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与月之回忆河友探讨一下虚无主义 -- 给我打钱87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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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我是一头被风吹上天的猪

很多时候我不是走在城市的大路上,就是穿行于小道中。城市的大路就是马路,城市的小道就是巷子。

马路两边的建筑物宏伟高大,有的装潢得很艳丽,马路上车来车往,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巷子的景象相反,古树、矮屋以及公共厕所和公共澡堂是必不可少的要件。

我现在回想起来,我搬进有独立卫生间的住所是在我高考前那一年,那一年我17岁。在这之前,也就是大概自我读小学起,一直住的是筒子楼。没有独立卫生间,用的是公共厕所。洗澡一般在自己家里,冬天烧热水,夏天就好办了。

这意味着30年过去了,仍然有人从未用过独立卫生间。

当我从马路钻进小巷,又从小巷走到马路上时,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为什么30年过去了,仍然有人未用过独立卫生间?为什么我已经对此习以为常了?

前一个问题,我只能做猜想。我猜想,所谓的经济腾飞,主要是把钱从一群人的口袋里掏出来,装到另一伙人的钱夹当中去。

这很像股票。某支股票中的一部分筹码以一个比较高的价格成交,人们都说,这支股票涨了——实际上呢?只是有一部分筹码成交了,其它的,都被代表了。

但我只能说,这是我对经济腾飞的猜想。如果不这么说,人家问我要证据,要铁证,我又拿不出来,我有可能因此吃官司。再者,我也习惯于做猜想,习惯于停留于猜想。这是因为,我对自己更感兴趣,调查自己是最容易的事。

我有何德何能,30年来都用独立卫生间?对这个问题,我前前后后是想了又想,算了又算,实在没有办法证明,我是凭啥可以这样的。也就是说,有那么一个人,他如果跟我把身份证换一下,就是他来享用独立卫生间了,而我一直上的是公共厕所和公共澡堂。

想到此处,我就把自己的身份证掏出来,摸了又摸,瞧了又瞧,上面那个人头像似乎跟我一毛钱关系 都没有,只是一个人头像,配了一串号码。

我有一种作贼的感觉,是我将这个人头像窃为己有。所以,顿时我就心虚了。

看来,我也是一头猪,被大风吹上天的猪。

家园 冷酷了呗
家园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我住的楼后面就是工地,正在盖一栋32层的高楼。前几天超过40度的高温下,啥事不干走在路上都是一身汗,工人们依旧在工地上忙碌。他们有高温补贴吗?他们能买得起自己盖的这个楼吗?这就是剥削。分配问题是根本问题。

家园 我奶奶是小脚老太婆

我小时候几乎每年都要回去看我爷爷和奶奶。早前的,不记得了,但有一年我突然有了记忆。这是因为我发现村里几十岁的老人远远看到我后,就会向我行礼。我爷爷跟我说,“咱家以前是大户”。我调查过,应该是对的。我在村子里转了又转,发现我爷爷的宅子最高、最大。村里的同龄孩子不大敢跟我一块玩,多数时间都是我独自在村子里转悠,要么爬山。有几个胆子比较大的凑上来跟我打招呼,还向我介绍他们常玩的游戏。但我完全不会,他们看到我的样子就忍不住哈哈大笑。可是笑了没多久,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就收住了笑容。我注意到,岁数大一点的孩子会教育小一点的娃,叫这些小娃不要冲撞了我。我在村子里转,感觉随便哪家我都可以进去,哪一家的主人都对我十分客气。我就跟个小少爷似的,进了屋,就有人把椅子搬过来,但我往往坚持要坐板凳。主人还拿出糖果出来,请我吃,我知道,在那些年中,这是珍品,连自家孩子都不舍得给的。可是我偏偏不爱吃糖,我一直都糖都不感冒。有的娃发现了这一点,就跟我眉来眼去,叫我不要声张,然后他从糖盒里抓了几颗出来,飞也似的跑了。

尽管那会我完全不知道什么叫等级,但我感到哪哪都难受。为什么一个老头要向我行礼?为什么我在整个村子当中畅通无阻?为什么村里的同龄小伙伴总跟我保持着距离?为什么我吃饭是在小饭桌上,据说连用的碗都是专用的?

