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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一个躁郁症患者的自述20 躁动 -- 吴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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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一个躁郁症患者的自述52

一个躁郁症患者的自述52

就职14

声明:本书所有人物,机构,团体,组织,地理,工具等等之名称皆为架空,请勿联想。

在原来那个公司隐约听说过类似事件的处理方法,大约是当事人有个书面的认错,当面有悔过表现,日本人都不会深究,都是形式上的事——逮捕一个外国人,恐怕当地的领事馆要出面交涉,警察也怕麻烦;另外,那三个偷的又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从分代理发过来的照片上看,是一些准备运送到中国处理的,废弃垃圾——在日本想给人都没人要的玩意。所以,那三个活宝即便是被警察逮住了也只能算个微小罪。

我又在脑海里盘算了一下处理此事的过程,感觉到有些自信了,事不宜迟,便开始着手办理了。

我先是在标有公司抬头的公文纸上写下‘关于此次××轮船员盗窃事件的处理意见’,以总公司的名义编造道:此三人本事良好青年,一向奉公守法,此次只因一时糊涂,犯下这样的错误。公司领导十分重视此事,集体决定严惩此三人,处以罚金××元,回国后立即解雇等等。后面又注明简单的英文翻译。那张公文纸末端原本印有总公司公章,我在公章旁边签上那位副总的名字,下边写好当天日期。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万无一失之后,马上传真给分代理,让他立即转送到警察那里。

我又追问那三人现在哪里。分代理说在船舱里关着呢,外边有警察看着。我问,你能见到他们吗。分代理犹豫了一下说,看门的警察他倒是可以通融。我大喜,说你稍等片刻。

我又马上提笔写下三分悔过书,在下边用日语翻译过来,标好日期,马上传真给分代理。叫他拿给那三个人,签好名字,交给警察。分代理诺诺应着,挂了电话。

我依旧靠在椅背上想,着几张纸交到了警察那里,只要事件的性质不算恶劣,他们放了人拿着回去也好有个交代;警察署里和现场办案员那里彼此都有个台阶下。所以,成功的可能性比较大。——我有兴奋起来了。

果然,到了夜里十点,分代理告诉我人已经放了,警察和海关,海上保安厅的都已经下船,临走警告了一句‘下次不可以了’。船今夜就可以启航。听到这里,我高兴得握紧拳头,狠狠地捶了一下桌面,高声说到:“辛苦了。早点休息吧。”那个分代理倒是很谦虚地说道:“不,不,我这里什么都没做,还是吴桑有办法啊。”

放下电话,我又想起一件事。拿起纸笔,马上起草了‘关于××轮船员于××港盗窃事件的处理报告’。像小学生作文一样,将事件发生的时间,地点,人物,事件的起因,经过,结果一一写明,并将处理的过程本着谦虚,谨慎,低调,含蓄的原则生动地叙述下来——当然隐去了我冒充总公司名义写了处理意见的事。整个文章写的是简洁明了,生动感人,相信到了总公司那里一定能吸引老板和其他高层的眼球——我这么得意的想着,大笔一挥,署上自己的名字,传真给了总公司。为了让它明天一定会出现在老板的桌子上,我在上面用特大字写了一个‘急’。

我看看表,快十一点了,今天显然是回不去了,只好睡公司的沙发。

我脱了鞋,盖上西装,有点冷,沙发又窄又短,难受得很,加上成功后异常的兴奋,我怎么也睡不着。直到天亮了,我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李燕那天来得出奇的早,便看见我睡眼惺忪地坐在沙发上系鞋带,就立刻知道怎么回事儿了。一般来说,日本的公司理应鼓励员工这种以公司为家,勤勉敬业的精神。可那天她见到了我马上发了一通脾气:“这里是公司,不是你家,你不能在这儿睡觉,你看这屋子弄得,这味儿。”她示威似的用力打开了窗子。我没有解释一句——跟这种人,我不想多说一句话,昨天的事,跟着个没有人情味儿的悍妇说了她也不能理解,这不仅仅是智商的问题——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在等待总公司的态度,看那边怎么评价这件事。

繁忙的上午过去了,精美的盒饭送来了。

我刚打开盒盖,电话响了,李燕接了,她听了一下满脸疑惑地转给我,是那位副总:“哎呀,小吴昨天辛苦了,昨天陪客户有点儿喝大了,今天看报告才明白怎么回事,真是辛苦了。”我连说:“不辛苦,应该的,×总你吃午饭了吗?”

“哦,对了,你们那边是中午啊,行,你吃饭吧,你还挺有才呢。”

我微笑着恭敬地放下话筒,抬头却看见李燕正瞪着我,我视而不见,冲好一碗酱汤,食欲大增,那顿午饭吃得特别香。

李燕草草吃完饭,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山田。

山田看看报纸,突然对我说:“吴桑,今天可不帅啊。”他指了指头发。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头发凌乱不堪——平时都是用发胶梳理得一丝不苟的。

“昨天××港出了点儿事,处理得很晚,就睡在了那个沙发上。”

“哦,难得,不过身体还是要紧的。特别是为了这样的公司,不值得啊。”他压低了声音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不愧是海运界从业30余年的老油条,看得就是准;只不过数月之后,我才真正懂得了他话里饱含的深意。

李燕怒气冲冲地走进房间,冲我喊道:“以后这样的事得先向我报告,不能直接和总公司联系。”

我故作糊涂:“什么事?”

“××港,偷东西的事”她记性真是不好,港名说错了,或者是国内那边说错了,又或者是国内那边说对了但是她听错了,反正公司很多的混乱都是类似的情形。

“啊,我打了,关机。”我说了谎,但是我知道她的习惯是下班就关机的,这样可以防止突然的加班。

“那也不行,反正你得想办法联系我。”她耍起了蛮。

我无语了,扭头走到盥洗间,泡了杯茶,眼前浮现了她过去内斗的荣光——敢不听老娘的,老娘我跟你拼了——我坐在椅子上,苦笑着呷了一口茶。茶,也极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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