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我本衰人——英国喜剧演员Frankie Boyle自传 -- 万年看客

共:💬21 🌺96 新:
全看分页树展 · 主题 跟帖
家园 十三:

在《现场秀》节目当中亮相的同时,我还得到了为另一个苏格兰电视节目当写手的工作。这是一档名字很有误导性的嘉宾秀,原本要做成苏格兰版本的《我有新闻告诉你》(Have I Got News For You)*,但是BBC希望这档节目采用档案影片而不是政治时事做素材。于是我们每周都要让嘉宾们讲一大堆1973年的老梗。这档节目一败涂地,但是的确得到了很多人的关注,比方说《每日记录报》花了两个整版来论述为什么这是“有史以来最烂的节目”。而且工作本身确实很有趣,我每周都要付出全部精力在脚本里填满关于经典怪物的梗,例如半人马、美人鱼、狮鹫什么的。此外这也意味着我逐渐成为了一名全职电视工作者,这一点使我不禁想到我是不是正在变成一个混蛋。

*【https://en.wikipedia.org/wiki/Have_I_Got_News_for_You】

我对上电视一直都不怎么热情。电视只是用来分散屁民注意力的小摆设,免得他们被赵家人按在地上摩擦时反抗得太狠。过去七八年里我从来没有自己掏钱买过电视机,因为我觉得看电视就像嗑药太容易上瘾了,而且还不是我自己存心想磕的药。你要是想嗨一把,就必须打起精神主动出门买药,可是你在不知不觉当中就会被两个明星比赛掏下水道的节目按在沙发上两个小时不动弹。

好多上电视的人们都特别注意自己的外貌,可是我平时连脸都懒得洗。娜塔莉.卡西迪*曾经在接受采访时说,尽管她减掉了四石体重还隆了胸,但是照镜子的时候依然不开心。因为镜子里反射出来的是她的脸。她还说出去吃饭的时候她总要带一个包,包里放着泻药。泻药的作用是清肠养生,包的作用是看见帅哥走过来的时候套住自己的头,免得把帅哥直接吓跑。绝大多数电视节目都低估了我们的智商。《冰上起舞》(Dancing on Ice)*大概已经让英国各户家庭里的宠物们全都看腻歪了。这样一档不知所谓的节目居然能取得如此客观的收视率,只能说明硬性毒品的实际使用者人数远远超过了官方的统计数据。眼看着尤丽卡.约翰逊*在冰面上直不楞登地冲着广告牌子溜过去还能不换台的人肯定把美沙酮与K粉掺在一起磕掉了。

*【https://en.wikipedia.org/wiki/Natalie_Cassidy】

*【https://en.wikipedia.org/wiki/Ulrika_Jonsson】

很多电视节目的问题并不是太烂,而是还不够烂,以至于不能当笑话看。《儿童援助义演》(Children in Need)*就是这其中的典型。节目的吉祥物独眼小熊帕德斯其实两个眼睛都没毛病,它那个眼罩里藏着一张瘫痪小孩的照片,平时它就靠看这张照片解闷。《扶贫喜剧秀》(Comic Relief)*也是个屁用不顶的节目,无非是喂饱几个第三世界的孩子,让他们长得胖一点,到了年底好喂鳄鱼。非洲人民早就不挨饿了,因为吉米.奥利弗发明了烹饪苍蝇的全套料理。现在只有比利.康诺利、兰尼.亨利还有西城男孩住在非洲。他们用募捐来的善款把整个非洲都改建成了水上乐园,每年他们都会把我们捐献给非洲儿童的玩具与衣物堆成小山点篝火玩。

“烧得好!把这个摇篮床也烧了!就为了筹钱买着个破玩意,有个傻逼在一缸烘豆子里泡了一个礼拜!呵呵呵呵!”

