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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南山集》 yunmz的 东汉开国概述 之 新莽覆亡 -- napol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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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标 题: 《南山集》 yunmz的 东汉开国概述 之 新莽覆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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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天凤四年(公元17年)绿林起事,到建武十三年(公元37年)卢芳降汉,其间战乱共20年。这段时间战争频仍,让人眼花缭乱。本文拟将这20年史事做一概述,以略明其间形势演变。以下引文未注明出处者均引自《资治通鉴》(卷三十六至卷四十三)。

    一、新莽覆亡(天凤四年(公元17年)至地皇四年/更始元年(公元22年),约5年)

    汉平帝元始五年(公元5年)冬,平帝身亡。是月,京郊的地下发现了书有“告安汉公莽为皇帝”的石头,太后下诏,令王莽“居摄践祚,如周公故事”。王莽遂依太后诏命,临朝听政,号为“假皇帝”。次年,即居摄元年三月,立宣帝玄孙婴为皇太子,号为孺子。

    王莽摄位后,许多汉室旧臣与刘姓宗室都纷纷起兵反莽。其中声势最大的是东郡太守翟义的行动。翟义拥立宗室刘信为天子,自号大司马、柱天大将军,又传檄各地,称:“莽鸩杀孝平皇帝,矫摄尊号,今天子已立,共行天罚!”(汉书•翟方进传附翟义传)未几,这支军队的人数很快涨至十万,声势甚是浩大。王莽派兵前去镇压,但眼皮地下又出了问题:“三辅闻翟义起,自茂陵以西至?F二十三县,盗贼并发。槐里男子赵明、霍鸿等自称将军,攻烧官寺,杀右辅都尉及?亮睿?相与谋曰:‘诸将精兵悉东,京师空,可攻长安。’众稍多,至十馀万,火见未央宫前殿。”(资治通鉴•卷三十六)一时之间,“假皇帝”的政权风雨飘摇,王莽惶惶不可终日。不过“阳光总在风雨后”,到是年十月,翟义败亡,三辅亦被平定,王莽顺利的度过了难关。

    【 联系王莽前后的作为,其代汉之心自是昭然。然其间细节实难详查。若天命符瑞之类,固可凭常识断定其妄。但其间的许多人事,如鸩杀平帝之类,实是宫廷秘事,绝难实证。

    汉书载翟义说其甥共谋起兵时,对王莽的指责仅如下几句:“新都侯摄天子位,号令天下,故择宗室幼稚者以为孺子,依托周公辅成王之义,且以观望,必代汉家,其渐可见。”尽是由情理推断之言,对鸩帝之事不及半字。至起事时,檄文之中忽有“莽鸩杀孝平皇帝”之语,甚是突兀。倘翟义确知此事,则仅此一端即可,又何必以诸多推测证明王莽“必代汉家”呢?

    盖檄文之类,多为鱼腹狐鸣之属,意在招揽人心,不可尽信。想来此说当为翟义为起兵所造之舆论(或即因此才使他的起事声势远较他人为大),后来王莽代汉,遂将此谣言彻底坐实了。至于汉平帝到底是病死还是被毒死,抑或是被缢死、饿死……已难详查。况无关宏旨,亦不必为之伤神了。】

    居摄三年,王莽借符瑞为名,改元始初,又以梓潼人哀章所献之“金匮策书”为名,宣称“神明诏告,属予以天下兆民”,迫使太后交出玉玺,登基为帝。定国号为“新”,年号为始建国。

    【 关于“金匮策书”的闹剧,还有一段颇有意思的尾声:因为哀章的策书“书莽大臣八人,又取令名王兴、王盛,章因自窜姓名,凡为十一人,皆署官爵,为辅佐。”(汉书•王莽传),王莽登基,这十一人自然不能不封。然而,其中有两位纯系哀章编造,自然在莽臣中找不着。王莽只好派人在长安城满大街踅摸,终于找着了:“王兴者,故城门令史。王盛者,卖饼。莽按符命求得此姓名十余人,两人容貌应卜相,径从布衣登用,以示神焉。余皆拜为郎。”(汉书•王莽传)。于是,王兴被封为卫将军、奉新公,王盛被封为前将军、崇新公,成为了这大新朝的开国元勋……】

    王莽登基后,亦发生了一些宗室与旧臣的武装反抗,但都被王莽镇压下去了。到此为止,王莽的代汉行动画上了一个完美的休止符。然而,随着他的一系列不成功的改革,这一“完美”的局面很快就分崩离析了。

    古人论及王莽,多称其无道,但细谈起来,却又说不出他有多少害民的事迹。事实上王莽的改革颇有缓和阶级矛盾,振贫弱,抑豪强的意思,很难从道义上去责备的。

    然而,他的改革中,书呆子气的地方实在太多。如将货币分为“五物”“六名”“二十八品”,几与演义小说中的六丁六甲、九宫八卦之类的东西相同,虽然颇有浪漫的味道,然而浪漫不能当饭吃,这么繁杂的种类,行之于现实,不碰钉子,不激祸乱才真是天理不容啊。

    更重要的是,改革的目的不是一纸空文所能达到的。象王莽这么大规模、深层次的改革,非一强力政府不能为之。但新朝这样一个靠高层政变上台的政府,在下层的基础实在太过薄弱,其改革触动下层豪强的利益,势必会遭到强烈的抵制。王莽既然无力重构一个强力的政府,则其改革也就难免最终的失败了。

    至于王莽改革的细节,足以撰一专题叙述,就不在这里赘言了。总之,其改革不是不了了之,就是改了废,废了改(如多次的货币改革),终未成功。改革是极易伤元气的手术,哪有王莽这样随心所欲,来回折腾的?结果,他的改革不但没有达到目的,反把从地主到农民各个阶层都给得罪了。适逢蝗、旱等灾害频仍发生,各地的农民与豪强纷纷起事,最终埋葬了王莽政权。

    天凤四年(公元17年),“临淮瓜田仪等依阻会稽长州;琅邪吕母聚党数千人,杀海曲宰,入海中为盗,其众浸多,至万数。荆州饥馑,民众入野泽,掘凫茈而食之,更相侵夺。新市人王匡、王凤为平理诤讼,遂推为渠帅,众数百人。于是诸亡命者南阳马武、颍川王常、成丹等,皆往从之。共攻离乡聚,臧于绿林山中,数月间至七八千人。又有南郡张霸、江夏羊牧等与王匡俱起,众皆万人。”(资治通鉴•卷三十八)。

    天凤五年,“琅邪樊崇起兵于莒,众百馀人,转入太山。群盗以崇勇猛,皆附之,一岁间至万馀人。崇同郡人逄安、东海人徐宣、谢禄、杨音各起兵,合数万人,复引从崇。共还攻莒,不能下,转掠青、徐间。又有东海刁子都,亦起兵钞击徐、?肌C?遣使者发郡国兵击之,不能克。”(资治通鉴•卷三十八)

    【 关于“刁子都”,《资治通鉴》的相关记载如下:

    天凤五年:“又有东海刁子都,亦起兵钞击徐、?肌C?遣使者发郡国兵击之,不能克”。

    天凤六年:“关东饥旱连年,刁子都等党众浸多,至六七万”。

    建武二年:“刁子都为其部曲所杀,馀党与诸贼会檀乡,号檀乡贼”。

    《资治通鉴》中又记有“力子都”:

    更始二年:“秀以二郡兵弱,欲入城头子路、力子都军中……力子都有众六七万,故秀欲依之”

    《汉书》中无“刁子都”,但在《王莽传》中记有“力子都”:

    “(天凤)五年……赤眉力子都、樊崇等以饥馑相聚,起于琅邪,转抄掠,众皆万数……六年……关东饥旱数年,力子都等党众浸多”。

    《后汉书》中亦无“刁子都”,仅《任光传》记有“力子都”:

    “世祖入传舍,谓光曰:‘伯卿,今势力虚弱,欲俱入城头子路、力子都兵中,何如邪?’……力子都者,东海人也。起兵乡里,钞击徐、兖界,众有六七万。更始立,遣使降,拜子都徐州牧。为其部曲所杀,余党复相聚,与诸贼会于檀乡,因号为檀乡”。

    可见,所谓“刁子都”,当为“力子都”形近之讹,二者本为一人,均应作“力子都”。蔡东藩《后汉演义》统改之为“刁子都”,亦误。】

    除此之外,还有铜马、青犊、尤来……等各路草莽势力纷纷起事,一时间遍地烽烟,对王莽的政权造成了相当的威胁。

    后吕母病故,张霸、羊牧、瓜田仪等先后被招降。但绿林与赤眉这两支部队却不断发展壮大,成为了王莽政权的心腹之患。

    地皇二年(公元21年),“荆州牧发奔命二万人讨绿林贼。贼帅王匡等相率迎击于云杜,大破牧军,杀数千人,尽获辎重。牧欲北归,贼马武等复遮击之,钩牧车屏泥,刺杀其骖乘,然终不敢杀牧”。

    同年,“莽遣太师羲仲景尚、更始将军护军王党将兵击青、徐贼,国师和仲曹放助郭兴击句町,皆不能克。军师放纵,百姓重困”。次年,“二月,樊崇等杀景尚”。“夏,四月,遣太师王匡、更始将军廉丹东讨众贼”(以上均见 资治通鉴•卷三十八)。是年冬,赤眉军大败莽军,廉丹战死。

    比较奇怪的是,从天凤四年到地皇二年,为何整整四个年头都未见王莽对义军进行大规模用兵,以致绿林、赤眉等众迅速膨胀,使局面到了不能控制的地步呢?

    史载,天凤六年,大司马严尤反对攻打匈奴,认为“匈奴可且以为后,先忧山东盗贼”,结果惹的“莽大怒”。原来这段时间王莽一直热衷于在边境用兵,并没有将心思用在对内方面――自王莽立国开始,就一直与匈奴纠缠不休,终亦无果。此外,西南的少数民族也纷纷起事,王莽先后派冯茂、廉丹等前去讨伐,均以失败告终。总之,这段时间王莽轻信“实百言十,实千言百”的地方虚假报告,未将绿林赤眉等义军放在心上,依旧把用兵重点放在边疆。待到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时,已经太晚了。

    【 对于匈奴寇边与“西南夷”造反等问题,一般多归咎于王莽的“降奴服于”之类的创造,然而此等“原因”几类儿戏,颇有附会之嫌。况“降奴服于”固是蔑称,“匈奴”又何尝是什么好词?匈奴族本无文字,是否会有此类计较?王莽用兵轻重失衡确是不易之论,但当时匈奴的实力确已不可小觑:

    王莽覆灭后,匈奴单于曾对更始朝廷的使者说:“今汉亦大乱,为王莽所篡,匈奴亦出兵击莽,空其边境,令天下骚动思汉;莽卒以败而汉复兴,亦我力也,当复尊我”。

    更始朝廷分崩后,依靠匈奴的卢芳势力曾长期与刘秀抗衡。即使在东汉统一后,匈奴仍屡屡寇边,成为光武朝廷的大患。直到建武末年匈奴因天灾人祸再次衰落时才被迫归附。

    即使到此时,刘秀仍不敢小看匈奴。建武二十七年,臧宫与马武建议刘秀趁匈奴“人畜疫死,旱蝗赤地,疫困之力,不当中国一郡”的时机进击匈奴,刘秀在回诏中说:“北狄尚强,而屯田警备传闻之事,恒多失实。诚能举天下之半以灭大寇,岂非至愿;苟非其时,不如息人”,否定了两人的建议。

    由此看来,两汉之际匈奴确已成为中原之患,王莽热衷边事或确有苦衷亦未可知。】

    不过,老天爷这时候扶了王莽一把。

    地皇三年,“绿林贼遇疾疫,死者且半,乃各分散引去。王常、成丹西入南郡,号‘下江兵’;王匡、王凤、马武及其支党朱鲔、张?n等北入南阳,号‘新市兵’。皆自称将军。”不过绿林军并未就此消亡,而且还有新的血液加入。“秋七月,新市贼王匡等进攻随;平林人陈牧、廖湛复聚众千馀人,号‘平林兵’,以应之。”

    同年十月,舂陵刘氏宗族与宛城李氏相约起兵反莽。谁知宛城方面事泄,带头人李通亡命,“父守及家属坐死者六十四人”。单独起事的舂陵刘氏颇感人单势孤,带头人刘眶(字伯升)刘秀(字文叔)兄弟派人联系新市、平林兵,谋求合兵。两方面“同是天涯沦落人”,大约颇有同病相怜之感,很顺利的就联合了。

    双方联合后,在长聚等地取得了一系列的胜利,并与逃亡的李通等人相会。但形式变化往往出人意料,十一月,舂陵军就在进攻宛城途中,被前队大夫(南阳太守)甄阜、属正(都尉)梁丘赐击溃于小长安聚。刘秀的二哥刘仲、二姐刘元及其三个女儿全都惨死在乱军之中,联军遭受了惨重的打击。“阜、赐乘胜留辎重于蓝乡,引精兵十万南度潢淳,临?a水,阻两川间为营,绝后桥,示无还心”。就在义军几近绝望的时候,情况出现了转机。“会下江兵五千余人至宜秋”(后汉书•宗室四王三侯列传),刘眶闻讯,连忙亲自来与下江兵商议合兵事宜。经过一番谈论,下江兵的代表、首领王常被说服。王常又进一步说服了另几位不愿意合兵的首领成丹、张?n等,终于实现了合兵。合兵后的军事行动非常顺利:“十二月,晦,潜师夜起,袭取蓝乡,尽获其辎重”,次年正月,“汉兵与下江兵共攻甄阜、梁丘赐,斩之,杀士卒二万馀人。王莽纳言将军严尤、秩宗将军陈茂引兵欲据宛,刘眶与战于?U阳下,大破之,遂围宛”。

