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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刻鹄与画虎(一) -- 履虎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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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刻鹄与画虎(一)

    东汉的外戚,都是功臣宿将、名门大族,其中最有名的是马、窦、邓、梁四大家族。明帝的马皇后,是大功臣马援的女儿;章帝的窦皇后,是大功臣窦融的曾孙女;和帝的邓皇后,是功臣邓禹的孙女;顺帝的梁皇后,是功臣梁统的后代。这“四大家族”,集功臣与外戚于一身,势力非常强大。然而,四家之中,除了马皇后一门,能够自我谦抑,并得以保存下来之外,其余的三家,都是专横跋扈,显赫一时,而最终走向了绝路。

    东汉皇帝起家于南阳,本身就是豪强地主。刘秀及刘縯起兵反抗新莽,前来参加的,多数也是豪强地主。东汉建立后,刘秀大封功臣,三百六十五个功臣受封,其中一百多人封为列侯。到明帝时,又从这一百多人中推举出功劳最大的二十八人,在南宫云台画像,这就是云台二十八将。再加上王常、李通、窦融、卓茂四人,南宫云台的画像共三十二人。

    东汉政权在豪强地主的支持下建立起来的,因此,从一开始就不抑豪强。与汉高祖刘邦不同,光武帝刘秀对功臣采取了赎买政策,因此,东汉时期,豪强地主的势力始终非常强大。而这些功臣外戚,就是东汉时期最大的豪强地主。

    我们先看四大外戚的第四家——梁家。梁家的祖先梁统本来就是开国大功臣,权势显赫。顺帝在时,梁女(名妠)做皇后,皇后的哥哥梁冀做大将军,辅佐朝政。等到顺帝病死,梁皇后升级为梁太后,东汉政权就落到了大将军梁冀一人手中,梁家的气焰也就更为嚣张。据《后汉书*梁统(梁冀)列传》记载:

    “(梁)冀一门前后七封侯,三皇后,六贵人,二大将军,夫人女食邑称君者七人,尚公主者三人,其余卿、将、尹、校五十七人。(梁冀)在位二十余年,究极满盛,威行内外,百僚侧目,莫敢违命,天子恭己而不得有所亲豫。”

    梁冀专横跋扈,控制东汉朝廷长达十五年之久。八岁的小皇帝——质帝对其不满,仅说了一句“此跋扈将军也”,竟然被梁冀用药毒死。然而,等到梁太后一死,梁家失去了依仗。桓帝依靠单超等宦官,发起宫廷政变,夺回政权。梁冀被迫自杀,梁氏一门被灭。

    再看第三家外戚邓家。和帝的邓皇后(名绥),是大功臣邓禹的孙女。元兴元年(公元105年)十二月,和帝崩。邓皇后升格为太后,临朝听政,依靠自己的哥哥,车骑将军邓骘,掌握政权,邓家的势力也因此达到了顶峰。据《后汉书*邓禹传》记载:

    “邓氏自中兴后,累世宠贵,凡侯者二十九人,公二人,大将军以下十三人,中二千石十四人,列校二十二人,州牧、郡守四十八人,其余侍中、将、大夫、郎、谒者不可胜数,东京莫与为比。”

    然而,物极必反,到建光元年(公元121年),邓太后病死。安帝利用宦官李闰,乳母王圣,发动政变,一举灭掉了邓氏。

    接着看第二家外戚,窦家。章帝窦皇后是大功臣窦融的曾孙女。窦融的曾孙窦宪,本来就是一个纨绔子弟,现在,又因为女弟做了皇后,自己升级为国舅,崇贵日盛,更加专横跋扈,以至于连皇室成员也敢欺辱。窦宪曾以低价强买章帝姐姐沁水公主的庄园,而公主竟然不敢与窦宪计较。章帝知道后,大怒,当面严厉斥责窦宪曰:

    “深思前过!夺主田园时,何用愈赵高指鹿为马?久念使人惊怖……今贵主尚见枉夺,何况小人哉!”

