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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左传》人物事略04:韩厥——成霸安彊 -- 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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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子太叔回答得很直接

就是诸国都乐于看到晋的衰落,幸灾乐祸!

这是警告也是对史赵的附和,不是虚情假意.

家园 楚共王是想打的

古代战争很多时候是靠决心的,不到最后关头谁也不知道胜负.晋楚前战并没分出胜负,但楚军一退那就是输了.反过来楚军如未遭到致命打击,即使撤退也很难说是输了.毕竟他是外线作战.那时的战争偶然性极强,军队很难控制,都是靠贵族自己的小分队坚持的.

另外,楚共王可能是想杀子反的,从得臣开始,就有这个传统.虽然历史上说“楚杀得臣而文公喜”.但是,这是楚王翦除贵族势力,树立王政的手段.楚国的司马、令尹都是王族,而王族篡权的例子也不少。楚王正是通过战败追究责任一步步把王族清洗出去。反过来看晋国,世卿大族战败从未追究过责任,这恐怕不能以晋君宽宏大量来判断,五军实质上掌握在世卿手里。也就是说,这不是晋君的战争,而是世卿的战争,结果胜利只会把世卿大族推向国君的对立面,国君更无力反抗。

家园 晋国如此不受待见?

rt

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04附:韩起观书3/13

《昭九年传》:

晋-荀盈如齐逆女,还,六月,卒于戏阳。殡于绛,未葬。晋侯饮酒,乐。膳宰屠蒯趋入,请佐公使尊,许之。而遂酌以饮工,曰:“女为君耳,将司聪也。辰在子、卯,谓之疾日,君徹宴乐,学人舍業(业),为疾故也。君之卿佐,是谓股肱。股肱或亏,何痛如之?女弗闻而乐,是不聪也。”又饮外嬖嬖叔,曰:“女为君目,将司明也。服以旌礼,礼以行事,事有其物,物有其容。今君之容,非其物也;而女不见,是不明也。”亦自饮也,曰:“味以行气,气以实志,志以定言,言以出令。臣实司味,二御失官,而君弗命,臣之罪也。”公说,徹酒。((p 1311)(10090501))(118)

初,公欲废知氏而立其外嬖,为是悛而止。秋八月,使荀跞佐下军以说焉。((p 1312)(10090502))(118)

我的粗译:

晋国的下军佐荀盈(知悼子)去齐国迎娶自己的老婆,这年六月,在回来的路上死在了戏阳。尸首运回来,停在了“绛”,还没下葬。

这时候,晋侯(晋平公)却喝起了酒,还让人奏乐助兴。当时,膳宰屠蒯快步走了进去,说要帮他的主上斟酒,晋侯准了。

于是屠蒯先舀了酒给乐工喝,然后说:“女为君耳,将司聪也。辰在子、卯,谓之疾日,君徹宴乐,学人舍業(业),为疾故也。君之卿佐,是谓股肱。股肱或亏,何痛如之?女弗闻而乐,是不聪也。(你是主上的耳朵,负责主上的“聪”。“子”日和“卯”日,叫做“疾日”,主上不能饮宴作乐,学生也停止学习,就是要避免灾祸。主上的“卿”和“佐”,是主上的“股肱”,“股肱”断了,什么疼痛能比?你不顾此事仍然奏乐,就是不“聪”。)”

屠蒯又舀了酒给宠臣嬖叔喝,然后说:“女为君目,将司明也。服以旌礼,礼以行事,事有其物,物有其容。今君之容,非其物也;而女不见,是不明也。”(你是主上的眼睛,负责主上的“明”。服饰是用来展示“礼”的,“礼”则是用来完成“事”的,“事”有不同的类型,每类都有各自应有的表现。现在主上的表现不合于现在“事”的类型,你没察觉,就是不“明”。)”

接着屠蒯又舀了酒给自己喝,然后说:“味以行气,气以实志,志以定言,言以出令。臣实司味,二御失官,而君弗命,臣之罪也。(“味”是用来疏通“气”的,“气”是用来坚定“志”的,“志”是用来组织“言”的,“言”是用来发布“令”的。臣下负责主上的“味”,两名随从没尽到职责,主上没能及时发布“令”,都是臣下的罪过。)”

他的主上心悦诚服,下令把酒撤了。

当初,他的主上还曾打算废黜知家的人,换上自己的宠臣,经过这件事以后,就没继续下去。到这年的秋八月,又任命了荀盈的儿子荀跞(知文子)担任下军佐,以此安抚各大家族。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晋侯饮酒,乐”曰:

乐为音乐之乐,此作动词,奏乐也。《礼记檀弓下》亦载此事,所云“闻钟声”是也。说详王引之《述闻》。

杨伯峻先生注“膳宰屠蒯趋入”曰:

王观国《学林》云:“《檀弓》作杜蒉,《左传》作屠蒯,盖本是杜蒉,而《左传》讹其字耳。”然袁文《瓮牖閒评》(则)谓“屠者,屠宰也。蒯为庖人,职主屠宰,故曰屠蒯。如巫咸之巫,师旷之师也。则《左传》所云屠蒯,乃其本字,而《檀弓》讹以为杜蒉耳。”马宗琏《补注》(则)云:“屠、杜音同。《史记》(《赵世家》)晋大夫有屠岸贾,《左传》晋有屠黍,是屠乃晋大夫之氏。”蒉、蒯古音亦同。

下面是《檀弓》中类似的段落:

知悼子卒,未葬。平公饮酒,师旷、李调侍。鼓钟。杜蒉自外来,闻钟声。曰:“安在?”曰:“在寝。”杜蒉入寝,历阶而升。酌曰:“旷饮斯。”又酌曰:“调饮斯。”又酌,堂上北面坐饮之。降,趋而出。平公呼而进之,曰:“蒉,曩者尔心或开予,是以不与尔言。尔饮旷何也?”曰:“子卯不乐。知悼子在堂,斯其为子卯也大矣。旷也,大师也,不以诏,是以饮之也。”“尔饮调何也?”曰:“调也,君之亵臣也,为一饮一食忘君之疾,是以饮之也。”“尔饮何也?”曰:“蒉也,宰夫也,非刀匕是共,又敢与知防,是以饮之也。”平公曰:“寡人亦有过焉,酌而饮寡人。”杜蒉洗而扬觯。公谓侍者曰:“如我死,则必毋废斯爵也。”至于今,既毕献,斯扬觯,谓之杜举。(《礼记檀弓下第四》)

杨伯峻先生注“辰在子、卯,谓之疾日”曰:

甲子为商纣灭亡死日,见《汉书律历志》引《武成》与《史记商本纪》。乙卯为夏桀亡日,见孔《疏》。当时人因此以甲子、乙卯为疾日。疾日即忌日。《礼记玉藻》谓于此二日食粗粮菜汤,亦可证甲子、乙卯为忌日。

杨伯峻先生注“学人舍業”曰:

学人谓学习音乐者。舍同捨。舍業,则停止习乐。说详梁履绳《补释》。業为乐器覆饰栒上之版,刻如锯齿状者。

桥案:《汉语大字典》:“栒(sǔn):同‘簨’,古代悬钟、鼓、磬的架上横木。”不过文四年《传》(06040701)以業为书册。

杨伯峻先生注《文四年传》“臣以为肄業及之也”曰:

《说文》:“業,大版也。”朱骏声《通训定声》云:“又为书册之版,《礼记曲礼》‘请業则起’”,《注》:“谓篇卷也。”盖古人书所学文字于方版谓之業,师授生曰授業,生受之于师曰受業,习之曰肄業。《礼记玉藻》“父命呼,唯而不诺,手执業则投之,食在口则吐之”,業亦书册也。((p 0535)(06040701))

杨伯峻先生在本段最后注云:

孔《疏》:“《礼记》(《檀弓下》)记此事,饮酒事同,而其言尽别。《记》是传闻,故与此异。二者必有一谬,当《传》实而《记》虚也。”高士奇《纪事本末》亦云“《记》之传信不如《传》之传疑”。

“戏阳”(杨注:戏阳,今河南-内黄县北。),推测位置为:东经114.71,北纬36.08(北郭、南郭两村)。

“绛”推测位置为:东经111.55,北纬35.73(曲村,成六年迁新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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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十年经》:

九月,叔孙婼如晋,葬晋平公。((p 1314)(10100005))(118)

《昭十年传》:

戊子,晋平公卒。郑伯如晋,及河,晋人辞之。游吉遂如晋。九月,叔孙婼、齐-国弱、宋-华定、卫-北宫喜、郑-罕虎、许人、曹人、莒人、邾人、滕人、薛人、杞人、小邾人如晋,葬平公也。((p 1318)(10100401))(111、118)

