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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转贴】对九一八事变不抵抗政策的一些看法 -- 梦里依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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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C. 哥伦比亚大学毅荻书斋中所藏档案里面张学良自己记述的九一八事变和热河抗战

C. 哥伦比亚大学毅荻书斋中所藏档案里面张学良自己记述的九一八

事变和热河抗战的经过

张之宇为张学良口述历史项目的主要成员,她也负责整理张学良自1936

年以后的私人档案。《杂忆随感漫录》是张学良五十年代奉蒋之命而写的一部自

传,手稿原件现在存于毅荻书斋。张之宇将这部手稿整理在台湾,海外出版。凡

注明(“按:”处)为张之宇的校补。山海关是录入者,他补充了一些历史背景和评

论说明。

《杂忆随感漫录》全文见:

http://www.ch815.com/bbs2/index.asp 人物春秋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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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忆随感漫录 原著: 张学良 校补: 张之宇 录入: 山海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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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八事变之经过

  我伤寒症痊愈之后,身体极为衰弱,赫尔大夫建议,我须长期休养,彼并愿为我准

备戒除嗜好。我甚同意,所以我未销假办公,仍住在协和医院,由医师护士照料,每天

服药和注射,早晨事到公园各地散步,饮食一切,皆遵医生指定,晚间偶出观电影戏

剧,以兹消遣,皆由两位护士陪同,随时照抚。(按:张氏与秘书二人,在南京贪食鲜

樱桃,患染伤寒病,在协和医院治疗。石友三之变後,九一八事变起,张将军仍在协和

医院休养。平时外出散步,外出看电影戏剧,皆有两位护士小姐陪同。因张氏不许两位

护士着白色制服,穿戴如平时装束,引起外界纷纷传说,协和医院属美方经管,张氏为

此被院方“请出”。)

  一切非重大事件,一概不加过问,北平职务,由万福麟代为负责,东北职务由参谋

长荣臻负责。万宝山事件以及中村事件,事前我毫不知悉。迨至日本军人利用中村事

件,大肆宣传鼓动,东北宪兵司令陈介卿(兴亚)亲至协和医院报告,并请求我必须迅

速处理此一案件,否则恐日本少壮军人,欲藉口制造事端。我遂招中村事件直接负责之

关瑞玑(关玉衡)亲加询问。关团长将该事实经过,尽情告知,并请求可开军法会审,

彼到时自己承罪,愿以一死与中村偿命,结束此案,一面扩大,而日方当无可藉口矣。

我嘱彼到宪兵司令部投案,以备向日方办理交涉。不久日本军部知我方有解决悬案的决

心,遂发动九一八事变,而关团长关瑞玑由宪兵司令将其释放,以免落入日人之手。

[山海关注:

  万福麟将军为黑龙江省政府主席,东北边防军副司令长官,九一八事变时也不在东

北。

  我现在欲在此处说一说,关瑞玑的爱国忠诚。当彼在内蒙防地捕获中村伪装为农学

博士,实行调查内蒙兵要地理,搜出其日记地图等等,皆无关于农事者。中村不得已,

承认其为日本陆军大尉。当时关团长与其部属会商,如何处理此一间谍要犯,因当时日

本在中国享有治外法权,我必须将犯人交换其本国处置,这自然彼不但无罪,反而有

功。最重要的,中村是详知内蒙古兵要地理的情形,我虽然将其日记地图没收,但彼仍

能记忆。关等遂决心,将其秘密处死,由彼负责,不报知上峰,以免处置上困难,不幸

被一蒙古人出卖,将中村被捕时的情形及中村在起家中的遗物,献之日方。而关团长到

最后愿付出自己的生命,为我弱国外交上的羔羊,以免损失国家利益,而勉发生重大事

端。

  日本野心家,先利用万宝山事件,再利用中村事件,在国内大肆煽动,以期鼓荡,

欺骗日本民众,思以制造成侵华是正当之行动的观念。当我方已知此种情形:(一)我

决定迅速解决中村这一案件。(二)我派汤尔和渡日,向日外相币原表示,我方欲寻求

解决东北悬案之意图,币原甚表赞同,遂决定拟由中日政府选派大员办理。(三)通令

东北军政,凡事慎重,凡有日方挑衅之事,竭力避免,不可与之冲突对抗,以免扩大事

端。此即为不抵抗命令,致为国人攻击我之口实。在此一问题上,我从未有过声述,因

我想知理明事之人,一见即知,不深明理之众,我又何必在个人问题上,哓哓何为。

[山海关注:

