退了几步。
最初我以为它会降落到沙滩上,可能是为避免倾斜,直升机着陆在了海湾里面,——在往里,那些树就会碍事了。
我要倒下了。
我已经走不动了。
——因为,我看到直升机舱门打开了。
两个男子飞奔过来。
“怎么样?”我听到了叫喊声。
我一下子瘫坐在沙滩上。
腿很痛。
想说点儿什么——
怎么解释这一切呢?——
与之相比,
我更想洗个热水澡,然后再睡上一大觉。
3
醒来时,一睁眼就看到了太阳。
啊——原来是掉在陷阱里了——我想道。
周围是,树,还有,山崖。
至少,这证明我还在地球上。
眼睛好像有些能看到了。
我尝试着稍微挪动一下身子。
——脖子,手腕,脚,还有,腰。
回忆一下昨晚的事,不,是今早的。
大概,我昏过去了几个小时。
——应该是从某处失足跌落下来的。
朝太阳一侧的,衣服已经干透了。反之,和地面接触的一侧,土好像是被水溶化掉,渗透到衣服里,粘在了皮肤上一样。——感觉很难受。
我又轻轻摸了一下头部,没感到什么异常。伤口并不痛。这样,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我这样想着,坐起来试试——后背一阵剧痛,让我不由得叫了起来。
身体马上趴到在了地上。
我叉开双手,慢慢地支撑起身体。
这下总算起来了。
眼睛之所以能看见,是因为缠在头上的绷带脱落了。——这只眼睛原来一直被绷带缠着。——如果闭上这只眼睛,另一侧的视力依旧极度的接近于零。
在跪着的状态下,我抬起一条腿,试着站起来。
一条腿很痛,可并无大碍。
听到了螺旋桨的声音。——像是有轻型飞机或直升近在附近飞过。而且,不只一架。但是,从我的位置只能看到有限的天空——我眯起了眼,仰脸观察——可,除了云彩之外,什么都没发现。
我环视了一下周围。
一侧是露出了红土的陡峭山崖,高度约有5米——我大概是从那里滑落下来的。那里,我怎么也爬不上去。另一侧是松树林,树木丛生。——但,在树林远远的尽头,偶尔传来汽车行驶的声音。
我保持着与山崖平行,走了一会儿,就发现了能够进入林中的小路,于是便向那边拐了过去。
路,非常难走。
在一个塌陷的地方,我一脚踏空,摔倒了。
那里刚好有坑积水,我摔了一头的泥水。
可我还是站了起来。
继续向前走。
能看到——有白色的东西。
——是道路防护栏,当我意识到的时候,不禁打了个响指。
是单侧一车道的柏油路。
还立着电线杆。
道路正处在转弯处,所以两侧都看不太远。
我等待着。
汽车接近的声音。
一辆白色的轿车开了过来。
我挥舞着双手冲到路上。
——可是,似乎是时机掌握的不好,动作太慢了。汽车减速后,鸣了几下喇叭,然后引擎像怒吼一样加速,绝尘而去。
另一侧也出现了,一辆大型货车。
我连忙大声叫喊,挥动着双手。
这次,车也没停下。
——刚想失落地死心时,我惊喜地看到货车驶过数十米之后,急刹车了。
我跑了过去。
跑到了车前头,有绕到了驾驶席的车窗下。
戴着棒球帽的小伙子从车窗探出头,嘴里叼着烟。
“对不起,”我仰脸看着他。“遇到了事故,受了伤,能不能把我捎到附近的城里?”
“行啊”小伙子用手一指旁边的座位。“上来吧。”
“真谢谢您了。”致谢之后,我又绕回到那边。
踩着踏板,我打开门,乘上了货车。
货车立刻开动了。
“真抱歉,衣服很脏。”
“啊——,别介意。”晒得黝黑的小伙子露出了一口白牙,瞥了我一眼。“事故?——是那大桥的?”
