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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言过其实者必非忠信 -- 林风清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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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言过其实者必非忠信

南宋赵与时在《宾退录》里引用了同时代的安子顺的一段名言,流传甚广。

读诸葛孔明《出师表》而不堕泪者,其人必不忠;读李令伯《陈情表》而不堕泪者,其人必不孝;读韩退之《祭十二郎文》而不堕泪者,其人必不友。

然后,2006年有个网友在网上提问说:

“我们老师说他教了三十几年的国文还没有看过有人会落泪的。难道我们现在的人都是狼心狗肺的人吗? ”

我很喜欢朗诵文章,因为只有朗读才有感觉。有次读《陈情表》,听课的老师评价说读得不错,只是听起来有点斩钉截铁的感觉。我一听,知道这样读是不对的。不过骈文就是这样,节奏感太强了,一读得舒服,自然而然就会很硬气。

但是无论怎么看,我看陈情表都没有流泪的感觉。因为这篇文章归根结底是政治文章。政治上的事情,很多都只是在按部就班的完成程序。文章只是一层外衣。陈情表也是如此,这篇文章的本质,是借魏晋统治者讲孝道的政治学说,反制对方,从而从变幻莫测的俘虏地位中解脱出来。文章写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其实只是这个程序里必备的特质。

最最重要的是,陈情表不是祭文,要是写活人写得让人落泪,而且还是李密要奉养的老祖母,那就太假了。

出师表也是如此。出师表不是降表,而是政治安排,要能读出落泪的感觉来,那也是读错了。

祭十二郎文虽然读过,但是不喜欢这样的东西,不常看。

但是别的不说,赵与时安子顺这三顶大帽子砸下来,确实很唬人。然后我就本着知人论世的精神,去挖赵与时安子顺的底子。

安子顺事迹不太详细,与赵与时基本同时。赵与时也不算很详细,只知道是杨简门人。杨简又是陆九渊的门人。看到陆九渊,是很吓人的。但是杨简与陆九渊又不一样,他反对陆九渊的很多具体做法。杨简的理论很多,比如“人心自明,人心自灵”,“天地人物尽在吾性命之中,而天地人物之变化,皆吾性之变化”,看起来还像个样子。不过虽然字面上讲了很多,实际行动则是主张礼教,“圣人藏身之道,惟以礼而已矣”,“人心皆善,皆可以为尧舜,特动乎意,则恶”。后人评价说,“慈湖先生平生履践无一瑕玷,处闰门如对大宾,在闇室如临上帝。年登耄耋,兢兢敬谨,未尝须臾放逸”,《四库全书提要》指出其学“入于禅”而“不失为正人”。看这些看不出什么问题。于是我就又去找这个门派的人。

杨简号称慈湖先生,宁波人,学派称慈湖学派。查其党羽,真德秀、郑节夫、刘宰都在其中,还有一批史弥远家族的人物。满朝朱紫贵,尽是四明(宁波)人,实际上属于一个地域、裙带关系盛行的汉奸权贵集团。

但是这个集团很热衷于讲道德。比如这三个不哭则不忠不孝不友的大棒子,打起人来很顺手。

很多朋友知道我不喜欢网络上神化诸葛亮的风气,其实我不是讨厌诸葛亮,而是我讨厌欺骗。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别骗人。比如说,人的本事十分满分的话,诸葛亮有九分的本领,你说十分,我承认这是个人看法不同,正常误差,可是你说是一百分,玩捧杀,乃至拒绝探讨成败得失,那就要反对。类似于安子顺赵与时这样,自己推崇的就捧上天,典型的妄人。

四明人垄断南宋朝廷,可以说是南宋灭亡的直接原因。

早前有学者研究宋史,一个很不满的地方就是宋史给一群儒家人物立传,却不干正经事。然后学者发现一个问题,就是韩佗胄之死有蹊跷。学者考证韩佗胄被杀的过程,发现韩佗胄被杀,很有可能是宋朝汉奸集团瞒着皇帝先杀了当朝宰相,然后让皇帝以为韩佗胄和皇帝对抗,再引导皇帝下旨处决韩佗胄,最后将谋杀变成诛杀。学者这样推断的理由是,尽管宋史乱七八糟的,但是综合各方面的资料发现,韩佗胄的死亡时间和宋宁宗下令杀他的时间对不上。宋宁宗下令杀人的时候,韩佗胄很可能早就死了。韩佗胄之死在历史上很轰动:南宋北伐失败,竟然斩杀自己的主战派宰相向敌人谢罪。

那么杨简在这个过程中是什么情况呢?韩佗胄北伐前,驱逐了赵汝愚,杨简随之被冷落。此后韩佗胄被杀,杨简立时复振。宋宁宗在杀了韩佗胄之后进行“嘉定更化”,永嘉学派著名学者、北伐重要参与者叶适(提出“备成而后动,守定而后战”等战略,并在韩佗胄北伐受挫后组织防御、驻守两淮、反对议和)、著名爱国诗人陆游都遭到政治打击。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庆元党禁很有名,韩佗胄将理学等一大堆学派都列入了打击名单(叶适也被人举报打击过,但是后来两人依然合作抗金去了),但是嘉定更化对各个学派的打击,才决定了此后中国政治学派的走向。比如说,朱熹学派真正厉害起来,就是在嘉定更化以后的事情。

嘉定更化遭到世人猛烈抨击,认为不过是肥了一个史弥远。而杨简在这一时期官运亨通。大概他在这一时期,在领导岗位上与四人帮进行了坚决斗争,因为反对文化大革命十分有力,所以在文化大革命期间官运亨通。

这种拿着政治正确的路数砸人的行为,我历来很讨厌。因为这说明他们没有真材实料,实在找不到可以批判别人的东西了,却还要强行批判别人。南宋这帮儒家,不过就是一群亡国贱俘,偏偏话说得大义凛然,其实最不忠不孝的就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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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

唉,韩侂胄即使成功了,也不过是桓温,长安父老,新亭风景,可怜依旧。

孙权也好,刘裕也好,都不过偏安。

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

家园 宫中府中,俱为一体

《出师表》中许多文字,并不亚于老子教训儿子。把宫(刘禅)等同于府(孔明),至少是个权相。同样是给继位君主的信,乐毅给燕王的信就温厚客气得多,尽管他有更强烈的开骂的理由。也正因为如此,孔明身后就受到了冷落,这不仅是是刘阿斗的选择,更是他自己指定的两个接班人的选择。

家园 《陈情表》、《祭十二郎文》是以真情动人

杨简的人品如何不论,且认为他的确是假道学吧。但仅仅因为赵与时是他的门人就把赵与时说成汉奸也是很牵强的吧。秦桧是卖国贼,但他的曾孙秦钜父子都是抗金英雄,壮烈殉国。亲爷孙尚背道而驰,何况只是师生关系。要说赵与时是汉奸也得有具体事迹吧?

就算赵与时也是汉奸又和安子顺何干?难道因为赵与时引用了安子顺的话,安子顺就也成了汉奸,说的话就没道理了?

不可因人废言。海森堡给纳粹造过原子弹,但这不影响“测不准原理”的学术地位。李森科攻击他的反对者是反革命,因此连带否定孟德尔的遗传学说,结果苏联的遗传学被搞成了伪科学。

具体说到这三篇文章。我也不喜欢《出师表》摆出一副老子教训儿子的口吻。不过结合阿斗的表现,也可以说诸葛亮恨铁不成钢吧。当然,诸葛亮未必意识到正是他这个权臣在位,阿斗才无从表现吧。这且不提。

《陈情表》、《祭十二郎文》却以真情动人,仅仅因为某“汉奸”的门人的朋友盛赞了这三篇文章就对其全面否定,未必合适吧。

《陈情表》的确是李密用来推辞晋朝招揽的辩白。但李密在《陈情表》里说的很清楚,他并不是不想做官,相反他对于做官很热衷,但是因为抚育自己的祖母已经96岁了,再不奉养恐怕就没有机会了。他和武帝说“臣密今年四十有四,祖母今年九十有六,是臣尽节于陛下之日长,报养刘之日短也。”

其祖母死后,李密还是应召当了太子洗马。后来又当了温县县令。李密一直都希望回到中央任职,由于朝中无人而不能成功。后来只当了汉中太守,心里不满意。皇帝赐宴给他践行,命他赋诗,他居然在诗里说:“人亦有言,有因有缘。官无中人,不如归田。明明在上,斯语岂然!”武帝大怒,于是李密罢官,到死也没有再给启用。

从这件事来看,李密真的没什么心机。《陈情表》的出发点的确是因为李密觉得“子欲养而亲不待”,要侍奉祖母。正因为这是真情实感,才能在千载之下仍然引起大家的共鸣。

《祭十二郎文》也是如此。韩愈自幼丧父,等到大了,不知道父亲是什么模样,只好靠哥嫂抚养。哥哥不久有死去,嫂子一个人抚养韩愈和其兄长的儿子(十二郎)。他的嫂子曾经抚摸着十二郎指着韩愈说:“韩氏两代,就只有你们两个了!”

