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歌词创作中的“因辞害义”和“挟洋自重” -- 苏北

原发新浪博客 外链出处

宋人李廷彦，写出一句“舍弟江南殁”的诗。为求对偶工整，居然不惜把哥哥“写死”，杜撰出下一句 – “家兄塞北亡”，令人哭笑不得。可谓是“因辞害义”的老模范。今人写歌词的时候，有时候也会犯这样的毛病，试举二三例，聊作谈资。

有位很有名的张俊以先生，写过一首很有名的《向天再借五百年》。当中有这么两句：“做人一地肝胆，做人何惧艰险”。加入“一地肝胆”这四个字，整句读起来还是很有气势的。只不过，细想一下，“肝胆”这个东西，可以“一腔”，也可以“相照”，但是“一地”算怎么回事呢？想象一下，肝胆稀里哗啦撒了一地，这样“做人”法，不仅有点失败，而且有点恶心。气势是有了，但不禁令人担心此人的性命。这个，算是因辞害义的一例吧。

同一首歌里，张先生还有一句：“愿烟火人间，安得太平美满”。这两句大致可以翻译成，“希望人间，怎么样才能得到太平美满？”。这到底是一个祈使句，还是一个疑问句呢？这是一个病句。在句中插入“安得”这两个字，确实可以使得句子古雅有力，但是却把句子的意思弄得面目全非，可谓画蛇添足。我不愿意相信张先生不知道“安得”的意思，因为以他的文采修养，应该读过《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究竟张先生为什么还要这么写我无从知道，或许他觉得听众听歌听个气势就好，不会太认真，但是一不小心遇到象我这样的死心眼的听众，就会说，这也是因辞害义。

歌词的创作，确实应该尽量追求音韵的美好，用词造句也可以相对自由。但是形式始终是要服从内容的，不能因为追求形式上的外在的“好听”，而制造出病语和病句，也不应破坏歌的整体和谐。

歌手巫启贤唱过一首《但愿》，由陈佳明先生作词。副歌第二段：“但愿人间没有伤痕，但愿人间还留一点真，但愿人间没有恨，但愿人间没纷争，但愿人间快乐到永恒”。这段歌词的音韵是和谐的，第一，三，四，五句的味道是一致的，也符合整首歌的意思，即祈祝一个“完美”的世界。但是第二句的意思却非常突兀，“但愿人间还留一点真”，表达的是对世界最低层次的愿望，离“完美”相去甚远，甚至带有一些绝望的情绪。在这里作者考虑了形式的需要 -- 押韵，却没有认真考虑内容的需要 – 本句的含义和意境与上下文，乃至与整首歌格格不入。

听说现在的韩日歌曲里面，含有英文单词的比例非常之大，考虑这两个国家特殊的国情和特殊的国民心态，也许不是很难理解。但是这些年来，在华语歌曲中，也越来越多地被引入了英语元素。在某些种类的歌曲中合理地使用英文确实可以帮助歌曲的表达，但是刻意地为了使用而使用，则迹近于“挟洋自重”。“因辞害义”是因为音韵等形式上的需求而忽视了歌词的内容，天平的两端好歹还都在歌曲本身的范畴；而“挟洋自重”，则要在歌曲之外的某些心态上去寻找原因了。

有一首《栀子花开》，吴娈先生词曲，传唱甚广。第一句是，“栀子花开，so beautiful so white”。由于音节的关系，歌手来不及把“beautiful”这个单词完整地唱完，而只能唱成“so beaut so white”，很象是用错了词性。即使如此局促，作者仍然坚持在此处使用英文句子。我很想知道，一句甚至无法完整发音的“so beautiful so white”，比起“多么美丽洁白”的简明轻松的中文表达，更高明了吗？还是更高雅了吗？难道一首歌里嵌入了英文单词，即使在形式上是生硬的，也可以提高歌的“档次”吗？如果一定要加入拉丁字母才爽，可以写汉语拼音嘛，“duo me mei li jie bai”，起码不会把歌手憋着；而且看起来像法语，作者应该更有面子。

因为对形式的片面追求而破坏内容，或者因为对洋字母的崇拜而过多地使用，都会伤害歌曲。以作者们本身的水平来讲，如果对作品加以更认真的审视，对听众的智力报以更多的尊重，这些都是可以轻易避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