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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中山国的故事-飞龙在天 000序章--籍田 上 -- 淡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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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中山国的故事-飞龙在天 002郝直川

郝直川坐在鹰全有的椅子上,手指交叉,看着天花板。巡田司的电话铃响个不停,人来人往,都不能吸引他的注意力。直到“吱-框”的门响传来,他才转头看去。第二审讯室的门轴显然有问题,他暗自思忖,鹰全有他们从来都不记得修理一下。自从来到这里,听小稻说他们都头在第二审讯室,他就一直在等这个声音。果然,鹰全有向自己这边低着头走过来,脚步很重,看他腮边的筋不断跳起,就知道他肯定又是在不出声的骂着什么了。

鹰全有直到走到座位前才发现郝直川,他咧了咧嘴,尽量做出一个欢迎的笑容。郝直川也不跟他客气,直接问:“有什么消息?”

鹰全有拉过旁边的转椅,一屁股坐下,喘了一口粗气,对郝直川道:“通常我们用无可奉告来搪塞你,但这次我真的希望我是在搪塞你。”

郝直川眼珠转着,道:“你明明就是在搪塞,你刚才在审嫌犯,当我不知道吗?”

鹰全有呸了一声,道:“什么嫌犯,算是个见义勇为的好,嗯,好人。不是咱们国家的,是个腹黑兔的小滑头,说起话来滴水不漏,什么都问不出来。”

郝直川笑骂:“人家见义勇为,你还审问人家,在你治下当中山国公民,太痛苦了。难怪人家要当腹黑兔公民了。”

鹰全有又呸了一声,道:“不是,这家伙生下来就是腹黑兔人。”

郝直川叹了口气,道:“你还是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对了,为啥审问人家。”

鹰全有也叹了口气:“什么审问,人家见义勇为,制服了穿着爆炸背心的疑犯。我们找人家来核实一下情况。”

郝直川大感兴趣,刚想接着问,突然听到大厅有争吵的声音。鹰全有也听见了,他皱起眉头,霍的站起,向大厅跑去。

大厅里一个年轻士兵正在恶狠狠地瞪着小稻,喊着:“我的朋友怎么了,你们凭什么扣着人不放。”

小稻一脸委屈,道:“我们没扣,人家是见义勇为的英雄,我们请他来协助调查。”

那个士兵一脸怒意:“没扣,那为什么不让我们见他。”

小稻急着回答:“没不让见,人家正在帮我们核对恐怖分子的体貌特征呢,你别妨碍我们正常办公好不好?”

鹰全有跑了过来,先打量了一下那个士兵,然后冷笑道:“原来是骑一师侦察连的人,好威风,好煞气啊。你懂不懂规矩,哪个指挥员教出来的?”

郝直川暗自好笑,在中山国,军人比普通公民更怕巡田使,因为巡田使有纠察军队风纪的权限。巡田使不去欺负军人,旁边人已经暗自偷笑了,今天不知道这个兵脑袋被什么踢了,居然敢跑进巡田使司来吵架。

那个士兵显然也想起这档子事,他后退一步,说:“好,这是你们逼我的,你别后悔。”

这次连小稻也笑了,这种话大概长大后就难得听到了。

那个士兵却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笑,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部电话,开始拨号。

郝直川饶有兴趣地看着,军人的电话是特制的,他们只允许使用这种又大又笨的铁疙瘩。早些年,当蜂窝电话普及的时候,就有御史提出,军人拿着手机进出军营有安全隐患。但是蜂窝电话的确很方便,最后兵部决定推出了这种安全电话,虽然使用蜂窝电话的网络,在两部都是这种电话的时候传的是实时加密的语音信号。也可以和普通电话通话,当然这时候就是普通语音信号了。因为生产厂是指定的军工单位,所以不用担心电话里面有遥控时间控制激活的窃听芯片。于是从那以后,军人就只能掏出这种电话了。

那个士兵盯着鹰全有,对着电话喊道:“疯子,我是中昆,姐姐的一个朋友被巡田使司的人给扣了...在至善路巡田使司,...嗯..好,我等着。”

然后这个叫中昆的士兵挂掉电话,挑衅地盯着鹰全有,鹰全有现出怒色,他跨了一步,喝道:“你的番号,姓名。”这是巡田使玩军人的标准套路,按照纠察条例,现役军人必须回答,这条条例最初的目的是还真是为了有人冒充军人,或者军人在外面做了什么事,巡田使就可以根据这个条例确认他们的身份。到后来则完全成了巡田使们折腾军人的玩意。

这个叫中昆的士兵咬着牙,低声道:“游骑兵第一师侦察连2排5班中士李中昆。”

鹰全有接着问:“你的指挥员的名字,电话?”