    【 商议联兵的时候,刘眶对下江兵非常重视,亲往联络(联络新市、平林兵是其族人刘嘉代为联络的),而成丹、张?n则“负其众”,不愿联兵。如前所述,下江兵人数为“五千余人”,则新市-平林-舂陵联军的数目将在五千以下,二者合兵后的数目亦不过万人,而甄阜、梁丘赐有“精兵十万”,则莽军数目当十倍于联军。但这几个数字很让人不解。前述太师王匡、更始将军廉丹所率之部队亦不过“合将锐士十馀万人”,则甄、梁作为地方长官,又从哪里弄到如此庞大的军队呢?此外,当时关东连年灾荒,流民四起,故农民军的人数动辄万数,真不知下江兵的“五千余人”算哪门子“众”可以“负”啊?而且在围宛之后即有“时汉兵已十馀万”的记载,时距双方合兵不过两月左右,发展得似乎忒快了一点。或许两方面的记载皆有不实之处,双方实力并非如此悬殊罢?】

    此时,“汉兵已十馀万,诸将议以兵多而无所统一,欲立刘氏以从人望。南阳豪杰及王常等皆欲立刘眶;而新市、平林将帅乐放纵,惮眶威明,贪玄(刘玄,舂陵戴侯曾孙,时在平林兵中担任将军)懦弱,先共定策立之,然后召眶示其议”(资治通鉴•卷三十九)。刘眶对此事委婉的表示了反对:“诸将军幸欲尊立宗室,其德甚厚,然愚鄙之见,窃有未同。今赤眉起青、徐,众数十万,闻南阳立宗室,恐赤眉复有所立,如此,必将内争。今王莽未灭,而宗室相攻,是疑天下而自损权,非所以破莽也。且首兵唱号,鲜有能遂,陈胜、项籍,即其事也。舂陵去宛三百里耳,未足为功。遽自尊立,为天下准的,使后人得承吾敝,非计之善者也。今且称王以号令。若赤眉所立者贤,相率而往从之;若无所立,破莽降赤眉,然后举尊号,亦未晚也。愿各详思之”(后汉书•宗室四王三侯列传第四)。

    【 无论刘眶是否想借此为缓兵之计,他那套言论本身还是很有道理的。像“且首兵唱号,鲜有能遂,陈胜、项籍,即其事也”这一句(此语资治通鉴中无),非但预言了更始政权的结果,即千百年后的黄巾、杨玄感、李密、刘福通亦莫不入此谶中。】

    刘眶的话得到了一些人的赞同,但遭到了下江兵首领张?n的反对,“张?n拔剑击地曰:‘疑事无功,今日之议,不得有二!’众皆从之”。

    【 由张?n的骄横与刘眶的屈从足以看出,当时在联军中起决定作用的是下江兵势力,舂陵军实力不强,只是居于从属地位。由此来看,后来刘玄敢无故杀刘眶、刘秀隐忍不敢发,也就不是很奇怪的事情了。】

    地皇四年二月,联军在?U水立刘玄为皇帝,改元更始。

    三月,更始军分兵,令“王凤与太常偏将军刘秀等徇昆阳、定陵、郾,皆下之”。但由棘阳守长岑彭等人坚守的宛城却让更始军主力费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拿下:“汉兵攻之数月,城中人相食,乃举城降。更始入都之。诸将欲杀彭,刘眶曰:‘彭,郡之大吏,执心坚守,是其节也。今举大事,当表义士,不如封之。’更始乃封彭为归德侯”。就在更始军主力攻宛期间,昆阳方面发生了一场名垂青史的重要战斗,就此奠定了反莽斗争的胜局。

    原来,王莽听说严尤、陈茂失败的消息后,十分震惊。“乃遣司空王邑驰传,与司徒王寻发兵平定山东”;“邑至洛阳,州郡各选精兵,牧守自将,定会者四十二万人,号百万;馀在道者,旌旗、辎重,千里不绝。夏,五月,寻、邑南出颍川,与严尤、陈茂合”。

    莽军进兵昆阳,更始军兵少,“城中唯有八九千人”,颇为恐慌。经过商议,“王凤与廷尉大将军王常守昆阳”,刘秀“夜与五威将军李轶等十三骑出城南门,于外收兵。时莽兵到城下者且十万,秀等几不得出”。冲出昆阳后,“刘秀至郾、定陵,悉发诸营兵”。

    六月初一,刘秀的援兵开始解救昆阳,著名的昆阳大战就此开始。刘秀“自将步骑千馀为前锋,去大军四五里而陈;寻、邑亦遣兵数千合成,秀奔之,斩首数十级”。莽军前锋一退,更始军跟着便冲杀过去,“斩首数百千级”。刘秀带着三千“敢死者”冲在最前面,绕到城西,“从城西水上冲其中坚”。王寻、王邑看刘秀兵少,没把他当回事,“自将万馀人行陈,敕诸营皆按部毋得动,独迎与汉兵战”。谁知道刘秀部势不可当,王寻、王邑这一万多人根本拦不住,其他的部队却囿于二人的命令不敢轻动,结果“寻、邑陈乱”,更始军跟着刘秀奋勇冲杀,“乘锐崩之,遂杀王寻。城中亦鼓噪而出,中外合势,震呼动天地”。当头的一败,下边的将领自然更是无心恋战了,于是“莽兵大溃,走者相腾践,伏尸百馀里”。据说当时老天爷也来帮忙,用狂风暴雨、电闪雷鸣来给更始军助威……这场大战结束后,更始军所获极丰,“尽获其军实辎重,不可胜算,举之连月不尽,或燔烧其馀”。刘秀时年二十九(虚岁)。

    【 关于昆阳大战,有几个问题值得讨论一下。

    一、关于双方的人数

    世人谈及昆阳之战,多谓刘秀以三千人击败王莽四十万(或百万)大军。如宋人何去非之《何博士备论》,即谓“王寻、王邑以百万而败于三千之光武”。然而如此悬殊的数字,实在难免让人生疑。据说清人左宗棠就曾讥讽昆阳之役,认为多半是刘秀的梦话。那么双方的兵力到底是否如此悬殊呢?

    昆阳城中的人数,东观汉纪记为“八九千人”,后汉书与资治通鉴皆从之。但昆阳城中聚集了刘秀、王凤、王常等好几家的部队。而在进昆阳之前,有“光武将数千兵,徼之于阳关”(后汉书•光武帝纪)的记载。时刘秀仅是一个“太常偏将军”,而王常则是“大将军”,元老级人物王凤则被封为“成国上公”,他们所率的兵力总不会比刘秀还少吧?至于其他未留下名字的“诸将”手下的兵力恐怕也不会比刘秀少多少。否则恐不会有“诸将素轻秀”的记载。将这些兵力相加,恐不止区区“八九千人”。

    援军人数,汉书记载为“数千人”(汉书•王莽传),东观汉纪、后汉书与资治通鉴皆未说明具体的数字。但从“自将步骑千馀为前锋”、“敢死者三千人”之类的说法(见资治通鉴。东观汉纪、后汉书记载大同小异)来看,“前锋”、“敢死者”尚有如此数目,则总数应不致“数千人”这么少。如前所述,刘秀突围时,“莽兵到城下者且十万”。倘郾、定陵等地仅有数千人,“惶怖”的昆阳诸将又怎会冀希望于这么一点援兵呢?后汉书与资治通鉴未采汉书的数字,也应是认为此数字有误。

    总之,当时更始军兵力已达“十馀万”,昆阳、定陵、郾这方面虽非主力,兵力亦不当如此之少――更何况这一方面的首领王凤乃是绿林军的元老人物呢?则昆阳大战中城内外更始军的总数虽不可确证,数万总是有的。所谓“三千之光武”当指刘秀所率之前锋数量。

    王莽方面,“定会者四十二万人,号百万”,的确是人多势众。但到刘秀突围时,仅到了十万左右。定陵、郾与昆阳相距不远,刘秀更不敢耽搁,到昆阳大战时新到的莽军恐怕亦有限,很可能这“四十二万人”尚未全部到齐。而由于“寻、邑纵兵围昆阳”,则其兵力必然分散在四面,每一方面的人数恐怕也只有数万人。这样,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王寻、王邑只带万馀人去和刘秀对阵了。以上分析尚是以这些数字为确数,若其中有水分,则莽军的优势就更要打一些折扣了。

    就战争细节而论,史书中的记载语焉不详(可能是故意在玩文字游戏),往往显得好象全是刘秀一个人的功劳。像后汉书中的记载:“光武乃与敢死者三千人,从城西水上冲其中坚,寻、邑陈乱,乘锐崩之,遂杀王寻。城中亦鼓噪而出,中外合?耍?震呼动天地,莽兵大溃,走者相腾践,奔殪百余里闲”。看了半天,好象城外参加战斗的只有刘秀和他那“敢死者三千人”。问题是当刘秀带头冲锋的时候,其他的军队难道会傻站着看么?刘秀作为披坚执锐的前锋自然是昆阳之战的第一功臣,但亦不能忽视其身后的大部队这一基础。

    综上所述,很可能的情况是,昆阳之战更始军以数万人击败了莽军十余万人(双方交战之局部地区莽军的优势恐怕还要小些)――其中刘秀所率的精兵三千与王寻、王邑的万余中坚则分别是各自的关键部队。后世之赤壁、淝水亦大致如是。所谓“王寻、王邑以百万而败于三千之光武,曹公以八十万而败于三万之周瑜,苻坚以百万而败于八千之谢玄”(何博士备论•汉光武论),文人以猎奇之心剪裁史料,所造之神话而已。

    二、关于“大军不敢擅相救”

    刘秀率三千人冲阵时,“寻、邑易之,自将万馀人行陈,敕诸营皆按部毋得动,独迎与汉兵战,不利,大军不敢擅相救”。

    二王“敕诸营皆按部毋得动”应当不光是智商问题。王莽这支部队其实基本是由临时拼凑的杂牌军组成:“(王)邑至洛阳,州郡各选精兵,牧守自将,定会者四十二万人”。这些由“牧守自将”而又操练有限的地方军,二王指挥起来恐怕未必能得心应手。二王让他们“按部毋得动”可能是妥协,甚至是想制止这些部队临阵脱逃。至于“大军不敢擅相救”,联系昆阳战后,莽军“士卒奔走,各还其郡”的状况来看,这恐怕不光是严守军令的问题,很可能搀杂了“牧守”的私心。

    根据后来耿况、隗嚣、公孙述等人的情况来看,新莽末年中央已经无法完全控制地方,地方割据之势已成。莽军离心离德与未加操练也当是其昆阳战败的重要原因。

    三、关于“阳坠其书”

    东观汉纪记载,在刘秀帅三千人冲锋前,“令轻足将书与城中诸将,言宛下兵复到,而阳坠其书。读之,恐”。后汉书采此说,又加解释云“时伯升拔宛已三日,而光武尚未知”。资治通鉴则未载此事。

    想来当时战斗刚进入白热化阶段,刘秀哪来得时间设此计谋?况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就算施了这一计策,又岂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则若果有此事,当发生在昆阳总攻之前才合理(其时宛城可能尚未攻下)。

    四、关于王凤的“失踪”

    关于王凤“失踪”的问题,幼时看林汉达的《东汉故事》时,就很让我迷惑。王匡与王凤同为绿林军元老,但后来活跃在更始朝廷的似乎只有王匡一人。王凤在昆阳大战后,似再未领导过什么重要的战役。而且除了更始二年受封宜城王之外,几乎就看不到其他任何记载了。

    查诸史籍,王凤的“失踪”应与其在昆阳大战期间“乞降”有关。《后汉书•光武帝本纪》记载,在莽军围昆阳期间,“王凤等乞降,不许”――大约就是这次不光彩的乞降事件彻底败坏了这位元老的威名。尽管由于他资历太老,更始帝并没有为难他,还给了他“宜城王”的头衔,但他却再也无法担当什么重要的任务,就此湮没在史书中了。

    昆阳之战是具有决定性意义的一仗,此役之后,“海内豪桀翕然响应,皆杀其牧守,自称将军,用汉年号以待诏命。旬月之间,遍于天下”,而王莽亦再无力镇压,分崩割据之势就此形成。

    借着战胜的余威,“刘秀复徇颍川”,颍川郡掾冯异降,并出面说服父城长苗萌,“与萌率五县以降”。

    然而就在此时,更始军内部产生了矛盾。在李轶、朱鲔等人的撺掇下,刘玄以莫须有的罪名杀害了刘眶。刘秀闻讯,连忙赶到宛城谢罪,对兄长之死故作若无其事状,“饮食言笑如平常”。刘秀的一系列表演终于骗过了更始,甚至进一步取得了更始的信任:“更始以是惭,拜秀为破虏大将军,封武信侯”。

    【 李轶是李通的兄弟,曾在宛城与舂陵刘氏约期举兵,其陷害刘眶的原因一般被解释为出于嫉妒之心。不过这一解释可能并不全面。《后汉书•李通传》李贤注转引续汉书记载:“先是,李通同母弟申徒臣能为医,难使,伯升杀之”。可见,刘眶因其豪强恶霸的作风已和李家结仇。但由于受“刘氏复兴,李氏为辅”的谶语影响,李氏兄弟为了梦中的荣华富贵而捐弃前嫌,与舂陵刘氏合兵。而今李轶见复兴的“刘氏”是刘玄不是刘眶,也就难免会思及旧恨了。则其陷害刘眶当亦有报复之原因。】

    更始军的内讧并没有影响灭莽的战争进程。王莽此时已经到了“军师外破,大臣内畔,左右亡所信”的地步,灭亡只是时间问题了。

    八月,“更始遣定国上公王匡攻洛阳,西屏大将军申屠建、丞相司直李松攻武关”。

    此时,关中地区也发生了变乱,“析人邓晔、于匡起兵南乡以应汉”,攻破了武关,击退了王莽派来的援军,之后“开武关迎汉兵”。合兵后,李松“与晔等共攻京师仓,未下”。另一方面,邓晔任命原弘农掾王宪为校尉,领着几百人杀奔长安。