所以韩愈和十二郎名为叔侄,亲逾手足,说相依为命也不为过。韩愈成年后流宦多方,与十二郎聚少离多。本以为自己比十二郎年长,又身体不好,会比十二郎早死,却没料到比自己强壮年轻的十二郎先去了。而此事早有先兆,自己却疏忽了以致最后一面也见不上。更进一步,自己身体不好很可能很快也要去世,儿子只有十岁,十二郎的儿子只有五岁。这不是又要回到当年自己和十二郎的情况吗?所以悲从中来,不可遏制。

读这两篇文章,年纪越大,越容易引起共鸣,以致潸然泪下,盖少年不知愁滋味,到的老来生离死别见多了,就容易在这些看似平淡的文章里读出真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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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胁迫别人的,好人很少。最多,也就算是个庸人。
家园 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惟有德者居之——孟子
家园 夷狄之有君,不若诸夏之无——孔子
家园 那你说,桓温如果真统一了可以做皇帝吗
家园 桓玄大概可以
家园 怎么说呢,孔明这个人还不错,但是格局有限

我觉得,提出隆中对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而且隆中对本身也是参考别人的思路提出的。

不过参考别人的思路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创新一定要在扎实的基础之上,所以参考别人的思路这不是什么问题。善于借鉴是事半功倍的好办法,我不反对这个。当然,虽然我赞同借鉴,但是我反对将借鉴变成作弊的行为,之前专门写过文章批判作弊。

而且我最近注意到一个问题,好像,凡是仿照诸葛亮北伐方略北伐的,都失败了。

诸葛亮的北伐方略,在前后两个时期有两个方略。第一个方略,是隆中对的荆襄攻击宛洛+汉中(蜀中)攻击关中+联合孙吴(江南攻击淮北)。等到关羽身死、刘备去世,转变成汉中攻击关中+联合孙吴(主要是江南攻击淮北,其实双方还在荆襄打过很多次)。

毛主席当时批评说,千里之遥二分兵力。毛泽东这个批评直接是讲军事的,不是说否定诸葛亮、通过攻击诸葛亮打击中国人的文化自信,没有这回事。事实上,从纯军事观点来讲,诸葛亮这些战略,确实是千里之遥二分兵力。

不过分兵有分兵的打法。毛泽东自己就在解放战争期间处于分兵状态。不过毛泽东的分兵显然很独特,他在陕北放了一万兵,对着胡宗南几十万,在东北放了几十万,在山东放了几十万,甚至在事实上摆出了全军辅助东北的态势,为此直接给刘邓下达了临机处置一切的指令,说白了就是三国志游戏里面直接托管军团了。

在无线电已经普及到军事指挥系统的情况下,毛泽东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重点地区的军事指挥上。

相比之下我们看诸葛亮的军事指挥:

诸葛公夙兴夜寐,罚二十以上,皆亲览焉。

主次呢?轻重呢?这暴露出了一个大问题,就是在诸葛亮个人能力的诸多方面中,对主次轻重的区分能力是有明显缺陷的。

陈寿曾经说,诸葛亮治戎为长,奇谋为短。我们将这句话放到决策方面中,就可以理解为:平时参谋策划为长,战时取舍决断为短。

我们看各种宣传资料,都说诸葛亮是独观大略的高才,世人也赞赏这种观其大略的做法,说明这确实是一个正确的做事方法。但在实际行动中,诸葛亮这个罚二十以上皆亲览的作为,恰恰与观其大略相反。现在就出现了一个矛盾,我们因为某个人因为具有某种特点而赞赏他,但是听其言、观其行之后却发现,这个人实际上不具备这种特点,那么我们还能这样赞赏他吗?

网络上有个笑话是这样说的:

诸葛治国,凡杖二十以上皆亲决,食少事烦,常有恙。吴普劝曰:“凡杖二十以上,可亲杖之。”诸葛从其言,肌壮骨重,寿至九十。

这个笑话原本是网友们游戏文字的行为,本意是通过与历史的相反冲突来制造笑料。与此同时,也显示了人们对诸葛亮英年早逝壮志未酬的惋惜。

诸葛亮的心意是可以确认的,他确确实实是个忠诚的人。诸葛亮具备一定的能力也是可以确认的,一般人不及他。但是诸葛亮有没有达到封神的地步,我觉得显然是可以商榷的。

以诸葛亮这种罚二十以上皆亲览的作风,我觉得在隆中对中别人提供的帮助所占比例太大,已经超出诸葛亮的能力极限。或者说,如果说隆中对代表了突出的战略水平的话,那么这个水平并不是诸葛亮所具有的水平。一般来说,参考了别人的东西以后,提出的方案可能确实比自己的水平要高一些。但是我觉得隆中对的水平,超出诸葛亮实际水平不是一般得多。这个水平不是指诸葛亮各方面的水平,而是军事水平。诸葛亮在战争方面不具备足够的能力。当然,这是我自己的感觉。

我认为,诸葛亮真正的能力在于事无巨细地做好辅助工作。比如说诸葛亮练兵很好,扎营这些活做得也不错。很多人说这也是军事能力。这个说法让我很为难。因为练兵、扎营的确也是军事能力。但是我们平时所说的军事能力,特别是针对将领来说的军事能力,一般仅仅是指狭义的军事指挥能力,而不是指基础的军事技术。

诸葛亮可以将练兵、扎营这些从容状态下的工作做得很好,这就是治戎为长。诸葛亮不能将临机决断、战地指挥这些急迫状态下的工作做得很好,这就是奇谋为短。

这里所反映出来的主要问题,就是主次轻重不分。事无巨细都去做,都做到最好,那么整体水平一定很好。这是一个平时狠下功夫学海无涯苦作舟的学霸;举重若轻主次分明用人如器从容不迫好整以暇,这是一个洞悉规律抽丝剥茧的学霸。水准都很高,但是适应方面是不同的。

毛泽东分兵就分到一九分,诸葛亮分兵就有点对半分的意思,后来干脆不分兵。古人经常讲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原因在于在古代环境下通讯不便,需要将领临机决断很多事情,需要将领们在通讯不便的情况下依然能够为了共同的目标协作。而诸葛亮在实战中的做法,则是将大将当小卒使。比如刘备后期三大方面重将关羽、张飞、魏延,其中关羽张飞一时俱丧,唯独留下一个魏延,结果魏延在诸葛亮手下几乎没有独立作战机会,硬是从方面大将下降到了从属部将。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诸葛亮直接丢了一员大将。我也可以理解为什么魏延在蜀汉人缘不好,因为他属于从高峰跌落下来的人物,人情冷暖会为他的前途平添波澜。作为刘备破格提拔的大将,魏延很有可能在独立坐镇汉中的时期没有优先满足各方人情要求。当然这就是我猜测的了,不能做实证。反正,这样一个方面大将,人缘很差。一个人,手里有权、有钱、有位子,结果人缘很差,那原因多半是两种,一种是不怎么受贿,一种是收得太狠。魏延这样破格提拔起来挑担子的实战将领,一般不会是收得太狠,所以我只好猜测是拒绝人情太多、得罪人很厉害。然后他在诸葛亮时代又失去了这些权、钱、位……我简直可以想象得到魏延究竟遭遇了什么样的目光。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猜的。

但是我不觉得诸葛亮是故意打击魏延。我觉得诸葛亮主要的问题在于他主次轻重有点拿捏不到位。

诸葛亮不像是能够观其大略的样子,相反,诸葛亮更像是不分主次的样子。

由此还带来一个问题。我们知道诸葛亮学习故事里有他观其大略、别人务于精熟的对比。我认为以诸葛亮不分主次的状态,备多而力分,他这样平均用力的确也是不可能在主要方向上做到务于精熟。但是熟能生巧,人工智能学习速度比人快的一个重要因素就是人工智能可以在机器世界里进行超大数量的演练学习。在古代社会,很多知识都缺乏足够的开发积累的状态下,很多技巧都不能充分说明,也不能找到足够事例佐证,就更加需要个人领悟,也就更加依赖精熟。那么诸葛亮过分的平摊精力,就容易导致他无法留出足够的精力去处理主要事务。这就导致他所能处理好的事情,集中在早先他就熟悉的方向上,而无法敏锐地应对事物变化。历史上,诸葛亮有一件事情处理得非常好,就是他始终坚持与东吴联盟。可以说,他处理得比较好而比较没有瑕疵的事情,主要只有这一件——事实上,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选择性地无视了东吴偷袭关羽的事。隆中对都被东吴给拆了,还要捏着鼻子说与东吴联盟的事诸葛亮做得比较好。从外交、情报工作往往关联的角度说,诸葛亮在这件事上其实也做得很一般。不过在这方面,我觉得诸葛亮已经算是比较熟悉、做得不错了。