  8月17日,日方在隐瞒中村等进行间谍活动至事实的情况下,公布中村事件情况报

告,借机在国内煽动对华作战狂热。

  面对日方咄咄逼人的挑衅,张学良于9月5日对应召抵北平的荣臻指示中村事件处理

办法时,命令“沉着应付,勿使扩大,敌果挑畔,退避为上”。

  9月6日张学良又自北京致电辽宁省主席臧式毅、荣臻:“对于日人无论其如何寻

事,我方务须万方容忍,不可与之反抗,致酿事端。”给驻守北大营第七旅旅长王以哲

的电报称:“中日关系现甚严重,我军与日军相处须格外谨慎。无论受如何挑衅,俱应

忍耐,不准冲突,以免事端。”

  我曾在胡政之(霖)所办的“国闻周刊”上,看见有过关于我的一篇言论,大旨我

略记如下:

  “不抵抗主义这个名辞,并不是由张学良创始的,但是如今我们,一提到不抵抗主

义,可就联想到张学良,张学良是这个主义的一个实行者。这个名辞的出现,好像是一

个新玩意儿,但是这主义的精神,早有他的历史渊源,具有十足的必然性。我敢武断地

来说,加入东北负责当局不是张学良,九一八事变,任何人十分之九的也是不抵抗。在

民国十九年的中东路事件,张学良不是抵抗了吗?闹了个损兵折将,大为失败,内外责

言,这是促成张学良不抵抗决心之远因也。中东路事件给日本一个暗示,暴露了中国幼

稚无能不团结。当九一八事变之前,日本军人高呼惩罚张学良,消灭东北政权。张学良

本人自己也知道将会有事情发生,但是他总有万一的心理“日本或者是不敢吧?”等到

九一八事变发生了,他觉着“打是打不过日本的,以不抵抗对付之,不使事端扩大,以

待国际来解决。”那时候张学良是这种心理,中央也是这种心理。所以我说就是换作他

人是东北边防司令长官,也是十分之九的一样不抵抗。以过去的济南事件为证,凡是对

付日本武装挑衅行为,不都是退让吗?我要是给张学良定罪的话,他的罪过不再九一八

的不抵抗,而是在其继续的不抵抗。”

(按:张学良对胡政之所说:“他的罪过不在九一八的不抵抗,而是在其继续的不抵

抗”张氏对胡政之如此批评,至为心服。)

