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关于农村计划生育工作和教育的一点看法 -- aokrayd

最近计划生育政策在OCEF又引起很激烈的争论，这是我写的一点讨论。不知道帖在哪里合适。天使MM最好说话，我就挂在这儿了

对农村的计划生育我有一些浅薄的想法。既然这个问题现在又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我想不妨说出来给大家讨论一下。我自己已久不在农村生活，而且又出国多年，很多问题只能是凭印象，讲感觉了，所以难免会很肤浅，还望见谅.

关于计划生育，我总是会想起黄仁宇关于中国古代政治的一段评价。自上而下的政策即使是不切实际的，但也会凭着坚强的国家意志实施下去，而又不免会打些折扣，所以最终总是一个妥协的结果，但又不能不令人叹服统治者的意志和国家机器的强大。我觉得计划生育在农村在很大程度上是相似的。从一开始，只生一个好在农村就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原因很简单，农村没有养老系统，只生一个，如果是女儿，就意味两老会老无所养的地步。而只生一个即便是儿子，也是一个很大的麻烦，很简单的，若对方只是一个女儿，则意味着这个儿子要养两家的老，以农村的生产力水平，这是很难做到的。即使是有两个儿子，当然这种情况对这个家庭来说是很好的了，养老还是有困难的，这一点在农村呆过的人就会知道，尽管多数情况下会涉及到一个孝不孝的问题，但农村的生产力水平低，使得一个儿子养老确实是有一定的困难的。只此一点，就以从根本上否定了此项政策的可行性。更不要说其他方面了。比如说，现在农村的社会状况在很大程度上还是由家庭或家族势力来决定。我的同学曾讲过，村长在他们家三个儿子出去读书的时候趁机欺负他父母，等到他们三个放暑假回家， 便三人三把菜刀把村长堵在家里，从此以后，再无此类麻烦，仅此一点，我相信就足以使无数家庭看着自己的女儿满腹怨气而只恨自己没多生几个儿子了。所以出于传统封建思想的情况固然是有，但对许多农民家庭来说，希望多生几个，希望多生几个儿子，仍然只是他们对社会现实做出清醒判断之后的一个简单结论而已。所以在农村从来就没有过只生一个的情况，大抵上是默认了两个，而很多家庭想要第三个，也决非是那么难以理解的事情。毕竟，在农村抚养子女，其成本和子女所能带来的收益相比较，是有利的

所以单纯的推行计划生育政策是不可能的。而将计划生育政策上的失败归结于农民的愚昧则是不公平的。不让孩子受教育上也会有类似的情况。我可以举一个例子。我的家乡是鱼米之乡，但就是这样的地方，单纯依靠农业也很难维持一个说得去的生活。要想经济上略有改善，就必须从事副业，通常则是蔬菜和水产。但是这些都是需要劳动力的。因为机械化程度低，而且农村地少，任何生产都是精耕细作的，所以劳动力的投入是相当大的。一个家庭，从祖父母到没读书的子女，基本上来说每一个人都要从事相当程度的劳动。供孩子读书，不仅意味着要少一个劳动力，而且还意味着格外的家庭负担，所以责备农村不重视子女教育，是不太公正的。我的高中学习极重，但每个暑假必有几天放假，因为是双抢时节，由此就可见农村劳动力一方面是表面的过剩，但另一方面却是缺乏。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经济形式和投入。而另一方面农村的劳动力又不能自由流通，农民没有所有权。比如临县的农民要来这里打工，他们是没有任何保障的，全看雇主人好于否，而且不论他们做得多好也呆不下去，因为不可能分到土地。在我们那里的农村，经济情况稍好一点的家庭就必定全力支持孩子读书。因为孩子一上大学就摆脱了农村户口，不必再务农，而且相反，父母的老年情况一般也会有所改善，因为子女在城市工作收益实际是比在农村务农要高的。然而这几年来，随着高中和大学费用的迅速增长，这条路也变得格外艰难，还不要说农村子女在找工作上天然就比城市生要更难一些。父亲就经常告诉我农村家庭为供孩子读书以致于要乞讨的事。这样的事情见得多了，父母自然会丧失让孩子读书的兴趣，不必说很多孩子还读不出来。而一旦读不出来回去务农，则完全不能适应农村的情况，而且家庭多年的投入也付诸东流。所以说计划生育政策不和普及农村教育，改善农村经营与生产结合起来，就是一条根本不能实现的政策，或者说是危害农民利益的政策。而问题在于，农民在政治上是完全没有权利的。许多乡政府会很乐意利用计划生育政策大肆收刮，但在教育生产上却未必有同意浓厚的兴趣。我们的政府本意是为人民服务的政府，这种情况就不能不说是政治体制上的问题了。近年来国家所推行的村级直选正是在这方面的努力。很有趣的是，网上大家对民主自由谈得热火朝天，却很少有人去关心这一件影响8亿农民的大事情。