李中昆仍然咬着牙道:“岭御非,腰九两...”

鹰全有笑道:“我知道老岭的电话,我这就打给他,问问他怎么管教的你。”说完拿出电话,拨下号码,然后冷笑道:“老岭啊,我鹰全有,这里有个疑似冒充军人的,找你核实一下...大胖子,秃头,30多岁...什么?是你们的人...他还有纹身,带眼镜...是你们的人?你们要这种人干什么?...就知道你小子说话没谱,我还是找兵部核实吧。我顺口胡诌个眼镜纹身你都敢认,你侦察连的,当我们吃草的啊,太离谱了啊。”

郝直川暗暗好笑,巡田使捉弄军人已经有历史了,在整军人的时候,这个核实一般都会或加或减点体貌特征,部队上吃了几次亏后再见到是巡田使司来核实,就先一律认下,反正在国内从来没人吃饱了撑的冒充军人。

鹰全有冷笑着挂断电话,接着问李中昆:“士兵编号”

李中昆咬牙道:“阿尔法查理两腰动动拐腰五三五八腰洞。”

鹰全有冷笑着,眼睛盯着李中昆,说的话却明显是对小稻的:“愣着干什么,查查啊。”

小稻一动不动,嘴里却发出必不一声,然后对鹰全有道:“查过了,没查到。”

鹰全有冷笑:“那就对不住了,先关起来,叫游骑兵侦察连来领人。”

郝直川微微皱眉,这样玩这个小孩子有点过分吧,万一这个小孩子真的不知道天高地厚地挥起拳头来怎么收场。他相信老鹰也不想毁掉这个小孩子的前程。虽然李中昆不认识他,他却认识李中昆,兵部尚书的孙子,谁不认识呢。

还好,他的担心是多余的,这李中昆虽然额头青筋暴起,捏紧了拳头,却没有暴跳起来。

这时,鹰全有的电话响了,鹰全有缓缓举起电话,但是当看到号码时候,脸色不由自主地一变,李中昆愤愤的表情一下变成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鹰全有接通电话,听了两句,就忍不住说:“可是...不是...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是,遵命。”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的脸已经涨的象猪肝一样,转身向里面走去。

郝直川在旁边看的莫名其妙,就算鹰全有的老爸鹰虽战恐怕也不能让他这么听话。电话那边是谁,他想不出来,心下暗暗盘算,就算李文刚也不能对鹰全有这么发号施令吧。

这时候鹰全有已经带着一个年轻人回到大厅,鹰全有仍然一脸猪肝颜色,却还向那个年轻人握手道谢,然后送他向门口走,这时候李中昆也跟了过来。鹰全有瞪了小稻一眼,道:“怎么还没把他关起来呢?”李中昆脸色变了,急道:“凭什么关我。”

小稻过来伸手抓住他的肩膀,道:“冒充军人是重罪,你居然还敢到巡田司来冒充...”

李中昆肩膀一摇就挣开了,怒道:“什么冒充,我就是李中昆,你们...”

那个年轻人本来没有理会他们,听到“李中昆”三个字猛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走到李中昆面前,问:“你是李中昆?”李中昆连忙点头,抢着说:“是啊,我早上请的假,在路上听说这里的事情赶过来的。”然后他露出和他姐姐一样的笑容:“还好在销假的命令追上来之前办完了该办的事”看到那个年轻人困惑的表情,李中昆解释道:“出这种事,部队戒备等级至少要转入三级。”看到对方皱着的眉头仍然没有松开的迹象,他赶紧又补充道:“就是现役军人取消休假啊。”

那个年轻人微微一笑,向左右扫了一眼。突然冲着郝直川道:“这位兄台可是便衣巡田使吗?”