    墙倒众人推,长安附近的豪族一看王莽注定完蛋了,“各起兵称汉将,率众随宪”,“长安旁兵四会城下”。经过一番激烈的战斗,九月初一,长安城破,大司马王邑等退守宫城。初三黎明,守宫城的士兵“死伤略尽”,王邑只好退入宫中,拉着“解衣冠欲逃”的儿子王睦,随王莽上了宫中的渐台,据池水阻敌。王宪军、豪族部队、“城中少年”们把渐台围了个水泄不通,台上还兀自顽抗,一个劲的向下射箭。终于,“矢尽,短兵接”,台下的人冲了上来。王邑等人皆战死,王莽被杀,新莽王朝彻底覆亡。

    有意思的是:初五,李松、申屠建和邓晔、赵萌等人进入长安时,顺便把带头杀进长安的王宪以“得玺绶不上,多挟宫女,建天子鼓旗”的罪名砍了脑袋――这位“城中兵数十万皆属焉”的“汉大将军”的确很难让人放心。

    另一方面,“定国上公王匡拔洛阳,生缚莽太师王匡、哀章,皆斩之”。在汝南称帝,得到原莽臣严尤、陈茂辅佐的刘望亦被更始军刘信击杀。

    此后不久,天下郡县纷纷承认更始的统治,赤眉军领袖樊崇等亦入关来朝,被拜为列侯。乍看上去,真个是“更始西都,四方响应,天下喁喁,谓之太平”(后汉书•隗嚣传)了。

    然而这种太平景象不过是幻象而已。更始军收降郡县的方法不过是“先降者复爵位”,这些地方官名义上是汉臣,事实上根本不受更始帝的约束,只是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军阀罢了。至于赤眉,由于更始朝廷没有对其进行妥善的处置,没过多久,樊崇等人就逃离长安,返回山东了。

    此时的更始朝廷,本应该励精图治,逐步征讨割据势力,实现真正的统一。但更始君臣忙于享受长安的繁华,只派一些朝廷使者“徇郡国”,取得名义的统治权了事。而最不可思议的是,对于至关重要的河北地区,更始朝廷派的使臣居然是刘秀:“以刘秀行大司马事,持节北渡河,镇慰州郡”。

    据说当时南方有童谣云“谐不谐,在赤眉;得不得,在河北”(后汉书•光武本纪李贤注转引续汉志)。对于这两股至关重要的势力,更始朝廷怠慢赤眉于前,拱手让出河北于后,其灭亡也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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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拿起剑,我就感到――我要告别平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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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南山集》 yunmz的 东汉开国概述 之 得陇望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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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标 题: 《南山集》 yunmz的 东汉开国概述 之 得陇望蜀

      发信站: 水木社区 (Sat Jun 4 06:11:45 2005), 站内

      四、得陇望蜀(建武六年(公元30年)至建武十三年(公元37年),约7年)

      初定天下后,刘秀令杜茂等守卫边陲,和卢芳间或交战,主要采取守势。而窦融因诚心归降,故河西和平归附。从建武六年到十二年,战争主要集中在陇蜀两地。

      建武六年,三月,公孙述攻荆州,不克。刘秀“诏隗嚣,欲从天水伐蜀”,隗嚣找借口拒绝。刘秀知道他意在割据,下定了伐陇的决心。

      四月,刘秀令耿?m、盖延等七将军打着“从陇道伐蜀”的旗号进兵陇西。又命来歙先去宣旨,以期能和平收服陇西。隗嚣“多设疑故”,跟来歙打马虎眼,最后两人闹僵。若非隗嚣之子在洛阳当人质,来歙几不得生还。

      五月,刘秀军进攻陇西,大败。隗嚣军紧追不舍,多亏马武“选精骑还为后拒,身被甲持戟奔击,杀数千人”(后汉书•马武传),才遏止了隗嚣的追击,不致输得太惨。

      针对此种情况,刘秀决定暂取守势,“令耿?m军漆,冯异军?找兀?祭遵军?F,吴汉等还屯长安”,为将来再次攻打隗嚣做好准备。此时,隗嚣正乘胜进军,“使王元、行巡将二万馀人下陇,分遣巡取?找亍薄7胍煳叛叮?昼夜兼程抢占了?找兀?然后“闭城,偃旗鼓”。后到的行巡毫不知情,冯异出其不意,“卒击鼓、建旗而出”,大败行巡。与此同时,“祭遵亦破王元于?F”。隗嚣军只好退回陇西,“北地诸豪长耿定等悉畔隗嚣降”。

      在取得军事胜利的同时,从隗嚣处归降的马援又“将突骑五千,往来游说嚣将高峻、任禹之属,下及羌豪,为陈祸福,以离嚣支党”,弄得隗嚣十分被动。

      面对如此不利的情况,隗嚣打算用谢罪的方式来缓和局势,上书声称陇西军队的行动系自发,并非自己主使,自己现在的情况好比“昔虞舜事父,大杖则走,小杖则受”,云云。刘秀没心情和隗嚣玩文字游戏,回信让隗嚣投降并再送一个儿子来洛阳当人质,信的最后说“吾年垂四十,在兵中十岁,厌浮语虚辞。即不欲,勿报”。隗嚣见刘秀志在一统,“遂遣使称臣于公孙述”。

      【千余年后,方国珍投降朱元璋时,又抄袭了一遍隗嚣的创意,曰:“孝子之于亲,小杖则受,大杖则走,臣之情事适与此类”(明史•方国珍传)。在首鼠两端这一点上,这两个人倒是挺像的】

        建武七年秋,“隗嚣将步骑三万侵安定”,又令别将攻?F,被冯异、祭遵击退。

      建武八年,春,来歙、祭遵伐陇。途中,祭遵患病返回,但“分遣精兵随歙”。来歙带着这两千多人“伐山开道”,来到略阳,拔之,斩守将金梁。隗嚣闻讯大惊,叹道“何其神也!”忙“悉其大众数万人围略阳”,公孙述也遣将来帮忙,他们“斩山筑堤,激水灌城”猛攻略阳。来歙据城死守,“矢尽,发屋断木以为兵”,隗嚣“累月不能下”,“其士卒疲弊”(后汉书•来歙传)。期间,吴汉等人听说来歙占据略阳,却被刘秀追了回来,就是要等隗嚣士卒疲弊后再进攻。

      闰四月,刘秀不顾劝阻,亲征隗嚣,窦融亦带领“步骑数万,辎重五千馀两”来助阵。面对刘秀声势浩大的征伐,陇西人心惶惶,再加上王遵等降刘将领的游说,“嚣大将十三人、属县十六、众十馀万皆降”。隗嚣见势不妙,连忙领着老婆孩子逃往西城,其部将田?m、李育据守上??,王元等则赶奔蜀地向公孙述求救。略阳城之围自然也就解了。刘秀劝降不果,遂将隗嚣的质子隗恂杀了,然后让吴汉、岑彭围攻西城,耿?m、盖延围攻上??

      八月,刘秀听说洛阳附近的颍川发生叛乱,连忙赶回去平定。临走之前,给岑彭等留信:“两城若下,便可将兵南击蜀虏。人苦不知足,既平陇,复望蜀。每一发兵,头须为白!”

      然而,战事没有刘秀想象的那么顺利,陇暂时还平不了,蜀还得多望一会。

        由于隗嚣“素谦恭爱士,倾身引接为布衣交”(后汉书•隗嚣传),所以他的手下都很为其卖命。在戎丘就发生了这么一件事:守城的大将王捷“登城呼汉军曰:‘为隗王城守者,皆必死,无二心。愿诸军亟罢,请自杀以明之。’遂自刎死。”

        刘秀军方面,给养逐渐出现困难。刘秀下令让吴汉等将“诸郡甲卒”遣返,但吴汉等“贪并力攻嚣,遂不能遣”,结果“粮食日少,吏士疲役,逃亡者多”。为了攻破西城,岑彭“壅谷水灌西城”,在就要得手的时候,王元等领着五千多(?)蜀兵前来救援。蜀军“鼓噪大呼曰:‘百万之众方至!’汉军大惊,未及成陈,元等决围殊死战,遂得入城,迎嚣归冀”。

      此时,吴汉等人的军粮已经吃尽,只好商议退兵。除祭遵屯?F不退外,岑彭回到津乡,其他人则返回长安。

      建武九年,春,祭遵病逝于军中,刘秀忙令冯异“并将其营”。

      此时,隗嚣虽复夺陇西,然而却缺乏给养,日子也不好过,不久便“恚愤而死”。王元等拥立其子隗纯为王。

      【当初班彪在隗嚣处避难,两个人曾就天下大势进行过讨论:

      嚣问彪曰:“往者周亡,战国并争,天下分裂,数世然后定。意者从横之事复起于今乎?将承运迭兴,在于一人也?愿生试论之。”对曰:“周之废兴,与汉殊异。昔周爵五等,诸侯从政,本根既微,枝叶强大,故其末流有从横之事,?耸?然也。汉承秦制,改立郡县,主有专己之威,臣无百年之柄。至于成帝,假借外家,哀、平短祚,国嗣三绝,故王氏擅朝,因窃号位。危自上起,伤不及下,是以即真之后,天下莫不引领而叹。十余年闲,中外搔扰,远近俱发,假号云合,咸称刘氏,不谋同辞。方今雄桀带州域者,皆无七国世业之资,而百姓讴吟,思仰汉德,已可知矣。”嚣曰:“生言周、汉之势可也;至于但见愚人习识刘氏姓号之故,而谓汉家复兴,疏矣。昔秦失其鹿,刘季逐而羁之,时人复知汉乎?”(后汉书•班彪传)

      讨论之后,隗嚣并未重视班彪指出的汉、周之差别,总想拿当时的形势和三代以前生套,梦想能象七雄那样割据,或者象周文王那样,靠卑词称臣,待将来他的后代来场“汤武革命”再来个大翻身。

      隗嚣认为刘氏未必能重掌天下,这看法有一定道理。但他无视当时的形势,谋求割据就是不识时务了。恰如明人李贽所言,“始皇出世,李斯相之,天崩地坼,掀翻一个世界”,秦皇平灭六国对中国政治形势的影响恐怕仅次于近代的西风东渐。三代以前的形势在世界各地都能找到类似的形态,而三代以后形势在世界上实在太罕见了。自此之后,天下一统的手段逐渐成熟,“定于一”(孟子•梁惠王上)的思想逐渐深入人心,从而使同一文化下的割据成为短期之变态。之后的乱世,武装势力要么投降,要么降服对方,已没有象三代以前那样随意割据的可能性存在了。

      建武七年蜀将荆邯进言公孙述时说:“隗嚣遭遇运会,割有雍州,兵强士附,威加山东。遇更始政乱,复失天下,众庶引领,四方瓦解。嚣不及此时推危乘胜,以争天命,而退欲为西伯之事,尊师章句,宾友处士,偃武息戈,卑辞事汉,喟然自以文王复出也。令汉帝释关陇之忧,专精东伐,四分天下而有其三;使西州豪杰咸居心于山东,发闲使,招携贰,则五分而有其四;若举兵天水,必至沮溃,天水既定,则九分而有其八”(后汉书•公孙述传)。概述了隗嚣因首鼠两端而走向灭亡的过程。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隗嚣,当时的人尚距离七雄争霸的年代不远,自也难免有类似的幻想。这也使得当时的武装势力大多都谋求割境自保,让刘秀的统一容易了许多。】

      此后,公孙述派田戎等从南路“拔巫及夷道、夷陵,因据荆门、虎牙”,同时又从北路遣将赵匡、田?m来助隗纯,但为冯异所拒。

      夏,来歙、马援奉命驻守长安。此后,刘秀又“于?F积谷六万斛”,做好了平陇灭蜀的准备。

      八月,刘秀下令,让来歙率冯异等五将军攻打陇西。

      建武十年,在与赵匡、田?m对峙近一年后,冯异“皆斩之”。夏,冯异病故。

      刘秀闻讯,在洛阳坐不住了,亲自赶到?F地坐镇,并命寇恂去招降“精兵万人,率多强弩,西遮陇道,连年不下”的隗将高峻。高峻原本已被马援说降,但在刘秀军败出陇西后复反。这时,他派军师皇甫文来和寇恂谈判。寇恂见皇甫文“辞礼不屈”,便杀死皇甫文,送信给高峻:“欲降,急降;不欲,固守!”结果,“峻惶恐,即日开城门降”。事后,寇恂解释“杀其使而降其城”的原因说,皇甫文是高峻信任的智囊,他既然没有投降的想法,放回去只能让高峻坚定守城的心思。杀了反而会让高峻六神无主,投降刘秀军。寇恂大约是看出高峻是无主见之人,全靠皇甫文鼓动才在此坚守,故剑走偏锋,达到了目的。

      另一方面,由于连年征战,陇西给养缺乏,隗纯等已成强弩之末,来歙等人的攻伐工作非常顺利。十月,来歙等攻破落门,王元投奔公孙述,隗纯等投降,陇西平定。

      隗氏覆灭之前,刘秀与公孙述虽然间或交战,但基本上还是处在对峙状态。在此之后,公孙述便成为刘秀的主要攻击目标,伐蜀战争正式开始了。

      自建武九年田戎等进据荆门后,“横江水起浮桥、楼观,立?缰?以绝水道,结营跨山以塞陆路”,岑彭屡次攻伐,但都没有成功。

      建武十一年,闰三月,岑彭招募勇士进攻浮桥,以通水路。偏将军鲁奇应募,率军借风势逆流而上。但就在离浮桥不远的地方,他们的船被?缰?上的反杷钩挂住,过接近不了浮桥。鲁奇等“因飞炬焚之”,借着东风助势,“桥楼崩烧”,田戎等人布置的防线就这么崩溃了。于是,“岑彭悉军顺风并进,所向无前,蜀兵大乱,溺死者数千人”。岑彭率军“长驱入江关”,向成都杀去。岑彭军纪严明,“令军中无得虏掠”,因此甚得民心。路上,由于田戎退守的江州一时攻不下来,岑彭分兵看守,自率大军继续前行,“攻破平曲,收其米数十万石”。

