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中层的未来（一） -- wild007

我一向不太喜欢用“阶级”这个词来给社会里的人群人为地划线，因为那往往会使相对于真实世界的失真度大幅提升，不过用阶级来描述这个世界确实有着极大的好处，至少会非常便于理解。那么我就不妨先立再破，顺带看一看今天越来越处于夹心层的中层出路在哪里。

有“中层”自然就还有“上层”和“下层”，或许中层本身的定义比较难下，但上层和下层却还是容易区分的，故而我这里先给出一个基本的定义来方便探讨。

下层——可以凭借最基本的劳动技能获取生存资源的人，简单地说就是有手有脚就饿不死的人群。

上层——无需劳动也能过活甚至支配他人的人，简言之可以“拼爹”或拥有权力的人群。

中层——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只能和职位或职业捆绑，既无法拼爹又不能或“不屑”从事“粗活”的人群。

从定义出发，在今天的社会里，下层包含了农民和大部分蓝领，若干年后的2%人口养活所有人，那2%就是下层。而中层则涵盖极广，可以说今天在论坛里的大部分人都属于中层行列，虽然大家都认为自己是“底层”，但是真正的底层基本是不会上论坛的，也没空上。人类社会其实自古以来就是这三个主体阶级在博弈，只是由于下层和中层的界限远没有上层和中层那么明晰，大家都习惯地把下层和中层捆绑在一起，到近代，马克思更是用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两词把中层一划两半，造成的割裂使得很多问题吵翻了天也没答案，但其实只要我们把中层阶级还原回来，很多答案也就自然昭然若揭了。

清末有著名的四大疑案，撇开案件本身的技术难点，所谓的四大疑案背后都有明显的政治博弈，从阶级角度出发，这实质上就是上层联合下层对付中层的典型案例。中国民间自古有对皇权、钦差和青天大老爷的特殊感情，究其实就在于下层有和上层联合对付中层的大量先例。不过这里最好别用好坏来评判，因为每个阶级里都有“好人”和“坏人”，就看你用何种价值观去衡量，比如我们常说“淳朴”的老百姓，可是老百姓里面愚昧的也占很大比例，即便是今天的乡村里，“乡下人”不讲理起来，谁会觉得他们淳朴？在阶级层面，相同阶级的人不见得会一条心，只是在面对不同的阶级时，他们会更大概率表现出同仇敌忾而已。

从特性上来看，下层是天然保守的，他们大多向往简单无争的生活，最好不要太伤脑细胞，这一点在进入工业化社会的今天依然没有太大的改变；上层则正好相反，多数上层在温文尔雅的背后都是狼性和狐性，这是上层的游戏规则，他们对于中下层的“怜悯”就算出于真心也依然可以归于鳄鱼的眼泪；中层则介于上层和下层之间。作个类比的话，实质上人类社会本身是一个自循环的生态体系，下层好比食草动物，上层是食肉动物，而中层则是杂食性动物。在多数时间，人类社会的上层和中层都依托于下层的供给，绝大部分物质财富均由下层创造。至于很多人难以理解的精神财富乃至所谓的第三产业和科技，本质上都可以归结为同一个目的——促使下层更好地为中上层服务。这其实透着一个令这里很多人尴尬的结论：中层多数时间都是心向着上层而非下层的，我们满嘴老百姓如何如何，但其实都是借下层的“苦难”来为自己更好的生活寻找借口而已。因此对于很多人来说，他们在对贪污义愤填膺的同时是丝毫不妨碍有朝一日发迹后以更猛烈的贪来兑现自己的“幸福”。这其实是中层杂食性的最好写照，中层天性有伪君子的一面，这就和下层天然有真小人的一面一样，不用讳言，但要有心去克服，否则就成了“禽兽不如”，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上层的天性就是禽兽，而中层没有上层的利齿和强烈的“嗜肉性”，故而确实是做不成禽兽的，所以千万别把自己搞成个半吊子里外不是人。