我的粗译:

下一年,我们的昭公十年(公元前五三二年,周景王十三年,晋平公二十六年,郑简公三十四年),戊子那天(杨注:七月三日。),晋平公去世了。

郑伯(郑简公)前往晋国吊丧,到了黄河边上,被晋人挡了回去。于是郑国改派一位卿——游吉(子大叔)前往晋国。

九月,我们的卿叔孙婼、齐国的卿国弱、宋国的卿华定、卫国的卿北宫喜、郑国的卿罕虎以及许人、曹人、莒人、邾人、滕人、薛人、杞人、小邾人都到了晋国,参加平公的葬礼。

一些补充:

这也是《春秋经》未备列参与此事的各家诸侯,所以《左传》作者只好自己列出。

杨伯峻先生注“郑伯如晋,及河,晋人辞之”曰:

杜《注》:“礼,诸侯不相吊,故辞。”三年《传》曾载郑-游吉之言:“君薨,大夫吊,卿共葬事。”

家园 晋国还算守礼

难得啊

家园 我觉得楚共王是个实在人,想杀子反还那么虚伪干嘛

楚共王亲征打了败仗,令尹、司马都在阵前,下令退的肯定在他们仨身上;令尹催着子反自杀,子反就乖乖死了,显然令尹没有下令撤退;而子反当时喝了酒没醒来,所以下令的只能是楚共王,说他那天晚上还想打实在没有理由

楚共王临死了还自求恶谥,而且不答应还不行,实在不像是那种虚头巴脑的人,这种人故意派人到子反那里说反话:你别(kuai)死呀,可能性我觉得不大

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04附:韩起观书4/13

《昭十二年传》:

晋侯以齐侯宴,中行穆子相。投壶,晋侯先,穆子曰:“有酒如淮,有肉如坻(chí)。寡君中此,为诸侯师。”中之。齐侯举矢,曰:“有酒如渑(shéng),有肉如陵。寡人中此,与君代兴。”亦中之。伯瑕(xiá)谓穆子曰:“子失辞。吾固师诸侯矣,壶何为焉,其以中儁也?齐君弱吾君,归弗来矣。”穆子曰:“吾军帅彊(强)禦,卒、乘(shèng)竞劝,今犹古也,齐将何事?”公孙傁(sǒu)趋进,曰:“日旰(gàn)君勤,可以出矣!”以齐侯出。((p 1332)(10120403))(118)

晋-荀吴伪会齐师者,假道于鲜虞,遂入昔阳。秋八月壬午,灭肥,以肥子-绵皋归。((p 1334)(10120701))(118)

《昭十二年经》:

晋伐鲜虞。((p 1330)(10120010))(118)

《昭十二年传》:

晋伐鲜虞,因肥之役也。((p 1341)(10121201))(118)

我的粗译:

两年以后,我们的昭公十二年(公元前五三〇年,周景王十五年,晋昭公二年,齐景公十八年,卫灵公五年,郑简公三十六年),齐侯(齐景公)和卫侯(卫灵公)、郑伯(郑简公)一起前往晋国,朝见即位不久的晋侯(晋昭公)。晋侯设宴招待齐侯,由中行穆子(荀吴)作主要助手。

宴会之中,投壶为戏,晋侯先投,穆子(荀吴)在旁边唱:“有酒如淮,有肉如坻。寡君中此,为诸侯师。(淮水,在齐国东部)”晋侯投中了。齐侯举起要投的箭,也唱:“有酒如渑,有肉如陵。寡人中此,与君代兴。(渑水,在齐国中部)”也中了。

于是在场的晋国大夫伯瑕(士匄,士文伯)就对穆子说:“子失辞。吾固师诸侯矣,壶何为焉,其以中儁也?齐君弱吾君,归弗来矣。(大人说的话不妥当,我们本来就是诸侯的领袖,跟投壶有什么关系,还扯上中不中的事?这一来齐君会看不起我们的主上,回去以后就不会再来朝见了。)”穆子却说:“吾军帅彊禦,卒、乘竞劝,今犹古也,齐将何事?(我们的将领都很厉害,徒兵和车兵也都很好胜,和过去没啥区别,齐国能怎么样?)”