“啊——嗯——”我正在系安全带,没弄清他的疑问的含义。
“惨了,前方通行禁止。”小伙子像趴在了巨大的方向盘上一样,摇了摇头。
“是道路吗?”我问道。
“是桥呀,——那座大桥,今天早上,塌了。”
4
我好像,睡了很长时间。
我梦见了——
我的家,坐落高山上。——有一条缆车通向那里。
可能是因为海拔高的缘故,非常寒冷。
我独自一人住在那里。
就是买东西也得搭乘缆车去。
没有其他下山的方法。
我总是孤单一人。
宽敞的宅第,只有我一个人。
左右对称的格局。
我使用着左边的一半。
右半边,只是偶尔去清扫一下。
没人用的房间,有很多。
可是,不知为什么,那间房间——我感到有其他人的存在。
那里有面硕大的镜子,一站在那面镜子前,我就会感到极为不安。
——镜子里的真的是我吗?还是镜中的魔鬼?——我不知道。
可是,——
有一次,我看到了那——
那天外出购物时,我像往常一样搭乘了缆车。正好在途中,同从山脚攀升而来的缆车吊篮擦肩而过。
——这条缆车只有我使用,因为山上只有我的房子。除我之外没人住在那里。
可是,本应是空的上升吊篮中——
在错过的那一瞬间,
我分明看到。
那吊篮里乘坐着——
一位笑盈盈地看着我的女子。
同我一样的衣服,
同我一样的发型,
同我一样的容貌。
是这样呀——,
我在这世上,原来不是孤身一人呀,
想到这些,
我变得有些悲哀,空虚。
对面的她,或许用着房子的右半部分呢。
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为什么,要笑?
睁开眼时,
一片雪白。
是病房。
——我回忆起来了,自己是被运送到医院的。
可是,这,也许又是个梦。
刚登上直升机时,连坐着都很困难,——我慢慢地失去了意识,像睡着了一样。
还记得在途中听到了急救车的警笛声。
男人,女人,有很多人,招呼着我,——我没能回话。
我不知道这是哪里的医院。
有一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半夜,我无声地面对着黑暗。
——在做那个噩梦之前。
现在,很明亮——
就是说——
被直升机救助,是在昨天。
病房是6帖左右的单间。
白色的窗帘遮住了窗户。
外面像是个好天气。
我从床上坐起来。
看着自己的身体。
——两手和右脚腕都用绷带包着,身上穿着像白色睡衣一样的东西。
我把脚从床上放下,站在了地板上。
缠着绷带的脚,一点儿都吃不住劲儿。——我抓住床的护栏,一步一步向门那边挪——因为,那边有面镜子。
在镜中,我找到了自己的脸。
太好了——
就是这张面孔。
万一要是一张陌生的脸,——那可就太恐怖了。
我的身体在颤抖——因为我想起了在缆车上,她的笑脸。
额头上贴着创可贴。
那里的伤,比我预想的要轻得多。
旁边的门被敲了几下。
我吓了一跳。
“哎——”,我站在原地,回应道。
门开了,进来了两名男子。
“初次见面——我是特搜部的宫原。”年长的男子低头施礼后,自报家门。
他50岁左右,灰色短发,方脸浓须,一身紧身黑色西装,身材不高,却显得很结实。
“我是H县警的高桥。”另一个男子说道。他戴着眼镜,一幅文质彬彬的模样。40多岁,头发梳得十分整齐,穿一身很有风度的墨绿色西装。
我点头施礼后,又一条腿跳着回到床上,坐了下来。
病房里没有椅子。他俩就那么站着。
“我们是来向您请教一下——,发生了什么事的。”宫原抱着胳膊说道。
“先让我知道,敕使河原先生怎样了——。”我问道。
宫原的表情在一瞬间僵住了。
——他向后望了一下高桥。 高桥好像微微点了一下头。
“那个——”我叫了一声。
“嗯——什么?”宫原转向我点点头。“其实,昨晚我们来探望您的时候,嗯——,您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我?”我一点儿都不记得。
“是的,像在说胡话一样,不断地念叨着。”
“我不记得,我是刚刚和你们见面的——我以为是。”
“嗯,可以理解。”宫原微笑道。
“那个——敕使河原先生他?——”我又一次问道。
“他没事。”这次是高桥回答的。“不久,也会被移送到这所医院。昨天傍晚,他直接来到警察局,是搭路过的货车来的,所以,昨晚就在警察局附近的医院接受了治疗。——”
“那太好了/”我舒了口气,“你们从他那里问到什么了吗?”