    到章帝死后,窦皇后升格为太后,垂廉听政,依靠自己的哥哥大将军窦宪,把持朝政。窦家的势力达到顶峰。据《后汉书*窦融传》记载:“窦氏一公、两侯、三公主、四二千石,相与并时。自祖及孙,官府邸第相望京邑,奴婢以千数,于亲戚、功臣中莫与为比。”

    然而,好景不长,四年后,汉和帝十四岁了,翅膀硬了。和帝依靠宦官郑众,杀掉大将军窦宪,灭掉窦氏一门。窦太后也被幽禁起来,五年后郁郁死去。

    为什么都是如此了呢?《后汉书*邓(禹)寇列传第六》的史论认为:

    “汉世外戚,自东、西京十有余族,非徒豪横盈极,自取灾故,必于贻衅后主,以至颠败者,其数有可言焉。何则?恩非己结,而权已先之;情疏礼重,而枉性图之;来宠方授,地既害之;隙开势谢,谗亦胜之。悲哉!骘、悝兄弟,季远时柄,忠劳王室,而终莫之免,斯乐生所以泣而辞燕也!”

    四大家族之首——马家,是四家中唯一得到保存的一家。究其原因,这与马皇后的父亲马援,以及马皇后本人对马氏子弟的严格要求是分不开的。

    关键词(Tags): #外戚#“四大家族”#跋扈将军#刻鹄#画虎元宝推荐:任爱杰, 通宝推:波波粥,奥森,一介书生,fourey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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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刻鹄与画虎(五)

      “论曰:援腾声三辅,遨游二帝,及定节立谋,以干时主,将怀负鼎之愿,盖为千载之遇焉。然其戒人之祸,智矣,而不能自免于谗隙。岂功名之际,理固然乎?夫利不在身,以之谋事则智;虑不私己,以之断义必厉。诚能回观物之智而为反身之察,若施之于人则能恕,自鉴其情亦明矣。”

      上面这段文字,是范晔在《马援列传》中对马援的总结评论。这个评论公正客观,大致可分为两层意思来理解。第一部分,是范晔对马援的才能、志向以及成就,加以充分的肯定,“腾声三辅,遨游二帝,定节立谋,以干时主,怀负鼎之愿”,这个评价可谓不低,但也确实符合实际。

      第二部分则是范晔对马援的委婉批评。范晔指出,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马援是确实知道的,可是,马援“戒人之祸,智矣,而不能自免于谗隙”。马援曾经多次教训过晚辈下属如马严、马敦、窦固、梁松以及王磐、吕种等人,要求他们规规矩矩,谨言慎行,夹着尾巴做人。然而,马援为什么不用教训别人的那些道理,反过来指导自己的行为呢?既然明白这些道理,自己的言行为什么与之背道而驰呢?范晔进一步分析认为,马援言行不一的原因在于,“利不在身,以之谋事则智;虑不私己,以之断义必厉”,马援是为“功名”二字所累,也为“功名”二字所误啊。范晔最后叹息曰,如果能够用看待别人的理智来对照观察自己要求自己,那么,对别人就能够宽厚一些,大度一些,对自己也能更客观一些,符合实际一些了。

      履虎尾以为,范晔对马援的评论客观中肯,的是定论。

      马伏波将军是个说不尽道不完的毁誉参半的人物,千载之后,又有一位史学大家王船山先生,专门针对马援,做了两段议论。一段议论针对的是马援的“为人”,认为马援在性格方面有严重缺陷——“不自贵”。另一段议论,认为武陵蛮之乱之所以久久不能平定,原因在于马援(以及刘尚马成等)的“贪功嗜杀”。履虎尾以为,这两段评论,貌似有些失之偏激,都有讨论的必要。

      我们先看王夫之的第一段议论,王夫之认为,马援一生勋劳显著,“平陇下蜀,北御匈奴,南定交趾”,丰功伟业已经够多的了。“天下已定,功名已著”,得,马援你就该见好就收了。然而,到了应该收手的时候,马援还不知足,还要请缨上阵,这比“画蛇添足”还糟糕,这就叫做“不自贵”。接着,船山先生进一步探求马援“不自贵”的原因,船山先生认为,马援心存贪念——“贪俘获之利”,这就是马援“不自贵”的根本原因!