听见这话,一位齐国的大夫公孙傁马上快步走上来说:“日旰君勤,可以出矣!(现在天已经晚了,主上的事情还很多,该离开了!)”赶紧就奉着齐侯离开了。

这一年,晋国的上军将荀吴(中行穆子)假称要与齐师会合,向鲜虞借道,趁机攻入了昔阳。秋八月壬午那天(杨注:壬午,十日。),攻灭了肥国,抓住肥子-绵皋带了回来。

攻灭肥国以后,晋军在回程中又进攻了鲜虞。

一些补充:

虽然晋国此时的中军元帅仍是韩起(韩宣子),但领兵出战者大多是这个上军将荀吴(中行穆子),荀吴战功卓著,难免跋扈。

杨伯峻先生注“投壶”曰:

古代主客讌饮娱乐,有投壶之礼。壶所以受矢,有口较大,有颈长而狭,有腹较大。腹中盛坚且滑之小豆。投以矢,矢用楛(茎似荆之植物)或棘为之,不去皮,取其坚且重。矢中壶内,被小豆弹出。多中者胜,胜者酌饮负者。《大戴礼》、《小戴礼》各有《投壶篇》,可参。

下图是河南-南阳汉画馆藏投壶场景画像石的拓片,出自《【汉民族传统礼仪】雅歌投壶、射之细也——“投壶之礼”操作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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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图出自国学网《礼记投壶第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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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伯峻先生注“以齐侯出”曰:

以犹与也,杜《注》:“傁,齐大夫。”盖公孙傁在堂下,闻晋卿相对之言,惧有变,故趋而与齐侯出。

“鲜虞”——“中山”(杨注:鲜虞,白狄别种之国,今河北-正定县北四十里新城铺即其国都所在。战国时为中山国。据《史记六国年表》,魏文侯十七年撃守中山。《魏世家》亦云:“十七年,伐中山,使子撃守之”,则中山于战国初已亡于魏;而赵武灵王所灭之中山,则魏之中山也。公元前四一年中山武公初立,都城在顾,在今河北-定县。其后迁灵寿,据考古发掘,在今平山县-三汲公社。一九八二年《河北学刊》创刊号载夏自正、谢忠厚《中山国史简述》,可参。#肥,国名,盖鼓与肥皆鲜虞属国,故《经》言“晋伐鲜虞”;十五年“围鼓”,《传》亦云“伐鲜虞、围鼓”,皆以“鲜虞”贯之。肥在今河北-藁城县西南七里。或云,今山西-昔阳县-东冶头镇有肥子故国城。),推测位置为:东经114.69,北纬38.27(正定县-新城铺)。

“昔阳”——“鼓”(杨注:昔阳在今河北-晋县西,孔《疏》引刘炫说,谓昔阳即是鼓国之都城。此入而未灭,至二十二年乃灭鼓。),推测位置为:东经114.99,北纬38.05(今十里铺村)。

“肥”(杨注:肥,国名,盖鼓与肥皆鲜虞属国,故《经》言“晋伐鲜虞”;十五年“围鼓”,《传》亦云“伐鲜虞、围鼓”,皆以“鲜虞”贯之。肥在今河北-藁城县西南七里。或云,今山西-昔阳县-东冶头镇有肥子故国城。),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4.83,北纬38.01(城子村、南马村、系井村、石井村之间)。

下面是晋与鲜虞一些战斗相关地点及可能通道的天地图地形图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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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图看,晋军进攻鲜虞似乎应该主要是走娘子关——土门(井陉)。

家园 兄台思路井喷了

赞一个

家园 当时有可能的确想杀子反

厉在谥号法中代表“杀戮无辜”,可能觉得子反杀错了吧。不过当时应该愤怒之下的确想杀。

家园 春秋时很多话都是反着说的,非常委婉

国君战败,派人到统帅那里请罪:战败全是我的责任,您老千万别想不开!你说统帅会怎么做,该怎么做?

流风所至,汉初许多大臣也是一听说皇帝要把他们下廷吏就立即自杀,那时能腆着脸不死的还真需要勇气.而社会舆论也是赞扬自杀的,不死反而很让人为难,经常有人做劝死的工作.而且自杀后还可以保留子孙待遇。所以也很难说子重使了什么坏心眼。

再说,光从晋国来看,战争还真不是国君的责任.晋国的世卿在战时从来不听国君的,几乎是裹挟国君上阵.栾鍼在鄢陵之战中的行为,直斥君、父,实际上是要各尽其责。国君并不直接指挥战役,他只要上阵就可以了。

家园 孟明视还活着!