“嗯,大体上,——”宫原低声,有节奏地说道。
“连他不是敕使河原先生本人这事儿也说了吗?”
“是的,希望您尽量不要公开此事。——我们还尚未决定如何应对此事。现阶段,所有的事情还没有向媒体泄露。”
“营救我的,我想正是媒体方面的人——。”
“是吗?”
“不是吗?”我反问道。
“不知道,我们还没有查明。”宫原笨拙地摇了摇头。“但是,他们一点儿都没想到你和这次的事件有关联吧?”
对——,我在直升机中,应该什么都没说。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件?”
“A跨海大桥的爆破。”高桥像念报纸的标题一样,生硬地答道。“大桥的锚地被炸毁了。”
他的话,令我很吃惊。
最初,我没能立刻理解。可是,一旦回忆起自己经历过的事情,就马上明白过来了。
我倒吸口冷气。
不由得瞪大了双眼,合不上嘴了。
——惊讶得哑口无言。
“您不知道吗?”
“啊,——不,——,——是——”我不住点头,一只手捂住了嘴。“怎么会,——有这种事儿——,那,——那时的骚乱就是——。”
“当时,您就在附近,,是吧?”
“不只是附近。我们就在那里面,——锚地的大水泥块儿中,被关在了那里。和他——,敕使河原先生,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所以,我们采取了爆破的方法逃了出来。接着,就发生了大爆炸,——嗯,我拼命地逃生——。”
“您说是,只有两个人——?”宫原慢吞吞地问道。
“是的,那些——其他人都死了。”
“事故吗?”宫原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的脸。——那是沾上了就甩不掉,黏性的视线。
——不是说大体上都从敕使河原那里听到了吗?不应该不知道呀。
“被杀死的。”我如实回答。“我还以为敕使河原先生说过了。”
“正是。我们听过。”宫原的嘴作出了微笑的样子。“听说一开始是6人,在那个__叫什么来着,——那个秘密的设施里。然后——”。他停下,做作的回头看了一下高桥。当他的视线再次粘住我时,已经变得越来越充满猜忌,令人讨厌了。“6人中有4人被杀,于是,只剩下你们俩人了。——也就是说,你们逃出来时,那里面已经没剩下活人了。”
我痛苦地等待着宫原结束他的盘问。
“是的。”我重重地点头说,“嗯,当然,我承认发生那样的事极为不可思议。可是,的确是那样的,——当时我们别无选择。”
“好吧——。”宫原用做作,冗长的腔调说道,“大桥的锚地被炸毁。这大概会被认为是恐怖行动,可至今,似乎还没有一个组织声称为此事负责。——硕大的混凝土建筑被破坏了,这无疑是从内部进行的,专家们说从外面无法毁坏这个建筑。内部事先就被建造了巨大的空间,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在那里安放了炸药,炸毁了它。——你说过,当时你在里面。而且里面爆炸确实发生了。你还说过,自己是最后的幸存者。在这里我想问你一点,是谁,引爆了炸药?“
宫原止住嘴后,仍然凝视着我。高桥用手指向上推了一下眼镜。
“我真的猜不出是谁。”我摇头说。“但是,没发现有可疑的人——,在里面,也没发现明显是炸药的东西,所以,要是真的是在内部引发的爆炸的话,可能是从一开始就隐藏好了的——用某种机械装置引爆,或是,定时炸弹。——”
“没有可疑的人?”宫原重复着我的话。“可是,有四个人被杀呀?”
“是——”我点点头,——的确。
“第二个问题是——”宫原瞪着我说道,“谁杀的?”
