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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一个躁郁症患者的自述20 躁动 -- 吴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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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一个躁郁症患者的自述53

一个躁郁症患者的自述53

就职15

声明:本书所有人物,机构,团体,组织,地理,工具等等之名称皆为架空,请勿联想。

周六,刘军约我去轻井泽,去见一位工作在那里的大学研究小组的前辈。

新干线一个小时的车程,我们便到了这座著名的皇家避暑小城。他的前辈,铃木君早已在车站等候,我递上准备好的礼物,互相寒暄了几句客套话,便上了他的微型车。

11月初的轻井泽,入夜就已经有些寒意了,铃木君的车又有些漏风,没过十分钟,只穿着单薄西装的刘军和我便开始哆嗦了。铃木见状,拍拍空调的通气口说:“抱歉,空调坏了,不出暖风。不过,再坚持一会儿就到了。”大约又过了一个小时,小车才慢慢驶进一个杂草丛生的停车场,铃木的家就在对面的小白楼里。

一下车,铃木突然说起了中国话,而且标准的令人吃惊。他介绍这房子是县里提供的廉租房,每月只要10000日元,比大学的宿舍还要便宜,他也是好不容易申请到的。这么晚了,他妻子可能已经睡了,所以请我们进门小心一些。

一进屋,一股清新的草席味道扑鼻,铃木打开客厅的壁灯,昏暗中隐约看得清,壁纸和木梁都还是原色的——显然是新装修过的房子。

这时里屋传来一个女子轻柔的声音:“你回来了。”——仍旧是标准的中国话。跟着,一位娇小的女子拉开拉门缓步走了出来。铃木把礼物递给她,介绍说:“这是刘军,你见过的,我大学的同学,这位是他的朋友,吴君,也是我们大学的。”铃木的妻子打着招呼,却不是日式的鞠躬礼。

正疑惑间,铃木轻我俩拖鞋进屋。刘军蹲下边解鞋带边说,铃木的妻子是中国福建人,今年五月才嫁过来的。

由于都吃过晚饭了,天又不早,所以刘军提议洗澡睡觉吧。

洗澡水早已烧好,我泡在久违的柚子汤里,舒服得直哼哼歌,往日的烦恼一扫而光。出来时,穿着铃木熨帖的棉布浴衣,躺在了铺得整整齐齐的棉被上,感觉自己像是飘在轻柔的云朵里,很久没有这样放松的感觉了——有家的感觉真是舒畅啊。

过了没多久,刘军也进来了,穿着自带的睡衣——显然是有备而来,躺在另一边,用脚踢踢正在闭目享受家庭温暖的我,问道:“怎么样?”

我闭着眼,哼哼道:“真舒服。”

刘军笑道:“那赶紧找一个,成家吧。”

我反唇相讥:“还是多替你自己费费心吧。”

我好奇地问铃木夫妻俩当初是怎么相识的。刘军嘿嘿笑着说,巧的很,当初铃木在北京学习汉语,一次到一个茶庄里逛,顺便问了几句,当时他的刚学汉语,与中国人交流基本靠手语,比划多了,茶庄老板招架不住,便向里屋喊了一嗓子,铃木见一俏丽女子款款走来,用生硬的日语对他说,你好。接下来就是两人用大量的手语加只言片语的日语攀谈起来。再接下来两人的关系便如同庸俗的泡沫爱情剧一样,分分合合,吵吵笑笑,直到今年五月,终成眷属。故事的情节基本上可以拍成一部名叫《茶庄女儿异国恋》的数十集泡沫剧了。

在刘军的絮絮叨叨中,我安静地睡着了。这一觉睡的真舒服,连梦的影子都没见到,醒来时只觉得阳光刺眼,屋内暖得百骸皆痒,我挺在被子上伸了个悠长的懒腰,眯着安逸地听着骨节发出声响。看一看表,已经9点多了,我一个翻身爬了起来。铃木的妻子早已为我准备好了牙刷和毛巾,我和刘军凑在卫生间里,洗漱完毕,换上来时的衣服,出了客厅见桌子上已经摆上了翠绿的菜粥和几碟颜色各异,光鲜诱人的小菜。

吃罢早饭,铃木乘车带着我们在小城内转悠,基本都是山路,两边郁郁葱葱,时而在茂叶之间射出几缕刺眼的阳光。翻过了山,眼前一片开阔,极目所至,尽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原,平坦柔软,风至之处,一道绿波缓缓推进。铃木遗憾地说:“这是牧场,平常本是黑白花的奶牛成群的,看起来很漂亮,今天可能是星期天,放假了吧,可惜呀,白来了。”——铃木没白在北京呆了3年,连北京人的幽默也学到了手。

在往前走,远远的就看见了著名的活火山,浅见山,火山口至今依然喷着黑烟,在山尖上空形成了一朵巨大的黑色蘑菇云,整个山体都被或浓或淡的黑烟笼罩着,没有风,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凝固在那里,离得越近看得越恐怖,好像自己随时会被那黑幽幽的山体吸食进去一样。铃木似乎也有同感,车速加快了不少。打开车窗,一股浓重的硫磺味如影随形地跟着我们。铃木笑着说:“泡一下温泉,怎么样?”

那里依山建了很多旅馆,有旅馆的地方大多有温泉。我们进了一家。在更衣室,看见几个孩子正爬在一面大窗户上嘻嘻哈哈地看着什么,我好奇地凑上前去,原来这是一家男女混浴温泉,小孩子们旁若无人,兴致勃勃地观赏裸露的异性,倒让我这个外国人少见多怪了。温泉都是露天的,我按照大学里日本事情课程的教科书中介绍的那样围着浴巾慢慢泡进了男池,浑浊的温泉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热,温吞的水温加上强烈的硫磺味反倒让人觉得不舒服。刘军一脸坏笑,用胳膊推了一下我,说:“去不去那边?”说着努努嘴示意我的背后,我回头一看,那边正是屋里那群孩子观赏的混浴池,有几个男女正泡在里面,互相欣赏着,更有两个女子,身缠白色浴巾,坐在池边一块高大的石头上,单臂拄石,一手护胸,斜倚着身子,极目远眺,场景颇为诱人。铃木也看到了,喃喃自语道:“要是樱花季节就更好了。”我回过头来,笑着对刘军说:“还是猛男去吧,我怕是消受不了。”刘军大笑,我接着说:“你看一下石头上那两位,浴巾下面明显裹着个游泳圈嘛。”刘军好奇地盯着看:“哪个,怎么可能?”随意醒悟过来。冲我脸上一撩水,说:“你这嘴还真毒。”

我回应道:“她破坏风景是不对滴。”铃木也听到了,三人哈哈大笑。

回东京的新干线上,刘军好像疲倦了的样子,半躺在座椅上,一直闭着眼睛,却又不像睡着了。我不管他,只顾低头看在车站拿的旅游传单。

快到东京的时候,他坐起来,扶正椅背,一脸严肃地对我说道:“我已经辞职,现在正在办理新公司的手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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