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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谈谈濮阳西水坡“蚌塑龙虎墓”的真伪(一):人殉 -- 石头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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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谈谈濮阳西水坡“蚌塑龙虎墓”的真伪(一):人殉

1987年5月在河南省濮阳市西水坡发现了仰韶文化墓葬。8月在其中M45号墓发现了“龙虎蚌塑”,蜚声海内外。但几十年来,这个墓的诸多方面一直疑云重重。质疑的声音从1988年专家汇集的发掘现场会开始,不绝于耳。就我所看到的,就有考古学界的孙其刚、黄展岳、潘其凤、言明和许宏(转述)的书面质疑,以及他们文章中所提到的许多专家对此墓的否定态度。近来网络上的批判也比较激烈。由此我对这个墓发生了一点兴趣,把它的疑点逐个梳理了一下,包括人殉、墓主的族属、身高、死亡原因和身份地位、龙虎蚌塑等等方面吧。一个一个写。

人殉

濮阳当地的考古负责人孙德萱执笔的《河南濮阳西水坡遗址发掘简报》中说M45号墓中除了一个身高1.84米的壮年男性遗骨之外,“墓室的东、西、北三面各有一个小龛, 三个小龛各葬一人”,都是未成年人,“死者应是人殉。在仰韶文化墓葬中发现确切的人殉,此为首次”。

这是一个十分惊人的论断,为什么呢?殉葬三人!这是妥妥的阶级分化的证据,阶级分化是文明发展阶段的一个重要里程碑。这个在仰韶文化中破天荒“首次发现”的6400年前的殉人,考古界同仁怎么看呢?

中国人类学的权威人物潘其凤于1988年四月和七月曾二度前往西水坡协助鉴定人骨,1994年他在给费孝通的一封信中说:

"就45号墓而论,其与周围遗骨的关系,似略有疑问。所谓人殉并不可靠"。(《从蚌龙想起-续记》费孝通)

然而为什么不可靠,潘先生没有细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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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史博物馆的孙其刚副研究员1988年参加了“濮阳西水坡遗址发掘现场会”,参与了成果的审核工作。2001年他发表了《对濮阳蚌塑龙虎墓的几点看法》,明确否定了人殉的说法:

"与会专家对此(指人殉的判定)提出质疑, 认为简报的提法不确。所谓土龛, 考古上是指在墓壁上往里面掏一个小洞, 俗称壁龛, 通常用于放置随葬器物。而从简报中45号墓的平面图上根本看不出有土龛的迹像。我认为问题更为严重的是, 45号墓的两个剖面图都是错误的, 。。。 所谓“土龛”中的人骨架应是单独的小墓, 与龙虎蚌塑根本不是一个单位" .

从平面图上我们可以看到,说这个墓“奇形怪状”不算太夸张,这个形状是因为发掘者一定要把三个“小龛”包括进M45号墓的范围之内造成的。但这三个“殉人”是不是与墓主同时下葬的?即他们是不是在一个地层平面上,空空如也的剖面图里无可奉告。

远古时的墓“不封不树”,几百年甚至几十年后它的左近被重新挖开埋进另一个人毫不奇怪。古人喜欢居住的地域都集中在河岸边的平坦台地上,虽有杀伐驱逐,你来我往,但好地方总不会空着,新墓叠压旧墓司空见惯。这三个未成年人与墓主是否真的同墓,必须要地层关系的佐证,偏偏这个证据就缺失了。

要说到先秦的人殉这个问题,今年88岁高龄的黄展岳先生是当之无愧的首席专家。即使是同墓的遗骨,是人殉还是合葬?往往模棱两可。因为“人殉”对阶级分化和社会发展阶段的指标性意义,加上各地考古队伍有一种拔高工作成果的自然倾向,使他对人殉的判定向来持十分慎重的态度。在二十三年前(1991年)出版的著作 《中国古代的人牲人殉》中,他对人殉的判定列出了四个条件:

1. 经科学发掘,确认是同时下葬

2. 显示尊卑有别的葬式,比如殉人侧身屈肢。

3. 随葬品较丰富

4. 在同一文化类型中不是孤例。

这四个条件,西水坡M45号墓哪条也不符合。第一,无法确定所谓“殉人”与墓主是否同时下葬的。第二,葬式没有区别。第三,墓内一贫如洗,没有任何随葬品!(除了龙虎蚌塑,容后再议)。第四,中原仰韶文化发现了墓葬几千座,从无人殉发现。