我沉默着,摇摇头。
宫原也沉默着,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我移开视线,望着窗口。——我需要考虑数量繁多的事情,而且,大脑还没有完全清醒。——仅掌握现在的事态就已经令我精疲力竭了。
“您有什么线索吗?”
“没有”我答道。这回我看着墙,顺着墙,我看到了表。马上要到11点了。——上午的。“刚才您的提问——,两个都是,——我也想问的。”
“好吧。那么——这里不太合适,我们换一下场所,有什么问题,大家好好谈一下,行不行?”
“明白”,我点头。“嗯,——可以先让我换一下衣服吗?这样的打扮——”
“当然,叫一下护士?”
“嗯——,我的衣服,已经不能穿了吗?”
“哎,谁知道呢?”宫原微笑着。
为什么要微笑,我很不理解。
5
我一个人坐在警车的后边。
从右侧的车窗,我向外面张望。——后面还跟着一辆黑色的警车。
车在向西行驶,所以前方很耀眼。
时间是4点10分左右。
开车的警察和旁边的便衣男子都不说话。
我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事——
我搭乘了一辆大货车。
司机是个同我年纪仿佛,少言寡语的人,但很热心。——好几次要叫醒熟睡在旁边的我。
我累极了,全程几乎都是无意识的状态。反正,醒来后,已经是傍晚了。周围的景象俨然是大都市。货车行驶在主干道上。眼前是O府警的大楼——读到那几个文字的时候,我吓了一跳——来的可够远的,但,可不能有怨言。
我道了声谢下了货车,记下了司机的住址和名字,并说好一定寄给他谢仪。他笑着举起了一支手,车开走了。
我独自走进府警大楼,被收容了。
然后,直接去了医院。
头部的伤口缝了几针。治疗用了大约两个小时。晚间,病房里里来了5名刑警。盘问了我很多事。
我毫无隐瞒地,原原本本地说了。
一开始,我就声明自己不是敕使河原润。并请求他们如果可能的话,先不要公开——我要征询一下他本人的意见。
对于发生在真空舱内的惨案,我虽进行了描述,可连自己也觉得那些内容无法理解。警察们也只是在默不作声地听着,可无疑,谁也没相信那些情节。——但是,相信与否,不是我的问题。
我要问的,只有一件事。
——有佳是否平安。
最初,没人告诉我。
为什么要隐瞒?——我不明白。
警察离开了房间。像是在走廊商谈了好半天。回来后,总算告诉了我。
——有佳受了轻伤。现在在H县的医院。
警察们走后,护士又来给我换了一次纱布。大概过12点了。
然后,我一直在昏睡。
醒来时,已快到正午了,我仍然躺在集中治疗室的一角。——这里没有电视,也没有报纸。想问一下护士,A跨海大桥的事,可她们忙忙碌碌的,根本就不理睬我。
就这样,到了3点,我离开了那儿。原以为是要换到空病房里,可没想到被请上了车——还是警车。
说是要到H县的医院去。
大概是要去见有佳。——一个刑警委婉地透露了此事。
我的身体没问题。只是一只眼睛还有些看不清东西。医生说可能是角膜受了伤的缘故。——大概是头部被击打,倒下的时候碰到了什么。
是呀。
打昏我的人是谁呢?