理查德.柯蒂斯创作的传世作品可谓车载斗量。要说种善因得善果,他这几年种下的善因足够活埋他自己了。就算彻底取消《扶贫喜剧秀》他也不欠谁的。就算他强奸了一整只残奥会女篮队伍,也糟蹋不完他以前结下的善缘。倒不是说我反对《扶贫喜剧秀》的原则。如果参演明星们能将上膛的霰弹枪枪口含在嘴里坐一趟过山车,那我肯定慷慨解囊。可是泡在烘豆里面募捐善款实在是多此一举,还不如直接把烘豆送到非洲赈灾。

明星们上这种节目是为了混个脸熟,这帮骑在绝症儿童背上搂钱的王八蛋全都欠操。我最讨厌电视马拉松,但是我也不想让你们觉得我是铁石心肠。我在第三世界花了很多钱,全都买成了地雷与海洛因。

很多电视节目要么无聊要么脑残,原因在于它们舍不得彻底把身段放下来。以下是几个我想看到的改良版电视节目:

2050之家

一个现代英国家庭承担起了一项任务,要像2050年那样生活。男主人每天上班并不用出门,而是将线缆插入后脑,进入虚拟办公室。这使得他有更多时间来从事业余爱好,也就是网球与高尔夫球,当然也是通过脑后插管在虚拟空间进行。正当我们逐渐熟悉琼斯一家的时候,政府人员将他们全都杀了,因为他们出门没戴身份识别帽。

嗑药明星冰上起舞

就像《冰上起舞》的模式一样,不过格雷厄姆.诺顿会在节目一开始就用橡胶管子往明星嘉宾嗓子里灌满液态LSD。艾玛.本顿将会七扭八歪地滑过冰面,满心相信来自四维空间的怪物正在身后紧追不舍。然后她就会瘫倒在冰面上,脸朝着镜头,连珠炮似地喷出一连串凡人无法理解的知识。

超级明星老大哥

一般的《明星老大哥》请来的都是些二三线无名之辈。《超级明星老大哥》则要请来真正的一线明星。克林特.伊斯特伍德与布鲁斯.威利斯为了争茶包而大打出手,麦当娜与安吉丽娜.朱莉抢着要领养威尔.史密斯,汤姆.克鲁斯被所有人踩翻在地,然后又被猫咬死了。

求求你奥萨马,给西方世界一个痛快的吧

节目内容是一群胚胎参加歌唱选秀节目,第一名的奖品是降生人世的权利,每周通过摇号选出第一名,与此同时帕特里克.吉尔迪(Patrick Kielty)*那张白痴大脸则被投射到了月亮上。

*【北爱尔兰喜剧演员。https://en.wikipedia.org/wiki/Patrick_Kielty】

《学徒》与《龙潭》之类的节目大行其道,有人说这表明了公众对于商业的兴趣,根本不是这么回事。观众们只是喜欢看脑残被打脸而已。早晚有一天会有一个自作聪明的二缺来到《龙潭》节目推广能充当卫生棉条的收音机或者多合一海洛因吸食工具套装,后者根本卖不出去,因为在超市里一摆出来就会被偷走。

我在电视圈里混了这么久,差点获奖的经历就只有一次。那一年《现场秀》获得了苏格兰的BAFTA提名。如果你从没看过苏格兰BAFTA颁奖典礼,只要想象一下一般的BAFTA就行了,只不过台下坐的演艺界人士你一个都不认识,而是一帮在公交车站见多不怪的大众脸。吉姆凭借着一连串精彩演出获得了最佳新人奖提名,最后的获奖者是一位燕麦粥广告演员。

如果说我们这个社会的统治者当真是披着人皮的高维空间蜥蜴怪,那么BAFTA就是蜥蜴大王用来收集恐怖能量为地心电池充电的机制。每年一次,我们将全社会最会伪装的人们集中到一个房间里,奖给他们一座黄金面具,这简直就是惊悚小说的设定。如果颁奖现场的一屋子人全都死光,我们这个社会真的会遭受多大损失吗?如果颁奖现场允许杀人的话,场面一定会更加精彩。我很希望看到斯戴芬.莫昌特从一头黑豹口中夺取最佳导演奖的景象。至于没有获奖的提名人不必太认真处理,让学会使用狙击枪的黑猩猩来料理他们就行了。他们不会知道将他们逐个爆头的凶手并不打算报复社会,而是想要讨两片水果吃。如今的艺人们参加颁奖礼的时间比做节目的时间更长。瑞奇.热维斯存放奖杯的房间已经比他们家还大了。我真希望有谁能在领奖的时候说实话:“我要感谢我的母亲。我之所以如此精通演戏,都是因为我从小缺爱。”