黄展岳指出:中国最早期的人殉,只流行于甘肃齐家文化的部分地区和内蒙古朱开沟文化地区。他甚至对江苏新沂花厅村大汶口文化墓葬和上海福泉山良渚文化墓葬所发现的所谓“人殉”现象都持保留态度。至于濮阳西水坡M45号墓的这三个“人殉”,他的态度十分明确:

"濮阳西水坡墓没有从层位上标示那三具“殉人”与“龙虎墓”的关系,说此墓是“人头形”(即认为三具“殉人”与墓主在同一地层),实属可疑。笔者曾向一些亲到现场考察的治学谨严的史前考古专家请教,他们都不认为报道反映了客观存在"。

从《濮阳西水坡遗址发掘现场会发言摘要》来看,孙其刚和黄展岳所言不虚,与会的大多数专家对人殉的说法表示了怀疑或者直接否定。社科院考古所的谢端琚说话比较委婉,但指出新石器时代从未见过在壁龛或壁洞里埋置死人的。郑乃武则反复抱怨发掘清理过程没有录像,并说:“周围三具骨架(所谓人殉), 我看了简报以后, 脑子里还有个问号, 因我没参加发掘, 不好说”。

中国历史博物馆的宋兆麟的话直截了当:

整个遗址给我们的印象是生产工具很简单, 农具中石铲、石斧也不多, 生产力水平不高, 好象采集的比重较大, 作为食物来源的螺狮很多, 通常的狩猎工具也缺乏, 甚至纺轮都很少。我感到这个遗址经济很落后, 很贫乏, 看不到有任何剩余财产, 也看不出贫富分化, 那么突然说M45的主人能以三个人来殉葬, 这有点不合拍, 和经济状况不相适应。

河南省文物研究所的专家贾峨先是概括了西水坡古人的社会发展水平:

这里已发掘4000余平方米, 房基6座.蚌图遗迹3处, 窖穴和灰坑250个, 墓葬120座, 绝大多数的死者身无长物。另外还有瓮棺葬5 座, 窑址3 座, 出土陶器器类较少, 文化层中淡水蚌壳颇多,然而网坠、各种石器和纺轮亦不多, 所有这些材料很难反映当时的社会生产已出现了复杂的分工。

然后他有些激动地强调:

我觉得我们应很客观地对待这个问题, 我不是指责同志的, 绝对没有那个意思。。。。但是对于这种生产力比较低下, 没有见到社会存在显著的分工的情况下, 再加上第一组蚌图遗迹附近的三个人骨架,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人殉的话就又是一个不易解决的问题。因为两者的性质不同。不过,从某些迹象看, 这是三座独立的墓葬, 它们与 M45没有关系。

1988年言明在《关于濮阳西水坡遗址发掘简报及其有关的两篇文章中若干问题的商榷》(载于《华夏考古》1988年第4期)中对“人殉”的说法做了有力和详尽的驳斥。从地层关系上否定了周围埋的三个人与墓主的同墓关系。举一例:M45号墓内填土做黄灰色,而埋其中一”殉人“的小墓范围内填土做灰绿色,两者泾渭分明,界限清楚,而且后者打破了前者的边界,说明两者是不同时代下葬的两个独立墓葬。

M45号墓的“人殉”之伪,不管你信不信,反正石头布是信了。我认为它是假的可不仅是因为多数专家的否定,而是这个墓方方面面的疑点太多了,人殉之伪不是孤立的,只是其中之一环。 下面我会一点一点地梳理其他的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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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二)费孝通的通古斯玄想

费孝通的通古斯玄想(上)

大师永远是大师。1994年费孝通站在西水坡M45号墓前,望着墓中人骨,费老发思古之幽情,神游万仞之上。想什么呢?颛顼?蚩尤?都不是,他老人家想的是:6000年前的通古斯人!

原来,费老青年时代曾在人类学上下过功夫,他的老师是俄罗斯科学院院士,通古斯学的权威史禄国先生(Shirokogorov) 。史禄国对西伯利亚和远东的通古斯部落做过细致田野考察,与他们“打成一片”,同吃同住同劳动了很长时间。1917年他来中国执教,又到华北、华东和华南做了人类学方面的调查。大量第一手资料汇集于出色的头脑,规律就被发现了。史禄国先生建立了通古斯人起源于南方的观点。他的论据是多重的,首先他注意到,与其他北方民族相比,通古斯人的体质有许多不适应寒带生活的特点。比如在春天需要戴眼罩来屏蔽雪地反射的强烈阳光,否则眼睛会发生炎症,很久不能痊愈。史禄国对东北满族(通古斯的南方支系)社会也有过调查研究,据他引述满族人的话说:满族入关之后发现有些江南汉人与北方通古斯人(指西伯利亚和黑龙江北的通古斯人)的形象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史禄国自己则说:“事实上令我吃惊的是,常常可以在华南汉人和越南人中看到有通古斯人的相貌”。(《北方通古斯的社会组织》第222-224页)