      对船山先生的这种评论,基本上不能同意。履虎尾以为,在“天下已定,功名已著”之后,是否应该见好就收,对这个所谓“自贵”与否的问题,历来有着不同的理解和不同的态度。“功成名遂身退”,见好就收,这是老庄一派的价值观。与此相反的,孔孟申韩等儒法学派却主张积极进取,激流勇进,功成名遂而身不退。“进”与“退”,这是同时存在着的两种互相对立着的世界观,很难对它们进行价值判断。所以,“不自贵”这个断语,仅为一家之言,不能成为定论。至于“贪俘获之利”,这个判断未免太过诛心了。因为人所共知的,从来就有这样的一批人,他们杀身成仁舍身取义,既不是为了名,也不是为了利。船山先生自己的事迹生平,貌似便是一个极好的范例,参加义军,反清复明,失败后隐身首阳,不食周粟,以至于船山先生虽然活到了康熙年间,但人们说起来,还是尊称船山先生为明末三大儒之一……船山先生怎么忘了以己推人了呢?

      第二段议论,关于武陵蛮之乱久久不能平定原因的分析,船山先生抓住了问题的实质,并借古喻今,对“贪功嗜杀者”进行强烈地谴责。

      据《后汉书》以及《资治通鉴》记载,武陵蛮之乱发生于建武二十三年(公元47年),结束于建武二十五年(公元49年),前后三年时间。乱发后,光武帝刘秀前后三次派军队进剿。第一次进剿的武威将军刘尚轻敌深入,全军覆没。第二次进剿的李嵩、马成继续失败。在两次失败之后,光武帝派出了伏波将军新息侯马援,统率中郎将马武、耿舒、刘匡、孙永等四万馀人,这是规模相当庞大的一支军队。马援初战虽然获胜,但武陵蛮登高据守,双方相持不下。由于南方气候炎热,士卒不服水土,死者众多,马援也因此殒命。这时候,士卒疫死大半,众蛮夷也饥困不堪。在这种情况下,监军宗均(宋均)矫制(假传圣旨),派人前往蛮夷营地招降,众反叛蛮夷接受了招降。这样,闹腾了三年的武陵蛮之乱终于平定下来。

      船山先生认为,对于局部的事件,应该“坐困而收之,不劳而徐定”。但是,昏庸的朝臣虚张声势,夸大其词,蒙骗朝廷,冒险与不逞之虏争命厮杀,结果一溃再溃,不但没有平息变乱,相反的更助长了其嚣张气焰,结果是星火燎原,小乱演变成大乱。

      附:《读通鉴论光武》

      【三十四】

      光武之于功臣,恩至渥也,位以崇,身以安,名以不损,而独于马援寡恩焉,抑援自取之乎!

      宣力以造人之国家,而卒逢罪谴者,或忌其强,或恶其不孙,而援非也,为光武所厌而已矣。老氏非知道者,而身世之际有见焉。其言曰:“功成名遂身退。”盖亦察于阴阳屈伸之数以善进退之言也。平陇下蜀,北御匈奴,南定交趾,援未可以已乎?武溪之乱,帝愍其老而不听其请往,援固请而行。天下已定,功名已著,全体肤以报亲,安禄位以戴君,奚必马革裹尸而后为愉快哉!光武于是而知其不自贵也;不自贵者,明主之所厌也。夫亦曰:苟非贪俘获之利,何为老于戎马而不知戒乎?明珠之谤,有自来矣。老而无厌,役人之甲兵以逞其志,诚足厌也。故身死名辱,家世几为不保,违四时衰王之数,拂寒暑进退之经,好战乐杀而忘其正命,是谓“逆天之道”。老氏之言,岂欺我哉?

      易之为教,立本矣,抑必趣时。趣之为义精矣,有进而趣,时未往而先倦,非趣也;有退而趣,时已过而犹劳,非趣也。“日昃之离,不鼓缶而歌,则大耋之嗟,凶。”援之谓与!