反过来说,假如BAFTA颁奖大厅以外的人们一下子全都死绝了,里面的人要怎样在这片末世里苟且偷生呢?这帮人就连原始社会都组织不起来。要是让他们来传承人类文明,未来的社会肯定要奉行昆虫级别的奴隶制,每年都要搞一出最佳授粉奖。最近各家演艺奖项频频爆出贿选丑闻,人们已经见怪不怪了。最近一届英国喜剧新人奖得主是罗伯特.穆加贝,他与其他被提名者的唯一区别在于尚且没有因为梅毒而丧失理智。

奥斯卡举办的时间已经够久了,以至于现在每年都要播一段影像,缅怀在典礼期间去世的人们。典礼总要持续大半夜,台下的人们居然没有睡着,可见可卡因的效力还是很强的。如果有朝一日我赢得了奥斯卡奖,我的获奖感言一定要这么说:“作为一个非常有钱的名人,我要宣读一份名单,名单上的人都可以去操死自己了。”很多明星抱起奥斯卡的时候都会哭。我认为这是如释重负的泪水,因为他们终于在科学教的太空方舟上赢得了一席之地。

老梗节目很快就被取消了。在《现场秀》的制作间期,吉姆.莫尔、桑迪.尼尔森和我一起去罗斯西演出。这里是格拉斯哥附近的一个度假村镇,古色古香,很有维多利亚时代的风韵,混杂着任何一个海边村镇都十分常见的文质彬彬与破败凋落氛围。这一次我们的雇主是一名小个子中年英格兰人名叫马尔柯姆,长得好像男同版本的神秘博士。当年他与妻子来到罗斯西旅游,那一天正好阳光明媚,风景晴好。大受打动的夫妻二人决定搬过来住。他们并不知道阴雨连绵才是苏格兰的常态,因此现在非常后悔。这天下午我们一行人在镇上转了一圈,然后找了一家啤酒馆,坐在庭院里露天喝酒。庭院四面的围墙墙头上布满了铁丝网。

我冲着铁丝网努努嘴,“你们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吗?当地人肯定喜欢翻墙进来偷桌椅。”

“没错,”桑迪说,“然后你卖给我我卖给你。”

马尔柯姆请我们几个回家做客,他的妻子对此很有意见,把自己锁进卧室不出来,并且在屋里奏响了《唯我一人》的旋律。我们走的时候在楼下向她挥手告别,她正倚靠在卧室窗边抽烟,并且冲着我们喷了几个烟圈。我们看着烟圈越升越高,缓缓消散在了夜色中。

这是一场很不错的演出,地点在一家剧场里。硕大的凉台帷幕在室内围成了帐篷。演出结束后吉姆和我磕了几颗药,然后就想出了至今为止我们最喜欢的主意:一出双人演出,名叫《娱乐圈》,讲的是两位维多利亚时代的艺人穿越时空到异世界表演。他们排演了很多胡迪尼风格的魔术,令观众们大惑不解。(他们曾经在青铜大王博哈的皇家飞艇上献艺,也曾经登上过英国黑人音乐奖的舞台。)假如某个魔术演砸了,他们所在的时空就会发生无法预测的后果,例如蓝色将会消失,或者中国人将要向太阳宣战。我们写了一大篇材料交给BBC苏格兰频道,希望能在下一期《现场秀》当中表演一下。制片人对这篇文字嗤之以鼻,认为这只是嗑药上头之后的胡言乱语。我不好说这篇作品究竟是天才还是弱智,所以我把它贴在了下面。我们只花了一个晚上就完成了这篇作品,灵感或许来自罗斯西当地的猎奇氛围。你自己看看再说吧。