      与此同时,北路的来歙率盖延等亦领兵南下,与岑彭夹击公孙述。

      六月,来歙击败蜀军北路守将王元、环安,“遂克下辨,乘胜遂进”,使得“蜀人大惧”。

      面对如此不利的情况,环安想了一条毒计,“使刺客杀歙”(后汉书•公孙述传),居然轻易得手了。临终之前,来歙忙派人叫来虎牙将军盖延嘱咐后事。看着身上插着尖刀、奄奄一息的来歙,盖延这位“身长八尺,弯弓三百斤”(后汉书•盖延传)的铁汉子伤心得泪如雨下,“不能仰视”。来歙大怒,喝道:“虎牙何敢然!今使者中刺客,无以报国,故呼巨卿,欲相属以军事,而反效儿女子涕泣乎!刃虽在身,不能勒兵斩公邪?”盖延这才“收泪强起”,倾听来歙的嘱咐。在写完给刘秀的书信后,来歙“投笔抽刃而绝”。刘秀收到书信后,“省书揽涕”,令马成代替来歙担任全军主将。

      秋,北路的刘秀军虽因来歙遇刺而受阻,南路的岑彭却气势正盛。公孙述忙派延岑、王元等“悉兵拒广汉及资中”,又派大将侯丹“率二万馀人拒黄石”。岑彭乃“多张疑兵”(后汉书•岑彭传),又令臧宫“将降卒五万”来到平曲,抵御延岑,自率大军悄悄返回了江州。

      当时,臧宫的兵力少于延岑,而且都是降兵,更兼“众多食少,转输不至”,情况十分困难。这时刘秀派人“将兵诣岑彭,有马七百匹”,臧宫胆大包天,“矫制取以自益”,然后带着这些兵马“晨夜进兵,多张旗帜,登山鼓噪,右步左骑,挟船而引,呼声动山谷”。臧宫的突然进兵让延岑措手不及,“登山望之,大震恐”。臧宫遂率步骑齐进,大败延岑,“斩首、溺死者万馀人,水为之浊”,“延岑奔成都,其众悉降,尽获其兵马珍宝。自是乘胜追北,降者以十万数”。臧宫继续进兵,王元亦“举众降”。

      在臧宫与延岑对阵期间,公孙述被其布置的疑兵所骗,将大兵派往平曲。返回江州的岑彭却趁机“溯都江而上”,击败了驻守黄石的侯丹,然后,“晨夜倍道兼行二千馀里,径拔武阳。使精骑驰击广都,去成都数十里”,岑彭的此次奔袭“势若风雨,所至皆奔散”,“蜀地震骇”。公孙述听说岑彭“绕出延岑军后”,杀至武阳,真是大惊失色,以杖击地,叹道:“是何神也!”

      由于岑彭已重创公孙述,刘秀感到靠南路军即可平定蜀地,所以在马成军“破河池,遂平武都”之后不久,“罢马成军”。

      然而,此时又发生了意外情况。公孙述被岑彭逼于正南,臧宫迫于东北,实在是慌了手脚,思虑再三,也想到了刺杀这条路。

      十月,一名诈称是逃亡家奴的刺客投降刘秀军,当夜便刺杀了岑彭。监军郑兴代领其军,南路军被迫后撤。

      【 据说岑彭死后,“蜀人怜之,为立庙武阳,岁时祠焉”(后汉书•岑彭传)。但当时蜀地尚未归刘秀军所有,则此事当在吴汉破蜀之后发生。当是蜀人或经历或听说了吴汉在成都的暴行,两相比较而怀念岑彭,因此修建此庙吧。】

      十二月,吴汉“自夷陵将三万人溯江而上”,代替岑彭主持南路伐蜀的行动。

      建武十二年,正月,吴汉于鱼涪津大败蜀将魏党、公孙永,进围武阳,击败了公孙述女婿史兴所带的五千援军,进入犍为。接着,吴汉又攻拔广都,直逼公孙述的心腹。

      刘秀命吴汉坚守广都以拖垮公孙述,但吴汉不以为然,“自将步骑二万进逼成都”,屯于江北,命副将刘尚“将万馀人屯于江南”。刘秀大惊,忙去信说:“比敕公千条万端,何意临事勃乱!既轻敌深入,又与尚别营,事有缓急,不复相及。贼若出兵缀公,以大众攻尚,尚破,公即败矣。幸无它者,急引兵还广都。”还没等信到,吴汉这儿就吃了亏。

      九月,蜀将谢丰等“将众十许万”进攻吴汉,又分兵万余人牵制谢尚。吴汉与之大战一日,兵败。吴汉见士气低靡,连忙激励大家,声称“成败之机,在此一举”。然后,吴汉“飨士秣马,闭营三日不出”,又“多树幡旗,使烟火不绝”,造成其仍在营中的假象,暗中却在第三天的晚上,衔枚南渡,与刘尚合兵。谢丰还误以为吴汉的主力在江北,“乃分兵拒水北,自将攻江南”。吴汉见对方中计,乃“悉兵迎战”,阵斩谢丰。

      尽管化险为夷,侥幸杀败了谢丰,吴汉还是认识到了公孙述的实力,深感刘秀的见地很正确。于是他“引还广都,留刘尚拒述”。如此一来,虽然两家相距五十里,较先前为远,但由于开仗时吴汉可以临时悉兵而出,不必留太多的兵力守广都,因此接应起来反而方便了,所以刘秀对此举非常满意。此后,吴汉与公孙述“战于广都、成都之间,八战八克,遂军于其郭中”。

      在此期间,臧宫也一路杀来,连克绵竹、涪城、繁、郫等地,与吴汉会于成都。此外,七月,牵制田戎的冯骏终于攻克江州,活捉了田戎。

      为了挽回败局,公孙述在延岑的劝说下,“悉散金帛”,招募了一支五千多人的敢死队。延岑在正面“伪建旗帜,鸣鼓挑战”,一边却率敢死队绕到吴汉军后攻打吴汉。汉军大败,连吴汉自己都掉到了水里,拽着马尾巴才爬上来,没被淹死。此时,吴汉军只有七天的粮草了,于是打起了退堂鼓,悄悄的准备船只,打算逃跑。此时,刘秀新封的蜀郡太守张堪“委输缣帛,并领骑七千匹”(后汉书•张堪传)来到蜀地,闻讯后,忙赶来说服吴汉不要退军。

      十一月,由于吴汉采取“示弱以挑敌”的策略,蜀军终于杀出城来。公孙述“自将数万人”攻打吴汉,让延岑对付臧宫。虽然延岑“三合三胜”,但时已中午,“军士不得食”,双方都很疲倦了。这时,吴汉事先藏好的“锐卒数万”杀了出来,带头的护军高午“奔陈刺述”,公孙述“洞胸堕马”,被抢救回城。公孙述已身负重伤,当天晚上便死了,临终前把指挥权交给了延岑。延岑见大势已去,便献城归降。太守张堪进城后,“慰抚吏民,蜀人大悦”(后汉书•张堪传)。但在三天后,当吴汉杀气腾腾的进入成都后,情况全变了。

      大约是对当初自己狼狈落水的情景耿耿于怀,吴汉进城后,杀死公孙述的老婆孩子,“尽灭公孙氏,并族延岑,遂放兵大掠,焚述宫室”,把成都变成了人间地狱。

      刘秀“闻之怒,以谴汉”,又专门写了一封信指责此事,曰:“城降三日,吏民从服,孩儿、老母,口以万数,一旦放兵纵火,闻之可为酸鼻。尚宗室子孙,尝更吏职,何忍行此!仰视天,俯视地,观放??、啜羹,二者孰仁?良失斩将吊民之义也!” 有意思的是,这封信不是写给吴汉,而是写给其副将刘尚的。

      【 刘秀在接受赤眉军投降时,曾指责道:“诸卿大为无道,所过皆夷灭老弱,溺社稷,污井灶”(后汉书•刘盆子传)。实际上,从各种记载来看,这种指责纯粹是乌鸦落在猪身上,光看别人黑。

      自舂陵起兵时,刘军就有“屠唐子乡”的事迹。在河北时刘秀又曾听从任光的建议,用掳掠周边的方法招兵。在其家乡南阳,由于吴汉的暴行,逼反了身为皇亲的邓奉。耿?m则有“平郡四十六,屠城三百”的记载。至于这次收尾的焚掠则更是惨绝人寰。至于其他零星的屠戮掳掠的记载及许多无缘记入史书的事件则就更不用说了。连刘秀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诸将非不健斗,然好虏掠”。

      按李贤注,“多所诛杀曰屠”(后汉书•光武本纪李贤注),则“屠”的概念还没有现代意义上那么恐怖,不过终究不是什么好词。范晔身处乱世,对“屠”之类的事情已司空见惯,下笔或有随意之处。但可以肯定的是,靠抢掠筹粮和破城后的杀掠已成当时战争之常态,否则《后汉书•铫期传》中也不会用“有所降下,未尝虏掠”去赞扬铫期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将军都嗜行杀掠之事。除前述之铫期外,祭遵有“所在吏民不知有军”的美誉,岑彭伐蜀则有“持军整齐,秋毫无犯”的记录,其他像冯异、邓禹等也应非“好虏掠”之人。但这类将军在那个乱世毕竟属于少数,无补于大局。元人张养浩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确是至理名言,一语中的。】

      吴汉此举的影响的确是十分恶劣而深远,直到两百多年后邓艾平蜀后还这么说:“诸君赖遭某,故得有今日耳。若遇吴汉之徒,已殄灭矣”(三国志•邓艾传)。看来京剧《斩经堂》里的那个冷血动物的塑造也是有其真实一面的。

      【当年更始尚书令谢躬被擒,押入邺城时,“岑彭已在城中,将躬诣传舍,驰白汉。汉至,躬在彭前伏,汉曰:‘何故与鬼语!’遂杀之”(后汉书•吴汉传李贤注转引续汉书)。吴汉之狠由此可见一斑。】

      在这以后,多亏刘秀以及蜀郡太守张堪进行了一系列平抚工作,才算多少挽回了一些局面,没有出太大的乱子。

      蜀地平定后,统一战争也接近了尾声,只有在边境依附匈奴的卢芳还时不时来骚扰一阵。这些年来,双方交战无数次,互有胜败,谁都没讨着什么便宜。

      建武十三年,一场内讧解决了卢芳的问题。

      二月,在卢芳进攻云中时,其留守九原的部将随昱“欲胁芳来降”,卢芳闻讯后,“与十馀骑亡入匈奴,其众尽归随昱,昱乃诣阙降”。卢芳的问题就此解决。此后,卢芳曾降汉又复反,最后终老于匈奴,皆无关宏旨,就不赘述了。

      三月,“吴汉自蜀振旅而还”,光武朝廷就此顺利结束了二十年来的战乱,实现了东汉王朝的统一。

      永平年间,汉明帝“追感前世功臣,乃图画二十八将于南宫云台”(后汉书•列传第十二)。现摘录于下,以为本文之结。

        太傅 高密侯 邓禹

        大司马 广平侯 吴汉

        左将军 胶东侯 贾复

        建威大将军 好??侯 耿?m

        执金吾 雍奴侯 寇恂

        征南大将军 舞阳侯 岑彭

        征西大将军 阳夏侯 冯异

        建义大将军 鬲侯 朱钓

        征虏将军 颍阳侯 祭遵

        骠骑大将军 栎阳侯 景丹

        虎牙大将军 安平侯 盖延

        卫尉 安成侯 铫期

        东郡太守 东光侯 耿纯

        城门校尉 朗陵侯 臧宫

        捕虏将军 杨虚侯 马武

        骠骑将军 慎侯 刘隆

        中山太守 全椒侯 马成

      河南尹 阜成侯 王梁

      琅邪太守 祝阿侯 陈俊

      骠骑大将军 参蘧侯 杜茂

      积弩将军 昆阳侯 傅俊

      左曹 合肥侯 坚镡

      上谷太守 淮陵侯 王霸

      信都太守 阿陵侯 任光

      豫章太守 中水侯 李忠

      右将军 槐里侯 万修

      太常 灵寿侯 邳彤

        骁骑将军 昌成侯 刘植

      参考书目:

      《东观汉纪》

      《汉书》

      《后汉书》

      《资治通鉴》

      《刘秀传》 黄留珠 著

      《赫逊河畔谈中国历史》 黄仁宇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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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拿起剑,我就感到――我要告别平庸!