      【三五】

      事难而易处之则败,事易而难图之亦败。易其难者,败而知其难,将改图而可有功;难其易者,非急悔而姑置焉,易者将成乎难,而祸不息矣。

      武陵蛮之叛也,刘尚之全军偾焉,马成继往而无功焉,马援持之于壶头,而兵之死者大半,援亦殒焉。及乎援已死,兵已疲,战不可,退不能,若有旦夕歼溃之势;而宗均以邑长折简而收之,群蛮帖服,振旅以还,何其易也!其易也,岂待今日而始易哉?当刘尚、马援之日,早已无难慴伏,而贪功嗜杀者不知耳。使非均也,以疲劳之众与蛮固争,蛮冒死以再覆我军,虽饥困而势已十倍矣。

      呜呼!一隅之乱,坐困而收之,不劳而徐定。庸臣张皇其势以摇朝廷之耳目,冒焉与不逞之虏争命,一溃再溃,助其焰以燎原,而遂成乎大乱。社稷邱墟,生民左衽,厉阶之人,死不偿责矣。

      通宝推:李寒秋,
      • 家园 范晔自己又何尝能自免?

        该老兄造反也就罢了。明明在自己的书里写马援故事,又写梁松诽谤故事,结果自己倒又写《和香方》讽刺别人。

        • 家园 知人易,知己难呀

          司马温公笔下的晚唐牛李党争何其生动,可北宋后期的党争就是由他肇始的,苏东坡和范纯仁的劝解都听不进去。

    • 家园 【原创】刻鹄与画虎(四)

      与马援关联的第六个典故是一句四言成语——“薏苡明珠”。

      马援请缨讨伐湖南武陵蛮,战事不利,军队内部对马援的军事部署也有不同意见。光武帝刘秀知道后,派虎贲中郎将梁松赶往前线问责,代行监军。梁松到达后,正赶上马援殒身蛮中。监军梁松于是趁机构陷,光武帝刘秀大怒,追缴了马援的新息侯印绶。而且,一件不起眼的旧事,也在此时被重新提了起来。原来,当年马援在交阯,经常服用薏苡,除了能强健身体,还能压制南方的瘴气。交趾的薏米格外饱满肥大,在北撤还回朝时,马援特意装满了一车,带回来留做种子用的。薏苡运回了来,旁观者都认为是南方出产的奇珍异宝——明珠文犀,马援化公为私,把战利品纳入了私囊。但由于马援平定交趾,劳苦功高,当时正得势受宠,因此没有人将此事上报。等马援去世后,原来的观望者开始上书说坏话了,“哪里是什么薏苡,那明明是文犀明珠啊!”光武帝刘秀相信了进谗者的话,也就更加愤怒……这件事用四个字来概括,就是一句成语“薏苡明珠”。

      在这个事件中,牵扯到了一个人物——梁松,梁松何许人也?梁松是东汉功臣梁统的儿子,《后汉书》有其百余字的本传:

      “松字伯孙,少为郎,尚光武女舞阴长公主,再迁虎贲中郎将。松博通经书,明习故事,与诸儒修明堂、辟雍、郊祀、封禅礼仪,常与论议,宠幸莫比。光武崩,受遗诏辅政。永平元年,迁太仆。松数为私书请托郡县,二年,发觉免官,遂怀怨望。四年冬,乃县飞书诽谤,下狱死,国除。”

      根据这百余字本传可知:第一,梁松出身功臣之家,又“尚公主”做了刘秀的女婿,身份高贵;第二,梁松通读经书,满腹经纶,“常与论议,宠幸莫比”;第三,梁松私德有亏,举止轻浮。

      像梁松这样的人,多才而寡德,马援怎么跟他结下了仇怨呢?据《马援列传》记载,具体的是这么三件事:

      第一件发生在建武二十年,马援从交趾回师才一个月,匈奴、乌桓入寇扶风。马援请缨前去镇服,光武帝同意了,并命令百官为马援送行——“祖道”。马援意气风发,倚老卖老,当众教训前来送行的晚辈黄门郎梁松、窦固曰:“凡人为贵,当使可贱,如卿等欲不可复贱,居高坚自持,勉思鄙言。”