一名嘉宾介绍节目。嘉宾可以是本周客串乐队的主场,也可以是现任苏格兰先生克雷格。

嘉宾:女士们先生们,接下来是《娱乐圈》节目。

念出“娱乐圈”三个字时应搭配沙哑的老唱片背景音。嘉宾发音应当模仿上层社会口音,动作应当像木偶一样僵硬,如同被看不见的外力把持住了一样。

红色天鹅绒帐幕猛然拉开,显露出布景。他们置身于活体剧场巴洛克当中,红紫相间的布置像极了维多利亚时代的音乐厅。一位钢琴师坐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出品的雅马哈钢琴后面,萨尔布塔蒙先生神情自若地站在台前。舞台上有一台蒸汽驱动的大钟。演员头顶与背后各有一块巨大的椭圆形隔板。

钢琴师演奏维多利亚风格的音乐,偶尔插入一段八十年代动力民谣的曲调。萨尔布塔蒙先生正在变魔术。

钢琴师:我们今晚很有幸能在哈林格勋爵种族模糊人士康复与暴力制约学校登台表演。女性与未受教育观众需要在演出期间把嘴堵上,免得大呼小叫。萨尔布塔蒙先生今晚将要开启大家的心智,惑乱大家的感官。与此同时我们还要对抗试图侵入本时空的熵之力。

钢琴发出“嗷啊嗷啊”的声音,选自《肮脏的哈里》当中杀手登场的过门音乐。

钢琴师:我也在!萨尔布塔蒙先生在幻术、脱逃术、读心术与神枪术方面全都建树斐然。他坚持只有在圣灵降临节当天以及日全食的条件下才开枪,因此没能赢得今年柏林奥运会的红宝石奖牌。不幸的是,最近在新柏林市阿尔伯特国王大厅的一场演出当中,萨尔布塔蒙先生与亚维度恶魔奈克提亚玩了一局赌注高昂的蒙眼双陆棋,结果不幸败北。命运真是个无耻的贱婊!作为失败的代价,劳合.科尔如今变成了这番模样。

啪叽一声。一大团果冻从天花板上掉下来,拍在地面上。工作人员赶紧拿着铲子上来把果冻铲走,又给钢琴套上了罩子。钢琴师尴尬地咳嗽了几声。

钢琴师:今晚的活体剧场巴洛克是由漠不关心的负能量驱动的。

帷幕升起,露出一个玻璃箱子,里面装有迪斯科彩灯球,一人一狗正在里面跳舞。然后毒气就充满了整个箱子。

钢琴师:我们在柏林外城的某贫民区地下室里发现了活体剧场巴洛克。当初一看见他我们就想,“这东西可能是活的吗?”今晚的第一场奥妙奇观将会是尖酸刻骨的感官操纵术,名叫“或然性的腐化”。

萨尔布塔蒙将一把扑克展成了扇形。

钢琴师:哈哈,成功了!红桃六。女士们先生们,你们刚才看到的节目就是“或然性的腐化”。

正当钢琴师说话的时候,一个用面粉口袋从头套到脚的小孩子——名叫非懵怪——推出一只脚凳让萨尔布塔蒙站上去,又将一只喇叭状助听器插进了他的屁股里。

钢琴师:与接下来的精彩节目相比,就算是雄伟的柏林金字塔也不值一提。女士们先生们,萨尔布塔蒙将要表演“宙斯六柱之术”。他将要利用消化道发声来念诵古典文学。

萨尔布塔蒙放了一个屁,随即转化成了咳嗽的声音。

钢琴师:啊,一个“鹅”作剧。为了筹备这次试演,萨尔布塔蒙先生一直在饮用白兰地,并且按照《童子军寒冷清晨进击体育锻炼手册》进行操练。萨尔布塔蒙先生不仅赌上了自己的名誉,完成这项任务之后他还将有机会从跨维度乱流当中拯救自己的妻子。她一直徒劳地试图回到柏林市中心的温暖怀抱,在时间流当中呼唤着他的名字,却不知道自己正站在恶魔的回音走廊里。