  但今日思之,为了历史的真实,我不可以再事隐默。我今略述九一八事变前后我的

心情,和处置的经过。我先说,我在那个时代对于日本的理解,我认为日本是一个立宪

国家,军部虽有帷幄上奏之特权,但不经天皇批准,国会通过,是不能对外用兵的。有

国际条约之约束,元老重臣之稳重,虽然日本少壮军人,从事煽动,如果我方不给以可

乘的藉口,不根他武装冲突,那是不会发生军事问题的。

  这是我对于九一八近年时的日本少壮军人的嚣张和日本当时的政情,未能随时彻底

研究主义,仅根据旧日对日本之理解,此乃我的重大错误。

  我再说我当时在情理上对日本的判断。我想虽然日本少壮军人们浮动浅识,但仍有

其重臣元老。入日本无故对中国发动战争,以军事占领中国土地,蛮横侵略,凡有深远

眼光的人,会明白将来的结果,对日本不会有利的。他们负责的人,安能见不到这一点

吗?我对于这一观察,虽然是错了--而日本终于不顾一切,发动蛮横的侵略的战事,

但至最后,日本终自食其惨痛的结果,这一点也可以说我是没有错。

  上述是我对当时日本方面之判断。同时迷信条约神圣,错估计国联的制裁力量。诚

然是,我当时料其不敢,在利害观点上,我更料其不能。当时我是认为国联可以解决争

端的。基于这些心理,所以我自始至终,竭力避免事端扩大,以期易于解决,遵守国联

的警告。我佩服国闻周刊的言论,他说到了我内心的隐情。

  日本军人,内乘我正卧病协和医院,张辅枕奔丧锦州,万寿山在北平给我代理职

务,东北长官皆不在职。外则长江水灾,粤变,和共匪猖獗,发动九一八事变。该夜我

同英国驻华公使蓝博森博士,在第一舞台观剧,约在十点三十分许,来人报告,沈阳有

长途电话,荣参谋长请我说话,有紧急事项,我立即辞蓝公使归返。荣对我说有日本铁

道守备队约一中队,向我北大营营团射击,日本附属地的日本驻军亦集结活动。我嘱切

戒我军勿乱动,速与日本顾问妹尾,柴山向日方高级将领交涉制止,由交涉者即向日本

总领事处接洽交涉。通话之时,电话中断。因恐尔后联络断绝,遂用无线电令,荣臻,

臧式毅二人全权负责处理一切。并屡询情况的变化,到半夜二时许,无线电台被破坏,

整个通讯中断矣。天晓之后,除报告政府情示之外,我派员向日本北平使馆矢野代办交

涉,彼答以不知其祥,仅允转其驻京公使而已。我对于沈阳情况,十分焦虑,遂利用长

途电话令新民县知事魏键,设法向沈阳联络,随时向我报告。

  事变之后,政府和我的见解是一样的,认为条约神圣,国际正义存在,对于日本这

种侵略的行为,必当仗义执言。遂信赖国联,而不同日本直接交涉,以免损失权利,所

以币原所提之五项原则,拒不接受。对于日军行动,听从国联劝告,竭力取容忍方针,

静待国联解决。但使我痛心者,是当时全国不但未能团结一致对外,反而利用外交问

题,发动政争,以逞私愤。在中央迫 蒋主席下野,改组为不伦不类的政府,成为一国

三公。孙哲生(科),汪兆铭相继为行政院长,而又负不起责任,如锦州,山海关发生

问题时,凡有请示,皆答为,相机处理,或善为处理。在地方,山东韩,刘火并,四川

二六对垒,粤则二陈相战,贵州毛酋之争。我触目惊心,心灰意冷。

山海关注:

国联行政院根据中国的提议,9月30日通过了限令日军于10月14日以前撤兵的决

议。日本出席国联行政院会议代表声明接受国联决议。张学良委托顾维钧由北平到

达南京。10月5日,中国驻日公使蒋作宾就日本撤兵问题照会日本政府。9日,

日本提出先谈条件后撤兵的答复,并抗议中国的“排日”行动。同时,日本派遣大

批军舰到达上海。张学良多次电南京政府,希望立即交涉。6日,顾维钧受蒋介石

委托,由南京返回北平,向张学良“代达”蒋介石的指示,即: “日本届期延不撤

兵或更别有暴行,自在意中。我方如何应付、此时正在研究,并须视彼时国联行政

院开会后如何解决而定。盖国联虽不可侍,亦非尽不可侍。此案发生后,中央所以

尽力至使国联负解决此案之责任者,因维持中国在国际上之地位,与减小日本直接

压迫中国之力量,途径惟在此。”

币原五项原则 

  1931年10月20日,国联行政院五国委员会劝告中日两国直接谈判。10月26

日,币原提出解决“东北纠纷”的基本条款五项:(一)彼此放弃侵略政策及侵略行为,

(二)尊重中国领土完整,(三)凡有妨碍自由贸易及足以惹起国际间仇恨之一切有组织之

举动,一概予以取缔, (四)日人在满洲全境内经营之所有和平事业,予以有效的保

护,(五)尊重日本在满洲条约上之所有权利。币原并表示,愿与中国开始谈判,恢复两

国通常关系,还主张将东三省日军撤回铁路区域。币原的“基本条款”,反映了日本统

治集团中主张用政治、外交、经济的方法,以渐进步伐实现日本对华侵略目标的那一派

人的主张。币原的声明发表后,国民政府有关要员“在主席(蒋介石)官邸集会讨沦,

一部分出席人员认为日本“此举可能是(给了中国一个)机会,不妨试探其真意,随后斟

酌馆情形,作进一步之处理,不宜不留余地的拒绝”。“一时会场空气,倾向于采取若

即若离之态度。然另一部分人则坚持不撤兵不交涉之说,主张拒绝”。结果,主张依靠

和通过国际联盟处理中日事件的意见占了优势,接受币原声明之说遂被否定。正加蒋作

宾后来不无惋惜地回忆道:“我国政府在熟辩深思之后,仍予拒绝,一心一意听候国联

之处决。”

] 

[ 1931年12月15日,蒋介石下野,

  1932年 1月21日蒋介石重回南京;