      第二件发生在这之后不久。有一次,马援患病,卧床不起,梁松前来看望,在病床前恭恭敬敬地跪拜问安。而被看望的马援,或许是精力不足吧,或许是没太瞧得起问病者吧,不论什么原因,反正是马援躺在床上,纹丝不动,没有理睬床前的跪拜者。梁松走后,子侄们问起原因:“梁松是天子门婿,当朝显贵,满朝大臣人人敬畏的,跪了半天您怎么不回个礼呀?”马援回答曰:“我是他父亲梁统的朋友,互相以兄弟相称!梁松再尊贵,他总是后生晚辈,我怎么能乱了辈分呢?”这个解释当然很牵强,梁松认为,马援这是故意当众羞辱自己,因此怀恨在心。

      第三件事,则是由马援那封著名的《戒子侄书》所引起的。

      在《戒子侄书》的开头,马援苦口婆心地述说着“吾欲汝曹闻人过失,如闻父母之名,耳可得闻,口不可得言也。好议论人长短,妄是非正法,此吾所大恶也,宁死不愿闻子孙有此行也”云云。这段话本来说得很好,可是说完了这段话,马援自己却信口开河,“龙伯高如何如何,杜季良如何如何”,对自己“爱之重之”的两个好朋友进行了一番品头论足。背地里议论朋友,如果说的是好话也就罢了,但是,如果在背后讲朋友的坏话,贬低朋友,陷朋友于不义,这,怎么看都有些不地道。马援的书信表面看是家书私信,是写给侄子马严马敦的,与别人无关。但是在二千年前,当时的人们还没有“隐私”这个概念,书信写成了,它的内容很快也就传遍天下,人人皆知了。在书信中得马援好评的龙述龙伯高,由不过数百石的山都县长擢升为二千石的零陵郡太守,龙伯高啊你就好喽;而得到差评的越骑司马杜保,官职也就因此而被罢免,千石的俸禄从此没得吃喽,杜季良啊杜季良,你是被“爱你重你”的好朋友给坑的哟。

      马援的这封书信,不仅仅坑害了自己的一个朋友,还牵连到了朝廷中其他的贵人显要,一不小心触动了虎贲中郎将梁松。杜保的仇人在杜保免官后上书光武帝,控诉功臣子弟梁松、窦固等人,罪名是与杜保交结,“将扇其轻伪,败乱诸夏”。 刘秀大怒,立即把梁松窦固召来,把杜保仇人的讼书和马援的诫书,两封信一起交给他们自己去看。梁松、窦固吓坏了,慌忙认错,叩头流血,才没有遭到惩罚。

      宁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马援得罪了梁松,能有好果子吃吗!除了梁松的构陷,列侯马武、侯昱等人,也纷纷上书光武帝,指责马援。一时之间,“薏苡明珠”闹得是纷纷扬扬,莫衷一是。

      马援的妻儿家属被突如其来的打击吓坏了,运回来的马援遗体也不敢葬入祖坟了,在城西买了几亩地草草埋葬了事。过去盈门的门生宾客朋友故旧,没有一个敢来致哀吊唁的。可是,让马家闹不明白的是,马援究竟犯的是什么罪名啊?总得给个说法吧!马严和马援的妻儿用草绳把自己捆绑起来,全家族跪到宫门外请罪。光武帝刘秀的愤怒因此稍稍缓解,出示了梁松等人的奏书,马家这才得知马援获罪的原因。原来,罪名就是“薏苡明珠”啊。明白了原因,马家开始上书陈述冤情,“那不是明珠,那是薏苡,PULAPULA——”前前后后六封伸冤信上奏,总算洗清了诬陷,马革裹尸的马援才得以安葬祖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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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马援的本意是要警告侄子们不要搞小集团

        东汉虽然靠豪门世家支持起家,但皇帝心中对这种分散对抗皇权的东西还是厌恶的。杜季良“豪侠好义,忧人之忧,乐人之乐,清浊无所失,父丧致客,数郡毕至”,这种人望可是会让皇帝嫉妒的。汉武帝不是说过嘛,“(郭解)布衣权至使将军为言,此其家不贫。”杜季良只是免官,算是运气不错了。