萨尔布塔蒙夫人出现在了跨维度显示器的屏幕上,她走过了一条《绿野仙踪》风格的隧道。蒸汽大钟开始倒计时,萨尔布塔蒙先生利用放屁声——听上去很像是人在说话——念出了若干部小说的名字,钢琴师在一旁伴奏,偶尔还会辱骂萨尔布塔蒙先生几句。小说的名字是《所罗门王的矿藏》,《柏林惧憎记》以及《尼罗河里的珠宝》,最后这部小说是电影改编的。

钢琴师:萨尔布塔蒙干得漂亮!胜利了!赶紧到传送门这边来,把她拽出来,巴洛克为你准备了绳索。她就在门那边!我听见她喊你的名字了!不要让无规则反空间将她夺走!快点!多角者已经躁动不安了!

舞台一角打开了跨维度传送门,看上去好像是大猩猩的阴道,向外泄露蒸汽与亮光,两个非懵怪顺着绳子爬了出来。萨尔布塔蒙继续拽绳子,他的妻子距离镜头越来越近,他最后拽了一下,他妻子的脸贴在了镜头上。这时倒计时结束,他的妻子飞旋着掉回了虚空里,他则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们能看到他毕竟还是从虚空中拖出来了什么东西。

钢琴师:干得好萨尔布塔蒙先生!你妻子刚刚被卖到了灵魂市场,售价是……两头山羊。巨型蠕虫已经侵入了这个维度,开始吞噬时间。阴间的痕迹还残存在这里。萨尔布塔蒙,你的愚笨劫夺了阶级斗争的叙事!在我们的物理振动当中,你的愚行彰显成了格伦.迈克尔与塔戈特之间的生死斗!

格伦戴着一顶很俗气的王冠,留着大胡子,身穿破衣烂衫,手拿一柄镶嵌珠宝的匕首直逼塔戈特的喉咙。塔戈特同样衣冠不整,脖颈上挂着一串鸡骨项链,也用一截磨尖的鸡骨抵住了格伦的喉咙。

钢琴师:女士们先生们,今晚演出的赞助商是柏林雀巢公司。柏林雀巢多年来一直专注为热带无神蛮族提供人生意义。

晚安。

回头看看这段文字,我觉得当时我们真是嗑药把脑子都磕坏了。我甚至以为吉姆根本就不存在,是我臆想出来的形象。我这里解释一下,格伦.迈克尔是我们小时候苏格兰一档动画节目的主持人。他还是第一期《现场秀》的嘉宾,鲍勃.杜尔利在小品当中声称自己曾经嫁给了他,这时镜头切到观众席给了他一个特写。演出结束后他来到后台发表了一篇疯疯癫癫的演讲,题目是他对喜剧的理解以及他自己的遗产。他的表现基本上不出我们所料。

我与吉姆为《现场秀》创作的另一个小品剧本的主角名叫普莱斯利博士,他是个爱慕虚荣的邪恶科学家,自称身处于世界上绝大多数阴谋论的核心。他身上多少带有一点南美气质,他的肩膀上总是趴着一只骷髅脸的猴子,名叫南多。他的独白大多是他逐一列举自己“如此伟大”的理由。

“我的生意招来了不少批评,因为我把英国奶粉卖到非洲,又把非洲母乳卖回了英国。我长得这么帅,于是我决定把我的脸刻在火星上,结果却发现火星上早就有了。我将大脑开发到了68%。我每天都能发明一种新语言,尤其是只有骂人与约炮用语的语言。我掌握了所有人的黑材料,我根据他们的基因特性预测了他们会做出什么坏事,这样我就可以在他们干坏事之前就敲诈他们,我的敲诈如此可信,以至于他们会不由自主地做出我说他们会做的事情。”

“我找来了68名志愿者,把他们随机配对,每一对当中都有一个人用紫色绸缎蒙住眼睛。每组能领到一根火炬,一张地图,一台收音机,要在半小时之内穿越多层障碍。67个人都被巨型螃蟹吃掉了,这绝对是我最后一次在——巨!型!螃!蟹!岛!上做实验了。”