费孝通自然对老师的这个理论十分熟稔。史禄国认为通古斯人的祖先曾生活在中国的中原地区,在公元前3000-1000年之间在华夏族群的压力之下被迫迁移。一部分沿东北平原移向西伯利亚,其余部分南迁融合于华南其他民族中。这个理论当然还有待于更多材料的证实。在约公元前两三千年的时候气候相对变冷,中原地区的竞争白热化,强者占据了冷暖最宜的好地方,失败者远避他方,这本是历史的常态。中原土著向北方迁移也是完全可能的。前些年一位苏州大学生在《鄂温克语简志》里发现了鄂温克语(一种通古斯语)与汉语吴方言的共同点,从而提出了吴方言具有”阿尔泰语的底层”的观点,轰动一时。这件事或可为史禄国作一旁证。

费孝通先生站在中原仰韶文化的遗迹面前,为什么不想点别的主旋律,一门心思想通古斯呢?仅仅是师生情深吗?想必不是。费老对此没有解释,但这个墓,以石头布之浅学,也看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费孝通的通古斯玄想(下)

费孝通为什么不往”原始中国”上联系,顾左右而言通古斯呢?这就要看什么是“最早的中国”了。最早的文化意义上的中国,什么时候形成的?在哪儿?如果说仰韶文化是中国文化的前身(或者前身之一),那么事情麻烦了。因为五六千年前的仰韶文化有如下特点:

1. 没有祖先崇拜。

2. 缺乏玉器,玉器晚出且不发达。

3. 没有龟崇拜

4. 没有骨卜

5. 没有龙崇拜(除了西水坡这一孤例!)

如果你说是因为太早的缘故,那么在同样是五六千年前的红山诸文化里面,所有这些中国文化基因的必备要素--祖先崇拜、龙崇拜、玉崇拜、龟崇拜、骨卜---都已经全然具备,而且蔚然大观。红山文化的祖先崇拜极发达,后世宗庙的原型--真人塑像的祖神庙,玉龙,玉龟,甚至商人崇拜的玉鸱鸮都已经出现了。你对比一下这两个几乎同时代的文化,谁更像“最早的中国”呢?

中国史前考古的领军人物苏秉琦,在临终之前几年的著作里说:“辽西古文化是原生文明。中原夏商周都是外来户,是次生文明”。考古界对他的回答是集体沉默。有意思的是中国史前考古的第一位教父---殷墟发掘的负责人李济,到了晚年也是类似的看法。他1978年在台湾去世,那时红山的惊人发现还没出来,他的证据链和苏秉琦是相对独立的。

上古中国的文化基因里还有一条,就是“尚北”。以北为尊位。“卜必北向”。殿堂之上,尊者必居北位。宗庙的排列上始祖庙在最北端。反映到葬俗上,《礼记》里说:“葬必北方北首,三代之达礼也”、“生必南向,死则北首,皆从其初也”。

从地下实物看,诸夏的墓葬以北首葬为主流,西首和东首也有(比如秦人和楚人),但是没有南首的。中原仰韶最早的墓葬多是南首葬,北首葬是在龙山文化取仰韶而代之之后兴起的。被苏秉琦认为在“最早的中国”的形成上有过贡献的仰韶文化庙底沟类型,恰恰的是流行北首葬的。仰韶文化大类型之下,肯定包含了不同来源的族群。

一个族群墓葬的头向是不是总被严格遵守呢?似乎是的。古人极为迷信,兹事体大,大过任何事,怎可轻忽?即使被外族武力征服,其葬俗依然不改。比如江汉土著的墓都是南首的(从大溪文化、屈家岭文化到石家河文化),楚族是北来民族,其原居地在徐泗之间,故其墓葬头向从东,他们与江汉土著逐渐融合,成为楚国的上层阶级。春秋战国时期规格较高的楚墓头向多从东 ,规格较低的头向多从南。两种墓葬可以出现在同一处墓地,和谐共处,又泾渭分明。

回过头来再看西水坡M45号墓,符合其所属的仰韶文化后冈类型的一贯传统:墓主头向从南,是无疑问的。尤为扎眼的是,一具“人殉”横躺在墓主的北方!