不会是森岛有佳——我宁愿相信是这样。
在警车里,我又睡着了。
途中,我第一次醒来时,警车刚好通过高速公路的收费站。第二次醒来时,市区的干道上,正在堵车。旁边停着一辆巴士,乘客都在无所顾忌地盯着我看——把我当成了被警察抓住的坏人了吧。
现在大概可以把自己说成是个嫌疑犯吧——我晕晕乎乎地想。不要说真空舱内的杀人事件,就连跨海大桥的爆炸,也肯定被怀疑与我有关联。
想同敕使河原润取得联系——我向警察提出了我的愿望。总之,这件事是首要的。他是我的雇主,所以我必须请教他的判断。之后,我想尽早同有佳见面。——因为,两人一同来讲述事件,对警察来说也许会更有说服力。
我在医院的停车场下了车。从另一辆警车已经先行下来了几个人等候着。——也许是怕我逃跑吧。
在7楼他们为我准备了单人病房。房间很宽敞,有一张床。之外,还放置着硬塑料制的长椅。没有电视。窗户对着大街,正下方就是停车场。
晚饭马上就送来了。吃饭的时候,警察们都消失了。但,我还是没有食欲,剩下了一多半。
“森岛有佳小姐,就在附近的房间里吧?”护士来换绷带时,我问道。
“啊——不,这个,我不知道。”她仰起脸摇摇头,一幅惊慌的样子,很明显是在说谎。
“在这里,我的名字叫什么?”我又提了一个问题。
“什么?”护士瞪大了眼睛。
“我的名字呀。在医院里是怎么登记的?——实际上经常会被弄错。”
“敕使河原先生——没错吧。”
“啊——嗯——”
“您是敕使河原先生吧。”
“原来你们是这样登记的呀?”
护士皱起眉头,像是疑惑不解的样子。
“我的眼睛,是看得见的。”我微笑的说道。
“嗯,是啊——”她噘起嘴,耸耸肩。“看起来像。真的能看到东西吗?”
看样子,他们把我当作了真正的敕使河原来对待了。怎么回事?——不会是因为医疗保险的缘故吧。
“能用电话吗?”我问道。
“得到1楼的大厅去打——”护士把纱布敷在我的胳膊上答道。,“可你现在还不能自由地出入这个病房。那些——”
“那些警察们这么说的?”
“是的——”护士生硬地点点头,“走廊里有人巡视着呢。”
“是吗?”我也点点头。“能不能给我弄个手机来?过后我会付钱的。”
“这个大楼,禁止使用手机。”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护士像是松了口气,满脸通红的微笑着。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不管怎样,请快些治好伤,养好身体。”她温柔的说道。
“这点伤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头部的是重伤。”她一边换药一边说。正在准备取下腿上的绷带。
“就受了这么点儿伤,我的运气真不错。”我爽朗地答道。接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森岛小姐的伤势怎么样?”
“嗯——不太重——”点头后,护士突然意识到上当,抬起头怒视着我。
我笑咪咪地看着她。
“我,什么都不知道。”她慌张地摇着头。
“谢谢了。”
6
我始终是一个人。
没有人来病房探望。
大概是没有联系上吧——
最初我想,最好是姐姐来。
但是,既然我已经冒名顶替了森岛有佳,她再接近满是警察的医院是极为危险的。
不久,她会联系我吧。
我请求打个电话,但不可以——毫无理由地被拒绝了。这简直就像,被关了禁闭一样。
我又提出了,想看电视和报纸。——又被告知,这也是不允许的。
当时,我只是把对方的这种对待仅仅理解为态度的蛮横而已。可是仔细一考虑,这可能是让作为嫌疑犯的证言——,即我所陈述的内容不失去证据能力的一种策略。
——不是从电视和报纸上得到的情报,而是我的亲身体验,在法庭上才能成为重要的证据。
可是,经历过的事情,回忆起来的事情,我认为我已经全都说出来了。虽然这些事情对取证的他们来说,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难以置信的。
现在,那座炸毁的真空舱内部也一定被搜查着。还能发现四个人的遗体吗?那样大规模的爆炸,不应该——。
但也并不是什么都不能残留下来,细致地搜查一下,他们就会相信我说的是事实了。
我不知道,大桥受到多大的损害。听说,建造了真空舱的大锚地被破坏了。但,那是个巨大的水泥块儿呀,它几乎整个都是埋在地下的呀。
“锚地”是支撑吊桥钢缆末端的重要建筑。兴许,那些重要的钢缆已经断掉了,现在怎么样了呢?——我想象不出。可是,一回想起那些恐怖的声音,还有震动,就可以断定,桥一定遭受了巨大的损失。
护士走进了房间。测体温。快要到熄灯的时间了。
“给您——”护士低声说道。
我以为递过来的是体温计,可是——
那是被卷成很细的纸条。我接了过来。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又递过了体温计。然后,拉过我的一只手,测脉搏。
只有一只手,所以我无法展开纸条。
“感觉怎么样,有痛得地方吗?”