  1932年 1月 2日下午二时日军侵入锦州。

  1933年 1月 2日日军陆,海,空军及装甲部队协同作战,攻占榆关。

  汪兆铭于廿一年夏间偕宋子文,李济深莅平,见面之后,出示 蒋委员长亲笔函,

大意是汪院长来平,为对日军事问题,同我相商。谈询之下,汪表示政府打算在华北对

日本有用兵之意。我遂询问,政府是否真有坚决的决心,有无相当的准备,我们不要再

蹈当年抗俄的覆辙。汪答曰:“不是那个样子的事,是因为政府受到各方的言论攻击希

望我对日做一个战争的姿态,小加抗战,至于胜败则所不计,乃是在政治上可以应付舆

论之指责夜。”我聆听之下,惊讶愤慨,遂即答曰:“政府既无准备和决心,你牺牲将

士性命,来挽救延续政治之垮台,我不取也。”汪遂曰:“这是 蒋委员长的意思。”

我说:“你若说是 蒋委员长的意思,蒋委员长使我的长官,他会直接给我下命令,他

不会写信,说汪先生你来同我商讨。既然说是同我商讨,这种并不是真正的抗战,而是

拿人家的性命来挽救自己的政治生命的办法,我的表示是,决不赞同。”汪呈不悦之

色,乃言曰:“我以行政院长的身份,亲来同你商量,那么同蒋委员长的命令,又有什

么分别哪?”我说:“命令是命令,我服从军事委员会委员长的命令,那是我军人的职

份。至于命令所做的事,我只是执行,我不负道义上的责任。商谈是商谈,我不计较什

么行政院长的身份,为了政治上的利益而牺牲我部属的生命,我良心上是作不下去,我

决不敢苟同。请汪先生你要原谅我。”此一会见,遂不欢结果而散,汪兆铭返回南京。

导致因热河问题,发生汪院长通电请我同他共同下野。我立即辞职,经华北诸将坚决的

挽留,而政府亦未允准。此事的发生,在华北引起数端不良之后果,使东北将领,不分

皂白,对中央人员,发生误会,使我处于其间,很是为难。在热河的问题上,亦受了相

当的影响。

(按:张学良引咎辞职,北方将领联名愿与其共进退。军事委员会蒋委员长特任张以全

权代表委员长名义,代蒋处理一切,仍留北平。厚爱之。)

[山海关注:

汪,张之争的背景是日军要攻热河,中国军队当然要准备防守,但是热河

的汤玉麟并不是张学良的嫡 系,也是独霸一方已久的军阀,和日本人,

国内的粤系等也暗中有往来,汤不愿意张学良的嫡系部队进入热河。处理

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很麻烦的,张和蒋两人对此事如何处理,如何让张学良

的军队能够妥善的进入热河布防,而不激出“兵变”或“内战”,一直在进行

密商,这就是下面蒋的日记里面提到的“出兵热河计划之实情”。 而汪精卫

对军队系统内部的这些过节自然不怎么明了,而汪与张本有宿怨,致使本

可以协商解决的事情,却搞得政坛顿起风波。

  蒋介石一九三二八月十日之日记,『今思汪兆铭、张学良二人之言行,皆为私而不

顾大局,令人愤慨,汪尤不如张也。惟徒愤无益,须勉强支持,为国相忍,决令张辞

职,嘱其顾全大局,而以另组北平军事委员会,嘱张推举人选报核,对汪则嘱唐有壬转

告北方及出兵热河计画之实情。如鱼(六)日能略加忍耐,不发表攻击电文,则出兵之

计可成;今竟激成北方将领之怨愤,而使此计画中阻,未审汪氏能自悔卤莽否也?呜呼

!汪氏终非可共谋国是之人耳!』

  联名挽留张学良的为宋哲元,万福麟,商震等二十九路军,东北军,晋军共57名

将领。

汪张之争的经过,摘自《汪精卫评传》:

   汪精卫上台后曾想用“一面抵抗,一面交涉”的口号,给自己涂上一些抗日

的色彩,作―点抵抗的姿态。一九三二年三月,刚当上行政院长的汪精卫指令陈公博、

李济深去北平,劝说张学良在山海关外向日军反攻,以策应上海抗战。但张学良答称他

道循:‘巩固后方,推进前方,保卫地方,拥护中央”的方针,不肯出兵。上海停战之

后,热河吃紧,国联调查团来中国,日寇制造伪国等一系列棘手的外交问题要由汪精卫

负责处理。他既要讨好国联调查团,又不敢迁怒于日本,既想逃避国人对他的谴责,还

得按国民党中央制定的对日妥协方针行事。为此,汪精卫偕同顾维钧、罗文干、宋子

文,一次又一次地上庐山与蒋相商,然后再去北平征求张学良的意见。

  汪精卫不甘心处处做矮人,想增加一点身价。一九三二年六月十九日汪精卫到北

平,曾与张学良相商,请张能整理华北政务,出兵东北,张答,须委员长亲自下令。汪

再想与其相商,张称病进入医院,汪精卫在平住了四天,张一直对他怠慢。六月二十二

日,汪精卫经过济南,劝韩复渠出兵抗日。韩受张学良节制,未得张的允许不敢应允。

汪回到南京后为指挥棒不灵而十分苦恼。此时蒋介石催促军费,汪精卫飞沪晤宋子文,

也不顺利。七月,热河告急的电报接连送到南京。汪精卫连续召开谈话会议,但拿不出

一项切实可行的方案来,只好至电张学良,指示出兵抵抗。但汪所见到的仍然是告急的

电报,而不见张学良的抗敌措施。于是,汪情卫便以行政院长的名义于七月二十二日发

表通电:“…,国难日深,凡我军政长官,应督饬所属,从今努力,共谋捍卫”意在压

张学良进兵热河,发电同时军事参议院的参议们拟具了抵御日本侵略的计划。

  消息传到北平,张学良立即召开华北治安会议,又开北平政务会议,张群代表蒋介

石参加了会议。七月三十一日,北平政务委员会发表宣言称:“本大会认为,长期御

侮,应以改善内政为根本之图。……至军事负责人员,在此国难期中,整理军政,贵无

旁贷,所有恢复失地,巩固国防诸端,自为全国军人之专责,而华北军人负责尤重,更

应遵照中央命令,同心协力,共谋捍卫,精诚团结,生死相依,以身许国,义无反顾。

此次本大会全体委员倾诚会商之结果,决定按照上列两项方针,切实施行。”此电驳斥

了汪精卫二十二日的通电内容,暗示汪无权指挥华北军事。

  

  汪见此电气愤不已,希望蒋介石回南京会商。但蒋介石既不返宁,又不让汪上庐

山。汪精卫主张惩罚张学良,蒋默不表态。汪认为这是蒋,张在表演双簧,给自己难

看。于是,汪精卫于八月五日晚偕曾仲鸣、陈碧君、唐有壬赴沪。六日晨,汪访晤宋子

文请他回南京主持行政院工作。当天,汉精卫分别给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国民政

府主席林森、行政院各部长、军委会委员长蒋介石、北平绥靖公署主任张学良等发了五

份电报,提出辞职。其中给张学良的电报措词严厉,斥责张屡次丧地失土,拥兵不前,

违抗反攻命令,控诉他只知向中央要巨款,搜刮民脂民膏以自肥,而不为国家出力的罪

责,要求张学良“亦以辞职谢四万万国人”。

  汪精卫的五份电报一发出,南京政海顿起波涛。张学良被汪精卫一顿臭骂,火冒三

丈,又是开会,又是通电,发泄他的满腹牢骚,声称准备交待工作,辞职下野。国民党

中央破例于八月七日下午三时召开第三十二次中央临时常会,决定通电挽留汪精卫,派

居正、何应钦赴上海劝汪留职。林森也从庐山赶到上海劝慰。蒋介石向汪致电称:“吾

二人既均以共赴国难而来,现在无论有何困难,必须共负仔肩,勉渡难关,不可于国难

益加严重之际,遽萌退志,务请即日返京,照常主持党务”。一时之间,庐山、南京、

上海、北平,使者往来如梭;张学良八日电汪,请求辞职。江立即电国民党中央称:

“今者张主任既称已电中央罢免本职,选员接替,切望中央即允其所请,以为打破军人

割据之发韧;同时并望中央允兆铭之请,罢免行政院长之职”。他又向记者发麦谈话,

申诉坚决辞职的原因,称:“国难日亟.而内部不统一如故。言军事则各自为政,无法

指挥,财政则各省截流,仰屋兴叹。今热河告急,平津危殆,张汉卿拥兵不前,民族沦

亡,指日可待,故救国唯有去军阀,统一内政”。建议由何应钦或者朱培德接替张学良

的职务,蔡元培或于右任接替自己的职务。随后汪即避入德国医院,拒绝任何人的访

晤。宋子文无奈,于八月九日中午领衔通电,宣布行政院各部长总辞职。

  张学良不知所措,等待蒋介石定夺。此时蒋介石离不开汪,但又要按自己的旨意行

事;蒋又不能抛弃张,但也要张听命于己,于是他便施连环计:留住汪以牵制张,留住

张以限制汪。于是他首先设法留住汪。八月中讯转向汪“诚恳”表示,希汪继续负政治

责任,汪如坚持辞职,则与其共进退,并称同意张学良辞职。汪见此情,同意先回南

京,八月十六日汪从上海返宁。

  蒋介石通过蒋伯城试探张学良所能接受的处置办法。十六日,何应钦主持第五十六

次行政院会议,称奉军事委员会之命,准张学良辞北平绥靖公署主任职。十七日,由汪

精卫主持召开第一二三次中央政治会议,决定撤销北平绥靖公署,改设军委会北平分

会,张学良以中央军委会委员的身份留在北平。会后汪上庐山晤蒋,表示可留任中央政

治会议常委职,坚辞行政院长职,中央不准。最后决定汪、张的遗留问题待国民党四届

三中全会解决。八月十九日,南京政府正式发布命令,任命了北平军分会委员,由蒋介

石兼任北平军分会委员长。八月二十日蒋汪由庐山分手,汪返宁,蒋赴武汉。

  汪精卫到南京后召开中央谈话会,他提议由宋子文暂代行政院长。由于张学良坚持

辞职,华北五十七名将领名通电,表示要与张共进退,经各方调解张学良取消了避入颐

和园,不再过问政治的计划。八月二十五日,国民党中央常会正式作出决定由宋子文代

理行政院长。

  酿成这场风波的根源在于蒋介石。张学良从东北易职以后,一直听命于国民党中

央。东北丧失,退入关内,他误认为只有依靠蒋记中央才能反攻复土,因此对蒋介石唯

命是从;蒋介石对张学良表面看来多方关怀,但因张重兵在握,又有反攻复土之心,恐

难以驾驭,有碍于推行他的对日妥协政策,所以一直在计议把东北军的指挥权抓到手。

蒋介石一手制造了汪张矛盾,又顺风使舵:借汪之力压张交出部分兵权,又借张之口给

汪以难堪,控其锋芒。他两边作好人:允张辞职,结汪出了一口气;张同意改组东北

军,由蒋介石兼任北平军分会委员长,标志东北军巳开始由蒋介石直接指挥。可是蒋介

石又将华北军队的主持权交给了张学良,让他代行委员长的职权,使张感恩于他;蒋介

石给汪很大面子,使汪感到蒋介石确实离不开他,但又对蒋介石明显袒护张学良的作法

极为不满。为了观察蒋介石是否有诚意继续与他合作,汪于九月初躲进上海医院,又进

莫干山,行踪诡秘,让蒋介石的人找不到他。汪称病重,须出国疗养,向中央请假三个

月,坚持辞职。汪精卫的意图在于压蒋放弃对他的控制。可是蒋介石虽然仍要利用他,

又不肯给他更大的权力,于是决定,不同意汪辞职,只给假三个月出国体养。这样,汪

精卫便于一九三二年十月二十一日去德国。  

杂忆随感漫录 热河失陷和我之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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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杂忆随感漫录 原著: 张学良 校补: 张之宇 录 入: 山海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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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河失陷和我之去职