        • 家园 那他举灌夫和卫青更合适

          举当代的例子很容易得罪人的:

          武安曰:“天下幸而安乐无事,蚡得为肺腑,所好音乐狗马田宅。蚡所爱倡优巧匠之属,不如魏其、灌夫日夜招聚天下豪杰壮士与论议,腹诽而心谤,不仰视天而俯画地,辟倪两宫间,幸天下有变而欲有大功。臣乃不知魏其等所为。”

          苏建语余曰:“吾尝责大将军至尊重,而天下之贤大夫毋称焉,愿将军观古名将所招选择贤者,勉之哉。大将军谢曰:‘自魏其、武安之厚宾客,天子常切齿。彼亲附士大夫,招贤绌不肖者,人主之柄也。人臣奉法遵职而已,何与招士!’”

      • 家园 马革裹尸的问题

        “马革裹尸”这个成语似乎最早见于《马援传》。从马援的语气来看,这种“马革裹尸”习俗早已存在,还是常例。

        豪气的确冲天,但具体操作可行性似乎大可商榷。

        按一般的解释,“马革”指马皮,按您文中说法,应为生马皮。问题是马皮有防腐作用吗?生马皮如果没有经过鞣制,本身就会很快腐烂。像马援逝于征讨武陵蛮军中,回京城千里之遥,难道就不怕马皮出问题?

        另外,马皮从哪里来?汉代虽然不缺马,但马匹数量也没有到人手一马的地步。大军出征,步兵还是主力。如果将士阵亡,难道人人都用马皮包裹?那得杀多少宝贵的战马?

        “革”字有很多意思。除了做皮革解,还有如下意思:

        甲胄

        车前的饰物

        革车(战车)

        缰绳

        通“亟”。紧急,危急之意。

        军中礼仪

        鼓(盖古代鼓的蒙皮多为革制)

        查《后汉书》原文,马援的原话为“男兒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何能卧床上在兒女子手中邪”

        这里,一般断句为“男兒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但如果断句为“男兒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意思就大为不同。

        这里,革可以解释为战车。这句话意思就成了用战车把包裹好的尸体拉回来安葬。意思通顺很多,也没有杀马的问题。

        如果做甲胄解,那么或许是指马身上披的甲胄(马甲)。马革裹尸,其实是马甲裹尸。结合前面说的“男兒要当死于边野”,这里的马革似乎是指在寒地作战马匹经常要用到的保暖用的“马衣”。这类“马衣”可以是皮革,毛织物,也可以是麻织物。

        如果的确是指马皮。那么这个仪式必然不是一般将士能够享受,而是军中相当隆重的葬礼了。

      • 家园 梁松的死也许是明帝为自己的老丈人报仇

        也许是马援子侄们的陷害。写匿名信诽谤皇帝,而且还将之挂到公共场所去,这样的罪名感觉不怎么靠谱。

        明帝即位,梁松即失势,也许明帝早就看梁松不顺眼,第二年找个借口就将他免了。第三年,立马援之女为皇后。第四年,梁松因悬书诽谤,死在大牢里。

      • 家园 感觉马援给这两位写信评人就是他的最大失策

        就他们两个轻狂的个性,嘴上能把住门么?这个太鲜明的人物品评明显是不恰当的。

      • 家园 “乃县飞书诽谤”,啥意思?

        从乃县发飞信诽谤吗?没听说这个地名呀

        我读文言文,大部分都能弄明白,每每被这种小句子弄晕菜

        • 家园 有两种解释

          “乃县飞书诽谤”有两种解释,意思不同但结果一样。

          “县”的繁体是“縣”。这个字是个多音字。做郡县行政单位时读“县”(xian)。同时又是个通假字,通“悬”。按《说文》又说“縣,系也。”

          如果按第一种解释,根据上下文,这句话的意思是“梁松当初托请的县中有人写匿名信告他诽谤(皇帝)。”

          但是这个译文不是很通顺。应当用第二种解释,通“系”。这句话应该翻译为“(被免官,于是心有不满。终于在永平四年冬事发,)被定性为写信诽谤皇帝而遭逮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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