“没有。”我答道。
护士的视线回避这我的眼睛。一幅疏远的表情。——电子体温计鸣响了。我取出还给她。她在垫着文件夹的纸上写下了什么。
我连忙打开那纸条。
这时,护士默不作声地走了出去。
那是一张印着医院指南的薄纸。背面写着铅笔字。从未见过的笔迹,字很大,歪歪扭扭的,一看便知不是用利手写的,或者是闭着眼睛写下的。
在这医院
7楼
很想见你
是敕使河原写的。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
看看门。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几楼。
眺望窗外后得出的判断——5楼以下。
他,在附近的房间吗?
透过房门的毛玻璃,可以看到站在走廊的警察的身影。
我悄悄下了床。
走到窗边。
腿已经不那么痛了。
稍微拉开一些窗帘。
眺望着窗外的景色。
阴暗的背街小巷排列着驻车。
四处街灯辉映。
没有步行者。
我该怎么办?
——再读一遍那封“信”。
那一夜,我读了无数遍。
7
原以为今天不会有事了,可晚上9点多时,警察过来叫我了。说是因为怕夜间说话声影响到周围的房间。所以想换一个房间说话。
我走出病房,在走廊已经有两名警察恭候在那儿了。其中一人跟在身后——我被两名警察夹着走。
登楼梯上了8楼,走进一间像会议室的房间。两名便装男子等在那里。
宽肩膀的年长男子自称宫原。另一人,带着眼镜的瘦子介绍自己是H县警的高桥警部。宫原好像不是县警的人。——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您睡了吗?”宫原在我坐下的时候问道。——语调很柔和。
“没有,才9点。”
“伤口怎么样?”
“我想没事。”我答道
“我想向您请教一些事情。”宫原做出一幅和蔼的笑脸,摊开双手,慢吞吞地说道。但,他的笑脸和语调都令人腻烦,很明显出现了副作用。“首先,发生了什么?能否请你再叙述一遍。”
“再说一遍?”
“拜托。特别是——”宫原说到这儿,做作地移开视线,似乎在窥伺着时机。“您不是敕使河原博士这一观点,想请您解释一下。——说起来,为什么,您要作为博士的替身,去了那里呢?——请从这里进行详细地说明。”
“好吧。”我姑且点头同意。“但,在此之前,能不能让我同敕使河原本人先谈谈。我是他雇用的。没有他的允许,我不能擅自开口。”
“合情合理。——”宫原表情毫无改变,摇摇头。“但,这办不到。”
“为什么?”
“因为他不在。”
“啊——”我探出了身,“不在——是指不在日本吗?”
“嗯——可能。”
“和他取得联系了吗?”
“没有,眼下,正在搜索之中。”
“难道是——”我很吃惊,“找不到人了?”
“是的——,可以说成是,逃亡了——也没有关系。”宫原把两手放在桌子上,在面前交叉在一起。“5天前,从日本飞往汉城。之后的事,我们现在正在调查。他周围的人也都不知他的去向。”
“从5天前开始?”
“您有什么线索吗?”