尽管我经常谈论阴谋论,其实绝大多数阴谋论我都不信。我不认为世贸中心炸弹事件是CIA捣鬼。戴安娜车祸事件的最大谜团也不是她是否死于菲利普亲王的指使,旨在防止穆斯林成为未来国王的后爹,而是穆罕默德.法耶兹这样的脑残究竟怎么挣了这么多钱。

至今依然有人相信猫王之死是作假。假如我要假死,肯定不会过劳死,而是要死得慷慨激昂——例如勇救落水儿童的死法就不错。不过我这人并非心胸狭隘之辈。如今距离“猫王之死”已经过去了三十年,距离“人类首次登月”已经过去了四十年,距离我们发明“青霉素”已经过去了八十年。如果我现在还活着,你肯定会被我告诉你的事实真相吓尿的。

在苏格兰上电视的这些年里我一直与一位女性在爱丁堡同居。我们的关系就像暴风雨一样糟糕,部分原因在于我当时药瘾很重而且整天忙于写作,部分原因在于我们两个都是神经病。她是个艺术家,以我为题材画了很多画,画面上的我要么被人活活打死要么被凶狠的野兽爆菊。回头看来这些画作大概预示了我们的感情不会一帆风顺。她是个好人,风趣幽默且富有创造力,但是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感觉就像骨折以后茬口没对齐一样。我们参加了感情咨询。有一天我去咨询之前磕了迷幻剂,跟咨询师谈话的时候向窗外看去,对面的廉租房就像一只紧握的砖石巨拳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地晃动。

我发现成功感情关系的关键之一在于耐心听完另一半要说的话并且隐藏住内心的厌烦。适当点头,偶尔说两句“真的吗?”听到认识的名字要及时插话。

“你说得是不是前台那个玛姬?”

“不是,那是另一个玛姬!你听不听别人说话啊?”

不管怎样,对另一半的生活感兴趣总不是错误。不过我很讨厌别人对我的生活感兴趣。有一个好办法是假装自己在国安局工作,因此什么都不能说。

也是在这个时候,连续两年嗑药无度对于大脑的累积伤害开始显现了出来。为了让普莱斯利博士能够一炮打响,我们居然跑到公园里找了一尊雕像上供(贡品是一根大麻烟与一分钱硬币),后来我们才注意到雕像的肩膀上也有个小猴子。那一天的写作过程当中我们当真以为普莱斯利博士显灵了,从虚拟世界逃到了现实世界,而且打算操弄死我们。那一天我们磕的是马用镇定剂。

我们写个一个小品剧本,吉姆扮演普莱斯利博士,我扮演平时时空的普莱斯利博士36号。小品一开始,正版普莱斯利博士就割断了我的喉咙,然后就做了一段疯狂至极的独白,至今我都不敢详细电视台居然真把这段话播出来了。这段话详细地开列了他“操他妈的如此伟大”的原因,而且说不了两三句话就会用意念波将房间晃荡一番。当然,认为博士真正从二次元闯进三次元并且整死我们是很可笑的想法。但是那一周我确实与我的女友分手了。她告诉她要离开我的时候,她背后的电视机开始播出《现场秀》节目。她说话的时候我眼看着博士割开了我的喉咙。