军事上诸葛亮确实没有什么优势。治戎为长这个放到现在,大约也就是执行力比较强罢了。

创新这种事情,我以前研究过一点儿。我的感觉就是,没有深厚扎实的基础工作,没有严密洒脱的思维能力,没有二者的结合,创新是很难的。必须非常精熟,才能掌握工具的性质,才能掌握目标的性质,没有这两个掌握是不能创新的。必须有洒脱的思维能力,才能跳出局限另辟蹊径;必须有严密的思维能力,才能正确地实现自己的推演,没有这两个能力是不能创新的。

我之所以觉得诸葛亮不若古人所传诵得那么神奇,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我从他后来的举动上,看不出他有提出隆中对的能力。

实际上,关羽被杀之后,诸葛亮没有提出类似隆中对的卓越战略设计。历史上还有类似于《后出师表》这样被认为是伪书的作品出现,通篇是诸如蜀汉必败、蜀汉必亡的言论,看起来更像是《战国策》——战国策不是战国信史,很像是以战国历史为素材进行模拟训练的纵横家培训班里的模范作文。我疑心《战国策》是纵横家作为一个明石明确的学派绝传之后流传于世的教材。——这个《后出师表》也更像是模拟作文,我以前也写过这样“代”古人做书的文章。写成以后觉得很好,但是后来深入琢磨,发现当时的决策集团早就形成了一个完蛋的气氛,根本不可能容许决策集团里有人产生这样的想法。——然而如果《后出师表》是真的,那隆中对就绝对不可能是诸葛亮自己提出来的,甚至于诸葛亮都绝对不可能具备同等水平。前面说了,我是比较支持《后出师表》不像真的说法的。有趣的是网络有很多很多人一面鼓吹诸葛亮像神一样,一面以《后出师表》为基础,认为蜀汉必败、蜀汉必亡、诸葛亮北伐只是积极防御(其实他们既然已经说了必败必亡,那就不是积极防御而是垂死挣扎,但是他们又不肯承认。这样的人太不老实,绝对是坏蛋。还有人信他们,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他们)。正常情况,诸葛亮既然有战略设计大师的能力,那他就应该在这个时候做出战略设计。

我们可以对比一下鲁肃。我们知道鲁肃确凿无疑的提出了吞并刘表竟长江所极称帝长江以观中原的计划,然后孙权没有采纳。此后在刘表病重之时,鲁肃准确看出问题关键,分析局势发展方向并提出应对措施,指出很容易为人所乘,建议立即做好准备,并亲自奔赴荆州观察形势,准备抓住刘备。然后曹操方面的荀彧也同样做出决断,以突袭的方式突袭荆州,从路程上可以看出,曹操方面做出决断基本上和鲁肃是同时,只是鲁肃有个猪队友孙权,导致鲁肃只能先去探路再说,而曹操直接就上大军了。但是在这个时候我注意到一个问题,就是提出隆中对的诸葛亮,他在这个时候表现可以说是懵懂无知。我们知道,刘备对曹操的突袭毫无防备,我们还知道,诸葛亮甚至建议刘备在这样的形势下进攻襄阳……

在刘表将死的时候,提出榻上策的鲁肃明显兴奋了起来,全力投入到了抢抓荆州的工作中去,说:“若备与彼协心,上下齐同,则宜抚安,与结盟好;如有离违,宜别图之,以济大事。肃请得奉命吊表二子,并慰劳其军中用事者,及说备使抚表众,同心一意,共治曹操,备必喜而从命。如其克谐,天下可定也。今不速往,恐为操所先。”提出“奉天子以令不臣”的荀彧,则提出:“显出宛叶而间行轻进,以掩其不意”。鲁肃这边,孙权坐拥江东,实力雄厚;荀彧这边,曹操征战中原,实力雄厚。然后处于各方强大势力围剿之中、只有一个新野的刘备势力的谋主诸葛亮,在这个时候的提议居然要去搞襄阳。当然,三国志诸葛亮传里说的是,一直到被打得乱七八糟以后,诸葛亮才说:“事急矣,请奉命求救於孙将军。”收这句话的时候,鲁肃已经来过又走了,刘备已经被曹操追着打到了夏口,之前已经吃了当阳长坂坡之败、老婆孩子差点全都给打没了。这三个人放在一起,还都顶着重大战略设计师的帽子,你们不觉得诸葛亮与其他两人的差距有点大吗?

重大战略设计师啊,别的设计师这个时候都玩出花来了,就诸葛亮在那等着鲁肃在当阳长坂坡之败前过来跟他说“我,子瑜友也”,一直到长坂坡之后跑到夏口被周瑜给踩了,才“事急矣”……

所以我觉得,诸葛亮这个人,格局有限。他这个隆中对,借鉴肯定是借鉴了,是不是达到了作弊的地步,不好说。

对于地主阶级的很多事情,我反正一直都看不惯。也不像很多风格很奇怪的、表面上的民族主义者一样顾忌这个顾忌那个,所以剖析诸葛亮的时候有时候下手比较重。这也许会有副作用,比如有人借题发挥,说这是黑中国历史名人、打击中国文化自信,这种可能也是有的。不过我觉得,很多人讲不要神化毛泽东,我觉得毛泽东可以讲一讲成绩,但是讲不要神化诸葛亮的人很少,我觉得这个可以适当讲一讲。没有必要将封建时代的封建统治阶级的代表人物真的像儒家高自标置的一样,真的塑造成神。儒家一贯的毛病就是造神,吹牛吹得好像满口道德学问的儒家是真的道德高尚有本领的。我是越来越不相信这一点的。相反一旦看到这种趋势就很警觉。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吹捧。古人说,安乐必警,是很有道理的。

儒家代表的是封建统治阶级,封建统治阶级尔虞我诈宣传造势的手段非常多,我认为诸葛亮这个隆中对,显然是一个宣传爆发点。这应该是有一个集团共同设计的,诸葛亮在这个设计里面主要起到的作用应该是一个代理人角色。这个隆中对应该是集体智慧的结晶,是打算利用刘备的一部分荆襄士人集团的共同设计。利用隆中对,为年纪轻轻的诸葛亮成为刘备谋主、或者说把持刘备的行政班子制造舆论,也为随后同一派系的荆襄士人进入刘备集团占据有利位置。诸葛亮主要应该是个探路石子。我觉得荆襄士人真正准备的人选应该是庞统。因为庞统进入刘备集团以后就迅速开始掌握军队。设想将来真的发展下去,庞统军政两手都很硬,诸葛亮则住抓政治,那么结果必然是刘备用诸葛亮在表面上做丞相牵制庞统,但是实际上诸葛亮一边打压庞统一边给庞统放水,最终刘备就算统一了天下也会变成傀儡。东汉时代士人集团不始终都在努力将皇帝变成傀儡吗?三国以后士人集团不始终都在努力把持朝政将皇帝变成傀儡吗?王谢两家玩弄东晋的历史很悠久啊。只可惜庞统战死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刘备的幸运。

关羽张飞对诸葛亮的排斥很有意思。我觉得关羽张飞对诸葛亮的排斥也很不对劲。因为内政外军有所分工,他们本来应该是不怎么冲突的。刘备说如鱼得水,我们经常讲军民鱼水情,古人也讲水能载舟,这个水实际上是指群众基础。我们一定要注意到一点,就是刘备没有用如虎添翼来比喻,而是用的如鱼得水来比喻。所以诸葛亮在这个时候代表的是一个集团。刘备对待诸葛亮的态度,不是对待诸葛亮这个年轻人,而是对待诸葛亮背后的集团。我最近一段时间注意到,很多事情都只是在走程序。比如说官员们谈话,很多时候重点根本不是说什么,而是看态度。这就好像过年过节送礼,很多人发愁怎么送礼,我琢磨了一下,关键不是送礼,而是表明态度。你送什么其实无所谓,你只要让对方知道你友好,送礼的时候不要产生误会,这就完事儿了。刘备当时就是在走程序。而关张明显不愿意走这个程序。陈寿在这段写得非常隐晦。他长篇大论的铺排了隆中对,紧接着就写关张的态度和刘备的解释,寥寥数语,颇有汉赋风味。汉赋的特点就是,长篇大论说一大堆,要害就在最后几句话上,号称曲终奏雅。而且写完刘备的鱼水关系,紧接着就是刘表死,刘备被打得抱头鼠窜。我觉得吧,陈寿写诸葛亮传,前边刚写了这个隆中对,完了直接就接抱头鼠窜这一段,意味深长。陈寿这个人据说对诸葛亮不友善,我觉得他的不友善主要就体现在这。哪有刚把人捧上天紧接着就接抱头鼠窜的,太黑了。但是陈寿还真是一个实在人,因为他这样的暗讽,已经达到了知道的人才能知道的地步,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去讽刺,又不影响别人了解历史,实在是文笔典范。裴松之做的注释也非常好。和我最近读李将军列传的感受明显不一样。我觉得陈寿真的算是一个良史了,以记录用心上可能比司马迁要好一点。我想,司马迁的史记可以给小孩子做一点人生观的启蒙或者打基础,中年以后应该多读一读三国志,结合人生体验会非常有意思。话说回来,刘备能够这样对待诸葛亮,关羽张飞却不愿意,可见诸葛亮没有足够出色的表现,关羽张飞也懒得跟着刘备演戏。这也为后来关羽身死、张飞身死埋下了伏笔。