  热河本为我方接济东北义勇军唯一之陆地路线。自东北沦陷以后,各地义勇军之活

动,使日方深为困扰。国联调查团之李顿爵士,曾深为注意这一问题,认为此乃真正中

国民意,不承认满洲国的表现。说到热河问题,我也甚为感慨,汤玉麟乃我父亲的旧

部,亦系我之长辈,其为人粗野贪昏,我执政东北,即谋将其调换。在九一八事变之前

:(一)屡次失职,方欲将其调动,每因有他事发生,致以迟延;(二)他为我的父执

之辈,我得设法给他筹划一个下台的体面;(三)必须顾虑到他不服从,准备使用武

力。致使他久祸热河地方,在这一点上,我实觉对热河的父老,深为咎歉。迨至九一八

之后,汤之态度,更形暧昧,我决心将其撤换,但必须顾及到投鼠忌器,得布置周密。

拟派商启予进入热河,取而代之。彼时,孙哲生(科)的代表何遂,在汤处大事活动,

希图拉拢汤之武力,而为汤撑腰。汤还为何发表一个有名无实的军长名义,互相表里。

致商启予入热之议未得实行。有一度热河情况吃紧,汤派其秘书长谈国恒来平求助。我

乃利用此机会,设法将其调动。曾在北平政务会议席上,公推李石曾先生赴京说明热河

紧急情形,向政府请求款项。不意,汪院长兆铭(精卫),大发雷霆,通电促我下野,

致使热河问题,整个停顿。

  迨至日本向阜新开始进军,汤既不布防,将其军队皆集结于古北口,承德间,暗中

表示,不许我军通过承德。我当时若以武力解决汤玉麟,是不成问题的,但如不幸同他

发生冲突,或如汤投向伪满,不但有利于日本方面,而外患如斯,自相操戈,诚饴笑中

外,我心中的隐情,不能对外人道及。但又不能坐视日军长驱直入,遂令万福麟军出喜

峰口,避过承德,转道由平泉向凌源布防,给养补充,皆由此一路线补给,发生许多困

难迟滞。奉军布防尚未完成,日军来攻,情况紧急求援。我遂令宋哲元军进援,但仍由

喜峰口行进,致宋明轩及其部下曾对我发生误会,谓为何不由承德行进,而侧敌走此崎

岖路线,我不得已秘向宋明轩说明内中隐情,请其切勿公开,明轩深体我之苦衷,立即

向喜峰口进援,但其部属始终仍多愤愤不平。

  方热河吃紧之际,中央已看明汤玉麟的态度。代理行政院长宋子文曾会同我亲至承

德,希望促汤觉悟。汤虽口中承诺布防,但始终未向前调动一兵一卒。迨至奉军危旋,

请求张辅枕(作相)墨*从军,我思以旧日的老关系,张辅枕或可对汤有所周旋。但张

进至古北口,汤以前方紧急,阻其前往,致张未能到达承德,不二日而承德已失陷矣。

(按:日军以一百余士兵,战车十一辆,于三月四日从容进入承德。热河省主席汤玉麟

失踪。)

[山海关注:

蒋介石与张学良曾就调兵入热,撤换汤玉麟,反复进行电商。蒋介石提出由张学良

调动五个旅兵力集中热边,解决汤玉麟的计划。1932年7月7日,蒋介石在电报中

提出;“此事既决行,则务须从速,先派三旅用夜间动作,到热河附近,使倭 (日本)

与汤皆不及防,一俟我军接近热河,再调汤至察省,则汤必遵令,倭亦无法。”同月23

日,蒋介石再次发电,要张群转告张学良:“请汉兄迅照预定计划解决热河,以安北

局。”

  张学良以事关重大,犹疑未决,向东北军元老张作相征询意见。张作相与汤玉麟有

很深的历史关系,深知汤不会接受命令,不同意蒋,张的驱汤计划。汤玉麟获悉蒋、张

有逐其出热河的图谋,大为愤慨,表示坚决反对,并准备倒向伪满。后来在张作相的劝

告下作罢,但仍在北平与沈阳之间“心怀携贰,摇摆不定”。

10月间,按张学良的指令,万福麟指挥独立第八旅丁喜春部、独立第十六旅缪征流

部、独立第十九旅孙德茎部,从河北越过长城,进入热河。第四十一军孙殿英部亦奉军

委会命令,从山西晋城开抵热河。 

中国方面直接投入热河战场的,有万福麟、汤玉麟等部东北军和热河驻军共约7万

人,孙殿英部约2万人,义勇军各部约四万人,总计约13万人。日军投入第六、九两师

团和其他部队共约3万余人,伪军在5万人上下。两军在数量上,中国方面只占微弱的优

势,但日军的组织力、火力和战斗力占有压倒优势,加上汤玉麟部临阵脱逃,热河很快

沦陷。

  热河汤玉麟的问题,虽然有何遂,汪兆铭之困扰,但我不能委过于人。此一问题,

是我上对国家,下对热河人民,一件重大的过失。我早知汤玉麟昏聩贪悍,虽屡思除

去,在九一八之前,不能当机立断,致延至九一八之后,为投鼠忌器,无可奈何,每一

思及,我深感愧怍也。

  当前方战事吃紧之际,中央派何敬之(应钦)率第二,第二十五师增援北上,抵平

之时,承德已失陷矣。我谒见蒋委员长于平汉路某车站,请训之下,我决定去职。连

夜返平,将职务交付何敬之。我未与任何部属会面,仅留一亲笔长函恳切告诫,翌日即

离平赴沪。我之不肯同僚属见面的原因是,恐彼等又效上年坚决挽留种种举措,致彼我

等诸多不便。我速离平,使继任者易于指挥和处理一切。

(按:张自称火车上与蒋委员长,宋子文之谈话,外间传说纷纭如亲见目睹,使张氏为

之大笑。至于坚持张学良之毒瘾已到非戒除不可,乃由端纳先生去上海,进行安排米勒

医生断除张氏毒瘾。动议者是谁已很明显。张氏陷东北三千万人民于日敌之手,蒋氏无

功而赏,有罪不罚,坚持戒毒后,去欧避风。难怪张氏崇敬蒋氏一如恋父心怀。日后挽

蒋联有“情同父子”之句,应无伪饰。)