“没有——”我摇摇头,又低下了。口中突然干渴起来,不由得轻轻咂一下舌。“是吗?联系不上,那,就不好办了。”
我首先解释了,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作为哥哥敕使河原润的替身,为他做了很多工作。并且强调,这次参加真空舱的实验也是同以往一样的日常工作。
只是,我隐瞒了他跟我说过要去欧洲,和他的孩子要出生的事。——因为我不能断定那是不是真的,即便那是真实的,我想我也没有公布他隐私的权利。况且,现在也没必要非得把它说出来。
之后,我又一次叙述了真空舱内发生的一系列事件。
人,会通过这样反复地与他人交谈,会使记忆变得鲜明起来。——通过信息的反复输出,记忆渐渐地被整理,连异常细微的事情都会不断地回忆起来。大概,刑警们早已洞悉人的这种特性了。所以才会多次提出同样的问题,让对方反复地重复着自己说的话。——这也许就是所谓审问的意义。
可是,随着记忆被整理,变得鲜明的同时,事件的费解程度也增加了。——审问中,连我都觉得自己说过的事有些是不可能的。
总之,为了让对方相信自己的话,而详细加以说明的同时,自己的信心已经从内部开始崩溃了。结果,无意之间,在讲述中不合时宜地笑了出来,或是找不到恰当的词语来表达而陷入了沉默。——
宫原与高桥两人,表情都定格在微微眯起眼睛,倾听着我的谈话。看起来从容的像是在面对一个正在撒谎的人,任凭其信口开河一样。
叙述渐渐进入了死胡同。
我越是强调,那里没有其他人,外面的人不会进入真空舱。就越是等同在证明我们二人就是凶手。
我像是在自首一样。
——这是理所当然的。
——对,理所当然是这样的。
但,
我还是觉得不对。
有什么地方不对。
我的讲述告一段落的时候,有一位女子端过茶来。她在桌子上放了3杯茶后出去了。我马上拿过一杯来。大路货的茶杯里泡的大路货的茶,可是,热乎乎的很好喝。
“您和森岛有佳小姐很亲近吗?”宫原问道,他也喝了茶。
“什么意思?”我反问道。
“什么意思的都可以。”
“她是敕使河原的助手,很能干。我对她不太了解。”回答中我用的是过去时,——这样不算说谎。“像这次这样,在一起长时间的相处,以前没有过。”
“那么,她没有识破你不是敕使河原博士本人吗?”
“是的,没有。”
“作为一个常在左右的助手来讲,这件事可有点——不能不让人觉得她太马虎了呀。”
“嗯——也许。但是,——”我一只手撩了一下自己的长发。“我戴着墨镜。而且她又不是那么熟识敕使河原。虽说是亲近的人,可又不是总在密切地观察着他的脸。所以,或许出乎意料地——没看出来才是正常的。”
“您是什么时候坦白的?”
“最后,只剩下两个人之后——,我受伤后。”我边说着边捂着自己的头。
“为什么要坦白?”宫原问道。——我认为,这是个不错的提问。触及我痛处的——就是这件事。
“决定炸开出口逃走时,我不想成为她的累赘。才和她说其实我的眼睛看得见。不过——,因为受伤,当时眼睛几乎看不见了。”我说到这里,观察着宫原的表情。“那个——能让我和她,森岛有佳小姐见上一面吗?她就在这所医院吧?”
“啊,是,——当然,马上就可以。”宫原点头道。“可是啊,想请您理解的是,您二位同这次事件有重要的关联。您俩人的证言,现场的状况,遗留物的对照核查工作正在进行。因此,可能的话,我想在俩位的回忆没受到干扰的情况下,向您和森岛小姐讨教。”
“你的意思是叫我们别互相串口供?”我微笑道。“现场的调查,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这,我无可奉告。”
“大桥的损失?”
“这个也暂时无可奉告。”
“发现尸体了吗?”
“嗯,实际上————”宫原像是稍微思考了一下,吸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点头开始说了起来。“锚地瓦砾的清除工作进展缓慢。还有可能残存着未爆发的炸药。搜查比预想的要艰难。因为我们为防止意外事态的发生,必须慎重地处理。现在的状况是我们还没有搜查到真空舱的内部。所以,能否从里面像您说的那样,发现4具被害人的遗体,要等到下一阶段才能知晓。嗯——,也许明天,我想这些答案就会揭晓。——”
“因爆炸事故而伤亡的人呢?”我问道。——我一直在考虑这跨海大桥被炸塌的可能性。
“这可真是个奇迹,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出现伤亡。——倒也是,在那个时间,桥上,海上的交通量都极端的少,——万幸。”
“太好了。那就是说,大桥并没有完全被破坏吧?”
——宫原用锐利的目光瞪着我。
8
半夜我忽然醒来。
我从床上坐起。
发现自己浑身是汗。
我纳闷儿——我是谁呢?