其实说了这么多,说到现在,再看诸葛亮给刘禅写的“宫中府中,俱为一体”,联想到东汉以后皇帝屡屡为士族架空控制,乃至后来宋代大臣公然否定皇权来源于民众、讲什么“与士大夫共天下”的理论,似乎真的有点可怕。我觉得诸葛亮大概真的是忠臣,不是要反,比如王导就从来不打算造反做皇帝,但是他事实上代表士族架空了皇帝。

大家应该还记得我之前研究过君主和官僚的关系。我之前说,自从官僚集团引入了各种选拔考核制度以后,官僚集团经历了严格的选拔和大量的筛选,在能力上必然超越选材范围小、经历锻炼少的皇帝。现在看,至少是在汉宣帝以后,汉魏两晋南北朝乃至于唐宋明的君臣关系都面临着这个问题,清代中后期的皇帝也面临着这样的问题。我觉得,刘备在选择诸葛亮的时候,虽然得到了一汪水,但是他实际上也失去了很多东西,不复是以前的刘备了。政治上,过去的刘备在这个时候已经死了。当然,也许过去的刘备只是想死没死成。不过关羽张飞作为过去的时代留下的精英,基本上死定了。

这样一看,历史挖着挖着有点吓人,感觉读出了狂人日记的感觉,我还是休息休息去吧。

在这样一个无产阶级革命去向不明的时期在文化上搞无产阶级革命,放前几年乃至往前三十几年,都是很危险的。也就是河里能这样胡言乱语几句,也不知道老铁能保护这条河多久。希望铁手一定顶住。

通宝推:卢比扬卡,王铁墩,桥上,陆合,
家园 林兄这个人精神还不错,但是水平有限。

我要是这么说,林兄一定不满意,围观群众也不会服气。我总归要拿出更高的水平,才能比较可靠地这样批评别人。同理,林兄总归要提出更大的格局,说某个战略“格局有限”才有一定说服力,单从漏洞着手去批评整体战略,我看才是“格局有限”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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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感使用话术的林兄果不其然地一开始就在使用话术,网络上并没有“神化”诸葛亮的风气,事实上,诸葛亮死后对他的神化就开始了(这个是可查证的事实)。反而是网络兴起后,兴起了一种怀疑一切的风潮,很多人因此走下了神坛,喜欢这方面内容的河友对此应有印象。指斥因袭旧说的观点为“神化”并不能证明林兄的客观,而只能说明林兄不够客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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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亮是否不分轻重缓急的人?这个很容易判断,不是。有一个很明显的证据,即诸葛亮作为蜀汉实际上的统治者,并不常驻蜀汉首都成都,而是经常在对魏作战前线枢纽汉中。事必躬亲或不肯分权的人,不可能如此频繁、长期地离开政权中心,这是一个非常显而易见的道理。

既然诸葛亮懂得轻重缓急,那么他对轻重缓急的判断是否有问题?这个可以分为两点说明。从诸葛亮多次领兵出征看,诸葛亮重视军事胜于内政。所谓兵者国之大事,这一点我想可以不加论证地认为没有问题。

而诸葛亮在军事上,用三国志的记载,可以概括为“治戎为长,奇谋为短”,这也是一个主次之分。但在说这点之前,我需要着重提出林兄的解读请河友们看看:

我们将这句话放到决策方面中,就可以理解为:平时参谋策划为长,战时取舍决断为短。

把“治戎为长,奇谋为短”理解为“参谋策划为长,取舍决断为短”,也不知林兄是文言文阅读能力太差,还是为了往结论上凑削足适履。或者用网络流行语说,林兄是蠢还是坏,就多次交流的经验,我还真说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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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兄批评诸葛亮不分轻重缓急的例子,是诸葛亮二十罚以上必亲览这一举措。就我对林兄知识水平的了解,我猜林兄对“二十罚”是怎样的刑罚没有概念。当然,史书行文的口吻,是把它当成小事来讲,但读史的人都知道,史书还会给人留下太守碌碌之辈,县令无足道哉的阅读印象。只要不是活在象牙塔里的人,我想河友都明白实际上绝不是这么回事。

蜀汉的刑法是蜀科,今已失传,但从之前和之后的一些历史记载,可以看到“二十罚”(无论是笞还是杖)并不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算不知刑律,单从肉刑的力度(笞刑现代有些国家仍有,感兴趣的河友可以自行搜索,杖刑更重),我们都可以肯定地推断,诸葛亮的主要精力,不可能在这个上面。倘如此,蜀军不必由魏军来消灭,诸葛亮自己就体罚得失去战斗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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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归根结底,这种事可以并且应该交由军法官来负责,诸葛亮亲自过问,说明了诸葛亮具有某种倾向性。这个倾向性是什么呢?很简单,就是“治戎为长”,治戎就是练兵,这简直是直译。练兵要做到令行禁止,自然需要赏罚分明。

诸葛亮重视练兵,是不是错误,或者说主次不分呢?林兄又判断曰:

但是我们平时所说的军事能力,特别是针对将领来说的军事能力,一般仅仅是指狭义的军事指挥能力,而不是指基础的军事技术。

使用“我们”作为主语,并不能使这判断成为一个不言自明的前提。真正(我使用话术了,我说真正,表示我认为林兄不在其列)熟读历史,了解军事的河友应该知道,练兵从来都是军事家的重要能力。从孙武到现代的毛泽东,无不非常重视练兵。甚至可以这样说,在练兵方面没有独到方法和建树的,不足以跻身顶级军事家之列(对这一点有怀疑的河友可以通过举反例的方式思考一下)。

而蜀军作为人数和技术装备(主要是马匹)往往处于劣势的一方,良好的训练更是非常必要的,说是重中之重毫不为过。类似的,宋金战争中,宋军有类似的劣势,其中战功彪炳的岳家军以“撼山易,撼岳家军难”著称。这是因为岳家军训练有素?还是因为岳飞本人善于“取舍决断”?我想就算林兄本人,也不会说是后者吧。

诸葛亮《兵要》一篇曰:“有制之兵,无能之将,不可以败;无制之兵,有能之将,不可以胜。”通过现代中国革命的实践,可以证明诸葛亮的军事思想不仅在当时是正确的,而且经得起时间考验。林兄拉东扯西的批评,我只能说一股主次不分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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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诸葛亮的战略思想,林兄居然认为隆中对有抄袭嫌疑,并认为鲁肃榻上对更在其上。林兄莫非欺千百年人皆有眼无珠不成?

我想到类似的一件事,河里也曾经有过讨论,就是说《论持久战》是抄蒋百里的。知道乃至参与过这个讨论的河友应该不少,但我实事求是地说,我感觉阅读了《论持久战》原文的可能并不多。因为我在河里看到过这样的论调:《论持久战》驳斥了“亡国论”和“速胜论”,和蒋百里《国防论》是不一样的。

把《论持久战》概括为驳斥了亡国论和速胜论并不错(《论持久战》的文章结构确实就是这样的),但《论持久战》的价值并不在于它提出了抗战必胜、抗战不可速胜这样一个观点(这个观点的确可能不是毛主席在这篇文章首次提出的,因为胜/负、速/缓的排列组合没有几种,有人先提出来并不奇怪)。而是在于毛泽东独创性地提出了抗战的三个阶段,预测到日军接下来的战略方向(根据战后披露的资料,日军当时甚至自己还没有决定方向),并开创性地提出敌后战线、游击战将作为抗战的主要形式(这在军事史上有划时代意义)。

隆中对作为战略指导文字,其价值的确大大不如《论持久战》,原因显而易见:其内容很空,只说了做什么,而没说怎么做。但我们要考虑到时间跨度和篇幅的问题,刘备集团显然不可能只拿史书中那短短几段文字来包打一切,甚至作为战术上的指导。这是稍微有点实践经验的人都一望可知的事情,林兄喜欢讲实践,我看林兄知行不够合一。

隆中对和鲁肃的榻上对一对比,那就是优劣立现了:刘备集团依据隆中对的规划拿下了荆州、拿下了益州,结好了孙权,举荆益之兵以向中原。尽管刘备集团并没有达成隆中对的战略构想,但这一计划被按部就班地执行到了最后一步,这是众目睽睽的事实。而鲁肃向孙权献上榻上对时,孙权是割据扬州南部的军阀;直到鲁肃去世时,孙权还是割据扬州南部的军阀。鲁肃死后,孙权倒是取得了荆州——这段历史广为人知,哪位觉得这和榻上对有关系呢?

