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科学的社会责任和社会的科学责任 -- 水风

公众喜欢好消息，比方说胜利，与此同时，公众也喜欢流言蜚语。当然，如果能够兼顾就更好了。但遗憾的是，科学跟这些东西大部分时间是根本不沾边的……

在妖道指手画脚，信口雌黄之前。先刨两个最近的话题出来，让大家看看我们的人民大众对于科学的理解和需要究竟是什么。

【文摘】复旦26岁研究生破“基因天书”密码 震惊世界

全球携手绘制人类迁移图

第一个，复旦26岁研究生破“基因天书”密码 震惊世界。我不知道大家看到这个标题有什么反应。我就瞟了一眼，连内容都没有看就翻过去了。因为前几年，基因女皇那个炒作，我还牢记在心上。再一个，我一直关注科学和自然杂质对于近期内重要发现的报道。没提过这方面的东西啊。而且，说实话，现在基因组最重要的一个难题是基因判定。人家十几个团队，包括数学，计算机，生物信息学的教授，生物公司，天天在琢磨这个事情呢，都没做出来。你一个26岁的小毛头就解决了？

说实话，就技术上来讲，中国国内关于基因组测序的最重要的一个贡献，还是前几年水稻基因组在测序的时候，北大生物系的李松岗对于序列重叠部分的定位算法作了一个非常好的改进。这个改进很快就被应用到其他的生物基因组了。这个发现倒是没听我们的媒体讲过什么。

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大众并不需要真正的了解什么科学，他们所需要的，首先是话题性，就是酒余饭后拿来磨牙的。一个26岁的“天才”“震惊世界”总比一个快50的老头子有可说性吧。其次，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完整的故事，一个是或者否的结果。一个26岁的小伙子克服了世界上所有人都没有克服的困难，一下子就解决了一个世界级的大难题。多好啊，所有的记者都可以从正式的，官方的，非官方的，八卦的，小道的消息，来写它好几天。而那个糟老头子不就是做了点改进么？这有什么好写的？

我们的公众不需要那些一点点往前进的，苦干了几十年，最后拿出一点点改进的结果。他们需要的是，像爱因斯坦那样，五年内把整个物理学大厦给拆掉，然后再重新建一个新的。然而，真正当我们自己坐下来做科研的时候，我们会发现，媒体上面的传奇故事也只不过是个故事而已。爱因斯坦的确在几年的时间内做出了非常重要的发现。但是所有的这些发现，都是经历了一个思考，挫折，再思考的过程。即使是相对论，也不是凭空出世的，而是建立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多个重要的实验发现和理论突破上面的。

第二个，全球携手绘制人类迁移图，

我就不懂，这个话题跟平头老百姓的生活有什么交集？但是我们的邻居们，那些并不以这个职业为生的人们，却为了这个话题争得很热烈。或许是 “基因寻根”从阳春白雪降落到民间大众 这个标题让大家觉得很亲切，你看，我也懂科学了，我也知道基因了，我还知道可以利用基因来寻根。

但是妖道知道，那个所谓的150人的口腔黏膜取样所作出来的东西，充其量也就是一个探索性的预实验而已。先不说这么小的一个取样量如何能够在统计学上有显著的意义，口腔黏膜脱落的那点细胞得到的DNA，根本就不足以进行系统的遗传突变分析。说到做遗传谱系，几百个标记做下来，也不是那口漱口水就能完成的。人类有超过5000万个单核苷酸变异。这个变异库是实现我们每个人都不一样的最根本的原因。那些所谓的基因突变标记只不过是这5000万中非常有限的几个。就算是在这5000万个中随机取样，要想达到在统计学上的显著意义，最起码也要有近百个标记，这还是在所有的标记在生物学上和进化上具有完全对等的地位的前提下。根据人类的实际情况，妖道估计至少要有近千个标记，才能真正的具有生物学意义。当然，对于种族分析并不需要所有的基因标记，其中的一部分就足够了，但是这一部分究竟是怎样的一部分呢？目前没有人敢说自己知道，因为没有足够的实验数据来支持。同时对于这5000万个标记的实际意义，目前我们了解的不超过一万个。