这就是我的童年阴影,对我产生了巨大而深刻的影响。

家园 记忆,一切都是从记忆开始的

有一种记忆,一旦产生,就像钢印一样打在脑中,永远也不会忘记。

家园 我们这个社会就是等级制

敬畏的只有权力,不是道德或者对错。要想有更大的发言权就要不停的往上爬

家园 也许是因为辈分,但是孩子一般还能玩到一起去

吃饭,妇女和孩子是一桌,除非长房、孩子才能上男人桌。

有一些规矩确实应该改变,要公平、平等。

家园 一般是没有,能给降暑的糖水就不错了,

能五险一金就不错了。

一般很难,而且绝大部分是最低档。嘿嘿。

家园 有的人白天讥笑消费者,晚上咒骂工人,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他白天在上班,晚上在消费。

之前介绍过,我女儿已经成了一名半职业画手。后来有一天她跟我说了一件事:她接了 一个设计单,并且跟下单的人约定,最后生产出来的商品该如何如何。可等到最终成品出来之后,她大感失望,并且表示非常愤怒。这是因为在没有通知她的情况下,“甲方”自作主张的做了改动,搞得成品“面目全非”。

我听她说完就问她,“你想从我这听到什么,是以后遇到这种情况你该怎么办,还是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说她更想知道如何处理这一类问题,我嘿嘿一笑,“那你就得知道发生了什么”。自然,她被我“整”得有点无语,我马上说,回头再说吧,你这会正在生气,我不想自讨无趣。过了一阵,她又来找我,看来这次是真的想搞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下面是我对她说的话:

首先我要重申的是,这个世界上,既有正理,亦有邪说,既有好人,也有坏人,还有蠢人。

我先说正理。正理就是,尽管你在整个生产过程中负责设计这一环,但你跟生产、销售(这里是广义的销售,包含了市场宣传)是一个整体,你们这三个环节同样重要。这就好比一支球队,前锋、中场、后卫(包含守门员)没有谁更重要,大家一样重要。也好比你的五官,并不是你的眼睛排名第一。简单说,这里没有排名。

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按正理来看,生产环节如果要做变动,必须征得你这个设计环节的同意,其实不光要征取你的同意,还要征得销售的同意。要么就是你们事先有约定,各环节按约定来完成自己那负责的那一部分任务。退一万步讲,即便没有征求其它部门的同意,至少也应该发出通知。

因此,就正理而言,你有理由生气。

但这个世界上除了正理之外,还有邪说,并且邪说的执行者数量惊人。

邪说又是怎么回事呢?邪说发端于愚见。

愚见认为,设计、生产、销售这三个环节中销售最重要,就像后卫、中场、前锋当中前锋最重要。道理是非常浅显的,因为最终将商品卖给顾客的是销售,最终把球射入球门的是前锋。如果销售不行,前锋不行,其它环节再行也是白搭。论证完毕。

而要反驳这个愚见,只需要一秒钟:设计、生产、销售这三个环节当中,生产最重要,如果没有这个环节,其它环节再行也是白搭。

非要再加一秒来反驳,那就是:设计、生产、销售这三个环节当中,设计最重要,如果没有设计这个环节,其它环节再行也是白搭。

换言之,每个环节都可以套用上述公式自证自己最重要。既然如此,为什么当今“主流”是销售最重要、前锋最重要呢?

这是因为就在各环节都在自证自己最重要,吵得不开交的时候,来了一位“世上最睿智的人”,据他自己介绍,他是天神下凡,是上帝的使者,他来到人世,就是为了结束纷争的,就是为了给人类带来和平的。

这位“世上最睿智的人”提出一个观点:我们就依客观标准来排序吧。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因为客观标准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1米显然就比1厘米长,50斤是无可争议的比5斤重。大家同意不同意啊?

“同意!”

“您真是太睿智了,我们吵了多少年,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果然是天神下凡呐,我以前不相信,今天亲眼所见,不得不信呐!”

见此情形,“世上最睿智的人”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们该如何结束这场纠纷呢?大家看,最先是设计,然后是生产,最后是销售。所以,我支持销售最重要这一观点。因为时间不能人的意志为转移,它是无可争议的客观标准!谁反对它,就是反对真理!而一切反对真理的人,毫无疑问,就是反动透顶的人!我们就得消灭这些反动派!

此言一出,天下“太平”。

现在问,这个“世上最睿智的人”玩了什么鬼把戏?

答案是:他把空间当成了时间。

什么叫把空间当成了时间?好比说,有两个物体,一个在你的前方,一个在你的背后,你是不是得【先】看其中一个,【后】看另一个?

而我要问的是,先与后这个词,是不是跟时间有关的词?