林兄以鲁肃来贬低诸葛亮,可实际上二者的战略执行效果是这样的差距。这要有人信林兄,我也不知该怎么说。

按林兄这思考模式,应该相信《论持久战》是抄的才对。之所以林兄不相信,我看答案也很简单:林兄一贯是结论先行,证据拼凑,称得上思考的东西?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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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兄最后又开始施展惯用的(也是我最看不惯的)手段了:剪裁事实,拼凑结论,再套上一个“阶级分析”的外衣就可以博取掌声了(需要指出,这一手段在河里并不是只有林兄用,我也不认为使用者都是故意的)。

但这外衣套起来实在太过容易,譬如“诸葛亮作为官僚集团代表意图架空刘备”,“庞统是荆州集团本来属意的代言人”,真可谓按头制帽,都不带论证的。仿此套路,我大可上嘴皮一碰下嘴皮,指责林兄背后有个团队,怀有某种目的来河里带节奏。以林兄在河里的声誉,我看也会有人同意——但这种不看脑袋只看屁股站队的行为,有什么益处呢?有什么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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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说一些别的。

林兄提到臧否历史人物涉及到打击民族自信的问题,这个问题是有的,网上确乎是各种各样的论调都可以看到。但我认为这类言论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以讨论历史为目的,其对象是对历史有一定关心和了解的读者;另一种则有某种宣传目的,其对象是对历史没有多少了解,也并不真正关心的读者。

而我觉得林兄的文字,从行文上看更像是后者。

但我倒不觉得林兄有什么反动目的,林兄只是喜欢标新立异,这一点,林兄文字看得多的河友,应该有所察觉。只不过,我看林兄的知识水平,距离成一家之言,还有相当一段距离。

英雄嘛,用鲁迅先生的话说:他就和我们一样,不是神道,不是妖怪,不是异兽。他仍然是人,不过如此。但也惟其如此,所以他是伟大的人。

不可否认,有一些英雄有明显的缺点,譬如文天祥,史可法,有一些苍蝇也因此营营起来。但有些英雄,是缺点都很少的——出于显而易见的逆反心理,有人不信这个邪,试图否定,并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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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某人上阵就无趣了,因为这个人根本就说不通。

解甲说我不懂罚二十以上是什么概念。这个人就喜欢扣帽子。因为我们和迷途笨狼在讨论霸陵尉的事情时,已经讨论过宵禁的事。真是巧了。唐宋以后的宵禁规定,是,触犯宵禁打三四十。罚二十以上,孔明这是连宵禁都管了。汉代宵禁的具体规矩我没有查,因为中国古代律法资料并不是很齐全,九朝律考本身也很复杂,我平时也懒得看,这会就不临时抱佛脚了。我们现在很难找到汉代的记录。不过汉法沿袭秦法,更加严格的可能性会大一些。历史也记载过曹操当年也用犯夜的罪名打死过权贵。因为没找到资料,就算相当吧。

换言之,罚二十,有可能是相当于犯夜、或者更轻的罪行。当然,也可能汉代法律不同,罚二十直接就是犯夜的处罚,不过这就是纯粹猜测了,我没查资料。但是我们都知道,为了宵禁,曹操打死过人。当时,曹操是洛阳北部尉。京畿尉比地方要重,大略也就是接近地方上郡守级别,具体的高下大约有点变化,区别不会太多。也就是说,诸葛亮以蜀汉丞相的身份,管的是下属该管的事情。这就好像国家总理每天调度和平里派出所的出警记录,批示刑拘了几个扒手。

很好,这很大略。

那么解甲扣完帽子、给自己找了一点优越感之后是怎么说的呢?他说:“蜀汉的刑法是蜀科,今已失传,但从之前和之后的一些历史记载,可以看到‘二十罚’(无论是笞还是杖)并不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注意“今已失传”,就是说他也没有什么资料,只是脑补。特别重要的是,解甲在提出“不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这一观点时,对于至关重要的依据——“之前和之后的一些历史记载”——语焉不详。这个避重就轻,说明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所以我说这个人不老实。

当然了,大约罚二十还有别的解释。说不准有些专业人士手里又找到了新鲜的内容,但是不主动拿出来给大家伙看,就等着争论时攻击其他人用。我之前说过,刺激刺激,某人就会出来,还会找人发帖。这不就发帖了么?但是目前还没看到有关的新研究成果,大概刺激还不够,目前还没喊人来助拳。

有好东西,不是用来与大家分享,而是藏着掖着,用来实现个人斗争胜利的目的。这样的人,我是看不起的。

不过随他去吧。天底下这样的人多了去了。

解甲喜欢玩文字的花招,我把他的话翻译一下吧:

“林兄这个人精神还不错,但是水平有限。”

我把这句话改一下:

“笨狼兄这个人精神还不错,但是水平有限。”

你们可以体会一下他在说什么。

好了,不整这些废话了,说点实在的。

在刘表将死的时候,提出榻上策的鲁肃明显兴奋了起来,全力投入到了抢抓荆州的工作中去,说:“……今不速往,恐为操所先。”提出“奉天子以令不臣”的荀彧,则提出:“显出宛叶而间行轻进,以掩其不意”。……然后处于各方强大势力围剿之中、只有一个新野的刘备势力的谋主诸葛亮,……一直到被打得乱七八糟以后,诸葛亮才说:“事急矣,请奉命求救於孙将军。”……

重大战略设计师啊,别的设计师这个时候都玩出花来了,就诸葛亮在那等着鲁肃在当阳长坂坡之败前过来跟他说“我,子瑜友也”,一直到长坂坡之后跑到夏口被周瑜给踩了,才“事急矣”……

同样水平的人都进入到了工作状态,而唯独孔明很迟钝,这个现象是很蹊跷的。

但是解甲并未理会这个蹊跷之处,而是说什么“刘备集团依据隆中对的规划拿下了荆州、拿下了益州,结好了孙权,举荆益之兵以向中原。尽管刘备集团并没有达成隆中对的战略构想,但这一计划被按部就班地执行到了最后一步,这是众目睽睽的事实。而鲁肃向孙权献上榻上对时,孙权是割据扬州南部的军阀;直到鲁肃去世时,孙权还是割据扬州南部的军阀。鲁肃死后,孙权倒是取得了荆州——这段历史广为人知,哪位觉得这和榻上对有关系呢?”这段话是很有意思的,这段话所描述的事实,我可以用另一种说法来描述:

刘备和孔明两个人活着执行了隆中对计划,可是走到最后一步就失败了。鲁肃死了,但是他死了以后,他的计划依然得到了执行。

这个说法是在说明什么呢?是在说明比较两个计划的可行性。显然,鲁肃计划的可行性更好。因为,孔明活着看到了自己的计划失败;鲁肃没有活着,结果别人还是执行了他的计划。如果他活着,计划是不是可以做得更好一点呢?一个是自己干都没干成,一个是自己不干都能干成,怎么说,也得是后者的计划更加切实可行。

当然了,如果比较两个计划以感情打动人的指数,隆中对遥遥领先。可惜我们现在不谈感情。

解甲用导向性的话来描述基本事实,这个导向性是有预设前提的,就是“粉了一个诸葛亮、黑了所有中国人”。诸葛亮是顶级高手,其他所有人都是笨蛋,这就是预设前提。这个预设前提显然是错误的。

同样的历史发展过程,用两种不同的描述方式,解甲那种就是诸葛亮活着实现了自己计划,鲁肃的计划不是鲁肃实现的,乍看上去好像鲁肃不行。但是解甲好像忘记了“死诸葛吓走活仲达”的事情。死诸葛吓走活仲达,是展现诸葛亮胜过司马懿的故事。但是到了鲁肃,就没这个待遇了。你看,有没有鲁肃都能实现鲁肃的计划,更加说明鲁肃的计划好。这就好像毛泽东虽然死了,但是他之前发动的文革,依然在80年代90年代打断了官二代们的接班潮。我死了,你们还要按照我的计划走。同样的事情,在死诸葛吓走活仲达的时候,就是诸葛亮高明,在鲁肃与诸葛亮对比的时候,却不说是鲁肃高明了。这判断标准怎么能因人而异呢?面对这种情况,我说某人说不通,理由是很充足的。

何况,死诸葛吓走活仲达,这个胜利所隐含的意思是说,活诸葛败给了活仲达。

隆中对的失败,是尽人皆知的事情。因为事实早就无情的做出了证明。解甲说,隆中对进行到了最后一步,但是他没有说,隆中对进行到最后一步以后,马上就失败了。

隆中对失败是有其必然性的。很早以前我就说过,隆中对有一个重大缺陷。隆中对在设计上,要求刘备集团以荆州益州为根据地,但是隆中对有一个重大缺陷,就是荆州如何同时面对中原和江东的威胁。我们知道,诸葛亮强调要与孙吴结盟。这里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孙吴为什么要结盟?