郝直川心下打了一个突,老鹰说的腹黑兔小滑头应该就是此人了,难道他是因为老鹰明着冤枉李中昆假冒军人,想要在这边找个假冒巡田使的来找茬?想到这里,他赶快笑道:“不是不是,我是记者,来找鹰都头采访的。”说完掏出记者证向对方晃了一下。

那个年轻人笑了,问:“贵姓,哦,瞧我多没礼貌,我叫霍子冲,腹黑兔国人。”

郝直川不由自主地回答:“哦,我叫郝直川。”

旁边的李中昆立刻一脸鄙夷地瞪着自己。他并不奇怪,这个屋子里,恐怕除了那个腹黑兔小滑头外人人都清楚,对李家人来说,郝家第一个好人还没出生。何况自己还是记者,在李家人的眼里,那就更是混蛋加十级了。

霍子冲笑的很开心,道:“在我们腹黑兔国,我们就听说中山国的言论自由和中山国记者的铮铮铁骨,今天见到一个这样的媒体英雄,真是荣幸。”

郝直川心里咯噔一下,心说坏了,还说要防着这小子呢,两句话就让这小子把自己带沟里了。自己认了记者身份,让他看到了记者证上自己的报社名字,然后自己又傻乎乎地自报姓名,如果他拉自己做证人告老鹰骚扰这个军人,自己是跑不掉的。这小子太坏了,都到这份上了,他还不放心,还要用“言论自由和记者的铮铮铁骨”来套自己。他转头看着鹰全有,老鹰也一脸晦气地瞅着自己,然后突然冲旁边的小稻喝道:“放人。”

小稻吓了一跳,趋前两步,给霍子冲做了个请的姿势。霍子冲微微一笑,拉着李中昆的手就向外走。小稻看着他们,不知所措,求助地看向鹰全有,老鹰啐了口吐沫,转身向里面办公室走去。

郝直川转头看去,霍子冲和李中昆已经走到了门口,郝直川听到李中昆正在叫嚷:“他不敢不放,他要敢不放,疯子能拆了他的巡田使司。”

郝直川愉快的看到霍子冲脸上的笑容一下僵硬了,心里幸灾乐祸道:后悔了吧,让这小子在这里关一晚上岂不对谁都好。尤其对这小子自己最好。

看到霍子冲带着那个活宝走出门口,郝直川转身,逡巡走进鹰全有的办公室,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然后问:“刚才那个小孩子搬动了哪座大神?能把你压成这样,莫不是他请来了国王?”

鹰全有吐了一口粗气,道:“要是国王就好了,他把我的上司搬来了,也不知道他走的那条线,米沛勇亲自打电话来让我放人。还不让我继续跟这条线。”

郝直川赔笑道:“怎么会这样?不过你为啥盯着人家不放啊?”

鹰全有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笑了,说道:“现在告诉你不要紧了,反正我是不能跟下去了,不过我也不能白告诉你吧。”

郝直川也笑了,他立刻举起右手来,道:“向孙武发誓,我去采访那群腹黑兔人,问到什么第一时间告诉鹰大哥。而且什么能报什么不能报完全听鹰大哥的。嘿嘿...咱们哥们谁跟谁啊...”

鹰全有满意地点了点头,勾了勾手指,道:“那就过来吧。”

郝直川立刻蹦过来,鹰全有打开了审讯的监控录像,于是郝直川把刚才鹰全有和霍子冲的对话又看了一遍。

录像分辨率挺高,声音也很清楚,在霍子冲说因为看到了穿吉耳布的人而发现不对劲,看显示器的鹰全有和画面里的鹰全有同时皱了皱眉。郝直川暗暗好笑,他认识鹰大嫂,这个国家的人口里五分之一是历史上那些骁勇的北方民族后裔,他们从文化到血统和中山国北面的克尤甜壤斯坦人并没有多大的差别,鹰大嫂一年到头出门的时候也总披着吉耳布袍,虽然他们女儿已经不再穿这玩意了。倒不是因为国子监已经连着第四年提出不允许女孩子穿吉耳布袍上学的提案——今年出了这档子事情,他们的提案十有八九应该能通过了吧——而是鹰全有反对女儿罩在一块黑布下面。

录像放完了,郝直川眨了眨眼睛,道:“好像他除了有点种族主义外,说的也挺有道理,没啥疑点啊”

鹰全有冷笑一声,道:“这个小滑头不是动手制服恐怖分子的那个,我听他提到弱女子就清楚这一点。我们在现场抓到的那个不但不弱,甚至都不是女人。”

郝直川吃惊地叫道:“穿着吉耳布的男人。这群恐怖分子还喜欢穿女人衣服啊,真变态...”