估计有很多人是直接略过了上一段，太无聊了。这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是啊，上面的那些东西对于那些专业人员来说，也许不算是什么，但是对于一般人来说，又枯燥，又没有任何的意义。一般的大众只不过需要里面的一些新奇，上光的词汇来显示自己罢了。科学在大部分公众的眼中，只不过跟超市中新上市的进口水果起一个作用。

实际上，大多数在科学上面具有重要意义的重大发现，跟当时公众的日常生活没有任何的影响。不仅仅是在发现的当时，在以后得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起到任何的作用。说到这里，想起了当人类基因组计划如火如荼的进行的时候。一家公司的广告是这样说的，现在人类有很多的遗传性疾病，不仅影响了很多人自己的健康和生活，也直接影响到了他们的后代和家人。人类基因组计划将最终解决这个问题。而我们公司的产品，能够大大的加快这个前进的步伐。可是现在，人类基因组计划已经完成了好几年了，但是基因组计划对于遗传病的研究有什么促进作用，我目前还没有看到任何一个报道，声明他们就是得益于基因组计划的。同样的，现在开始炒作的人类和小鼠蛋白质组计划，又在大肆宣传一旦完成之后，就可以最终治愈遗传性疾病和癌症了。

在大部分的公众眼中，很多事物是二分化的，非好即坏，非黑即白。但是科学很显然不是唯一的，也不是最后一个例外。

那么，我们回过头来再来看一下我们原来准备要讨论的话题。

科学对于这个社会的责任是什么？我们需要不需要让所有的人都对科学有着充分的了解，让每一个人都可以和专业人员一起来探讨最前沿的话题，不是人云亦云的那种，而是实实在在的理解，并可以贡献自己的想法。我们需不需要至少让社会理解科学的真实面目是什么？让媒体以后至少可以少发点那些无聊的紧紧吸引眼球的基因皇后和天才少年？

需要么？

或许是需要的，但是，这种需要根科学本身有什么关系？将科学介绍给大众，那是媒体，教育界，是社会本身的职责。跟科学没有任何的直接联系。

那么，科学的社会责任究竟是什么？是不是科学家们自己干好自己的那一份工作，努力发现或者发明新的东西，来提高生产力，增进人们的健康。就已经足够了呢？

而社会本身，是不是也需要提出自己的一个要求，来实现公众对于科学了解的权利呢，就像让公众了解社会上公共事务的重要决策和经济管理的透明化一样。

之所以写这个东西，是因为最近实在是太无聊了。最近河里天天闹哄哄的。除了英雄本色那边不断有好文章出来 ，龙门的水越发大了，由西门胡侃和机会主义者带头，掀起了新一轮的BT狂潮。水太大了，妖道无法，只好先到这里来避避难。闲下来了，就难免瞎琢磨。今天又听了一个讲座，有感而发，就成了下面这个东西。鲜花也好，砖头也好，妖道一向来之不据，就怕自己侃了半天，也没个人捧捧场。

但是这种就单一基因追踪得到的结果并不足以证明人类的起源和迁移问题。只能说，就那个基因来说，是从非洲起源并逐渐扩散的。要想将结论从单一的基因推导到整个基因组，就需要至少几个基因。因为，整个基因组是分布在24条染色体上的。如果证明了一个基因，那只说明了其中的一条染色体有可能也是同一的情况。还需要另外的基因来证明其他的染色体也是一样的情况。这个是因为存在多起源假说的存在。假定在早期非洲存在1万人，而别的地方存在1000人，那么如果后来所有的人类互相迁移交配产生后代，有可能90%的基因都遵循从非洲迁移出来的规律，但是还有10%的基因遵循从别的地方迁移出来的规律。仅仅依靠一个，或者几个基因是不足以推翻那个多起源假说的。

当然，不需要全部证明，但是，至少要证明多个基因都遵循这条规律。而没有基因遵循别的规律。而且所有这些基因之间没有任何的直接间接的关联关系。这才能够给出一个足够可信的具有统计学显著意义的结论。