      ※ 修改:?newmorning 于 Jun 4 06:12:37 修改本文?[FROM: 59.66.157.*]

      ※ 来源:?水木社区 http://newsmth.net?[FROM: 59.66.157.*]

      • 家园 好文章。这段历史还真不熟悉。

        给我补了一课。

        汉光武的军事才能很不错啊,几次指点前线将领都深得机宜,颇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味道。

        拿破仑的南山集篇篇都是精品啊,什么时候找个出版社出版啊?到时候一定要通知兄弟一声。

        • 家园 这是新水木历史板的版庆征文文集

          只有第一篇《俺答求贡》是我写的,其他都是新水木历史板其他网友的原创。还有一篇是西西河某大牛应我们邀请特别写的文章,稍迟将贴出。

          欢迎大家来新水木(newsmth。org)历史板来讨论。由于历史板目前是俱乐部性质,请先发信给BLC、newmorning或forgauss要求授权

    • 家园 《南山集》 yunmz的 东汉开国概述 之 群雄逐鹿

      发信人: newmorning (子时练剑生), 信区: History

      标 题: 《南山集》 yunmz的 东汉开国概述 之 群雄逐鹿

      发信站: 水木社区 (Sat Jun 4 06:01:40 2005), 站内

      三、群雄逐鹿(建武元年(公元25年)至建武六年(公元30年),约5年)

      自新莽末年以来,分崩割据之势已成。随着更始朝廷的衰亡,各地割据势力纷纷浮出了水面。到刘秀定都时,天下的形势大致如下:

      1、洛阳之西。关中地区,绿林赤眉大火并已见分晓:赤眉击败更始朝廷,拥立刘盆子为帝,改元建世。陇西地区是隗嚣的势力范围,河西地区则为窦融所占据,汉中地区则还有延岑的势力。在西北边疆,则有一支依附匈奴的武装力量――自称为汉武帝曾孙刘文伯的卢芳势力。

      2、洛阳之东。靠南一侧有在睢阳称帝的刘永势力、盘踞在郯城附近的董宪势力,靠北一侧则有占据琅邪的张步势力。

      3、东南方面。有更始朝廷封赐的邓王王常、偃王尹尊与宛王刘赐。此外,号称楚黎王的秦丰占据南郡,汝南人田戎则号称“扫地大将军”(瞧这名字起的……)占据夷陵,盘据庐江的李宪则自立为淮南王。

      4、西南方面,有巴蜀公孙述称帝于成都。

      5、在洛阳以北的河北地区虽然是刘秀的基地,但许多势力虽归顺刘秀但并未交出其旧有力量,因而仍存在着很大的隐患。曾大力帮助刘秀起家的彭宠、刘杨就先后反叛了。

      以上这些都是较大的势力,至于各地的割据小势力则更是数不胜数了。

      【 此外,各地还存在着众多的草莽势力,其中的有一些规模还颇大,甚至是由刘秀亲自出马剿平的。但这些势力倏起倏灭,多如牛毛,且又多有冒名,极难寻其流变,就不在这里细讲了。但应注意,对这些力量的平定是东汉,也是历代统一战争的重要组成部分,许多战将的声名就是在这些战役中建立起来的。比如在河北投奔刘秀的云台将杜茂,其前期的功劳主要就是在和河北的草莽势力五校军作战时取得的。】

      针对这种情况,刘秀调兵遣将,东征西讨,开始了他的统一步伐:西线关中的战事,先后由邓禹、冯异入关负责;东线,由盖延、吴汉、马武、王霸等人进击刘永、董宪;由耿?m对付张步;南线,贾复进击尹尊,吴汉攻打刘赐,马成征讨李宪,岑彭、朱钓对付秦丰、田戎,收降江南广大地区。短短几年时间,形势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因期间战事极其繁杂,故先列其纲要如下:

      建武二年。正月,诛杀刘杨;二月,彭宠反;三月,击降尹尊;四月,击降刘赐;不久,王常归降;八月,击败刘永,邓奉反。

      建武三年。闰正月,平灭赤眉;三月,涿郡张丰反;四月,诛灭邓奉,败延岑于关中;六月,击杀刘永,败延岑于南阳;七月,击败秦丰。

      建武四年。年初,击败田戎,延岑败投公孙述;五月,进攻彭宠,击斩张丰;七月,进击刘永余党苏茂等;八月,进攻李宪。

      建武五年。二月,刘永余党苏茂等败投董宪,彭宠被杀;三月,庞萌反,投董宪,田戎败投公孙述;六月,击杀秦丰;十月,逼降张步,击杀苏茂。

      建武六年。元月,灭李宪;二月,击杀董宪、庞萌。

      至此,除西北、西南两方面的边远地区外,其余地区尽入刘秀的掌控,东汉朝廷实现了初步的统一。

      下面就介绍一下这段时间的详细战况。

      自更始二年冬赤眉入关以来,更始军抵敌不住,连战连败。先是更始讨难将军苏茂败于弘农、之后丞相李松又败于??乡,“死者三万馀人”。与此同时,西北方面的邓禹军亦给了更始军很大的打击。

      在外力打击的同时,更始朝廷人心惶惶,内部也起了变乱。当时绿林军的许多将领主张迁回南阳,依靠刘赐等势力徐图后计,但更始帝刘玄不答应。于是“张?n、廖湛、胡殷、申屠建与隗嚣合谋”,打算劫持刘玄东归。刘玄得知消息,假装生病,“召张?n等入,将悉诛之”。谁知这一计策也被对方察觉,除申屠建被杀外,隗嚣逃回陇西,张?n、廖湛、胡殷合兵把刘玄赶出了长安。刘玄逃到新丰后,怀疑王匡、陈牧、成丹与张?n等同谋,就骗杀了陈牧、成丹,王匡见形势不妙,便带兵投奔了张?n。

      刘玄在李松的帮助下,赶跑了王匡、张?n等人,返回长安。此时赤眉已杀到眼前,王匡等人干脆投降了赤眉,反回头又来攻打刘玄。

      建武元年九月,赤眉军攻打长安,李松出战被擒,其弟李??开门投降,刘玄只好二次逃出了长安。于是,赤眉军护送着自己立的小皇上刘盆子进入了长安。

      十月,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刘玄投降赤眉,被软禁起来,同年十二月为张?n遣人缢杀。

      在赤眉进入长安城的同时,邓禹亦进入了归长安管辖的左冯翊地界,并击败了更始左辅都尉公乘歙的十万大兵。此时关中地区的百姓纷纷投靠邓禹,“降者日以千数,众号百万”。但邓禹并没有进攻长安,他认为己方的战力后勤皆有问题,不可与新胜的赤眉争锋。于是他带兵北上,经略上郡、北地、安定等地,以“就粮养士”,静观其变。邓禹军的北征非常顺利,“所到诸营保郡邑皆开门归附”,在长安以北开辟了一片基地。

      对于邓禹的策略,刘秀并不支持,十二月,他给邓禹写信说,“长安吏民遑遑无所依归,宜以时进讨,镇慰西京,系百姓之心”。邓禹也是个犟脾气,并不把刘秀的话当回事,“犹执前意”。

      【 按刘秀的办法,或可以最小代价取得关中。但以如此众寡悬殊之形势,必要求领导者得有天才的政治军事才能和上好的运气,即令刘秀亲自出马,也未必能确保成功,对邓禹这样要求也未免难了点。邓禹的计划虽使长安受到惨重损失,但相对要稳妥一些。后来邓禹虽因屡败于赤眉被调回洛阳,但其战略也确实起到了效果,耗垮了赤眉,其后继者冯异之成功亦多赖此因素之作用。】

      就在此时,邓禹军内部发生了变乱。镇守?找氐姆??稚钡袅硪晃唤?军宗歆,转回头又来攻击邓禹,弄得邓禹很被动。刘秀听说此事后,“问使人:‘?炙?亲爱为谁?’对曰:‘护军黄防。’帝度?帧⒎啦荒芫煤停?势必相忤,因报禹曰:‘缚冯?终撸?必黄防也’”。这事还真被刘秀猜中了。冯?址磁押螅?“引兵西向天水”,被隗嚣击败,尽失辎重。不久,其护军黄防反正,把冯?肿チ似鹄矗?带兵投降。当冯?炙媪跣愕氖拐咦诠愕酱锫逖艉螅?“赦不诛”。

      在宗广回洛阳之前,还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更始诸将王匡、胡殷、成丹等皆诣广降”。有意思的是,其中这位成丹据说几个月前刚被刘玄杀了,不知是在哪儿弄到了九转还阳丹之类的东西,又活了过来,跑这儿投降来了。不过这丹吃得实在有点浪费――在返回洛阳的途中,这几位更始朝廷的元勋就被宗广以策划叛逃的罪名统统处死了。

      建武二年,正月,邓禹终于等来了机会。赤眉军在长安折腾了几个月后,“城中粮尽”,遂“收载珍宝”,纵火烧城而西去。于是邓禹南下,带兵进入了这座空城,“谒祠高庙,收十一帝神主,送诣洛阳”。

      在收到这一喜讯的同时,刘秀正在继续进行着平定后方的工作。曾纵横河北山东的草莽首领力子都被其部曲所杀,其众聚于檀乡。刘秀命吴汉率兵进击,“大破之,十馀万众皆降”。

      此外,刘秀还听说了真定王刘杨谋反的消息。一开始,他想征之来朝,可能想借势将其软禁起来,谁知刘杨竟对使者“闭城门不内”。于是,刘秀又派耿纯到幽、冀等地劳慰王、侯,暗中却给其赋予了特殊使命。耿纯到达真定后,“邀杨相见”。刘杨觉得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不会有什么危险,况且耿纯的母亲还是真定的宗室,和刘杨是本家,便欣然前往。谁知耿纯翻脸无情,在刘杨兄弟进入他的传舍后,“乃闭阁,悉诛之,因勒兵而出”。刘杨手下的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懵了,“真定震怖,无敢动者”。刘杨的叛乱便被这样扼杀在萌芽状态。

      刘杨刚刚被杀,二月,渔阳方面又出了变乱。渔阳太守彭宠因为不满意刘秀给他的待遇,兼之与刘秀派来的幽州牧朱浮有怨,遂在刘秀遣人征他入朝时,扯旗造反了。

      【 事实上彭宠造反应与刘杨被杀的刺激有关,而刘秀在短短两个月之内连征刘杨、彭宠(可能还有其他未造反没留下名字的人),显然意在清除有实力而不听话的诸侯,加强对后方的控制。刘杨、彭宠,无非是韩信、英布故事重演而已。】

      彭宠起兵后,想联合上谷太守耿况,遭到拒绝。对于孤立的彭宠,刘秀没有把太多的精力放在他身上,只是让朱浮死守蓟城,和彭宠耗着而已。刘秀这时的精力主要放在东、南两线的战争上。

      三月,令贾复击尹尊,吴汉击刘赐。贾复旗开得胜,破郾,尹尊降。大概是觉得不过瘾,贾复“又东击更始淮阳太守暴汜,汜降”。吴汉这一路也很顺利,四月,宛王刘赐投降。此后不久,邓王王常主动归降。南征至此,可谓一帆风顺。

      东线方面的战事也在同一时期进行着。四月,盖延击败刘永,“围永于睢阳”。尽管盖延的属下,更始降将苏茂投靠了刘永,但并未影响战局。

      八月,盖延攻破睢阳,刘永逃走,盖延一路追杀。苏茂等军共三万余人来救刘永,盖延“大破之”,“遂定沛、楚、临淮”。

      在盖延大获全胜的时候,其他几面的战争却都出了问题。

      北面,刘秀终于派出了游击将军邓隆前去援助朱浮。但当刘秀了解二人屯军的情况时,怒道:“营相去百里,其势岂可得相及!比若还,北军必败矣”。刘秀的预言再次灵验,彭宠派兵进攻邓隆,而朱浮由于路途遥远,无法相救,使得邓隆遭遇了惨败。

      南面,“更始诸将各拥兵据南阳诸城。帝遣吴汉伐之”。八月,由于“汉军所过多侵暴”,逼反了回乡探亲的破虏将军邓奉。邓奉“击破汉军,获其辎重,屯据?U阳”,和先期起事的董阅等人形成了合纵之势。刘秀听说此事,颇为震惊。十一月,拜岑彭为征南大将军,带领朱钓、王常等七将军前去讨伐邓奉,谁知开局不利,在堵乡战败,连朱钓都被邓奉逮住了。

      与此同时,西线的战场也遭遇了波折。

      更始败亡后,曾投降更始政权的延岑自称武安王,被汉中王刘嘉与其相李宝击败北退入散关。邓禹与延岑战于蓝田,“不克”(后汉书•邓禹传)。

      九月,西行的赤眉被隗嚣击败,又遭遇大雪,只好又退回长安。邓禹抵挡不住“众号百万”的赤眉军,兵败于郁夷,只好离开长安,退至云阳。此后关中地区成了一团糟:

      曾奉命征讨延岑的更始将领李宝和延岑合兵一处,对付赤眉。

      赤眉大将逄安去攻打延岑,邓禹想趁虚攻打长安,谁知赤眉军的另一将领谢禄来救,击败了邓禹。

      逄安败延岑于杜陵,“死者万余人”(后汉书•刘盆子传),收降了李宝。谁知李宝诈降,约延岑来攻。待逄安“空营击之”(同上)的时候,李宝“从后悉拔赤眉旌帜,更立己幡旗”(同上)。当逄安等人战累返回时,“见旗帜皆白,大惊乱走,自投川谷,死者十余万”(同上),赤眉军势力大损。

      同时,赤眉军将领廖湛“将赤眉十八万”进攻刘嘉,被刘嘉击杀。刘嘉到云阳“就谷”时,邓禹奉刘秀命前来招降。刘嘉和刘秀的私交本就不错,再加上他大舅子来歙的劝说,便投降了邓禹。但曾反对刘嘉投降的李宝不久就被邓禹以“倨慢”的罪名杀死,导致李宝的兄弟“收宝部曲击禹,杀将军耿阅”。

      此时,邓禹军的家底已经耗尽,粮饷匮乏,其兵卒沦落到“皆食枣菜”的地步。

      从冯?峙驯淇?始,邓禹的威信便受到了怀疑。而今又被赤眉赶出了长安,“战数不利”,于是“归附者日益离散”,“郡县大姓各拥兵众,禹不能定”,形势变得非常不利。

      十一月,刘秀下令,让冯异到关中,代替邓禹主持军务。

      十二月,赤眉粮饷匮乏,饿得实在受不了了,“乃引而东归”。此时的赤眉军“众尚二十余万”。冯异与之战于华阴,“相拒六十馀日,战数十合,降其将卒五千馀人”。

      与此同时,面对无功而返的情况,邓禹觉得非常没面子。年轻气盛的他下决心打几个漂亮仗以挽回自己的名声。然而忙中出错,事与愿违,这些战役不但没有挽回败局,反而使他威名尽毁,彻底进入了事业的低谷。