不久,现实在思考中定影。
房间漆黑,床单却是雪白的。
呼吸在减速,思维却在加速。
汗水,逐渐地在皮肤上冷却了。
我感到了眼球转动的摩擦。
血液随着惯性在流动。
想要回忆起——
口中那些升华了的言语。
我——
我——
还是,我——
全部都是,我——
不会再有的我,和
未曾有过的我。
怎么了?
是什么?
语言?
光?
逐渐地,
回来了。
向这里——。
从窗帘的缝隙间。
外面路灯的光亮,
在衍射,扩散,渗入。
房门的毛玻璃,
将那微弱的光亮,
一味,如实地反射着。
我凝视着,
挂在墙上的表。
两点半。
时间外侧存在的生物,
被封死在,
这间病房的墙壁里面,
为什么,
我要考虑那些毫不相干的事情,
因为,是人——
这就是,人类,生存的模式吗?
在门外监守的警察,
此时也肯定睡着了,
他们要是不吸烟,就得——。
趁现在逃跑吧,——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不行——
他们也许没睡,
在黑暗的走廊抽着烟
MOTHER GOOSES NURSERY RHYMES
伦敦大桥的歌
八个小球,
木,粘土,砖,水泥,铁,钢,金,银
——那到底是什么?
是在暗示着A跨海大桥的爆炸的信息吗?是在夸耀杀害四人和炸毁大桥的意志发自一个人?
至少,它成了证据。
上高中时,我把英语辞典上特定的单词涂上粉色,把它们摘取出来一排列,就成为一封情书。当然,这封信没有接受人,我没有给任何人看。
那,也是信息。
人类,把无意义的事做到了这种程度。
因为这也是人类“生存”的一部分。
八个小球所蕴含的信息,也许是高中生的那种恶作剧的拓展。
向警察叙述事件的时候,这也是连自己都最无法认同的部分。
八个小球,用八种材料制成。
宣告着一系列,逐一的,预定好的行动。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需要宣告?
或者,那如果是警告——有人要炸毁大桥的话,为什么要传递那么隐晦的信息呢?
如果对方察觉的太清楚,从而自己无法预测结果的话,谜语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没看透对方的思考模式的情况下,就没有效果。
那首歌(英文)里,只出现了八种材料。
到了金和银,就是终结。
就是说,从最开始。
那就是只杀死四个人的计划。——
信息,也许是在宣告杀人案不是不期而遇的突发事件?
谁呢?
到底是谁?
出于什么目的,做出这样的事来——?
大概,
是游戏?
像我的英语辞典一样。
也许只是想让自己扑通扑通地心跳。
而展示给自己的信息吗?
或是,
期待着会发生万一传递到哪个人的手里的奇迹。
要是真有那个人,
他,比自己还要宝贵。
因他人而发现自己的奇迹。
对——
我认为,这个推测比较接近。
我把脚放在地板上。
想见敕使河原。不,他,不是敕使河原。但——对于我,正是他才叫敕使河原。我不认识真的,只认识他。——
同他曾经拥有过的时光,在脑海中复苏。
那一幕——还有,那时的馨香。
——哎,它们向下一个瞬间扩散了。
——我要失去它们了。
——还能取回来吗——?
更重要的是,
我必须要和他说,说这些不可思议的体验。得快一点儿,我像是要疯了。
真想,早点儿和他见面。
我又看了一下房门的毛玻璃。
我想,从床上站起来,走到那边。然后轻轻地打开门,先窥探一下外面的样子。警察一定睡着了。我从这里偷偷溜走。跑到敕使河原的房间——只要找到另一伙在走廊睡觉的警察就行了。立即就能找到。
然后,
叫醒他,两人一起逃跑。
在月色朦胧的街道上走着。
手牵着手。
我要伸手拉住他。
但——
这不行——
这不是在梦里。
为什么非得逃走。
逃走?
我要逃离什么呢?
我依旧在床上坐着。
一直,就那么坐着。
(8章完)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