先与后,在有些情况下,指的是时间,在另一些情况,指的是空间。我刚刚举的例子,就是空间的例子。先设计、再生产、最后销售,猛一听,很有可能同意这是时间排序,而实际上是空间排序。

简单说,这世上N多人并不懂得什么叫时间,什么叫空间。

弄不清何为时间、何为空间,这是其中一条。还有一条原因,叫这位“世上最睿智的人”支持销售最重要。

让我来给大家画一张图:

设计——生产——销售——消费者

看起来好像没毛病,对吗?

再看另一张图:

( 设计、生产)劳动者——【销售】——消费者

现在看出来了吗?抓住了销售这个环节,就可以“两头吃”,左手剥削劳动者(也叫农民,也叫农民工,也叫工人,也叫打工人,也叫打工仔,也叫蓝领、白领、金领),右手剥削消费者。

现在看出来了吧,“世上最睿智的人”果然“睿智”,非常“睿智”。

“世上最睿智的人”除了采取上述手段,也就是“坚持客观标准”之外,还有相当多的辅助手段。

比如他会制造出许多文艺作品,在这些文艺作品当中,生产者往往会带给观众一种不好的感观。更为准确的说,“世上最睿智的人”是雇佣了一批摄影师之类的人,后者则通过调整光圈、快门来等等手段来控制最终效果。(注:现在摄影师,以前是画师)

“世上最睿智的人”还雇佣了一批作家,一批编剧,一批导演,让他们刻画出一些【需要】的人物形象,野蛮落后的工人,丑陋的市井小民,诸如此类。(中国的方方之流最擅长刻画这类“需要”的形象)

而这些“工作”往简单里说,就在是【制造】“绿叶”,或者说在【制造】陪衬,或者说在【制造】反差,为的是【制造】出“红花”——销售、资本或者什么别的。

显而易见,这“世上最睿智的人”不仅脑子灵光,还相当懂艺术,他完全懂得最基本的艺术表现手法。

另外,“世上最睿智的人”再雇佣了一批人,他们的社会角色相对就复杂了,有的叫专家,有的叫学者,有的叫名人,有的叫民间意见领袖,但这里有一个统称是很贴切的,吹鼓手。吹鼓手负责什么呢?负责鼓吹上述文艺作品,他们既吹捧某个具体的文艺作品,还对文艺本身大加吹捧。

后来吹鼓手阵营中又新增了一些角色,他们有的叫时尚达人,有的叫弄潮儿,有的叫生活导师。这些新吹鼓手另有任务,主要负责吹捧某种生活方式,比如他们会吹捧打蛋器,吹捧吸尘器等等具体商品,也会整体吹捧,比如吹捧现代化、智能化、自动化。

现在把这些辅助手段理一理:

有艺术家,负责【制造】“绿叶”,【制造】“绿叶”是为 了【制造】“红花”。

有吹鼓手,负责吹捧艺术家,吹捧艺术家是为了让“绿叶”深入人心,“绿叶”深入人心了,“红花”也就像钢印一样打在人们的脑子里了。

“红花”是什么呢?就是销售,就是资本。所以,当今世界“主流”就是销售为王、资本为王——要不然马克思为啥管这个时代叫资本主义社会呢?

那么,“红花”被所控制呢?自然是“名花有主”,在“世上最睿智的人”手中。

亲爱的朋友们,你们看到这,想到了什么吗?

“我明白了,这家伙太坏了,两头压榨,既压榨生产端,又压榨消费端!”

对不起,这位朋友,你还差一步,尽管只差一步。

你没有注意到,最终得“落实到人”吗?

谁在生产端?谁又在消费端?

是你。你白天上班,你白天就是生产端,你晚上消费,你晚上就在消费端。 “世上最睿智的人”是白天压榨你,晚上继续压榨你,24小时在剥你的皮。

现在我们 要问的是,这个最大的坏蛋,他为什么能得手!

答案就是:这个世界上的蠢人实在是太多了!!!

如果不是这些蠢人天天在争执“我最重要”,还会这样吗?!

如果这些蠢人每天能拿 一点时间出来读好书,还会这样吗?!

如果这些蠢人牢记“所有人都在一条船上,所有人都在一口锅里吃饭,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还会这样吗?!

“你说这些太晚了,他们现在手里有枪,银行也是他们开的,话筒也让他们给霸着了,我们就算知道了,也无可奈何。”

我悄悄 告诉大家,有一个绝妙的办法对付这个超级大坏蛋:咱们一块去跳海吧,全死光,让他喝西北风去。大伙说,我这个想法妙不妙,是不是妙不可言?