[山海关评:

  蒋氏有那么义气么?“有罪不罚”,恐怕是因为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吧!至于此事张

学良对蒋是感激还是其他,从胡汉民对张学良态度的变化就可以看出当时人们的观感:

  胡汉民一直认为张学良是无德无才的纨绔子弟,由於有蒋介石出於私心的百般偏

袒,才在国民党内有重要地位。中原大战期间,蒋介石对张学良封官许愿,拉入自己阵

营。胡汉民竭力阻止蒋介石委张以重任,为此两人激烈争执,蒋因急需张学良的军事支

持,无计可施之际,竟以辞职相威胁。“九一八”事变后,胡更要求惩办丧地辱国、

“不抵抗”的张学良。1931年底,蒋介石被迫下野后,胡汉民便把清除张学良当成另一

个重要的政治目标。1932年1月3日,胡汉民自香港指示在上海的刘庐隐等人联络行政院

长孙科:“起冯去张,同时分拆蒋、张势力。”13日,胡汉民直接致电孙科:

  弟屡电兄言,欲打开目前僵局,首当从东北革新,故起冯(玉祥)去张,实今日要

著。且去张抗日,最得国民同情,务望当机立断,即与焕章、德邻(李宗仁)两兄密商

进行,庶阴谋可破,新政府之基础得以巩固。

  当时,胡汉民等视张为仇寇,为驱逐他制订了实现目标的具体步骤,并专拨巨款。

  然而,1933年初张学良因榆关热河失守被迫去职,胡汉民就试著把对张学良的主张

由“去张反蒋”改为“联张反蒋”,积极争取其加入西南阵营。他先后数次派人带亲笔

信去北方联络张学良,以图构成反蒋联合阵线,其中7月4日托陈中孚交给张的信谓:

  自榆关陷落,即得陈言同志来电,谓兄已决心抵抗,顾荏苒经月,未见有实际之表

现。……兄前以不抵抗而丧失东北,兹又以不抵抗而丧失榆关,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虽云负最终之责任者当别有人在,顾兄身当其任,究何以自解於国人?纵不为个人计,

独不为数万万人民之身家性命计耶?西南同志持抗日断共之旨,戮力经年,限於地域效

命无所,然所以期望於兄者至极殷厚,切盼毅然决然,先求华北将领步调一致,振奋一

心与日抗战,使中国不至自此而亡,则绵薄所及,必当力为应援也。

  

  张学良也积极回应,他在覆信中希望胡汉民能不时指示,“於精神物质两方面并予

惠赐鼎助,俾得循率兼利进行”。而陈中孚给胡的秘密报告则更乐观:“汉卿现派米、

宁二人在沪,与中密商今后反蒋工作,俟汉病痊,商定切实步趋,即派人南来。”汉、

汉卿是张学良;中是陈中孚自称。

  年底,张学良从国外归来途经香港,胡汉民派女儿胡木兰及秘书到码头迎接。两人

相见时,胡汉民对张学良在北方的活动期望甚高,并介绍张的秘书直接与广东的实力人

物陈济棠讨论合作细节。此后,胡、张之间不断有人员与书信往来,张学良透过他人向

胡表示决心,“为将来北方之主动,目前仍与汪蒋敷衍,免其猜忌,其计划须与两广互

为呼应”。此时的张学良正在高唱他的“拥护领袖论”,他是敷衍哪一方面倒是很难

说,但是至少已经开始接近胡汉民等反蒋派。

  关于九一八事变,时至今日,使我发生感想:负政治责任者,必须具有沉敏远大的

心怀和眼光,能一叶知秋,见击烛照。我当时未能测知国联之无能,条约之无效,日本

军人如斯之跋扈,元老重臣亦不能如昔日可以约束军人。在欧美方面,当时执政者,以

事不关己,取隔岸观火态度。迨国联的纸老虎被戳穿,国际条约被撕破,墨索里尼,希

特勒相继的侵略行动,后果是引起世界大战,自身遭殃。美国更未能预料到,日本就是

他的正面敌人,轰炸北大营会同轰炸珍珠港是一系列的事。往事已矣,前车可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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