西方指责我们的计划生育政策是侵犯人权，这话听起来是很不舒服的。但事实上这是实情。就单就生育人言，这本就是人的最基本的权利之一。每一个男人和女人，都有繁衍后代的权利，这是和生存权一样的神圣的事情。政府决定什么样的人可以多生子女，可以生几个子女，这并不是一件合理的事情。然而在中国，我们都接受计划生育这一原则，为什么呢？因为大谈人权不能解决问题。我们大家都认识到，提高人口相对素质，减少人口绝对总量，才能从根本有利于国家和民族的发展。因此，计划生育，是我们每一个人对国家做出的贡献，是我们自觉地牺牲了我们的利益。这一点对农村来说，尤其是如此。但是这是一个双向的承诺。个人对社会的贡献，要求社会相应的承认，个人对国家的牺牲，要求国家相应的回报，单向的情况是不能持久的。那么在农民为国家为社会做出了牺牲以后，国家是否对农民作出了相应的回报呢？我相信这几年来，我们都以经看到了。如果没有能够做到，以国家的性质要求人民做出绝对的牺牲，这是一种什么性质的矛盾？

我觉得必须特别强调一点，现代国家区别于中古国家的一个重要本质就在于承认个人的权利，承认个人利益优先性。比如我出国，我考虑的是我个人的前途，是我的经济利益。但国家承认这种选择的合理性，因为国家承认只要不危害国家的利益那么我有这个权利。但如果是在明朝，我就会被认为是不忠不孝之徒了。计划生育政策功在国家利在千秋，但在农村，农民是作出了牺牲的。国家首先必须承认这一点，承认农民为国家利益作出了巨大的牺牲。而不是依靠国家机关的行政权力以强力来推行这一政策。如果国家由于实际情况的困难而必须强行地推进，那么国家相应也应对农民作出补偿。这就意味着国家有义务完善农村基本建设，完善农村商业网络，实行真正的义务教育，大力推广科学技术妥善解决民工子女的教育问题和户口问题。只有这样，农民所作出的牺牲才能真正有所意义，否则，计划生育政策就是对农村的单向地压迫。而另一方面，我出国能够不受指责，能够得到理解甚至羡慕，因为知识阶层所享有的政治权力，然而农民们却享受不到这种权力。因此我也衷心希望，我们在谈到农村，谈到农民的时候，能够多一些尊重和理解。我一直相信，这个世界上在涉及到自身的利益上是没有太愚蠢的人的。一个农民可能会如人们所常想的那样眼光短浅些，心胸狭隘些，思想保守些，但是请相信，在涉及到自身利益上，农民是完全能够做出理性的思考和清醒的算计的。所以在计划生育和农村教育上，我觉得对农民不妨少一些责备，而多一些谅解。在很多地区，仅是活着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还要有理想，要奋斗，就更是不易了。只是指责他们心胸狭隘对国家毫无远见，我觉得是有些苛刻的。社会的存在是基于利益的，而不是基于道德的。农民在利益上不能得到确实地保障和回报，在道德上也就不会有多大的热情。

管中窥豹，浅薄之见，还请大家多来讨论。顺便为OCEF做一下广告。OCEF　2005年度秋季捐款以经开始，欢迎大家访问 www.ocef.org，感谢大家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