这次分手之后我的心理状态一度不太稳定,搞了几次一夜情。不管你信不信,这种事之前我居然从来没干过。不仅如此,我一上手就搞了一个年龄比我还大的老女人。其实老女人的床上功夫往往遭到低估,而且她们完事后还会主动把房间打扫干净。那位女士只有四十二岁,但是按照当时的标准已经很老了。我们两个都嗑药磕嗨了,上床之后的劲头就好像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一样。但是一开始我却怎么也硬不起来,于是我死死盯着她的床头上她年轻时候的照片,极力想象我正在插进一条时间隧道。照片里的她站在某个旅游景点的码头上,怀里抱着一条大鱼。我们两个分食了一片我见过的个头最大的摇头丸,简直就像糖块一样大。下次你要是见到这种药片千万别放过,吃一片就能嗨两天,上床之后完全停不下来。她的妇科医生恐怕会认为她让车撞了。最后我们点了一份披萨饼,放了一张《完美风暴》的DVD,一起看乔治.克鲁尼捞金枪鱼。尽管摇头丸令我飘飘欲仙,尽管我手里拿着热乎乎的披萨饼,尽管我身边倚着一位即将与我上床的美女,但是我依然觉得这部电影就是一泡污——他们真应该把这句话印在DVD封套上面。我们两个分手的时候并不太愉快,因为她的电视机下面是个书架子,上面摆满了过去几年里流行在火车站与机场里的畅销书,例如《柯林斯上尉的曼陀林》这一类。一开始我以为她是在利用行为艺术的手段彰显自己的思想深度,于是热情赞扬了她对平庸流行文化的批判,然后才意识到她真的很喜欢看这堆活该当成废纸卖掉的破烂,然后我们两个的不般配之处就显露出来了。不过这次经历还是挺有趣的,两天或许就是最理想的感情历时长度。我这辈子瞎鸡巴乱的经历就只有这么一回,不过我还是学到了很多经验。比方说角色扮演很能助兴,假如你花费好几年时间在某个姑娘面前假装自己是她从小分离的哥哥,那么原形毕露之后的性爱肯定会更加带劲。

最后我终于让一位长期炮友怀孕了。我们两个对此都乐见其成,于是乎我就有了一个美丽的女儿。我在临产前一天才通过B超得知我有了一个女儿。从医院回家的路上要通过一座公园,我看准了公园里没有别人,然后就欢蹦乱跳地小跑了一路。接下来的几年里我成为了一名全职父亲,并且惊讶地发现我的女儿觉得我这人非常没劲。如今的社会信息爆炸,小孩子很容易就会感到没劲。我小时候一本成人杂志能在学校里人手相传好几个礼拜,等到好不容易传到你手里的时候书页之间全都已经粘住了,就好像整本杂志裹在琥珀里一样。

我认为为人父母是天底下最大的责任。人们都说艾米.怀恩豪斯自己作死,我说她妈才是罪魁祸首。要不是她当年操了一匹马,也生不下脸这么长的闺女。人都说安吉丽娜.朱莉是全世界最美的女人,但是生了这么多孩子之后她的逼肯定已经撑得像垃圾道一样宽了。要是科学家能把苏珊大妈的原装逼移植到朱莉身上,那才真叫造福人类呢。哪个科学家率先完成这个项目,我免费送一张我本人现场演出的光盘。我总觉得医院很吓人,因此临产的时候很不愿意在产房门外等着。万幸的是我女儿的母亲接受了全麻,所以我在她还有意识的时候露了个脸,然后就跑到休息室里看了好几个钟头的足球比赛。

我曾经在电视大学节目中看过分娩实况,顺便撸了一管。尽管如此我依然认为分娩一点也不性感。比方说分娩之后就会产生妊辰纹。原本光洁如玉的肚皮现在看来就像是工读学校的课桌一样遍布刻痕。不过话说回来,我对于血腥的医疗场景一向十分着迷。最近美国有一位名叫康妮的女性接受了面部移植。她自己觉得手术效果很好,她也很高兴,但是在日本肯定有一位相扑运动员的妻子因为丈夫的脸皮被人强行撕掉而悲痛不已。康妮说手术之后她终于可以融入人群中了,换句话说她打算搬到苏格兰来定居。如今我进医院最担心的就是被耐药细菌感染,因为医院里实在不干净。最近有个人在医院厕所里自杀,三天以后死尸才被发现。医院里有人说:“真不知道清洁工到底在干什么。”我觉得那家伙就是清洁工,大概是因为懒得干活被医院厕所熏死的。找到他的其他清洁工大概也懒得把他抬出去,直接在他的老二上面挂上一轴卫生纸就算完成任务。

通宝推:桥上,
全看分页树展 · 主题 跟帖


有趣有益,互惠互利;开阔视野,博采众长。
虚拟的网络,真实的人。天南地北客,相逢皆朋友

Copyright © cchere 西西河