他得有多厚的脸皮才活得下去。

家园 嗯,秦穆公咒骂百里奚的话也够损
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04附:韩起观书5/13

《昭十三年经》:

秋,公会、晋侯、齐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于平丘。((p 1342)(10130004))(118)

八月甲戌,同盟于平丘。公不与盟。((p 1342)(10130005))(118)

晋人执季孙意如以归。((p 1342)(10130006))(118)

公至自会。((p 1342)(10130007))(118)

一些补充:

“公”是鲁昭公,因为《春秋经》是鲁国的史书,所以对鲁国国君一般单称“公”。

以上是参加平丘之盟的各家诸侯,共十三家,包括鲁国,但不包括由刘子(刘献公,刘挚)代表的周王室。此处《春秋经》中已经列出这些诸侯,相应的《左传》中就不再开列。

“平丘”推测位置为:东经114.64,北纬34.96(黄陵镇-平街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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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十三年传》:

晋成虒祁,诸侯朝而归者皆有贰心。为取郠故,晋将以诸侯来讨。叔向曰:“诸侯不可以不示威。”乃并征会,告于吴。秋,晋侯会吴子于良。水道不可,吴子辞,乃还。((p 1353)(10130301))(118)

七月丙寅,治兵于邾南。甲车四千乘(shèng)。羊舌鲋摄司马,遂合诸侯于平丘。子产、子大叔相郑伯以会,子产以幄、幕九张行,子大叔以四十,既而悔之,每舍,损焉。及会,亦如之。((p 1353)(10130302))(111、118)

我的粗译:

晋国建成了虒祁宫,来祝贺的各家诸侯回去以后都有了叛离之意。

我们的昭公十三年(公元前五二九年,周景王十六年,晋昭公三年,吴僚元年),因为我们攻占了“郠”,晋国准备带领各家诸侯前来问罪。叔向就提出:“诸侯不可以不示威。”于是要征集所有的诸侯前来集会,也通知了吴国,这年秋天,晋侯(晋昭公)准备在“良”那里会见吴子(吴僚,吴王僚),结果吴子以水道不通为由推辞了,晋侯只好回来。

七月丙寅那天(杨注:丙寅,二十九日。),各家诸侯在霸主晋国主导下于邾国南面大阅兵。晋国的大夫羊舌鲋(叔鲋)代理执掌军法的司马,随后,各家诸侯在平丘盟会。子产和子大叔辅佐郑伯(郑定公)参加这次盟会。子产自家只带了九套帐幕,子大叔则带了四十套,一看子产只带了九套,子大叔后悔了,每次住宿的时候,都减少携带,等到达会盟地点,就和子产带的数量相同了。

一些补充:

“郠”(杨注:郠音梗,在今山东-沂水县界。),推测位置为:东经118.56,北纬35.87(沂水县-后古城村西,有遗址)。

“良”(杨注:良,据杜《注》,在今江苏省-邳县新治东南约百里。或曰,在今邳县东南十余里。),推测位置为:东经117.80,北纬34.50(梁王城遗址)。

“邾”(杨注:邾,国名,曹姓。参见王国维《观堂集林邾公钟跋》。(僖二十一年传称之为“蛮夷”。)初都今曲阜县东稍南,盖鲁之附庸,后都今邹县东南,春秋后八世楚灭之。《礼记檀弓》、《公羊》皆作“邾娄”,《国语郑语》、《晏子春秋内篇上三》、《孟子》并作“邹”,盖邾娄速读而音变。传世彝器有邾公牼钟、邾公华钟(“邾”并作“鼄”)及邾公钟、邾公[釒乇]钟等。仪父,邾君之字,名克。另一曹姓邾,楚之与国,在湖北-黄冈(见陈直《金文拾遗》)。#绎音亦,邾邑,今山东省-邹县东南有峄山,绎、峄字通。邾文公所迁当在峄山之阳与郭山之北夹谷地带。一九七二年夏于此地因大雨冲出一铜鼎,为费敏父嫁女与邾之媵鼎。沈钦韩《地名补注》引《山东通志》谓邾城在邹县东南二十五里,邾文公所迁城周二十余里,在峄山之阳,俗误为纪王城,邾迁都后,境内又另有绎邑,宣十年公孙归父帅师伐邾取峄,乃取其别邑,非取其国都。#“绎”,《公羊》作“蘱”,不知其故。杜《注》:“绎,邾邑。”孔《疏》云:“文十三年《传》称邾迁于绎,则绎为邾之都矣。更别有绎邑,今鲁伐取之,非取邾之都也。亦因绎山为名,盖近在邾都之旁耳。”余见文十三年《传注》。),推测位置为:东经117.02,北纬35.31(邾国,邹城-纪王城,纪王村及其东周围,有遗址,近方形城,2530╳2500,南部凸出依山势。东周至汉。当于文十二年迁此)。