自从杨锡璋先生论证、朱彦文补证之后,“殷人尊崇东北方位” 成为常识。殷墟殉葬坑、车马坑,皆在其墓主的西南方,因为东北方是尊位。M45号墓的三个“人殉”,一东一西一北,独留南面空着,显然是以南方为尊位的(如果“人殉”为真的话),墓主头亦向南。显示了与诸夏人群大相径庭的文化传统。

有些人猜测墓主是黄帝、颛顼(黄帝之孙)、帝喾等等,石头布只能摇头了,太不靠谱,通古斯虽然也很玄,还比这些更靠谱些吧?费孝通估计也是这么想的。

但费老的“通古斯玄想”注定命运多舛,想着想着,他突然听到博物馆的讲解人员说墓主的身高是1.84米,不由得心中一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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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确实,我发现江南有不少人长脸少须,据说是典型的满人长相

和蒙古人的圆脸明显区别开来。

也许后来把女真人也叫“东夷”,确实有一定的道理?他们的辫发,跟以前的东夷也是有类似之处的

家园 东夷的含义很不确定

上古的东夷,和秦汉以后的东夷,内涵很可能不一样。 假如史禄国的理论正确,也很难把通古斯跟中原史前的某个具体族群对应上。消失在历史中的族群太多,有的连一点痕迹都没给后人留下。

家园 (三)身高和自然环境

谈谈濮阳西水坡“蚌塑龙虎墓”的真伪(三):身高和自然环境

听到讲解员说到M45墓主的身高是1.84米,费孝通先生的通古斯猜想遭到重挫。因为根据史禄国对贝加尔湖附近的Urulga和巴尔古津两地的通古斯男性的测量,其平均身高分别为1.62和1.59米。虽然正态分布没有上下限,但超出平均值很多倍标准差的概率是小之又小的,相当于中彩票。所以费老很纠结,把立论基础建立在中彩票的概率上总不是个事儿,对吧?

但费老也许是觉得这具遗骨不太像有那么高,回去越想越怀疑。用他自己的话说:“像是说了一场空虚的梦话,打了一场和不了的麻将,我还有一点不服气”。碰巧他与社科院考古所的人类学专家潘其凤相熟,潘先生又参加过西水坡M45号墓的鉴定。所以费老提笔就给他写了一封信,求证身高的事情。

对墓主的身高感到困惑的可不止费孝通一人,中国历史博物馆的人其实也很困惑。1989年中国历史博物馆从全国征集重要文物,西水坡“蚌塑龙虎墓”被选中入京陈列。根据研究员孙其刚的自述:

内部预展时, 45号墓的说明牌写的是墓主人身高1.84 米, 但我们心理不踏实, 我和宋兆麟研究员、俞伟超馆长研究后, 决定更改45号墓主人的身高, 在1990年9月22日对外正式展出时, 我们标明的墓主人身高是1.76 米。

拿不准就来个“大约(yao)姆”,这一招原来研究员也用!事后证明他们的估计还是偏高了。

在给费孝通的回信中,潘其凤先是对所谓“人殉”表示了怀疑,然后说:

至于身高,他们所告不实,我测量了股骨、胫骨和腓骨的最大长,用两种公式计算,其估算身高分别为170.77厘米和172.55厘米,绝对不是184厘米。

取上述两值平均,墓主的真实身高可视为1.71米左右。

令人不易理解的是,这具遗骨,看来任何人单凭目测就知道身高远不足1.84米,该墓的发掘者应该对它熟视良久了,为什么会把这么不靠谱的身高写入《发掘简报》里呢?

有人也许会说,古人普遍矮小,1.71米在当时算是高个子吧?是不是这么回事呢?不难查证。仰韶文化的墓葬几千座,平均身高早就有人统计了。根据张振标在《现代中国人身高的变异》一文中的数据:“中国史前人类男性的身高-河南仰韶新石器组:171.10厘米”。也就是说,墓主就是当时当地的平均身高。(按照Coon的数据,欧洲和西亚男子同时代的平均身高是1.68米)

根据张振标同一篇文章的数据,现代(1980年)中国男性的平均身高是165.8厘米。没有河南的分省数据,但有其邻居山东的(167.3厘米)和湖北的(166.2厘米),所以1980年河南人的数据应在167厘米上下。比新石器时代的古人要矮4厘米。也就是说,墓主的身高在当时人群中的位置,相当于一个1.67米高的华北男子在现代人群中的位置。这样我们就对他有了一个比较直观的印象。