从军事地理上来说,荆州为江东上流,随时可以顺流而下,极短时间内就可以攻击江东腹地。所以江东要实现军事形势的安全,就必须保证上游安全。在这种情况下,只要刘备荆州军可以进攻,那就会像一把刀悬在江东集团的脑袋上。所以怎么看,刘备集团也不可能拿着荆州做大。刘备集团只能以荆州防御,而断然不存在以荆州扩张的可能。

荆州对江东的威胁,任何一个熟悉东晋历史的人都知道。智者见于未萌,愚者暗于既成。诸葛亮显然被视为智者,那么他为什么看不到自己生活、成长的荆州对江东的威胁呢?这是我质疑他的战略能力的原因之一。他的实际表现与他的战略名声,太不相称。

隆中对从一开始存在重大战略缺陷。隆中对这一缺陷非常有意思,因为这一缺陷在榻上策是不存在的,因为榻上策里孙权溯江而上,根本不用考虑江东的威胁。到诸葛亮的时候,就只能用结盟这一办法稳住江东。而在三国历史上,江东进攻荆州是赫赫有名的事情,为此孙坚付出了生命。结盟必然只能拖延但绝不能解决江东的威胁。然后诸葛亮还计划遣一上将出击,带走荆州军……

我们知道,双拳难敌四手,诸葛亮给荆州军安排的任务,是以一州之地,对抗中夏江东。无论是中夏还是江东,哪一个都比完整的荆州要强大,结果还要对抗两个!

我之前举了毛泽东在解放战争时分兵的例子,毛泽东当时虽然也分兵,但是采取的方案是将主力主要集中于东北,其次集中于东部,在陕北,他只保留了极少的兵力,对于刘邓方面,他甚至选择了直接托管。主次之分十分明确。

可是诸葛亮事实上是没有主次的。荆州军的任务太重,益州军本身又是刘备中军。

诸葛亮的战略设计与鲁肃相似的地方很多。我之前也说过,创新必须立足于现实基础,可以借鉴别人的计划。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不过有的人连这也不想承认。其实诸葛亮建议刘备得手以后待天下有变再出兵,鲁肃也是这样想的。孔明这样想就是高明,鲁肃这样想就不是高明,解甲的逻辑我不懂。尤其是鲁肃还在孔明前面,这样解甲的逻辑我就更不懂了。所以我只能推测,解甲本身就是带着人设来的。

我感觉,解甲研究三国历史的时候,预先设定了一个亮粉的人设。比如说我之前讨论北宋雍熙北伐的战略。我指出,雍熙北伐与诸葛亮的战略有一些相似的地方。一看到与诸葛亮有关,解甲立即闻风而动。北宋雍熙北伐有一个设计,就是依托山地前进、限制辽军骑兵优势。对此解甲提出,山地是死地,切不可依托山地。我当时的感觉就是愤怒,因为在我看来这已经是昧着良心强行攻击了。不是吗?迷途笨狼这几天扯了很久的“后勤与步兵分队战术”,说别人是军盲,我想你至少对军事有基本的了解,那么你觉得步兵优势的军队面对骑兵优势的敌人,依托山地进军,山地是死地吗?我不用等你的回答,因为历史上最著名的山地是死地的情况,是三国时代马谡街亭之败。考虑到解甲本身就是因为涉及到三国历史才跳出来的,我们可以很明确的看到:

解甲作为一个有着明确的三国史任务的人设,其依据主要就是马谡街亭之战。

解甲说:“有某种宣传目的,其对象是对历史没有多少了解,也并不真正关心的读者。”以其在三国史范畴内强烈的屁股式发言,我觉得这句话是夫子自况。

我也很想知道,谁是那个“对历史没有多少了解,也并不真正关心的读者”。不过我老早之前就给洒落说过一句话:看不起老百姓的,没一个好东西。洒落对此应该很有印象。洒落应该也知道,印度军事地理那篇文章,我至少在什么时候就已经写了。洒落一直不说,之前我也不要求他来作证。

任何一个对中国网络历史爱好者少有了解的人,都知道,中国网络历史爱好者圈子里,三国史是一个非常独特的圈子。这个圈子和其他圈子截然不同。这个圈子里有非常多的、组团攻击他人的现象。其共同点,可以简单概括为“粉了一个诸葛亮,踩死其他全部中国人”。这一现象不但在其他朝代史的圈子里不常见,在中国学术界甚至都不常见。

解甲说我有什么任务,这帽子扣得说得太无趣。在此之前我就在河里说过:任何一个带着任务来引导舆论的人,都不会公然与大多数人所支持的政治正确对抗。

我是如此清楚这一点,但是在此之后,我依然直接顶着河里很多人,正面去怼政治正确。我很多次引用过墨子的话,墨子说,耕地的人少了,剩下的人就要更努力地去耕地。

在前几天,我很明确地说:十克火药是鞭炮,十斤火药是炸弹。我希望人们在看待问题的时候,一定要记住这一点。弄清楚是在批评,还是在攻击。

做事一按照人设进行,那么具体的作为就不过都是些走程序的事情了。你具体跟他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因为他只是在走程序。

所以我说某人很无趣,这个人根本说不通。

这个识别“人工智能”的办法,大V是不会告诉“对历史没有多少了解,也并不真正关心的读者”的。因为在大V们眼中,读者都是愚蠢的。他们的主要工作对象,也正是“对历史没有多少了解,也并不真正关心的读者”。这种思维出发点,就好像当年英美那些将步枪的弹仓加上隔断,迫使士兵只能打一发装一发子弹的贵族军官。

顺带一提,人造大V的一个共同点,是平时用很多历史资料刷声望,然后经营一批粉丝,再然后就开始带节奏。其中,将一大批资料复制出来发帖子,是打基础的重要一步,也很能唬人。我见识过一批这样的人,很不幸的是,我注意到有的人也是这样做事的。

但是这个方法对我没有用处。因为我有个习惯就是看书看资料,不看作者。你说的有道理,我就支持,你说的没道理,我就反对。你之前刷了再多的声望,在我这都是零。而你只要露出一次尾巴,你之前刷的那些声望都立即会变成你故意制造的伪装。伪装越多,则警惕越重。

但是任何一个人都会看出来,我涉猎的范围如此之广,是没有专门用哪一个领域来刷过声望的。

有的朋友问,为什么涉足那么多方面却总有一些新奇的看法。下面我开始放毒了:

原因就是我始终坚持毛泽东所教育我们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当然,我学得不好,缺点很多,但是主体上是学了一些。有了正确的方法,那么你处理什么问题,都可以有很多深刻而又新奇的看法。

以我的体会,毛泽东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是很好的认识工具。这个工具其实就是课本上讲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里面唯物辩证法的三大基本规律:对立统一规律、量变质变规律、否定之否定规律。对立统一是基础,量变质变是标尺,否定之否定是变化。我很多次在河里谈过定性判断和定量判断的事,这其实就是量变质变的问题。十克火药和十斤火药,其实也是量变质变的问题。你和孩子说话,说孩子做错了要改正,这是十克火药,你说孩子做错了要去死,这是十斤火药。区别很简单,就是量变引起质变。我将这个规律改造成工具,就变成了定性判断和定量判断。值得一提的是,量变质变这个规律在物理学里的光子的能级跃迁时有着经典的表现,解甲这样一个号称学物理的人,在这样物理学很基本的概念上却似乎有点糊里糊涂,我一直觉得不正常。在什么行里说什么话,说不出行里的话,那显然不是行家里手。然后看这个人的发言,什么样的都有,时好时坏,令人困惑,所以我一直觉得这个人很奇怪。至于是不是拿钱的,这我就不知道了,因为三国圈里被忽悠的人太多了。中国网络圈里有几个很有名的圈子,三国圈以坚定的拥亮排华著称,日常拿诸葛亮为武器疯狂辱没其他三国名人,比如动不动就找个小号刷一刷郭嘉,然后一群人去列举翻烂了的资料去踩郭嘉;百度冷兵器吧则以坚定的拥洋排华著称,日常拿花哨的资料忽悠各种牵强的观点,比如举了很多战例狂吹近代骑兵对东方骑兵的优势,结论是“西方”比“东方”先进。请注意:“近代”和“东方”,这好像不是可以对举的词汇啊,正常应该是“近代”对“古代”,或者“火枪体系内的骑兵”对“弓箭体系内的骑兵”。只有文化殖民主义,才会这样刻意地用“近代”和“东方”对举;而且“近代”和“东方”对举之后,为什么结论又是“西方”和“东方”呢?这不是驴唇不对马嘴吗?这种谬误极度不正常,风气一直都很不对劲。但是我参与别的圈子,这毛病却很少。甚至于我在射箭的圈子里见到过很多观点言论错误百出的人,甚至有一些人瞎研究,成果邪门歪道什么都有,有的拿着日本的传统说就是中国的,也有的走极端说日本的传统都不是中国的,但是他们那种犯错方式和三国圈以及冷兵器圈的犯错方式都不一样。他们通常是资料本身就不对、不全,所以才会错。而不是像某些人,资料非常齐全,因为出发点错了导致结论是错的。正常人犯错,像河友们常说的forger那样的也有不少,但是很少有搞着文化殖民主义说自己在维护中国传统文化的。河里谁也没见过forger煮着咖啡豆说他在捍卫中国传统文化。正是观察了较为冷门的圈子里、直接兴风作浪搞渗透的人非常少的较为正常的表现,有了基本的认识,所以对于这些热门圈子的不正常,就更加容易察觉。

这种怪异圈子里的人,很多都可以直接说是“望之不似活人”。我们可以看一下明显的反例。forger在河里基本被视为叛徒了,但是他仍然是说着自己相信的话,任谁也可以确定,forger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说的是他自己想说的话,从来不是带着任务拿着钱发帖的。可是三国圈和百度冷兵器吧(有人说他们是冷笑话吧)却说着一些根本不成立的话去强行宣传。他们那种直接走程序的行为,很像电话营销的那些人:不管你说什么,就一味重复他们的宣传资料。

家园 令人齿冷。

我带任务发帖,是林兄说的吧?我受刺激发帖,也是林兄说的吧?