在历史上，东西方都试图对人性的负面进行控制，西方人比较偷懒，他们从上到下全部用宗教来解决问题，结果弄得自我都成了“客体”，一切都是神的责任OR功劳，直接后果就是中下层死气沉沉，要么消极度日要么和上层同归于尽。东方人就聪明了很多，下层推广孝，这样基本素质和活力就都保证了。大道理对下层真的没啥用，即便文明如今天，宗教迷信之类依然在下层很有市场，在可见的未来这一点恐怕都不见得会改变，人家就是图简单不喜欢废脑筋，你又能怎么着。这个社会的活力主要靠的还是中层，在中国古代，早就有了诸子百家，其中以儒的修身齐家最为典型，甚至儒家学说还成功扩散进了上层，这是中层以思想反制上层的杰出案例，关键就在于他不是以宗教的形式。

从博弈上来看，上层和下层都有自己的非常简单有效的手段——暴力，下层有拳头，上层有权力，中层有什么？大概只有嘴皮了，在暴力面前，中层天然矮一截。而因此上层和下层是有先天的共同语言的，中国农村的灶台和门楣上贴满了“强力”的神仙，这就是一种朴素的力量崇拜。故而《让子弹飞》里，姜文怎么都调动不了老百姓，除非“谁赢他们跟谁”，可以说老百姓骨子里也是向着上层的。这就形成一个很有趣的局面，关系最近甚至界限都不是特别明晰的两个阶级，中层和下层的心却都是向着上层的，这其实解释了上层的力量来源，作为现实力量最弱小的上层（特指和平年代的第二代以后的上层），却可以利用一种奇妙的借力打力来完成自己的统治——以暴力崇拜驱使下层威慑中层，然后利用中层通过种种复杂的经济政治手段从下层获得源源不绝的物资供应。不过这一局面在今天的社会却遇到一种新情况，因为出了美国这么一个怪胎。

美国是可以合法拥有枪支的，其枪支主要面向中层，这就带来一个“严重”的问题：中层拥有了暴力。对于下层来说，有没有枪的问题并不是特别突出，狠人空手也能要人命，天生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红脖们喘口气也能把成天蜷缩在电脑面前的中层吓掉半条命。但是当中层拥有了枪支，麻烦来了，敢于藐视中层的红脖可能一转身就会被失去理智的小白领给射杀。同样的情况也针对上层，如果吓唬中层过度，搞不好就是前几天金融街副总裁的下场。这就使得人类社会从古至今的统治模式出现了“瑕疵”：挑动群众斗群众不太好使了，因为三个阶级在暴力面前对等，甚至上层成了最弱的一方。于是美国除了不停的赎买中下层就没有太好的办法，可是赎买的结果就是腾不出手来去外面抢，没法抢就没办法进一步赎买，好一个恶性循环。也许现在全世界都得看美国的笑话了，只是这个笑话对中国的中层来说似乎又不那么好笑，因为自己国家稳定的原因竟然是因为中层连拿菜刀暴力制衡的机会都没有？！其实问题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考量，因为在中国，自古以来中层就不是靠暴力来制衡上层和下层的。

相对于下层来说，中层的优势是脑子，对付一根筋或不肯动脑的下层，何必一定要用拳头去说话？而相对于上层来说，中层的优势是人数，所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中层靠“脑海”战术不仅可以抵御上层的忽悠，还能反忽悠上层，前面说的儒家就是这么一个典型案例。当然更成功的案例其实是各种“国教”，今天这里很多人都很厌恶宗教，殊不知早期宗教都是中层对付上层的利器，在教规面前，上至国王下到平民都实现了相当程度的平等，早期宗教在防止统治阶级“腐化”上还是功效显著的。只是凡事都有两面性，上层到底不是吃素的，他们利用权力诱惑网罗中层精英（科举）同时利用教育限制中层智力水准（宗教洗脑和今天的严格分科系教育等），于是各种宗教和诸子百家最终又都反向成了上层控制中层的利器。不过在中国，由于儒释道的解释权从来没能被上层完全控制，因此中层和上层的博弈在历朝历代都打得难解难分。这里其实牵涉到一个关键问题——我们老说上升通道上升通道，可是中层为什么一定要走上升通道加入上层呢？这个问题有点大，容后再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