下面是费敏父鼎及其铭文(弗敏父作孟姒□媵鼎其眉寿万年永宝用)的图片,出自博雅艺术网《费敏父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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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十三年传》:

晋人将寻盟,齐人不可。晋侯使叔向告刘献公曰: “抑齐人不盟,若之何?”对曰:“盟以厎(dǐ)信,君苟有信,诸侯不贰(nì),何患焉?告之以文辞,董之以武师,虽齐不许,君庸多矣。天子之老请帅王赋,‘元戎十乘(shèng),以先启行’,迟速唯君。”叔向告于齐,曰:“诸侯求盟,已在此矣。今君弗利,寡君以为请。”对曰:“诸侯讨贰,则有寻盟。若皆用命,何盟之寻?”叔向曰:“国家之败,有事而无业,事则不经;有业而无礼,经则不序;有礼而无威,序则不共(gōng);有威而不昭,共则不明。不明弃共,百事不终,所由倾覆也。是故明王之制,使诸侯岁聘以志业,间朝以讲礼,再朝而会以示威,再会而盟以显昭明。志业于好,讲礼于等,示威于众,昭明于神。自古以来,未之或失也。存亡之道,恒由是兴。晋礼主盟,惧有不治;奉承齊(zhāi斋)犠(牺),而布诸君,求终事也。君曰‘余必废之’,何齊(zhāi)之有?唯君图之。寡君闻命矣。”齐人惧,对曰:“小国言之,大国制之,敢不听从?既闻命矣,敬共以往,迟速唯君。”叔向曰:“诸侯有间矣,不可以不示众。”八月辛未,治兵,建而不旆(pèi)。壬申,复旆之。诸侯畏之。((p 1354)(10130304))(114、118)

我的粗译:

在这次集会上,晋人打算按过去的盟约再度盟誓,但齐人不同意。于是晋侯(晋昭公)就派叔向去请教周天子的卿士刘献公说:“抑齐人不盟,若之何?(要是齐人不肯盟誓,拿他们怎么办呢?)”

刘献公说:“盟以厎信,君苟有信,诸侯不贰,何患焉?告之以文辞,董之以武师,虽齐不许,君庸多矣。天子之老请帅王赋,‘元戎十乘,以先启行’,迟速唯君。”这话的大意是:盟誓是为了加强诸侯间的“信”,主上如果有“信”,诸侯就不会叛离,有什么可担心的?只要对他们好好讲道理,再用武力为后盾加以督促,就算齐国不肯答应,主上也已经大获成功。我这个“天子之老”也愿意率领天王的军队出动,带领十辆冲锋战车,当先开路,随时听从主上的调遣。

叔向就把这些话都告诉了齐方,并且说:“诸侯求盟,已在此矣。今君弗利,寡君以为请。(各家诸侯都想重申过去的盟约,已经在此聚会,主上却不同意,现在我代表寡君在此请求主上。)”

齐人回答说:“诸侯讨贰,则有寻盟。若皆用命,何盟之寻?(只有当各家诸侯讨伐叛乱时,才需要重申过去的盟约,现在大家都同心协力,有什么好重申的?)”

于是叔向说:

一个国或家的败落,有很多原因:要想办事却没有贡赋支持,事就办不下去;虽有贡赋支持,但没有“礼”的规范,那么事能办却办不好;虽有“礼”的规范,但没有威严,那么“民”就不会恭谨;虽有威严但不能显示出来,那么“民”虽然恭谨,可了解不了主上的意向;不能了解主上的意向,虽然恭谨也没有意义,各种事也就不能贯彻到底,国或家就是这样垮掉的。

所以贤明的天王定下了规矩,让那些诸侯每年互相访问,以检查军力;隔一年朝见天王,以讲求规矩;两次朝见之后会举行集会,以展示威严;两次集会以后会举行盟誓,以表达坦诚。