鹰全有为之气结,瞪了郝直川一眼。

郝直川吐了一下舌头,笑道:“那个小滑头也没说是他制服的啊。何况就算他吹牛是自己干的,那也是冒领他同伴的功劳,这个这个,区别很大吗?我还是没明白他的疑点在那里?”

鹰全有眉毛一扬:“现场自爆的恐怖分子不算抓住的和跑掉的那两个一共六人,我们扫描了他们的指纹——跑掉那个的指纹在自杀炸弹背心的发火开关上采集到了。结果这些指纹在我们的指纹库里面全都没有匹配,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和鹰全有混了这么多年,这点常识郝直川还是有的,他点头表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在一般人印象里——估计主要是受电影的影响——指纹匹配好像需要花很长时间,但是事实上真正的指纹匹配是很快的,自从1927年牛国巡检哈里.巴特雷改进了1897年牛国另一位巡检爱德华.亨利的指纹分类方法后,任何一枚指纹都可以被转化成一组独一无二的数字。在计算机和指纹匹配技术结合后,即使对千万级别的指纹库,指纹匹配时间也一般都是以秒来计算的。

当年爱德华.亨利就是在身毒发明他的指纹分类法,所以当时和牛国刚开始“亲密接触”的中山国对指纹技术的掌握一开始就在很高的起点。这使得中山国的巡田使比较偏爱收集指纹,即使一个擦碰的小交通事故,巡田使往往也会让当事人双方留下指纹。而出入境管理那里,早在若干年前就要求入境游客留下指纹了,曾经有一个白头鹰游客抗议过,最后他也的确没有留下指纹,可是那次他也没能走出机场,被巡田使司赠送机票当天返回了。

另外,巡田使司的生物验证服务价格非常低,每个人都可以免费在巡田使司注册自己的指纹和虹膜数据,然后用来绑定自己的个人信息数据,而签订合同,哪怕是个普通的租房合同,现在双方也都倾向于拍下对方的指纹或者虹膜照片,然后在巡田使司的验证页面填写姓名,出生年月日,居住地等个人信息去核实,这种核实只返回成立和伪造两种结果,所以保护隐私的非政府组织到现在也没有对这一举措抗议过。这一系统不但为巡田使司带来了丰厚的收入——虽然这笔收入是收归国库的,但是巡田使司借口系统维护从中截留了大部分。——另外一个好处就是使得巡田使司的指纹库数据量非常大,而且组织完善。基本上除了那些生存主义者(他们避免留下一切电子足迹),巡田使司几乎有所有出现在中山国的人指纹。所以,如果巡田使司那里指纹都没有匹配记录,那这枚指纹的主人就有很大的可能是偷渡入境的。一直以来,中山国都以自己边防军训练有素,配备精良而自傲,可这次一次就被偷渡进来近10个恐怖分子,兵部恐怕日子要难过一阵子了。

鹰全有又打开一段视频,里面是一个军人抓着医生泪流满面的镜头,郝直川能认出那个军人旁边是霍子冲,鹰全有解释道:“这个就是带他们去医院的军人,我们已经确认他了,他叫张成行。”

郝直川一听张成行这个名字,立刻想了起来:“哦,我知道他,就是当年报纸上拍兵部李尚书马屁,说他外举不避仇的那个。”

鹰全有点头道:“没错,张成行是源鲑山边防团那年入伍成绩最好的士官,只因为姓张而在那里被李姓扎堆的军官们压制着没法出头,直到李尚书发现亲自过问才得以出头,一直到现在当上连长。这样的一个职业军人,加上车上那个腹黑兔的狠角色,居然让被抓住打昏的恐怖分子跑掉...”

郝直川吸了一口冷气,源鲑山就在克尤甜壤斯坦和中山的边境上,他开始明白鹰全有在想什么了。

鹰全有接着说:“现场自爆的恐怖分子,加上抓住的那个,都是些壮汉。而这个小滑头没制服过恐怖分子,却能认定那是一群弱女子,这说明他看到的那个恐怖分子的确是个弱女子,就是他们带上车的那个。为什么这个人是个女的,为什么他们会带上这个人?另外,据医院说,在收治之前,就有人对李尚书的孙女施行了急救,应该是他们中间那个狠角色干的,医院说,当时李尚书的孙女张力性气胸,只要耽误几分钟就返魂无术了,他在那种情况下还要处理自杀背心,说明第八个恐怖分子,弱女子,离他们距离很近,近到他不敢留一枚炸弹在身边去救人。而且这个恐怖分子却没有引爆炸弹,如果她是因为临阵退缩,或者被那个腹黑兔的猛人及时制服都还好,如果她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他叹了口气,接着道:“及时制服其实不太可能,他们一路过去,就算不算路上制服的那一个,按照监控画面里的人流的密集程度和距离,他们至少要1分多钟才能赶到后来现场那件脱下的自杀背心的位置”。