      建武三年,正月,在“数以饥卒徼赤眉战,辄不利”的情况下,南行的邓禹军邀冯异一同进攻赤眉。冯异认为赤眉势大,应取守势。邓禹军没有采纳此意见。邓禹手下大将邓弘与赤眉军大战,“赤眉阳败,弃辎重走;车皆载土,以豆覆其上,兵士饥,争取之。赤眉引还,击弘,弘军溃乱”。邓禹冯异连忙来救,击退了赤眉。冯异认为应该见好就收,邓禹却坚持要乘胜追击,结果惨败于赤眉。“死伤者三千馀人,禹以二十四骑脱归宜阳”,“异弃马步走”,“与麾下数人归营”。

      此役之后,邓禹羞愧难当,“上大司徒、梁侯印绶”,结束了他大喜大悲的西征之行。刘秀还算给面子,接受了邓的辞职,但保留了他的梁侯爵位。回想一年半以前,刘秀下诏称赞他“谋谟帷幄,决胜千里”(后汉书•邓禹传)、封其为大司徒时的情景,邓禹大约颇有恍如隔世的感觉吧?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在邓禹落寞的同时,冯异的西征进程却进行的十分顺利。

      闰正月,冯异“使壮士变服与赤眉同,伏于道侧”,然后与赤眉约期会战。次日早晨,万余赤眉军前来进攻,冯异“少出兵以救之”,诱使赤眉军倾巢而出,“异乃纵兵大战”。杀到中午的时候,双方都已经十分疲惫了,突然,“伏兵卒起,衣服相乱,赤眉不复识别,众遂惊溃”。冯异带兵追击,“大破之于崤底,降男女八万人”。

        此役使赤眉元气大伤,虽然“余众尚十余万”(后汉书•冯异传),但已不敢与冯异对峙,向宜阳方面东撤而去。然而在东进的路上,刘秀早已命大将侯进等屯新安,耿?m等屯宜阳,布置好了口袋。当赤眉到达宜阳时,刘秀“亲勒六军,大陈戎马,大司马吴汉精卒当前,中军次之,骁骑、武卫分陈左右”(后汉书•光武本纪)。长期乏食的赤眉军业已疲惫沮丧到了极点,突遇这样的阵势,“惊震不知所为”(后汉书•刘盆子传),无心亦无力抵抗了。在这种情况下,“樊崇乃将盆子及丞相徐宣以下三十余人肉袒降”(同上)。刘秀将这些赤眉首领都安置了到洛阳,并在是年夏天,以谋反罪处死了樊崇、逄安。一度号称百万之众的赤眉军势力就此烟消云散。

      【 新莽末年的起义军中,以赤眉的势力为最大。当刘玄以十余万人的势力称帝时,赤眉军已有数十万人,归附赤眉的“别部”更是多如牛毛。这样一支庞大的势力,原本大可有所作为,却由于首领毫无远略,就这样稀里糊涂的灭亡了。

      史籍中多有对赤眉暴行的记载,其中颇有泼脏水的成分,象“污辱吕后尸”之类的YY黄段子都被冠冕堂皇的记入了正史。但从赤眉两进长安,均在三个月左右的时间里就弄得粮尽撤兵的情况来看,其重破坏少建设之状况已是昭然。倘若赤眉军首领的政治水平能高点儿,即使只有更始朝廷的水平,刘秀灭赤眉也不会如此之快。】

      冯异在崤底击败赤眉后,继续西进关中。当时关中群雄并起,各自割地自守。其中势力最大的是在不久前打败赤眉的延岑,他野心勃勃,“拜置牧守,欲据关中”,许多小势力都投靠到他的旗下。冯异“且战且行”,“屯军上林苑中”。延岑来攻冯异,惨败,其麾下的墙头草纷纷倒向冯异。延岑见势不妙,急忙逃出关中,退往南阳。

      此时,关中连年战乱,粮食匮乏,“黄金一斤易豆五升”。再加上“道路断隔,委输不至”,冯异军的给养十分困难,“悉以果实为粮”。直到刘秀派来的援军送来缣、谷等物后,情况才有所好转,冯异便开始继续平定关中的工作。在用武力攻打的同时,又用“褒赏”的手段引诱割据势力归降,双管齐下。未几,除了个别首领归附蜀地公孙述外,“其余悉平”。是年十一月,他又与隗嚣合力击退了公孙述的进犯,彻底巩固了光武朝廷在关中地区的统治。

      在冯异入关前后,吴汉东征刘永,围苏茂于广乐。永将周建“招集得十馀万人救之”,吴汉与之战时,“不利,堕马伤膝,还营”。“诸将谓汉曰:‘大敌在前而公伤卧,众心惧矣。’汉乃勃然裹创而起,椎牛飨士”,然后对军中讲话。先抨击对方“贼众虽多,皆劫掠群盗”(后汉书•吴汉传)――这话让吴汉说出来咋就让人觉得这么搞笑呢……难怪资治通鉴删了这段话――然后鼓励大家,“今日封侯之秋,诸君勉之”(后汉书•吴汉传)。吴汉的激励还真起了作用,“于是军士激怒,人倍其气”(同上)。次日,苏茂、周建依仗人多势众,“出兵围汉”,结果被吴汉击败,败投睢阳的刘永去了。

      原来在三月左右,“睢阳人反城迎刘永”,盖延则出兵再度包围了睢阳。针对此情况,吴汉留下陈俊等人攻广乐,自己领兵去援助盖延。

      六月,盖延围城百日,更“收其野谷”,使得睢阳食尽。刘永、苏茂、周建被迫突围,盖延追击,刘永手下“斩永首降”。刘永一死,广乐、睢阳等地都前后投降了。

      与东西两线相比,北边的形势很不乐观。涿郡方面,有一个道士拿着一块石头晋献太守张丰,说里面有玉玺,张丰当为天子,张丰颇为高兴。三月,张丰把这块石头捆在胳膊肘上,继彭宠之后也起兵造反,“与彭宠连兵”。

      此外,由于刘秀腾不出太多兵力援助北方,蓟城的情况极度恶化,已经到了“城中粮尽,人相食”的地步。在耿况的援助下,太守朱浮才逃到上谷,“蓟城遂降于彭宠”。之后,彭宠又“攻拔右北平、上谷数县,赂遣匈奴,借兵为助;又南结张步及富平、获索诸贼,皆与交通”,一时颇为嚣张。

      然而这时刘秀实在没有时间去进击彭宠,因为近在咫尺的问题――在他家乡南阳造反的邓奉到现在还没有解决。在邓奉起兵后,联合董阅,破吴汉,败岑彭,擒朱钓,声势甚是骇人。此外,另两位原来奉命征讨董阅的将军――万修和坚镡也陷于两人的夹击之中,而万修更在此间病故。

      三月,刘秀亲自征讨邓奉。刘秀所帅的是汉军主力,来势凶猛,邓奉自感无力抵挡,便退归?U阳,董阅则投降了。四月,刘秀军追击邓奉,在小长安大战,邓奉军败,便交出朱钓投降了。刘秀觉得自家理亏,再加上邓奉又是自己二姐夫邓晨的亲侄子,有心饶邓奉不死。但这些战将都恨透了邓奉,在岑彭与耿?m劝谏下,刘秀杀了邓奉。

      处理完这一事件,刘秀返回洛阳,留下岑彭率军征讨南郡的秦丰势力。岑彭进攻秦丰,但受阻于邓县,“数月不得进”。在此期间,从关中逃来的延岑也到了南阳,被耿?m败于穰,随后又在东阳被朱钓、祭遵等人击败,只好投靠了秦丰。而朱钓击败延岑后,便又与岑彭合兵了。

      岑彭军长期没有进展,遭到了刘秀的指责。岑彭急中生智,悄悄放松俘虏的看管,让其给秦丰带去假情报,声称要攻打西面的山都。然后声西击东,渡过沔水,在击败秦丰将张杨之后,“从川谷间伐木开道”(后汉书•岑彭传),直奔秦丰的老巢黎丘杀去,“击破诸屯兵”(同上)。还在山都傻呵呵埋伏着的秦丰闻讯,连忙回来救援。赶到后,秦丰在晚间偷营,结果岑彭早有防备,秦丰大败。是时为建武三年七月。

      此役之后,“秦丰相赵京举宜城降”(同上),而秦丰则败回了黎丘死守。岑彭和赵京便率兵将这座孤城团团围困起来,开始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围城。

      秦丰的失败使得占据夷陵的田戎十分恐慌,打算投降刘秀。他的大舅子辛臣劝他不要投降,田戎不听。

      建武四年春,田戎带兵前往黎丘归降。颇具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辛臣见田戎一定要降,便打算赶个先机,“盗戎珍宝,从间道先降于岑彭,而以书招戎曰:‘宜以时降,无拘前计!’”田戎看了信,大约气了个半死,又怀疑辛臣出卖自己,便犹豫起来,卜了一卦。卦象显示投降不吉利,于是田戎改变了决定,反与秦丰结为联盟。见此情况,岑彭便出兵攻打田戎,田戎战败,逃回夷陵。

      在此前后,延岑北进顺阳,被邓禹击败,投靠了巴蜀公孙述

      此后,除巴蜀之外,南方基本上都在刘秀的掌握之中,其统一无非是时间的问题了。为行文方便起见,将其结果简述如下。

      岑彭攻打秦丰以来,“斩首九万余级;丰余兵裁千人,食且尽”。见其势已定,刘秀遂命岑彭攻打田戎,朱钓代攻黎丘。次年年初,田戎大败,“与数十骑亡入蜀”,“其妻子士众数万人”尽为岑彭所获。同年夏,“秦丰穷困出降”,被杀。这之后,岑彭一方面领兵驻扎江州、夷陵、夷道、津乡等地,扼守荆州,以备伐蜀,一方面招抚广大南方地区的部落头领与地方政要。在岑彭的努力下,交趾牧邓让与“江夏太守侯登、武陵太守王堂、长沙相韩福、桂阳太守张隆、零陵太守田翕、苍梧太守杜穆、交趾太守锡光等相率遣使贡献;悉封为列侯”。

      在此期间,建武四年八月,马成奉命征讨在庐江称帝的李宪,九月,“围宪于舒”。这一围同样是旷日持久,长到司马光都忘了系这一围的结果。建武六年春,城破,李宪被杀。

      南方的战事就此告一段落。

      在邓奉遇害,秦丰被围以后,刘秀可以腾出精力对付北州的反叛了。

      建武四年五月,刘秀北上卢奴,打算亲征彭宠,被大司徒谏阻。于是他派出朱钓、耿?m、祭遵、刘喜四人率兵北上,平定张丰,抵御彭宠。祭遵抢先赶到,先攻破涿郡,斩了张丰。临刑前,张丰还说他胳膊肘上捆的那块石头里有玉玺。旁边有人过来把那块石头砸开,张丰一看里面除了石头还是石头,才知道上了当,“仰天叹曰:‘当死无恨!’”

      就此,刘秀军与彭宠军进入了对峙状态。在此期间,彭宠“引匈奴兵”欲攻打祭遵、刘喜。耿况之子耿舒出兵相救,“袭破匈奴兵,斩两王,宠乃退走”。此外,祭遵也派人“袭击宠将李豪于潞,大破之,斩首千余级”。但双方并没有大规模见仗。

      本来,以彭宠的实力,剿灭他还是需要一定时间的。刘秀派几人北上,应只是打算加强边防,徐图后计。然而一件意外的事情使此事轻易了结了。

      建武五年二月,彭宠的家奴子密叛变,杀了彭宠,将他的人头献到了洛阳,受封为“不义侯”。彭宠一死,人心惶惶,国师韩利杀死彭宠之子、新王彭午,投降了。树倒猢狲散,彭宠之叛就此宣告平定。

      此时,东线对刘永残余势力的进剿也接近了尾声。

      刘永死后,建武四年春,盖延又在蕲击败了其余党苏茂、周建于蕲,并攻拔了其另一个余党佼??的根据地西防。周建、苏茂败逃后,又在垂惠拥立了刘永之子刘纡。建武四年七月,刘秀遣马武、王霸进击刘永余党,围刘纡、周建于垂惠。

      建武五年二月,苏茂领着四千多五校兵前来援救周建,攻击马武的军粮。马武援救时,又遭到苏建的里外夹击。三个和尚没水吃,马武依仗有王霸援助,没有认真对待,结果被杀败。马武军过王霸大营,求救,王霸不答应。于是苏茂、周建倾巢而出攻打马武,马武看没了盼头,只好奋力迎敌。双方斗了半天,王霸看自己的部将群情激愤,觉得到时候了,遂率精骑从背后攻打苏茂、周建,苏、周大败而走,王霸、马武各归其营。次日,苏茂等又来王霸营前讨敌。王霸认为苏茂“客兵远来,粮食不足”,决定死守大营,拖垮苏茂。于是,“霸坚卧不出,方飨士作倡乐;茂雨射营中,中霸前酒樽,霸安坐不动”。苏茂等无奈,之好返回。谁知周建的侄子周诵反了刘纡,“闭城拒之”。苏茂等只好逃跑。最后,周建死于路上,苏茂投奔了董宪。与此同时,刘纡则投奔了佼??,并随之重新占据了西防。不久,杜茂率马武等进击西防,“数月拔之”,佼??、刘纡便也投奔了董宪。

      自刘永死后,盖延主要攻击对象便换成了董宪。建武四年春,他在留下击败了董宪,又在彭城、郯、邳之间“往来要击宪别将”(后汉书•盖延传),“战或日数合,颇有克获”(同上)。但这些战斗并没有给董宪造成根本性打击,而且在这段时间,他还犯了一个错误。

      建武四年七月,由于董宪将贲休“以兰陵降”,董宪遂离开老巢郯城,围攻兰陵。刘秀听说此事,让盖延采取围魏救赵之计,攻郯城以解救兰陵。盖延认为兰陵形势吃紧,就先去救兰陵。董宪见盖延军来,便假装败退,放盖延进城,然后“大出兵合围”。盖延一看慌了神,忙冲出兰陵去攻打郯城。刘秀哭笑不得,写信责备盖延说:“间欲先赴郯者,以其不意故耳。今既奔走,贼计已立,围岂可解乎!”果然,盖延攻不下郯城,而董宪则大获全胜,“拔兰陵,杀贲休”。