石器时代的人与现代人身高相当或者略高些,中外人类学家的统计结果都差不多,当然这是在古今种族一致的前提下的情况。华南沿海的一些石器时代人类(比如福建昙石山、浙江河姆渡、广东河宕)身高低于现代华南人,是种族不同的缘故。华南居民在最近的几千年之内完全换了种,古今不能直接比较。

石器时代古人的高身材,一般认为是营养条件更好的缘故。仰韶居民是所谓“游农”,有好几个居住营地,定时迁移,土地轮流耕种。兼营渔猎。值得一提的是,西水坡仰韶墓发掘过程中出土了数吨蚌壳,可见当地6000年前的水产特别丰富。其原因我们可以从这两张图中找到。图中红圈所示是濮阳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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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张光直在《古代中国考古学》中引用的丁骕的工作。可以看到在海平面高企的7500年前,华北平原几乎不存在,濮阳当时处于黄河入海形成的三角洲上。人类宜居的地方在太行山以西的高地,还有以泰山为中心的鲁西丘陵地带。孔子说“登泰山而小天下”可能不是出于夸张,而是引述当地故老相传的一句俗谚。到了距今约4000年的时候,濮阳依然位于隔绝东西的一片大沼泽(古雷泽)附近。

不管丁骕的这个构拟的准确性如何,距今6000年前的该地区湖沼纵横应是比较接近实际的。在南方,3000年前依然有广数千里的云梦之泽和彭蠡之泽。在北方,山东巨野泽的存在更延续到了公元后。靠水吃水,濮阳古人的食谱中水产品一定占有不小的比例。在这样的条件下,可以想见蚌壳资源是极大丰富的。这一点在讨论蚌塑龙虎的时候,我们必须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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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花催下文
家园 好文,一直关注这个m45

这身高数据,太奇葩了。

还有大胆假设的,墓主人是蚩尤。

家园 好文啊,喜欢这样的专业文章
家园 龙虎墓现在在国家博物馆,占了挺大一片地

现在等楼主关于龙虎的说法

家园 除了蚌龙蚌虎,还有其他线索啊

西水坡星图

墓葬遗迹包括彼此关联的4个部分,这4处遗迹自北而南等间距地沿一条子午线分布,而且异常准确。

遗迹北部是45号墓,墓穴南边圆曲,北边方正,东西两侧呈凸出的弧形,老年男性墓主头南足北仰卧其中,周围葬有3位少年。在墓主骨架旁边摆放有3组图像,东为蚌龙,西为蚌虎,蚌虎腹下尚有一堆散乱的蚌壳,北边则是蚌塑三角图形,三角形的东边特意配置了两根人的胫骨。

45号墓南端2 0 米处分布着第二组遗迹,由蚌壳堆塑的龙、虎、鹿、鸟和蜘蛛组成,其中蚌塑的龙、虎蝉联为一体,虎向北,龙向南,蚌鹿卧于虎背,鹿的后方则为蚌鸟,鸟与龙头之间则是蚌塑蜘蛛,蜘蛛前方放置一件磨制精细的石斧。

距第二组遗迹南2 0米处分布着第三组遗迹,包括由蚌壳摆塑的人骑龙、虎、鸟的图像,以及圆形和一些散乱的蚌壳。蚌虎居北,蚌人骑龙居南,作奔走状。

第一组蚌塑图像直接摆放于黄土之上,第二组和第三组蚌塑图像,则堆塑于特意铺就的灰土之上。

在这南北分布的3处遗迹的南端20米处,是31号墓。墓中葬有一位少年,头南仰卧,两腿的胫骨已被截去。

考古学家猜测它们有可能与传统天文学中的四象体系有关,因为45号墓中龙、虎的排列恰恰与东宫苍龙、西宫白虎、南宫朱雀和北宫玄武的体系相吻合。

家园 总共是三组蚌壳摆的图案

争议最大,后面会谈到这些蚌图。

家园 墓主似被腰斩而死

苗族学者比如王大有主张他是蚩尤,但也难说通。

家园 1989年被调去的

但现在在国博网站的藏品目录里已经找不到蚌壳龙虎了。

家园 时间不对吧,差了一千年。

身高倒可以理解,直接量墓室遗骨,遗骨又是缺了胸椎,二次摆放,出了误差。

家园 很久没有看过这样好的系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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