郝直川额头冒汗,老鹰对着他都没敢说出他担心的那个可能,郝直川也不敢向这方面去想,他迟疑道:“这个应该不难判断,周围的目击者应该不少吧。”

鹰全有叹气道:“我们问了,可是当时那里爆炸了一颗炸弹,距离我们捡到那件脱下来自杀背心的地点不远。附近的人不死就是重伤,几个能够接受我们询问的,都没有人对李尚书的孙女有印象。”

郝直川低头沉思,很快,他抬起头笑道:“有一个目击证人一定能见到,就是被制服的第一个恐怖分子啊。”

鹰全有苦笑道:“还用你提醒?可惜此路不通,那家伙现在在医院里的重症监护病室,不知道还有没有的救。”

郝直川大吃一惊,瞠目道:“你们什么时候开始搞刑讯了,不怕御史台收拾你们吗?”

鹰全有啐了一口:“呸,什么我们的刑讯,从字面上来说,我们可没碰过那家伙一指头,是亲民路的那群白痴先到的现场,看到那个恐怖分子正在用左手别别扭扭使劲按身上炸弹的发火按钮——那个腹黑兔人拗断了他的右臂——嗯,结果那群白痴就立刻开枪了,还真当他们能及时赶到制止炸弹爆炸呢。他们把那个恐怖分子的左手齐刷刷的打断不说,还耽搁了一会等他们的拆弹专家,结果就是现在这样了。得亏那个恐怖分子膘肥体壮,身上的血够多,经过这份折腾,还能坚持到医院,不过问话吗...”

郝直川明白了,老鹰把亲民路的巡田使称作白痴,他觉得有点过分,碰到穿着自爆背心按自爆按钮的恐怖分子,就算老鹰在那里也是要开枪的,能打断恐怖分子的手而不伤他其他地方,这个开枪的并不白给。

至于故意耽搁治疗罪犯,这似乎是警察机构的习惯,不独中山国的巡田使如此,当年白头鹰的北圣木大道,两名罪犯穿重型防弹衣手拿突击步枪抢劫,在和拿手枪的警察对射中打死打伤警察多名,最后还是等到手持突击步枪的丝袜小组到场才击毙一人,击伤另一人,丝袜小组在打伤了罪犯后把罪犯扔在那里不管,直到罪犯的血流干。后来罪犯家属起诉警察,警察两句话就给堵回去了:现场伤者众多,罪犯的优先级是最低的;我怎么知道罪犯没有设置诡雷等着炸来救他的警察。

虽然一般老百姓总是对巡田使有种种不满,但是他们对巡田使的这一做法却比较认可,毕竟一个死掉的杀人犯才不会再次拿起屠刀,同样,只有一个死掉的恐怖分子才是一个好恐怖分子。郝直川虽然心里也对那个被打断手的恐怖分子的遭遇拍手称快,但是他知道对鹰全有这样的巡田使来说,这不是正义提前兑现,而是一条线索可能就这么被截断了。郝直川能理解他的愤怒,看着老鹰黑着一张脸,郝直川忍住笑容,安慰老鹰:“就算问不了这个,我看你问那个小滑头的时候最后不是问了,而且那个小滑头也说了跑掉的恐怖分子的身高体重,他们停在广场上,你肯定有摄像头拍到了那个恐怖分子吧。”

鹰全有苦笑:“山脚的集线器在第一次爆炸中就完蛋了,信号都要传到监控中心才会把影像记录在那里的磁盘阵列中,摄像头本身只有机器缓冲区的1分钟录像功能,当时的影像数据早就被覆盖了。”

郝直川站了起来,老鹰一把抓住他,郝直川摇头道:“我也没啥好问的了,明天我就去找腹黑兔人探探风声,你还有什么事啊。”