我往往在讨论后期出来带节奏,是林兄指责过的吧?我这次“闻风而动”,林兄也拿来作为理由指责我了吧?

如此换着花样给我添加罪名,并不能证明我有问题,反而证明了林兄有问题。如果说和林兄交流有什么收获,我看这可以算一个:鬼捣得多了,难免捣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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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就林兄的节奏,说说林兄所谓“实在的”。我加引号,因为我觉得林兄所看重这个根本就不实在。把鲁肃的榻上对引来看看:

昔高帝区区欲尊事义帝而不获者,以项羽为害也。今之曹操,犹昔项羽,将军何由得为桓文乎?肃窃料之,汉室不可复兴,曹操不可卒除。为将军计,惟有鼎足江东,以观天下之衅。规模如此,亦自无嫌。何者?北方诚多务也。因其多务,剿除黄祖,进伐刘表,竟长江所极,据而有之,然后建号帝王以图天下,此高帝之业也。

这篇晤对的价值在什么地方?首先在于指出了江东孙氏集团的战略发展方向。历史上孙氏集团有两个战略方向,其一是伺机直接进攻曹操统治中心,其二就是向西发展,联结长江防线。后来前者由于曹操统一北方,可操作性变得很低。但鲁肃这篇对策提出于建安五年,当时北方未定,因此具有一定前瞻性,从而证明了鲁肃确实具有一定战略眼光。

而提出“竟长江所极”这一战略目的,反而价值并不大。因为长江作为天险,是天然的防御依托和势力范围分界线。在战略方向确定之后,这一判断可以自然而然地形成,并不需要多么高明的战略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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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实在的,在细节里面。我之前回帖里提出了,《论持久战》的价值主要不在于它指明了战略方向,而是它给出了精确的执行路径。毛泽东本人的大战略家地位,更不仅仅是因为提出了《论持久战》这样一篇战略纲领,而是因为他作为统帅,成功地实施保障了这一纲领的执行。

林兄讲到作弊,可以借用作弊来做个说明。假使有了穿越技术,一个当代人熟读《论持久战》和抗战史,回去取代毛泽东,他能带领中国人民走向胜利吗?这是作弊了,但即使作弊,我想大家还是都会同意很有可能不能,因为普通人和大战略家各方面能力存在差距。简单地靠理论学习,是不可能成为战略家的。

这个道理,不仅有实际工作经验的人都很容易想到,甚至我前面的回帖还提出了。林兄这里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以林兄的语言文字能力,说他看不懂别人的话,那不可能。林兄经常出现这种知行不一致,还动不动说我这怪那怪,我看这才是夫子自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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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顺便一提,好笑的是,林兄这里冠冕堂皇地讲孙氏集团偷袭关羽夺得荆州,还是在执行鲁肃的计划。

我还是那句话,这段历史知道的人多。我觉得林兄已经在侮辱别人的智商了,我再解释,那是侮辱林兄的智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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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讲一个我认为有些实在的,就是“二十罚”这一刑律。

林兄想必对此有些自信,因为一开始选择了这个作为切入点,来驳斥我之妄:解甲不是说我不知道吗?大家看我明明知道的。

其实林兄真不知道,林兄这里表现出的,不是知识问题,而是思维方式的问题。

宵禁在当代已不存在,今人看来犯宵禁当然是不足道的小错。但我们不能简单地以古度今,认为汉代宵禁也不足道。林兄做了一个譬喻,曰“和平里派出所”,但汉代宵禁实际上是执金吾负责的,有个成语叫“金吾不禁”。

执金吾是九卿,林兄肯定知道,当然执金吾的地位仍然低于丞相,其中仍然可以找到林兄的道理。但林兄非得夸张成片区派出所,这不是话术是什么?

林兄或者又要说,执金吾只是名义上的最高主管,实际执行由下属负责,比如曹操作为洛阳北部尉就加强宵禁监管,甚至打死过权贵。

我也知道,这其实就是我的“好东西”,从这个例子,我们可以看出,犯宵禁甚至可以打死。林兄还觉得宵禁,并因此连带的“二十罚”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吗?

我其他的“好东西”,无非也就是隋书刑法志之类正史。对一般人来说,确实未必读过;但对有兴趣的人来说,这是很基本的原始材料。林兄抬出九朝律考,我怎么倒是觉得一种有好东西不拿出来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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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也是我早就说过的事,当然主要是对河友说了。林兄读史,根本不是抱着一种学习的态度去的,他不是把历史当成一个研究对象,用科学的方法去批判分析;而是把历史当成一个材料库,从中拣择支撑自己观点的材料。其结果,就是林兄所讲的并不是历史,而是寓言故事。

林兄的文字好,读来可以解闷;林兄的立场大体端正,所讲的道理也可以听一听;但如果把林兄的文字视为历史解读,甚至认为林兄的方法好,那就要有问题了。不要看林兄自称思想上学习毛泽东,毛泽东要是这种思维模式,共产党早就凉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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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我似乎发现了点新动向。

林兄已经不把我当成一个人看了,而是“解甲”这个ID所具有的人设,这很有意思。因为按照同样的逻辑,林兄似乎才更像是人设。

首先林兄发帖远多于我,即使是历史这一主题范围内也是。要说“刷声望”,怎么看都是林兄更像,当然林兄说自己没有刷声望,河友们不难自行判断。

其次,我对诸葛亮的评价并不出奇,辞海里诸葛亮应该也有“政治家、军事家”的头衔吧?而林兄的评价里,诸葛亮简直除了忠诚肯干就没什么过人之处。林兄说我是个“亮粉”的人设,我看反过来说林兄是个“亮黑”的人设说服力要高得多了。

林兄好似和某个圈子有某些恩怨,并臆测我是其中一员。这个我早就说过,以您林兄表现出来的能力,还不值得什么神秘组织专门派一个人来对付。

林兄最近又为我开发出了新的人设,即我会叫人来发帖,这就有点藏头露尾了,您大可点明哪位/些河友是我叫来的,让大伙看看,真理越辩越明嘛。您现在这个做派,我只能评价说:下作。

我还有一点不明白的是,林兄既然对“圈子”,“大V”如此不齿,并对他们的阴谋洞若观火,为何不堂堂正正地去战斗?

通宝推:yiwensilan,witten1,七天,
家园 想把批诸葛亮等价于批毛泽东?

我说过很多次了。

刚刚和笨狼也说了一次。

我之前在批判三国圈的问题时说过,有些人表面上是粉诸葛亮,其实只是以诸葛亮为武器去污蔑其他全部历史名人,是粉了一个诸葛亮、黑了全部中国人。你现在做得和他们没有分别,你是粉了一个李广、黑了全部功臣。

过犹不及。过犹不及。过犹不及。这句话我重复三次,就是想提醒大家一个问题:

那种所谓的狂热粉丝,他们毫无理智的狂热行为,并不像他们表面那样真的是拥护自己的明星,甚至实际上他们才是真正的坏人。

文化大革命早就证明了这个道理,疯狂的个人崇拜真的是崇拜毛泽东吗?恰恰相反,进行疯狂崇拜的人,正是真的要反对毛泽东的人。

这些人就是要用所谓的狂热拥护,来裹挟民意,欺骗判断能力低下的人,从而掌握道德制高点,胁迫世人跟从他们的决策。迷途笨狼这个人,素来的表现都是很糊涂的,正是被欺骗的易感人群,并在被欺骗之后,成为为虎作伥的伥鬼,自觉、自发、自动地发挥反动消极作用。

现在为了维护一个李广,他对包括卫青在内的功臣们的攻击已经到了什么地步了?哦,李广没有封侯,他迷途笨狼都已经归结为没有养寇自重了!