家园 说说我的对策

在介绍我自己的对策之前,要先说说我的“自然”反应:对这些事了解得越多,我就越来越没有“工作”的动力,也越来越没有消费的欲望。这确实是“自然而然”的,所以,这并不是我的对策。

对策,我想过很多种。比如跳海,可是我一个人跳海有什么意义?连鲨鱼都觉得太少了。又比如啥也不干,彻底躺平,但我感觉这比跳海强不到哪去。

我自责过,因为我就是蠢人当中的一个,但是谁没有蠢过呢?可是我又担心这么想是为了袒护、包庇、纵容自己。再者,造成的损失我又如何去弥补呢?难道跟某些人一样,“下乡慰问”?

我也曾经自欺过,“又不是我一个人造成的”,可问题是无论如何也骗不成功。“你妈了个逼的,这鸡巴脑子怎么就骗不了自己呢!”我一度相当恼火。

思来想去,我突然觉得自己可以当一名地下党员——党员是我自封的,我没有上级领导。

那么,怎样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地下党员?

“我知道,得守口如瓶。”

对,得守口如瓶,也就是说,得学会表演,并且还要学会入戏和出戏。如果你们在大街上见到我,肯定会吃惊的,因为站在你们面前的那个人,跟你们从文字中读出来的另一个人,没有半点联系。重点在于入戏和出戏。一上舞台就立刻戏精附体,一下台就脱去戏服。但必须承认,我的表演功力有待提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当好演员,这是其一。其二,得完成任务。可问题恰好就出在这里,我没有上级领导,没有人给我分派任务,那么我究竟应该干 什么呢?

自己在家组装武器,然后把某个敌人重要的据点给炸掉?还是狙杀敌方某位重要人物?

我不会,确实不会。

“你可以学啊!”

呃……老实说了吧,我觉得杀谁都没有用,不能解决问题。

我的意思是说,这么杀是没有用的,换一种大家都懂的杀法就管用了。

那怎么办呢?究竟该去干什么呢?

我想到了一个,“骗”年轻人。“骗”年轻人去干革命。

也同时“骗”中老年朋友,让他们少工作,少消费。

“哦,说了半天,你天天干这个?你这不是陈独秀吗?”

不不不,我不是陈独秀。我就是一名没有上级的地下党员,我相当于在发传单。

家园 第四种人

我老说这个世界上有三种人,好人、坏人和蠢人。但还有一种人,通常想不起来他们的存在。

这种人,我称之为隐形人。

我估计每个人都遇到过隐形人。比如有时候回想起来,当年同学当中确实有那么一个人,可是这个人自己完全想不起来他长成啥样,他有哪些事迹。跟老同学一打听,大家的看法一致,确实有这么一个人,但是连他叫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女儿总问我,说你跟我上了这么多堂“人学课”,我该何去何从呢?

我说我要说出来答案,估计你又不愿意听了。做人其实很简单的——说起来是很简单的——要么,争,争到底,要么,不争,完全不争。

完全不争,就是老子说的那种无为。因此,隐形人也可以称之为无为人。在我看来,或者说依某种标准来看,无为人才是超凡脱俗的人。

请大家不要误解,认为那种沉默寡言的人就是隐形人。这样的人,他隐不了形。你一回忆就能回忆起来,某某不喜欢说话。你看,这你不就记住他了?

隐形人,你跟他说话,他是有问有答的,但是你的感受是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这是因为他的话,没有一点“刺激”感,既不是同意你的观点,也不是反对你的观点,也不是说得模棱两可,也不是说得富有启发性或者趣味性……总而言之,“听君一席话”,你什么也不记得了。

那么隐形人是不是那种“心死了的人”呢?也不是,并不是那种看破红尘的人,相反,人家活着好着呐。

大家看出来了吧,隐形人很难描述他,所以他隐形了,而他就在你身边。

我女儿听我介绍了这第四种人之后,就大发感慨,说,做人真的有这么难吗?

我说确实如此,人类社会可要比丛林世界“好玩”一万倍,要不然为啥咱们叫人类,它们叫动物呢?

有一种理论认为做人不难,就是能活几天算几天,万一挂了就认了,啥也不想,简简单单。可是这种理论完全脱离现实,所以……

我女儿听我这么一说,她使劲想了一下,发现她班上还真有这么一个同学。

我对她说:这才是真正的神仙,超凡脱俗,而你却认识不到他是神仙。

那么,老子本人算不算无为人呢?他不算,全世界都知道他,他怎么可能隐形呢?