      盖延在彭城、郯、邳之间的战斗虽获胜但深入敌后,非常危险;再加上这次失败,于是,刘秀“以延轻敌深入,数以书诫之”(后汉书•盖延传)。盖延诚惶诚恐,连忙上书,保证今后“每事奉循诏命”(后汉书•盖延传李贤注转引东观记)。

      刘秀看了盖延的信,大约颇为自己的神机妙算而自豪。但时隔不久,他就高兴不起来了。

      建武五年,春,随盖延征东的将军庞萌叛归董宪,先攻克彭城,然后又带兵攻打盖延。盖延猝不及防,大败,“北度泗水,破舟楫,坏津梁,仅而得免”(后汉书•盖延传)。庞萌原是谢躬的战将,谢躬死后降刘秀。因“为人逊顺”,经常被刘秀称赞。此次庞萌反叛,实在让刘秀又羞又怒,遂决定亲征。在写给众将的信中,他写道:“吾常以庞萌为社稷之臣,将军得无笑其言乎”,羞愤之情显而易见。

      庞萌反后,董宪派苏茂、佼??助之围攻桃城。刘秀闻讯,领兵“晨夜驰赴”,“宿任城,去桃城六十里”。急行军赶到任城后,刘秀却不管庞萌如何骂战,都死守不出,慢慢消磨庞萌的锐气。庞萌感到刘秀深不可测,不敢在任城纠缠,回师悉兵攻桃城。桃城守军被刘秀的援军打了一针强心剂,庞萌猛攻不克。

      六月,“吴汉、王常、盖延、王梁、马武、王霸等皆至”,刘秀便率军大举进援桃城,“亲自搏战,大破之”。庞萌、苏茂、佼??败退,逃往董宪处。

      七月,董宪“悉其兵数万人”在昌虑死守,并联络了五校军的余众,使其屯兵建阳,以为呼应。刘秀坚壁清野,五校乏食,遂退去。刘秀剪除了董宪的羽翼,便大举进攻昌虑,三日而城破。佼??投降,苏茂投奔张步,董宪、庞萌、刘纡退守郯城。八月,吴汉拔郯,刘纡被杀。董宪、庞萌退守朐县,吴汉亦一路追杀而至。次年年初,城中粮尽,董宪、庞萌潜出,袭取赣榆,又被时为琅邪太守的陈俊击败。此时吴汉已攻破朐县,董宪“欲从闲道归降”(后汉书•张永传附庞萌传),结果吴汉手下穷追不舍,杀其于方与,庞萌则被方与人黔陵(大概是当地结社自保的武装头领)杀死。张永、董宪这两支势力彻底消亡了。

      在董宪败亡之前,耿?m已率北州铁骑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席卷齐地,逼降了张步。

      建武五年二月彭宠覆灭后不久,耿?m随吴汉征剿富平、获索等草莽势力,破之于平原,“降者四万余人”(后汉书•耿?m传)。之后,耿?m便受命去进击张步。

      张步闻讯,在祝阿、泰山、钟城等地设防,抵御耿?m。此外,张步的大将军费邑奉命屯兵历下,又遣其弟费敢据守巨里,以为呼应。耿?m到达后,先攻祝阿,半日而下。攻城时,耿?m“故开围一角,令其众得奔归钟城”。钟城人闻讯,“大恐惧,遂空壁亡去”。耿?m到达巨里,宣称“后三日当悉力攻巨里城”,而暗地放松俘虏的看管,使其逃归历下,以引诱费邑出兵。费邑果然中计,三天后,亲自“将精兵三万馀人来救”。耿?m闻讯,遂留三千人攻巨里,自帅精兵埋伏在高冈上,待费邑来后,“乘高合战,大破之,临陈斩邑”。耿?m让人挑着费邑的脑袋向巨里城示威,费敢见势不妙,遂放弃巨里,“悉众亡归张步”。耿?m夺得巨里后,又“纵兵击诸未下者,平四十馀营,遂定济南”。

      耿?m继续进兵,到了画中地界。此处正好处于临淄与西安两城之间,耿?m佯称五日后进攻西安。到了约定的前一天夜里,耿?m令诸将在被窝里吃完饭后马上上路,“会明,至临淄城”,半日而破临淄。在西安镇守的张蓝闻讯大惊,遂弃城而奔剧县,投奔他哥哥张步去了。

      张步见耿?m来势凶猛,遂决定亲自出马,领兵号称二十万,杀奔临淄。两军对敌时,耿?m为了引诱张步,带着最精锐的突骑进入了临淄小城中,以免吓走对方。张步气盛,攻打对方行营,与耿?m部将刘歆等大战。耿?m看到两家交锋后,将精兵带出小城,冲杀过去。有流矢射中了耿?m的大腿,为防影响士气,他截掉外面的箭杆,继续冲杀,一直杀到了晚上,击败了张步。这一仗正如他在给刘秀的信中所说的:“臣据临淄,深堑高垒;张步从剧县来攻,疲劳饥渴。欲进,诱而攻之;欲去,随而击之。臣依营而战,精锐百倍,以逸待劳,以实击虚,旬日之间,步首可获。”。

      但耿?m没时间施行完这个计划了,刘秀听说张步势大,实在放心不下,遂带兵来亲征张步。和一般人的看法不同,耿?m觉得,“乘舆且到,臣子当击牛、酾酒以待百官,反欲以贼虏遗君父邪?”于是他改变了计划,“乃出兵大战。自旦及昏,复大破之;杀伤无数,沟堑皆满”。耿?m估计此役之后张步将撤退,在其撤兵之路上埋伏好了伏兵。果然不出所料,张步在半夜撤退时,两侧伏兵杀出,大败而逃。耿?m军“追至臣昧水上,八九十里,僵尸相属,收得辎重二千馀两”。就此击垮了张步。

      刘秀到达临淄后,见此情景,对耿?m大家赞赏,将其比作西汉开国的元勋韩信。谈起耿?m两年前提出的“北收上谷兵未发者,定彭宠于渔阳,取张丰于涿郡,还收富平、获索,东攻张步,以平齐地”这一计划,刘秀叹到:“将军前在南阳,建此大策,常以为落落难合,有志者事竟成也!”耿?m时年二十六(虚岁)。

      张步逃回剧县后,不敢在此逗留,又跑到平寿。此时,不久前归降张步的苏茂率兵一万来救,见此情景,责备道:“以南阳兵精,延岑善战,而耿?m走之,大王奈何就攻其营?既呼茂,不能待邪?”张步说不出什么理由,憋了一肚子气。这时刘秀“遣使告步、茂,能相斩降者,封为列侯”,张步见大势已去,便干脆杀了苏茂,投降了。这以后耿?m又和陈俊等平定了五校等草莽势力,期间陈俊还在赣榆击败过逃亡至此的董宪、庞萌,已如前述。至此,“齐地悉平”。后建武八年张步叛逃,“招其故众,乘船入海”,被陈俊斩杀。张步势力彻底灭亡。

      《后汉书•光武本纪》上卷的卷末写道:“是岁,野谷渐少,田亩益广焉”,时为建武五年末。的确,此时刘秀的统一事业已初具规模,战事已经明显减少了。到建武六年春,除了地处偏远地区的隗嚣、窦融、公孙述、卢芳之外,其他的割据势力均已被刘秀扫平,而其中隗嚣已“遣子内侍”,窦融也已向刘秀称臣,统一只是时间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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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拿起剑,我就感到――我要告别平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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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赤眉失败的关键原因是找不到足够的粮食

        关中经过几次战争死人不少,经济基础基本上被破坏的差不多了,残留下来的粮食基本上都是被那些据垒而守的势力控制,因此赤眉即使劫掠也没有办法立足关中,何况还有敌视势力环绕周围呢。刘秀之所以能够占据群雄之首,就是因为其有了一块比较稳定的根据地河北,有了可靠的人力和物资来源。这样即使败也不会无家可归,道理同高祖据汉中,孟德屯田许下是一样的。其实我更感兴趣的是唐末群雄大乱那段历史。那段时期群雄之间的争斗不次于东汉末年。

        • 家园 关键是赤眉入关的军队数量太多,而刘秀的部队

          (邓禹,冯异)加在一起不过5万多人,后勤的压力就已经很大了。

          军队人多,有没有打下新的地盘征粮(被槐嚣的部队击败),矛盾就突出了。

          当然,政策失误也是一个因素,但短期内,这个因素不明显。

    • 家园 《南山集》 yunmz的 东汉开国概述 之 奠基河北

      发信人: newmorning (子时练剑生), 信区: History

      标 题: 《南山集》 yunmz的 东汉开国概述 之 奠基河北

      发信站: 水木社区 (Sat Jun 4 05:58:39 2005), 站内

      二、奠基河北(更始元年(公元23年)至更始三年/建武元年(公元25年),约2年)

      刘秀徇河北,更始只给了他“行大司马事”的空头衔,并没有给调拨兵马粮饷。十月,刘秀只带着冯异、铫期、王霸、马成、朱钓、祭遵等不多的一些追随者上路了。刚到河北的时候,事情还算顺利,得到了一些郡县的支持。在此期间,刘秀上太学期间结识的小师弟邓禹赶来投奔他,并鼓动他“立高祖之业”,刘秀颇为高兴。此外,刘秀还结交了巨鹿郡望族、骑都尉耿纯,并交给他留守邯郸的重任。

      谁知世事变化莫测,十二月,宗室刘林在邯郸发动政变,拥立自称汉成帝之子刘子舆的算卦先生王郎为帝,“分遣将帅徇下幽、冀,移檄州郡”。一时间“赵国以北、辽东以西皆望风响应”。刘秀刚刚打开的局面转瞬化为乌有。

      【 王郎在个把月的时间里能取得如此的声势实在是出人意料。究其原因,可能有如下几个因素:1、扶植王郎的宗室刘林“任侠于赵、魏闲,多通豪猾”(后汉书•王郎传),有很强的黑社会关系网。其起事前即曾“与赵国大豪李育、张参等通谋”(同上),得到了当地地头蛇的支持。2、刘林等很好的利用了“赤眉将渡河”的谣传,宣称“赤眉当立刘子舆”。而赤眉军在河北山东等地的影响远超过绿林-更始军势力。3、从更始二年初人们纷纷投奔“刘子舆”的情况来看,“成帝之子”的宣传也颇起了作用,许多人对此深信不疑。或许这位王郎真是“成帝之子”,亦未可知】

      更始二年元月,为了躲避王郎的锋芒,刘秀被迫“北徇蓟”。然而此时蓟地的人心已倾向王郎,刘秀遣王霸招兵,只招来一阵耻笑。刘秀没办法,打算“南归”。刚刚投奔刘秀的耿?m表示反对:“今兵从南方来,不可南行。渔阳太守彭宠,公之邑人;上谷太守,即?m父也。发此两郡控弦万骑,邯郸不足虑也”。刘秀的从属大约觉得这个小后生说话有点狂得不着调,不愿意北上。刘秀却很赞成这位年轻人的看法,称之为“北道主人” 。

        然而众人还没来得及上路,蓟城就发生了变故。宗室刘接“起兵蓟中以应郎,城内扰乱”,刘秀一看情况不妙,连忙带人杀出了南门。乱军之中,耿?m与众人失去了联系,刘秀只好“晨夜南驰”而去,在河北地区过起了流浪生活。时值寒冬,刘秀一行“不敢入城邑”,饥寒窘困之状自可想见。从“冯异上豆粥”、“冯异复进麦饭”、饶阳城骗吃骗喝这些被正史大书特书的事迹来看,当时的刘秀混得的确惨了点……

      就在众人“惶惑不知所之”的时候,命运出现了转机。当时河北地区大多都已降了王郎,只有信都太守任光及都尉李忠、和戎太守邳肜表示忠于更始帝。刘秀获知此讯后,自是喜出望外,带着众人飞奔信都。在刘秀到达信都后,“邳肜亦自和戎来会”。当时许多人出主意让信都军送大家回长安了事,邳肜坚决反对,认为刘秀如果西归,“岂徒空失河北,必更惊动三辅”,信都兵“离散亡逃可必也”。刘秀觉得有理,也就放弃了这个打算。但两郡的兵力实在太弱,刘秀不得不想想出路。

      当时有城头子路、力子都两股势力在山东河北地区颇有威名,而且他们名义上都归降了更始朝廷。于是,刘秀打算带兵投奔他们,任光却表示反对。刘秀曰:你丫统共也没几个兵,不投人家咋办?任光想了一下,给刘秀出了个主意:“可募发奔命,出攻傍县,若不降者,恣听掠之。人贪财物,则兵可招而致也”(后汉书•任光传)。估计当时刘秀掂量了一下,觉得再要良心的话,没准儿连命都得丢――到时候不要说什么“高祖之业”,连豆粥麦饭都吃不上了。所谓良心丧于困境,他采纳了这个建议。于是,刘秀军“乃发傍县,得精兵四千人”。

      接着,任光又作檄文,诈称城头子路、力子都等人皆入刘秀麾下,以造声势。之后,刘秀军从信都开拔,先用疑兵吓降了堂阳县,后又攻下了贳县。此时,昌城人刘植聚兵数千人据昌城投靠刘秀,在王郎起事时“持节与从吏夜逃出城”(后汉书耿纯传李贤注转引东观记)的耿纯亦“率宗族宾客二千余人”“迎秀于育”。刘秀军继续扩大战果,攻下了宋子、下曲阳等地。此时刘秀军已有数万人,大军北上,又攻克了卢奴。然而,此时刘秀的实力还不足以抗衡王郎。正在此时,“起兵附王郎”的真定王刘杨被刘秀的说客刘植说服,这使得刘秀的势力迅速膨胀。坐镇真定的刘杨拥有十几万大兵,对刘秀的击败王郎至关重要。为了巩固这一联盟,刘秀娶了刘杨的外甥女郭圣通,不但加强了与刘杨的联系,亦得到豪族郭氏的支持,一箭双雕。刘秀军继续开拔,连克元氏、防子等地。在进攻柏人时,遭到了王郎手下的郎将李育顽强抵抗。