这是关于被检测的基因而言。

关于被检测的人来言，要首先证明这些人真的具有代表性。这就需要大规模的取样，从多个基因来分析，证明这个人群，比方说从上海街头找到的500个人，是独立的一个群体，这个群体跟你在纽约，在利雅得，在德黑兰，在约翰内斯堡，在阿尔及利亚，在伦敦和在南美找到的那些群体都是不同的，这些种群间的差异必须足够清楚明了。这样，你才能说，你的取样是可信的。

然后，还需要证明你所选取的这些群体，在历史上都有清晰可循的定居纪录。就是，如果真地从十万年前追究起来，这些人的祖先都是可以有迹可循的。所以，你的取样，的确是因为历史上人群的定居点不同，而具有不同的基因标记。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么就只能证明足够多的人群都符合那个迁移的假设。那就需要尽可能的多取样了。如果你能证明地球上存在的每一个人都遵循这个规律，那也可以被人接受。

所以，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生物学问题，还是一个历史学，一个人类学问题，需要多个方面的专家一起来合作。

科学的问题，更多时候是一个证否的过程。想要证明非洲起源说，不仅仅要有足够支持非洲起源说的证据，还要有足够的能够否定多起源说的证据。前者，我们已经看到了一些，而后者，我还没有见过足够强有力的证据能够完全反驳那个假说。

科学有社会功能，但不具有社会责任。将科学与社会责任连在一起，实在是件不科学的事情。（妖道休打，我这就逃也，我和妖道还是很有共同语言的吗，比如，复旦26岁研究生破“基因天书”密码 震惊世界。我不知道大家看到这个标题有什么反应。我就瞟了一眼，连内容都没有看就翻过去了。嘿嘿）

就拿Stephen Hawking 的《时间简史》中所说吧，科学的终极目的是用以个简单的理论来描述整个宇宙。或者说寻找宇宙定律：一种能够描述宇宙，它的起源，和预测它的将来的理论。

就科学的社会功能而言：1）从过去讲，科学对社会（人类社会）的已经带来的存活的好处是毋庸置疑的，科学进步本身就是对周围世界做出更为正确和客观的认识，而对于掌握科学的人或社会来讲，就会更为主动和正确地去适应它，因而提高了生存的机会。也许可以过于简单地说，科学的功能最主要的是帮助解决了饥饿或疾病的问题。反而言之，科学的这个功用仍可以在地球上不同区域的巨大的生存现状的差异中反映出来； 2）从现代讲，科学对带来的生存危机也是毋庸置疑的，杀伤武器被人类发现研究出来，就是人类给自己悬了一把达摩克利斯剑。或许你会说，我们人类的智慧会让我们好好控制怎么使用这些东东，这个可以去讨论，但在本文中，问题的实质是这个“剑”本身就是科学的产物，它不因为社会的责任而不存在。简而言之，战争问题不是科学能解决的； 3）从将来讲，科学的终极发现：对于宇宙的认识，对整个人类或生物的存活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归根到底，是个尺度（SCALE）的差异。我们的目光看到的宇宙越远，就是越远的看到宇宙的过去，（今天看到的星星不是今天的星星），而不是未来。

从另一个角度来讲，讲科学和社会责任连在一起，可能会阻碍科学的发展。比如牛顿的巨大功劳是将绝对的静止空间观念打破了，是他自己的理论打破的。 但他个人从感情上却难以接受自己的定律，如果绝对空间不存在，那他的绝对上帝在哪里？可以说，对牛顿和当时相当一部分人来说，相信上帝的存在是当时社会责任的一部分。从这个例子引开来，反向想以下，社会责任有时候是科学的吗？(中国现在的社会责任也许应该是稳定中求发展和慢慢变革，那么现在的政治口号和理念也无疑是朝这个方向努力，但谁能说它们都是很科学正确的？) 如果不是，那么科学怎么可能有社会责任呢？

当然我得赶紧向妖道声明，吾爱科学，也愿意有社会责任，是个良民。 但还是坚持科学和社会责任不是一个范畴的东西。 科学是个客观的，社会功用是客观的，社会责任是主观的。 不能因为良好的愿望而失去客观，客观的科学到了人类手里，也可以是有恶毒效果的，嘿嘿。

一胡言乱语就刹不住了，其实范畴和尺度的把握，即使在科学研究中也是个决定对何错的东西，更不要说人的理解，也许可以单独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