他要真的是无为人,他就不会留下《道德经》了。同理,庄子也不是无为人。诸子百家,个个都是有争心的人。

可这样一来,事情不就变得奇怪了?一个有争心的人,跟别人讲无为的道理,岂不是“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这个问题就相当有难度了,我理解不了,我对此没有发言权。

家园 del……

del……

家园 怎么做才能发现自己的盲区?

引子写完了,下面是正题。

基本手段很简单,就是不断的改变标准。用不同的标准去分析你要分析的对象。

“这不是你才说过的话吗?两个标准就会打架?”

“不,你误解了,我说的是不讲集中的民主就会撕逼,而不是说不要民主,你有一个标准,我有一个标准,各抒己见,这没有问题。”

在过去的某一天里,曾经有个人批评我,说我头脑过于简单,认为社会是非黑即白的,其实中间有大量的灰色地带。这个批评我没有接受,它但引发了我的思考。

首先我想到的是灰色地带就是说不容易判断出来是黑还是白,那是人的问题,并非是说它本身就是所谓的灰色。

接下来我想到的是,我或许是真的头脑比较简单,只看到了一部分,另一部分尽管存在,但对我而言,相当于不存在。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这个客观存在我却意识不到的区域在哪里呢?我如何去把它找出来呢?

这让我“陷入了沉思”。我琢磨了琢磨,不断的反复念叨黑与白、白与黑。终于有一天,我得到了灵感:黑与白都是色,有色。所以,如果有一个盲区,那么它应该就是无色的。

也就是说,我戴着有色眼镜去看世界,看到的不是黑,就是白,要么就是难以区分的不那么黑的黑、不那么白的白——所谓的灰色地带。只要我把这副有色眼镜摘下来,我就能看到无色的区域了。这个过程有点接近人类发现空气的存在,从历史文献来看,人类起初是不知道有空气这样一种存在的。

那么我戴的有色眼镜是什么呢?是好恶,这是从原始冲动的层面来看,是褒贬,这是从后天形成的价值观这个层面来看。所以有一段时间,我变成了一个“完全不讲道德”的人。

最后我终于意识到了盲区到底在哪,这就是“程度”,或者说数量。

大小、长短、轻重,等等,这些都是无性的。可是在戴着有色眼镜的人看来,它们却是有属性的,非好即坏,非喜即厌,当然,少不了“灰色地带”,有一点喜欢,有一点厌恶。

有鉴于此,我给自己做了一些训练(起初是实验)。比如我自己来加工视频,把一部恐怖片的背景音乐换成欢快的曲调,我发现之前的可怖感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又将一部浪漫的爱情片加工成了一部恐怖片,甜蜜、温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步步惊心。

此外我还拿照相机到处拍,跟别人不一样的是,我在努力的寻找一个角度,如何让所摄对象跟本初“脱离”,也可以说成是我寻找的是哪个角度最能让人产生错觉。

下一个阶段则是“精神性”训练,也就是说,不借助任何实体,我就可以【规定】自己爱一个什么,恨一个什么,或者一点感觉都没有。简单的说,全靠一个字,想。由于这一阶段的训练实在是过于……该怎么说才好呢,反正我经常把自己逗笑了。

经过这样的训练之后,我发现自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控制”,有色眼镜了。换言之,我想戴就戴,不想戴就不戴。

为了检验我的训练成效,我开始给自己出考题,同一个人,怎么夸他,怎么贬他,怎么把他描述成一个既让人无感又叫人恨不起来的人。我发现这并不难,甚至可以说,容易。

家园 脱盲是怎样一种收获?

意识盲区是每一个人的敌人,这是我的看法。

并且是大敌,所以要消灭它。但这都之只是“解决问题”,在这之前的一步是“发现敌人”,更早的一步是产生“敌人”意识——如果一个人没有敌友概念,后面一切都无从谈起,而我经常听一些人说,他不想有任何敌人。

我到后来越来越喜欢毛主席的“以斗争求团结”,必须得有敌人。“我不想同任何人为敌”这是一个标准,“这世上肯定有我的敌人”这是另一个标准。你看,民主是个好东西,不讲民主就不会出现不同的意见,而是众口一词。

有色是一个标准,无色透明是另一个标准,不讲民主,你就意识不到,人天生就是戴了有色眼镜的,这是因为人生来就是趋利避害的,有趋有避,这难道不是因为戴上了有色眼镜吗?