      在此期间,刘秀的族兄汉中王刘嘉又给刘秀推荐来两员大将:贾复与陈俊;执法严明的军市令祭遵则被刘秀提拔为刺奸将军。

      刘秀攻不下柏人,遂引兵直奔巨鹿。路上,刘秀攻克了广阿。此时,从上谷赶来的耿?m大军前来广阿会师,真是让刘秀喜出望外。原来,耿?m离开蓟后,返回上谷,说服了父亲耿况归降刘秀。耿况又派部将寇恂前去联合渔阳太守彭宠,彭宠同意。于是,耿况令寇恂、景丹、耿?m率领上谷军,彭宠令吴汉、盖延、王梁率领渔阳军,两军合兵南下,似风卷残云一般,“击斩王郎大将、九卿、校尉以下,凡斩首三万级,定涿郡、中山、巨鹿、清河、河间凡二十二县”,来到广阿与刘秀相会。

      此时,更始帝亦派来了尚书令谢躬前来征讨王郎,刘、谢遂合兵攻打巨鹿。战争进程并不顺利,在巨鹿太守王饶的抵抗下,巨鹿城“月馀未下”。就在这时,王郎派兵攻占信都,掏了刘秀的老窝。多亏“更始遣兵攻破信都”,形势才转危为安。刘秀连忙派李忠回镇信都,加强根据地的防守。这时,王郎又派手下将领倪宏、刘奉援救巨鹿,刘秀与之战,“不利”。多亏“景丹等纵突骑击之”,才使得刘秀军反败为胜。刘秀这是第一次见识边疆骑兵的厉害,不由得感叹道:“吾闻突骑天下精兵,今见其战,乐可言邪?”

      四月,在耿纯的建议下,刘秀留下将军邓满攻巨鹿,自己率兵围攻王郎的都城邯郸。临行前不久,刘秀的二姐夫、常山太守邓晨来投奔刘秀,刘秀让他回驻常山,以为外应。刘秀军进攻邯郸,王郎连战失利,只好派使者杜威请降。此时的刘秀已经志骄意满,不耐烦和杜威磨牙了:“威雅称郎实成帝遗体,秀曰:‘设使成帝复生,天下不可得,况诈子舆者乎!’威请求万户侯,秀曰:‘顾得全身可矣!’威怒而去。秀急攻之”。五月,“郎少傅李立开门内汉兵,遂拔邯郸。郎夜亡走,王霸追斩之”。王郎的势力就此平定。

      【 平灭王郎后,“秀收郎文书,得吏民与郎交关谤毁者数千章。秀不省,会诸将军烧之,曰:‘令反侧子自安!’”

      两百年后,这招又被曹操在官渡照抄了一遍。】

      更始帝得知刘秀灭了王郎,意识到刘秀可能会坐大,忙派使者来到河北。一方面,任命“苗曾为幽州牧,韦顺为上谷太守,蔡充为渔阳太守”,显然,这是在遏制耿况、彭宠这些支持刘秀的势力。另一方面,又封刘秀为萧王,让他解散手下的兵将返回长安。此时的刘秀自然不会象两年前那么委曲求全了,他“辞以河北未平,不就征。自是始贰于更始”(后汉书•光武本纪)。

      此时的河北山东地区还有铜马、尤来、青犊、高湖、重连、五校、富平、获索等多股草莽势力,“众合数百万人”,对刘秀的统治还有极大的威胁。刘秀的下一步目标就是剿灭并收编这些武装,壮大自己的势力。

      刘秀一方面派吴汉、耿?m北上,“发幽州十郡突骑”。一方面组织兵马开始对铜马的征讨。战争并不顺利,盖延、铫期等人都先后战败。刘秀看强攻不行,便采取“坚营自守”,“绝其粮道”的方法对付铜马军,取得了一定的效果。

      与此同时,吴汉与耿?m来到幽州。更始派来的三个光杆司令在该地毫无根基,被吴、耿两人杀了个精光,“北州震骇,于是悉发其兵”。

      当北州突骑返回后不久,“铜马食尽,夜遁”。刘秀趁胜追击,在馆陶进行了决战。刘秀方面新添了整整十郡的北州骑兵,被他耗尽了斗志的铜马军自然不是对手,只好投降。谁知就在此时,“高湖、重连从东南来,与铜马馀众合”。刘秀自然不能让到嘴的鸭子就这么跑掉,于是“复与大战于蒲阳,悉破降之”。经过一番推心置腹的工作,刘秀收编了这些队伍,其力量空前膨胀,“众遂数十万”,成为割据河北的庞大势力,被称为“铜马帝”。

      随后,刘秀又进兵河内,河内太守韩歆降,在韩歆处暂住的颍川太守岑彭亦归顺了刘秀。接着,刘秀又在射犬击败了“赤眉别帅与大肜、青犊十余万众”。同时,更始的尚书令谢躬被刘秀骗去追击尤来,当他战败返回时,才发现他的基地邺城已被吴汉、岑彭所偷袭。吴汉派出伏兵生擒了谢躬。“手击杀躬,其众悉降”。谢躬手下的大将马武听说“谢躬诛死”,遂“驰至射犬降”。

      是年冬,赤眉军入关进攻更始军。刘秀闻讯,忙派邓禹帅“精兵二万人”入关以收渔利,又命寇恂为河内太守,调拨粮饷器械,充当起萧何的角色。此外,又任命冯异为孟津将军,与寇恂合势以拒洛阳方面的朱鲔李轶等人。安排好这些以后,刘秀继续他对草莽势力的征讨,以安定后方,壮大势力。

      建武元年(公元25年),即更始三年,年初,刘秀连破尤来等势力于元氏、北平等地。在到达顺水北岸时,刘秀吃了败仗,差点丢了性命。不过刘秀军的胜势并未受影响,之后又追击连破之于安次,逼得尤来等部退入渔阳,刘秀又采用陈俊所献的坚壁清野之计,使得对方给养匮乏,“遂散败”。见大事已定,刘秀“乃引军还蓟”,又派“吴汉率耿?m、景丹等十三将军追尤来等”,逼得尤来等部“散入辽西、辽东,为乌桓、貊人所钞击略尽”。

      至此,河北地区较大的武装势力基本上已被扫平,刘秀独霸河北,成为当时全国最大的军事集团。时距更始元年十月他“单车临河北”(后汉书•耿纯传),不过一年出头而已。人生最紧要处只有几步,信然。

      从平灭王郎的时候开始,刘秀的属下就多次进言让刘秀称帝,这次胜利班师途中,劝进的人更是成堆的出现,但都被刘秀以各种方式拒绝了。刘秀的本意或许是想等赤眉把更始剁了以后再称帝,到时候就名正言顺了。但刘秀手下的人实在等不及了。耿纯劝进时说了这么一段话:“天下士大夫捐亲戚、弃土壤,从大王于矢石之间者,其计固望攀龙鳞,附凤翼,以成其所志耳。今大王留时逆众,不正号位,纯恐士大夫望绝计穷,则有去归之思,无为久自苦也。大众一散,难可复合”――说得可真够老实的:我们跟你混就想混个大官当当,你不称帝我们还有个什么混头啊?刘秀听了,感觉颇有道理。正好(?)刘秀的太学室友??华前来奉献谶言《赤伏符》,谶语的第一句便是“刘秀发兵捕不道”,于是群臣复请刘秀称帝。

      六月二十二日,刘秀在帔南登基称帝,改元建武,是为东汉光武帝。

      【 刘秀称帝后,自然得大封群臣,满足大家“攀龙鳞,附凤翼”的愿望。其中,大司空一职的任命颇有戏剧性:“议选大司空,而赤伏符曰‘王梁主卫作玄武’,帝以野王卫之所徙,玄武水神之名,司空水土之官也,于是擢拜梁为大司空,封武强侯”(后汉书•王梁传)。在北州的将领中,王梁的排名是比较靠后的,而今一下子位居三公,已是出人意料。谁知刘秀还真来劲了,又以“谶文曰‘孙咸征狄’”(后汉书•景丹传李贤注转引东观纪),要让平狄将军孙咸行大司马事。结果“众咸不悦”。最后刘秀只好妥协,封吴汉为大司马,封景丹为骠骑大将军,方才了事。

      王莽即位时,曾以“金匮策书”封卖饼掌柜王盛为将军。而今刘秀的行为与之何其相类。的确,当时风气如是,王莽刘秀均不例外。刘秀信图谶,而且信得十分虔诚,其起事、称帝均离不开图谶给他的心理暗示。在其称帝以后,依旧如是。建武六年,公孙述用“帝轩辕受命,公孙氏握”(后汉书•公孙述传)等谶语鼓动人心时,刘秀曾写信驳斥,信的末尾还专门署名曰“公孙皇帝”,结果公孙述没理他。此外,其大臣桓谭曾因指责图谶谬误差点被刘秀以“非圣无法”(后汉书•桓谭传)的罪名杀掉;另一位大臣郑兴以一句“臣不为谶”把刘秀激得大怒,道:“卿之不为谶,非之邪?”(后汉书•郑兴传),多亏郑兴滑头,说是自己学识浅薄,没学会这么高深的学问,才免于遭殃。

      不过,刘秀信谶应该不光是仅仅出于迷信的原因。其信谶非但在于自欺,更意在欺人。当时谶纬盛行,不为此事很难鼓惑人心,树立权威。其起事、称帝、平天下、治天下也就会添许多艰难。因此,从其称帝以来,谶纬一直作为一种思想控制手段被极力推崇,并被其继任者继承,成为东汉初年政治的一大特色。由此可见,桓谭、郑兴等人对谶纬的责难实际上挑战了皇权的地位――说谶纬虚妄不也就是说包括《赤伏符》在内的一系列支持刘秀统治天下的谶纬都是假得么?难怪刘秀会冲冲大怒了。

      从这一点上回看刘秀封官,则其中恐怕很有利用谶纬压制、离间北州将领的意思,以防这支刘秀赖以起家的支柱力量威胁皇权。否则,大司马、大司空两职都看谶纬,为何刘秀亲信、年轻人邓禹所受之大司徒却未有半字谶纬的记载呢?】

      就在刘秀扫平河北,称帝帔南这段时间,西线对更始朝廷的战事亦在激烈的进行着。

      西北方向,邓禹破河东都尉于箕关,但在安邑受阻,与更始军相持不下。相持期间,更始朝廷派大将军樊参领兵数万人来救,被邓禹击败。此后,“王匡、成丹、刘均合军十馀万,复共击禹”。第一天开仗,由于众寡悬殊,邓禹的两万人难以抵挡,“不利”。王匡等战胜回营后,一翻黄历,发现第二天不宜出兵,就老老实实的在营里窝了一天,邓禹军借此得以休整。第三天,邓禹让部队屏息凝神藏在营里,待更始军杀到近前时,突然“鼓而并进”(可能还在拍手喊“吓死你~~~”),更始军真被吓慌了神,被邓军杀败。此役,邓禹追斩了刘均与河东太守杨宝,“遂定河东”。刘秀亦在此前后称帝,听说了这个消息十分高兴,派使者“拜邓禹为大司徒,封??侯,食邑万户”,以奖励他“斩将破军,平定山西”的功劳(后汉书•邓禹传)。邓禹“时年二十四”。

      西南方向,更始的舞阴王李轶被冯异说服,骑墙观望,“不复与异争锋”。于是冯异得以大施拳脚,“北攻天井关,拔上党两城,又南下河南成皋以东十三县,降者十馀万”。更始河南太守武勃率领万余人征讨降者,亦被冯异击杀。

      冯异见李轶说话算数,便向刘秀报告了这一情况。谁知,刘秀却使用借刀杀人之计,将李轶的投降书公之与众,结果“朱鲔闻之,使人刺杀轶”。此事使得更始军所据的洛阳方面“城中乖离,多有降者”。

      此时,刘秀正在北征尤来等部,朱鲔便“遣其将苏茂、贾??将兵三万馀人渡巩河,攻温”,以便进攻河内寇恂。同时,朱鲔“自将数万人攻平阴”,以牵制冯异。寇恂闻讯,带兵驰援温。正好冯异的援军和河内诸县兵马已到,双方合兵,大破更始军。与此同时,冯异亦击败了来犯的朱鲔。“异与恂追至洛阳,环城一匝而归。自是洛阳震恐,城门昼闭”。

      刘秀对洛阳的战事也十分重视,称帝后不久,便亲赴河内指挥战局。此时,吴汉、岑彭、朱佑、贾复、祭遵、王霸、冯异等人齐聚洛阳战场,耿?m、陈俊驻黄河以为后应,实可谓声势浩大。然而洛阳方面在朱鲔的坚守之下,和刘秀相持数月亦未被攻下。最后刘秀只好派岑彭去说朱鲔投降。朱鲔被岑彭说活了心思,但怕刘秀记恨刘眶被杀的仇恨不敢投降(估计想起了李轶……)。岑彭回奏,刘秀发誓说:“夫建大事者,不忌小怨。鲔今若降,官爵可保,况诛罚乎?河水在此,吾不食言”。于是朱鲔出降,洛阳之战结束。刘秀倒也说话算数,没有再为难朱鲔,封其为扶沟侯。

      十月,刘秀定都洛阳。

      此时,东汉朝廷虽已建立,刘秀所能控制的地盘却还有限,时人有谓“雒阳地如掌耳”。统一的道路还很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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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拿起剑,我就感到――我要告别平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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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匈奴寇边”那段是很好的创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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