与友好诸侯互相查验军力,在朝廷之上讲求规矩,向大众展示威严,对神灵表达坦诚。自古以来,一直如此。根据存亡之道,只有靠这些才能兴起。

现在晋国依“礼”主盟,害怕不能妥善地完成,所以虔诚地向上天奉献了牺牲,又把祭品分散给诸位主上,就是祈求能够圆满地完成此次盟会。现在主上却说“余必废之(我一定不让它实现)”,那就是虔诚也没用了吗?请主上好好掂量掂量。寡君已经知道主上的意图了。

齐人听了上面叔向的话害怕了,赶紧答复说:“小国言之,大国制之,敢不听从?既闻命矣,敬共以往,迟速唯君。(别管小国说些什么,还得大国做决定,小国还敢不听吗?我们已经了解大国的意思了,一定会恭恭敬敬的前去,听从主上的调遣。)”

但叔向还是提出:“诸侯有间矣,不可以不示众。(各家诸侯已经有二心了,不能不向他们展示我们的强大武力。)”

于是在八月辛未那天(杨注:辛未,四日。),晋人首先检阅部队,立起了个大旗但没有系上飘带;第二天,壬申那天(杨注:壬申,五日。),再次阅兵,把大旗上的那些飘带全都系了上去,表示晋国即将用兵。

各家诸侯都被吓住了。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在此注曰:

此种聘、朝、会、盟之数,据《礼记王制》孔《疏》,贾逵、服虔以为朝天子之法,郑玄则谓不知何代之礼,崔灵恩以为朝霸主之法。此文及杜《注》与《周礼大行人》、《礼记王制》等文俱不合,张聪咸《杜注辩证》云:“叔向之语盖举文、襄时法而托言明王之制耳。”然又与三年《传》所言文、襄霸时之制不合。《尚书周官》孔《疏》则云:“叔向盛陈此法以惧齐人使盟,若周无此礼,叔向妄说,齐人当以辞以拒之,何所畏惧而敬以从命乎?”但《周官》为伪古文,《左传疏》及《尚书疏》皆孔颖达所主编,其言未必尽是,而叔向此言也未必尽妄,惟古代文献缺佚,不足确证之耳。

杨伯峻先生在此还有注曰:

杜《注》:“建立旌旗,不曳其旆。旆,游也。”游即旒,旌旗飘带。马衡《凡将斋金石丛稿金史学概要上》云:“余得一器,其体为筩形,长今尺一寸七分(营造尺),围径四分半,空其中以待冒。两旁有小穿,可以施丁(钉)。穿之上层,围以蝉翼纹。顶上平处有旋纹。颈间缀以长方形之铜格,可以旋转,格间又有一小键纵贯之,此盖斿饰也。盖古者旗旌之斿,可系可解。观此器铜键,一端缀于格间,而他端不相属。知斿末亦必有一键,贯于格间,而互相为固。”建而不旆者,建立旌旗而解其斿也。不复旆者,仅检阅也。

复旆,即再系其飘带(斿)。此盖晋之先锋旗,示将用兵。参僖二十八年《传》“狐毛设二旆而退之”《注》。

杨伯峻先生注《僖二十八年传》“狐毛设二旆而退之”曰:

刘书年《刘贵阳经说》曰:“设二旆,设前军之两队也。庄二十八年《传》,‘楚-子元、鬭禦疆、鬭梧、耿之不比为旆,鬭班、王孙游、王孙喜殿。’旆殿对文,而曰为旆,是旆必前军。楚前军名旆,晋制亦然。哀二年《传》晋-赵鞅禦郑师于戚,阳虎曰:‘吾军少,以兵车之旆(pèi)与罕、驷兵车先陈(zhèn阵)。’《注》:‘旆,先驱车也。以先驱车益其军以示众。’盖以兵车之先驱者为一军,故云兵车之旆,是晋前军名旆之确证。又襄十八年《传》,晋伐齐,‘左实右伪以旆先,舆曳柴而从之’,此旆亦是前军。张衡《东京赋》‘殿未出乎城阙,旆已返乎郊畛’,薛综注:‘旆,前军;殿,后军’,本《左氏》也。所以名旆者,以其载旆也。”旆本旌旗之旒,旌旗之有旒(飘带)者曰旆。互详昭十三年《传》“建而不旆”《注》。刘说是,杜《注》以旆为大旗,误。((p 0461)(05280309))

“自古以来”(zì gǔ yǐ lái)应该就是出自这里的成语。

家园 不错,又更新了,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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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理越辩越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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