一些人产生了错觉,认为婴儿眼中的世界跟成年人完全不一样,是所谓“天真无邪”的。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婴儿为什么能一种叫“哭”的方式要奶吃?显然,饿肚子是婴儿所避,饱肚子是婴儿所趋。

一对比就发现了,婴儿跟成年人一样也有好恶,只不过成年人将好恶的范围扩大了,也升级了,升级成了爱恨。

天生就戴了一副有色眼镜,怎么做才能将它摘下来呢?我记得我读书那会,很多同学总是记不住水蒸汽是无色透明的,我女儿也一样,总说是白色。这进一步说明,想把有色眼镜摘下来并非易事。

必须靠脑子。

并且还得是纯脑子,这是因为我们身上的所有的感觉器官都是有色眼镜。

可是我们总不能24小时冥想吧?所以还得有相关的训练,并且猜都能猜出来,一定是不寻常的训练,就像训练特工那样。

比如说,你看了一部电影,通常会喜欢其中某个角色,而又不喜欢另一个角色。你有没有办法,可以【规定】自己喜欢谁,讨厌谁呢?依我看,N多人连这一点想都想不到。

他们最多能做到的是,发现自己所喜欢的角色,另一个人却讨厌,并且往往还因此吵起来,就算不吵架也会因此爱屋及乌。做得最好的,也只不过是“噢,现在我知道了,有人的看法跟我截然相反”,而这显然,这只是民主,没有集中。

必须要做非常规训练。同一个人,想夸就能夸,还夸得头头是道,想贬就能贬,还贬得有理有据。

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只有这样,才能从【知道】跃升到【做到】。

想善待自己吗?那就得像训练特工那样训练自己,这是我特别大的一个收获。

而更大的收获则是,我掌握某种难以言表的“诀窍”,使得自己能抓住自己的头发将自己从地面提起来,使得自己能从庐山中跳出来——能将生来就戴上了的有色眼镜摘下来,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有一回,一位朋友告诉我他被人暗算了,而此前他是抱着很大的热情去干事的。由于我掌握了上述“诀窍”,在他说完之后,我脱口而出:靶子。

他当然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投来询问的目光。

我重复了一遍:靶子。先有靶子,然后是开枪射击。

他还是一头雾水。

我开始说人话了:你不担心,你的热情终有一天会被耗尽吗?那一天如果真的来了,你会怎么样?这才是你应该集中精力考虑的问题,也就是说,这才是你要打的靶子。

他若有所思。

我进一步说:你刚刚说的,我可以概括为两个字,失望。我猜想接下来你会总结经验教训,想想怎么做才能避免遭人暗算。思来想去,你发现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所以你十有八九会采取下面这个对策:自己少拿出热情来。恐怕你没有意识到,恰好就是如此,你的热情衰减了。或许日后有一天,你会说,这是他们把我的热情给耗尽了。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看到股票下跌,你就说等一等再买,股票因此继续下跌。

他开始面露惊讶之色,他已经听出来了,我在说他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于是我接着说道:如果你就是这么干的,在未来的某一天,你会忍无可忍。你这个忍无可忍叫什么呢?叫你终于找对了靶子。你之所以忍无可忍,是因为 你无法忍受自己对生活完全失去了热情。既然如此,你不如一上来就对着这个靶子开枪。

接下来是沉默。过了一会,我又开口说道:靶子是什么?是怎么做你才能始终充满热情。怎么做呢?是消灭他们吗?他们消灭不了,前仆后继,哪哪都是。这条路走不通,得换一条路。你认为到底怎么做才能命中靶心?

他回答道:你说得太突然了,我得想一想。

我马上说:不,你现在就要告诉我答案。这事其实已经困扰你很久了,你又不是第一次遭人暗算,你的热情其实已经衰退了,你已然感到担心了。快,告诉我答案。

听我这么说,他咬了咬牙,说道: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我当他们不存在。

我哈哈笑了起来:看来咱们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瞧,这是一个很大的收获,在许多时候,我总能及时从庐山里跳出来。

家园 考试4

张三尾随一个女人上了楼,然后闯入其家中,实施强奸计划,但并未成功。

李四见一个女人独居,遂起歹意。他闯入该名女子家中之后,又企图强奸她,未遂后逃走。

问:张三和李四哪个会被判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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