老鹰道:“等一下。”然后松开手在键盘上飞快地敲了几下,然后向郝直川招手,郝直川探头过来,看到是一个ftp目录,里面有六个图片文件,他不明所以地看着老鹰,老鹰解释道:“这是复原出来的恐怖分子的画像,小种他们忙了一下午了,你再等一等,等他们弄出最后一个,我拷给你,你回头找你们编辑说一下,发到报纸上,要是谁以前见过他们,让他们联系我们,如果运气好,说不定可以建立这些家伙这段时间的时间线。这些照片明天会上电视,但是我记得你们报纸是早上出版的,应该能多争取5小时。”

郝直川笑着连声答应,心里不免想象小种面对被炸烂的尸体进行面目还原的场面,他忍住恶心,转身抓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主编,在告诉主编这件事之后,对面的老鹰都能听到电话里的喊声,吼着让人把稿样撤掉重排。

放下电话,郝直川突然想起来:“你们不是还抓了一个吗,那就没必要用画像了吧,照片不是更好认吗?”

鹰全有不耐烦地回答道:“嗯,你也不希望在逃的恐怖分子知道他们哪个人被抓,哪个人爆炸了吧,所以,就算你做这种事,给的也应该是七张画像而不是六张画像和一张照片吧。”

郝直川哦了一声,多少觉得自己有点是个白痴。

在等最后一张图片的功夫,郝直川打开笔记本,开始写《你认识这几个恐怖分子吗?》的新闻稿,当那个目录里面跳出最后一个图片文件后,老鹰把文件拷到了自己的笔记本上,然后郝直川把笔记本插上来客使用的网线,把图片和文稿发给报社。

正在这时,郝直川突然感觉到走廊里有很多人在跑动,小稻探头进来,向鹰全有叫:“分币苏拉电视台在转播恐怖分子的声明。”鹰全有立刻跳起来向门口跑去。

等郝直川来到大厅,大厅里已经挤了半个巡田使司的人了,不时传来压低声音的咒骂。大厅里的大屏幕电视里,一个头上戴着多角花帽的男子正在慷慨激昂地说着什么,郝直川能认出这是阿布扎布,阿卡塔的发言人。他身后的背景是阿卡塔的旗帜,完全占满了画面,在旗帜前方,斜倚着一支KS344U短突击步枪。

郝直川听不懂异地西语,他最多也就能用马搜塔负打个招呼,但是大厅里至少有一半巡田使不是姓鹰,就是姓岭,再不然姓丘或者峰,异地西语是他们的母语。他转头找去,看到小稻就在前面,他知道虽然小稻虽然不是北方民族的后裔,却也见过他熟练地用异地西语盘查北方移民。他拍了拍小稻的肩膀,问:“电视里说什么?”

小稻满脸愤怒地转过头,向他道:“真能颠倒黑白,说他们是受压迫的民族,在进行正义的反击,说我们中山国必须醒悟,不再做白头鹰恶魔的傀儡,号召他们的同胞帮助他们...”

这时旁边一个面孔黝黑的小伙子眼睛几乎能喷出火来,骂道:“狗屁,他们今天炸死了多少北方人,这些克尤猪的血是黑的,和我们山的儿子的血液不会相同,他们不是我们的同胞。”

郝直川觉得莫名其妙,问:“我们什么时候成了白头鹰的傀儡了?”

小稻啐了一口,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时候鹰全有的声音传了过来:“是说我们给白头鹰提供的港口,机场和野战医院。”

郝直川叹了口气,反正听不懂这个台的语言,还不如回家看带着字幕的重播,他转身回到鹰全有的办公室,看到稿件已经发完,于是拔掉网线,收起笔记本,向外出去,大厅里还是站满了人,当郝直川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意外地发现老鹰也陪着自己走了出来,郝直川楞了一下,向老鹰道:“今天太阳从哪边升起来的?怎么今天会送我出来啊?”

老鹰啐了一口:“你白痴啊,在巡田使司待了一下午都没注意吗?已经宣布宵禁了,我要不送你一段,你猜猜你能从这个大门走出去多少米。”

郝直川愣了一下,笑了:“你放那个腹黑兔小滑头却打算扣下能在宵禁中通行的李中昆,是不是就是打算给那个小滑头一点颜色看看?”

老鹰也笑了:“可惜我们这里有个铮铮铁骨的媒体英雄,没有办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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