解甲解释说自己不是人设。你是不是,其实不是关键。因为三国圈早就不是当初创建时需要几个大V带节奏的时候了,而是早就经营成熟的圈子。这些被忽悠的人自己已经在发挥伥鬼的作用了。这些被忽悠的人,早就将自己训练成了最初那些大V的人设了。

我说你无趣,因为你完全属于一个类似于催眠的状态,只要一听到“三国”这个引导词,就会立即行动起来,一旦听到“诸葛亮”这个引导词,就会立即行动起来。所以你就是在做这些大V的事。你按照狂热粉丝的行为行动,为这个目的主动找帮手,在掌握更多资料的时候不是与大家分享而是隐藏起来用以进行攻击,这一切手段都是按照他们的人设在行动。到了这个时候,你是不是接受了别人的任务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你已经自己给你自己设定好了任务。

你也不用玩弄读者的情绪。你前边说“林兄这个人精神还不错,但是水平有限”,这句话是引导读者形成踩低我的印象,你现在说“令人齿冷”,这句话是引导读者形成同情你的印象。前后都是完美的诱导手段。在帖子里,你在两个帖子里都试图将毛泽东和诸葛亮捆绑在一起。而完全无视我这段话:

以我的体会,毛泽东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是很好的认识工具。这个工具其实就是课本上讲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里面唯物辩证法的三大基本规律:对立统一规律、量变质变规律、否定之否定规律。对立统一是基础,量变质变是标尺,否定之否定是变化。我很多次在河里谈过定性判断和定量判断的事,这其实就是量变质变的问题。十克火药和十斤火药,其实也是量变质变的问题。你和孩子说话,说孩子做错了要改正,这是十克火药,你说孩子做错了要去死,这是十斤火药。区别很简单,就是量变引起质变。我将这个规律改造成工具,就变成了定性判断和定量判断。

任何一个人都明白我这段话在说什么。这段话就是纯粹地在宣传马克思主义哲学观。

无论你怎么将毛泽东和诸葛亮捆绑,试图用制造“城狐社鼠”形成“投鼠忌器”的困局,你都无法面对一个基本的事实:

我在这个过程中始终在教读者使用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去分析问题。

实际行动永远比虚伪的大帽子有说服力。

而我明确说了一点:

值得一提的是,量变质变这个规律在物理学里的光子的能级跃迁时有着经典的表现,解甲这样一个号称学物理的人,在这样物理学很基本的概念上却似乎有点糊里糊涂,我一直觉得不正常。在什么行里说什么话,说不出行里的话,那显然不是行家里手。然后看这个人的发言,什么样的都有,时好时坏,令人困惑,所以我一直觉得这个人很奇怪。至于是不是拿钱的,这我就不知道了,因为三国圈里被忽悠的人太多了。

而且我特别说明了一点:

至于是不是拿钱的,这我就不知道了,因为三国圈里被忽悠的人太多了。

这种事,论迹不论心。带着任务也好,被忽悠也好,没有必要分别这二者,因为无论是哪一种,你都在做,而且做得很积极。

粉了一个诸葛亮,黑了全部中国人,这是三国圈现在很重的一个歪风邪气。要说没人引导,我是不信的。要说这样做的人当初都是拿钱的,我也不信。但是拿钱不拿钱,你们做的都一样。那么,你们就都要被列在反对和制止的名单中。

中国人要树立文化自信,首先要除掉的,就是这种像娱乐圈里的脑残粉一样,打折拥护某一个历史人物的旗号疯狂攻击其他历史人物的脑残粉。

中国古代对宗教问题曾经有过一个立法,就是身为宗教人士,凡是攻击其他合法宗教的,一律开革出教,同时附加处罚是决杖。唐律疏议记载,杖刑有五:“杖六十。赎铜六斤。杖七十。赎铜七斤。杖八十。赎铜八斤。杖九十。赎铜九斤。杖一百。赎铜十斤。”也就是最低要打六十棍。可以说按照法令,罚二十以上亲览的诸葛亮连开除个骂道士的和尚或者骂和尚的道士这种事都要亲自管。收诸葛亮主次不分哪有什么问题。

你们这样假借狂热拥护某一个历史人物为名,疯狂攻击其他历史人物的,比拟条流佛道二教制,都该剥夺此类问题的发言权。现在讲自由了,轻易不能这样禁止了,所以我就退一步,说:“某人上阵就无趣了,因为这个人根本就说不通。”

你还齿冷,你有什么齿可以冷的,本来你就该打板子,屁股冷才是对的,有什么资格齿冷。

通宝推:盈盈若水,水立方,
家园 你怕不是丧心病狂了。

网上交流,我相信绝大多数ID后面都是活生生的人,做人要有点原则。就你这种多次无端贬损别人人格,乃至自相矛盾的行径,我说一句为人猥琐行事下作,不算贬低吧。

我看你给自己的人设,是与邪恶势力奋战的孤胆英雄,而这个邪恶势力实际上存在不存在,只有天晓得。网上有很多“粉了一个诸葛亮,黑了全部中国人”的人,以致于可以形成一种风气吗?我相信有相当一部分河友并不关注这类内容,因此对事实情况不能说了解。

我要指出一点,这种不加说明地抛出一个并非显而易见的事实作为讨论前提的行为,是典型的操纵舆论的话术。河友们切莫看到此君动辄指责别人使用话术,就以为他是诚信君子,以我和他打过的交道来看,他是贼喊捉贼的行家里手才对。

我对这类内容有一定关注,就我个人的观察,我并不觉得有这种风气。当然,要比较严格地举例证明不存在这种风气是困难的,我相信大家都会接受。但此君还说我就是这样的人,这就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了,我有什么“粉了一个诸葛亮,黑了全部中国人”的表现?

此君的勇气浪费在了给人泼污水上,留给直面质疑的实在没有多少,我根本不指望他回答。还“论迹不论心”,且不说迹是凭空栽赃,对我种种诛心的时候不是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不成?

此君有个极妙的理论,就是喊捉贼的往往是贼(大意如此),看下来应该是他人生之道的宝贵经验总结。表现得对大V恨之入骨,未必不是自己想成为大V;更何况以他在河里投入的精力来看,我很难相信他在破除他看似切齿的大V舆论垄断上还能有什么实际行动——这些所谓大V,以及造成的影响,至少主要不在河里吧?

我当然不会和此君一样给人凭空戴帽,此君贼喊捉贼有很多表现。就比如这里,他指责我将毛泽东与诸葛亮做捆绑,试图造成投鼠忌器的局面。我的文字就在那里,河友们不难做出判断,可笑的是他居然还敢这样宣称:

你都无法面对一个基本的事实:

我在这个过程中始终在教读者使用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去分析问题。

不要拿你卑劣的品格去揣度正常人,我有什么无法面对的?很简单,面对给你看看:

你说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就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了?能说出一些理论名词,并不代表你就有应用理论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更不能证明你应用了理论去解决了实际问题。以你表现出的水平,你也配“教读者使用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去分析问题”?呸!

不面对具体的质疑,却抬出“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难道不是捆绑?这种拉大旗作虎皮的行为,不是城狐社鼠,又是什么?

这一次,你大可以说我一反常态,这是事实。我一反常态的原因,我相信大部分河友都能理解。

虽然此君下作的行径激怒了我,但我的一些判断仍然不变:我并不认为他表现出的立场有根本问题,也不认为他有意隐藏了自己的立场。我看他所作所为,并不是为了达成某种政治目的(正面的或负面的),而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所谓建人设、刷声望,其实正是他宣称鄙视的那一套手段。

从他对圈子的念念不忘,以及指斥我邀人发帖等一系列表现,我猜他大概是在别处铩羽而归过。别的不说,观点不被接受,不审视论证的问题,却首先从“粉”、“黑”的角度去揣度,乃至怀疑“有无私仇”,哪里有一点求知治学的态度。

另外,此君文字上虽然才能过人,但学识水平一般(如果相较于他的人设,则应该说低。对此有怀疑的河友,我再解释一句:显然他并非所有观点都是独创)。对于我的专业,他有怀疑,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并无质疑的眼光或能力,只是有言外之意罢了。我相信多数河友看得出来,这个自信和对河友的信任我都有。

而此君自称汉语言文学专业,但表现出的水平却屡屡令我惊奇。比如这里就有一句:

你现在说“令人齿冷”,这句话是引导读者形成同情你的印象。

读了这句话,会觉得此君不知“令人齿冷”是什么意思的河友,应该不少吧。这成语并不算生僻,汉语言文学专业的人不掌握?

以前此君面对我的质疑,曾摆出一副流氓嘴脸,说自己专业学得不好。这个解释我其实是接受的,专业学得不好的人所在多有,并不奇怪(我说流氓,是因为他还拿专业背景作为背书来说事)。但最近我又看到此君在与其他河友交流中暗示自己从事高教工作,这我就难以相信我国高教系统堕落到这个地步了。据我分析,此君八成是建人设刷声望工作取得了一定成果,有点自我膨胀了。

通宝推:七天,迷途笨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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